至西興驛。是日晴?？偙俚热瓜嗖⑥I，曉到蓬萊驛，復(fù)引臣及從者拿行裝至前，討東搬西以檢點之。臣所赍則印信一顆，馬牌一只，馬鞍一部，諸文書冊入大小箱二個，衣衾、笠纓、銅碗入小皮袋一個，冠帽并匣；程保、金重、孫孝子、李楨、安義、李孝枝、崔巨伊山及奴子二人，則無所赍，與軍人同包；軍人所赍，或包或袋或無。點畢，謂臣曰：“汝可先去杭州，鎮(zhèn)守太監(jiān)繡衣三司大人更問之，一一辨對，無有舛錯！”又饋臣等以茶果。臣辭退。總兵官，蓋指指揮僉事而言也。紹興府，即越王舊都，秦漢為會稽郡，居浙東下流。府治及會稽、山陰兩縣及紹興衛(wèi)之治、臥龍山，俱在城中。會稽山在城東十馀里。其他若秦望等高山，重疊崒葎，千巖萬壑，競秀爭流于東西南三方。北濱大海，平衍無丘陵。蘭亭在婁公阜上天章寺之前，即王羲之修禊處。賀家湖在城西南十馀里，有賀知章千秋觀舊基。剡溪在秦望山之南嵊縣之地，距府百馀里，即子猷訪戴逵之溪也。江流有四條：一出臺州之天臺山，西至新昌縣，又西至嵊縣北，經(jīng)會稽、上虞而入海，是為東小江；一出山陰，西北經(jīng)蕭山縣，東復(fù)山陰，抵會稽而入海，是為西小江；一出上虞縣，東經(jīng)馀姚縣，又東過慈溪縣，至定海而入海，是為馀姚江，是臣所經(jīng)之江；一出金華之東陽、浦江、義烏，合流至諸暨縣，經(jīng)山陰至蕭山入浙江，是為諸暨江。其間泉源支派匯溺堤障、會屬從入者，如脈絡(luò)藤蔓之不絕。臣又溯鑒水而西，經(jīng)韻田鋪、嚴(yán)氏貞節(jié)門、高橋鋪至梅津橋。距岸五里許，有山隆起，東有石壁削成，前有二大石人立，其一天作人形逼真。又過融光橋至柯橋鋪。其南有小山，山脊有古亭基，人以謂蔡邕見椽竹取為笛之柯亭之遺址也。又過院社橋、白塔鋪、清江橋至錢清驛。江名乃一錢江也。夜過鹽倉館，白鶴鋪、錢清鋪、新林鋪、蕭山縣地方，至西興驛，天向曙矣。江名即西興河也。

到杭州。是日陰。西興驛之西北，平衍廣闊，——即錢塘江水，潮壯則為湖，潮退則為陸?！贾萑嗣坑诎嗽率巳粘贝笾?，觸浪觀潮之處也。臣等自驛前舍舟登岸，乘車而行可十馀里至浙江，復(fù)乘船而渡。江流曲折傍山，又有反濤之勢，故謂之浙江。浙一作淛。江闊可八九里，江長西南直抵福建路，東北通海。華信所筑捍潮之塘，自團魚嘴至范村，約三十里，又至富陽縣，共六十馀里。石筑尚完固如新，故又謂江為錢塘江也。臣至其塘，復(fù)緣岸步行，則西望六和塔臨江畔。行過延圣寺、浙江驛，至杭州城南門。重城疊門，門有三層樓。入其城，過文魁門、靈順宮、肅憲門，澄清門、南察院、祐圣殿、土地廟、芝松坊鋪至武林驛。自城門至此驛，約十馀里矣。翟勇伴臣等因雨留一日外，無留滯，或夜行，遠(yuǎn)涉千有馀里之地。鎮(zhèn)守太監(jiān)張慶猶責(zé)勇以遲緩之罪，杖之。夕，驛丞楊秀祿以饌物來惠。

在杭州。是日陰。詰朝，太監(jiān)使官人來問曰：“鄭麟趾、申叔舟、成三問、金浣之、趙惠、李思哲、李邊、李堅，已上俱系朝鮮人物，是何官職？一一開報來知?！背即鹪唬骸班嶗胫?、申叔舟、李思哲，俱位至一品；成三問位至三品；李邊、金浣之、趙惠、李堅，則我以后進(jìn)之士，不知其人之職品。”有姓名顧壁——掌驛中事者，來謂臣等曰：“你所食之物，系是朝廷與的，作數(shù)支銷，待一年有文簿到部。本驛丞貴州夷人，專不曉得人事，就如孩童一般，不會稟上司，以致你等食不敷也?！庇衷唬骸皝泶丝慈?，都是閑人，不可與他說話，有傷神氣”云云。夕，按察提調(diào)學(xué)校副使鄭大人，與一大人偕到于驛，招臣至前問曰：“你國科目之制如何？”臣曰：“有進(jìn)士試、生員試、文科武科試，又有文武科重試。”又問曰：“其試士如何？”臣曰：“每于寅、申、巳、亥年秋，聚儒生精業(yè)者，試以三場：初場，疑、義、論中二篇；中場，賦、表、記中二篇；終場，對策一道，取若干人。翌年春，又聚入格者，試以三場：初場，背講四書五經(jīng)，取通四書三經(jīng)者；中場，賦、表、記中二篇；終場：策文一道，取三十三人。又聚三十三人，試以策文一道，分次第謂之登文科第，許放榜，賜紅牌給花蓋，游街三日后，又賜恩榮宴、榮親宴、榮墳宴，許通出仕之路?！庇謫栐唬骸拔恼麦w格如何？”臣曰：“表仿宋元《播芳記》；論仿唐宋；義拈出五經(jīng)文，疑拈出四書文為題，并遵華格；對策仿文選對策?！庇謫栐唬骸澳阒魏谓?jīng)？”臣曰：“四書五經(jīng)雖未精研，粗嘗涉獵?！庇謫栐唬骸敖?jīng)書你可歷數(shù)其名？”臣曰：“庸、學(xué)、論、孟，為四書；易、詩、書、春秋、禮記，為五經(jīng)?！庇謫栐唬骸耙鬃趾瘟x？”臣曰：“以易字形言之，則合日月字也；以易字義言之，則有交易、變易之義?！庇謫栐唬骸耙字粩?shù)寓于何物？”臣曰：“河出圖，洛出書，圣人則之?！庇謫栐唬骸胺菆D書則不能作易乎？”臣曰：“天下萬物皆有數(shù)，雖見賣兔者，亦可以推測易中之位數(shù)也?！眱纱笕讼囝櫮繐簦^臣曰：“你實讀書士，此地人固不識也?！编嵈笕恕涿枛|園子，齋名即復(fù)齋。

在杭州。是日陰。顧壁來謂臣曰：“今聽說將你等事差人晝夜馳奏北京，直待回報方放回。自此城至北京，水路幾五千馀里。你留此必多日矣?！背荚唬骸拔业酱?，言語有異，實同盲聾。望足下如此聞見，隨即開說，以恤遠(yuǎn)人?！北谠唬骸皣ㄉ鯂?yán)，律條甚重。漏泄夷情，新例充軍。凡我所言，不可與人見，只可自知?！秉c頭而去。有二官人來云：“都總太監(jiān)欲討看總兵官所驗點你弓一張、刀一把”云云。遂收去。有一人來問曰：“景泰年間，我國給事中官張寧奉使你國，做卻金亭詩《皇華集》，你曉得否？”臣對曰：“張給事到我國，著《皇華集》，其中題漢江樓詩‘光搖青雀舫，影落白鷗洲，望遠(yuǎn)天疑盡，凌虛地欲浮?！溆确Q籍?！逼淙讼残斡谏衷疲骸皬埥o事致仕在家。家在嘉興府之海鹽縣，距此百里。張公到此杭城，聞朝鮮文士漂海來，欲問朝鮮事，留待累日，前一日回去?！眴柶淙诵彰麆t乃王玠，系給事甥也。有自稱陳梁者來言曰：“區(qū)區(qū)曾與張寧靖之大人往你國回還?！背荚唬骸皬埞恢梁喂?？緣何不仕在家？”陳曰：“張公官至都給事，后任都御史，因無子不仕，四十二歲回家養(yǎng)病?！?

在杭州。是日晴。昨來取弓刀官人又來曰：“你弓刀，鎮(zhèn)守老爹留下看?！背荚唬骸拔！鳖櫛谟謥硌栽唬骸昂Ｉ宪姽傩衼砦臅?，開說你還有船一十四只在海逞劫。今巡按御史說：‘既有船十四只，原何不捉拿來，以此罪他。’鎮(zhèn)守及三司議論不一。緣你供詞明辨，審知非倭，今已議定差了指揮楊旺送你赴京，轉(zhuǎn)送你回，并無他話。還有三四日在此，你宜可寬心?！庇郑颊敬笕诵旃?、按察司副使魏福同坐驛客館，引臣等曰：“送你還國，你可放心好還?！背技醋鲈娨灾x，還退舍。北京人李節(jié)來，見臣之衣服襤褸，面目蒙垢，謂臣曰：“此地人以冶容是尚，故凡看你等皆驚笑，以謂朝鮮人類皆若是，可于面陽地洗濯你身?！背技戳顝恼吒髯凿綋{，遂與程保等面陽環(huán)坐，洗去塵垢。李節(jié)又來，指點臣之皮膚盡換、足爪脫落，曰：“此是困于患難，不恤身膚之驗也?！背荚唬骸拔以诤r，喉嘔血數(shù)匊，口無津三日。今又認(rèn)膚為咸水所砭而換，足為徒跣險阻而傷。嘗聞身體發(fā)膚不敢毀傷，孝之始也。我之體膚之傷若此，其真不孝之子爾。”節(jié)曰：“無傷也。非你欲傷，天實傷你，雖傷何傷，不須傷心！”李節(jié)之友人——失其姓名——袖《小學(xué)》一部，因節(jié)以遺臣，欲求詩。臣曰：“無功而受人之賜，是傷廉之地，敢辭?！惫?jié)曰：“此人欲求一詠以為記爾?！背荚唬骸白龅迷姴缓?，舉得筆亦不好，以不好易人之好，非所欲也?！逼淙诉€袖去。李節(jié)謂臣曰：“交以道，接以禮，則孔子亦受是，何卻之之甚？”臣曰：“彼人非是肯舍冊也，意在得詩。則交不以道，接不以禮，我若一受，則是賣詩取直，故卻之?！惫?jié)唯唯而退。夕，李節(jié)與其友金太等三人來饋臣及從者。

在杭州。是日晴。顧壁來言曰：“你去京師，前路不可不知。我國蘇杭及福建、廣東等地販海私船，至占城國、回回國地，收買紅木、胡椒、番香，船不絕，十去五回，其路絕不好。唯赴京一水河路十分好也。故琉球、日本、暹羅、滿刺加等國進(jìn)貢，俱從福建布政司泊船到此府，過嘉興至蘇州。天下紗羅緞匹及諸寶貨皆出于蘇。自蘇州過了常州，至鎮(zhèn)江府，過揚子江。江距此府千馀里，其江洶惡，如無風(fēng)浪方可渡。過此江直至京河路，幾至四十日程。你眾人喜得春天，若是夏天炎熱蒸熏患病，何以得去？且山東、山西、陜西三布政司，連年旱荒，人食人肉，民各失所。過揚子江，行千有馀里便到山東地面，你眾深自計較可也?！币蛸浺怨S曰：“此素食也，你便可吃。貴國亦有此筍否？”臣曰：“我國南方有筍，五月乃生。”顧壁曰：“此地冬春交生，正月方盛，大者十馀斤。貴國與此地風(fēng)土有異。”

在杭州。是日陰。楊秀祿、顧壁共來見臣。壁曰：“我杭城西山八盤嶺有古剎，名高麗寺，——寺前有二碑，記古跡，——距此十五里，即趙宋時高麗使來貢而建也。你國人越境尚且造寺，則其崇佛之意可知矣?！背荚唬骸按藙t高麗人所建也。今我朝鮮，辟異端，尊儒道，人皆以入孝出恭、忠君信友為職分事耳。若有髡首者，則并令充軍?！北谠唬骸胺踩瞬皇路饎t必祀神，然則你國事鬼神否？”臣曰：“國人皆建祠堂，以祭祖禰，事其當(dāng)事之鬼神，不尚淫祀。”俄而，楊秀祿辭出。壁以一公文示臣，乃杭州府報前路各府、縣、驛送臣等文也。其文曰：杭州府為海洋聲息事，奉浙江等處承宣布政使司札付抄，蒙欽差鎮(zhèn)守浙江司設(shè)監(jiān)太監(jiān)張慶、巡按浙江監(jiān)察御史暢亨會案前事，據(jù)總督浙江備倭署都指揮僉事黃宗、巡視海道浙江按察司副使吳文元呈，并定海、昌國等衛(wèi)及臺州府等衙門各狀申報，弘治元年閏正月十七日，瞭見海門衛(wèi)桃渚千戶所牛頭外洋有船駛?cè)氇{子寨等因為照，系干海洋船只重事，就經(jīng)并行總督巡海分守分巡官員，督令把總并所屬沿海軍衛(wèi)巡司出海等官部，領(lǐng)軍船哨究，操守提備。續(xù)據(jù)署都指揮僉事黃宗等呈備桃渚千戶所申，該千、百戶柳春等帶領(lǐng)旗軍前去臨?？h二十都，與同當(dāng)?shù)鼗鸺撰@住人船。押送到所審問，語言難辨，據(jù)寫姓名、來歷、緣由抄單呈報前來，會同巡按浙江監(jiān)察御史暢亨議看得單。內(nèi)開：“審夷人崔溥，雖據(jù)供寫朝鮮國人往濟州等處海島，為暴風(fēng)所逆，得到天子大國之界等情。但恐夷人多詐，真?zhèn)坞y測，況無開報所泊船內(nèi)曾否點檢有何器械，并別項行李等件，俱合勘審。又經(jīng)行據(jù)總督備倭署都指揮僉事黃宗、巡視海道副使吳文元、分守右參議陳潭、分巡副使楊峻呈，該把總松門等衛(wèi)所備倭指揮同知劉澤呈送夷人四十三人，會同審，據(jù)一人寫名”云云。再三會審無異。隨將印信、馬牌、榜錄、文籍、冠帽、衣包等件點看明白，給與崔溥等收領(lǐng)，及將所獲夷船拖閣上塢外，備由連人并刀一把、弓一張解送到職。會同浙江都、布、按三司——掌印都指揮僉事崔胤、左布政使徐圭、副使魏福復(fù)審相同，緣系遭風(fēng)外夷人船事理，擬合通行除外，仰抄領(lǐng)人案回司照依會案內(nèi)事理，即將崔溥等——本司給批差委指揮僉事楊旺——管送赴京，及行所屬驛遞應(yīng)付差去官員廩給、站船，并伴送軍馀及崔溥等口糧、紅船、腳力合行。前路官司一體應(yīng)付。其發(fā)去刀一把、弓一張，轉(zhuǎn)發(fā)官庫收貯，取庫收繳報。仍仰徑自會奏施行，先具抄案依準(zhǔn)，各另呈來。

在杭州。是日晴。臣謂程保等曰：“顧壁誠心待我，凡所聞所見悉告無隱，俾我不迷，恩情甚重。欲表信物，顧我行李一無些子之儲，所有者只此衣耳。我欲解以與之?！北５仍唬骸扒叭战庖灰沦浽S千戶，今日又解贈顧公，則所穿之衣只一件耳。迢遞萬里之路，敝誰改為？”臣曰：“古人以一衣三十年者有之。我之作客他鄉(xiāng)，只在一年之間，今時日漸燠，一布衣足以當(dāng)之。且蛇魚感恩亦欲報之，而況于人乎！”即解衣與壁，壁揮手以卻。臣曰：“朋友之賜，雖車馬不拜，況此矮小之衣乎！昔韓退之留衣以別大顛，則臨別留衣即古人之意也。”壁曰：“本欲卻之，恐阻盛意。”受而去之。

浙江布政司，東南至海，南至福建界，管十一府、州，統(tǒng)七十六縣。內(nèi)有杭州為第一，即五代時吳越國，宋高宗南渡遷都之地，所謂臨安府也。府治，仁和、錢塘兩縣之治，及鎮(zhèn)守府、都司、布政司、鹽運司、按察院、鹽法察院、中察院、府學(xué)、仁和學(xué)、錢塘學(xué)、武林驛，俱在城中。城中又有吳山，其景最好，上有十廟，伍子胥廟、三茅觀、四圣廟等也。又有九井三潭，吳山大井為上，郭婆上八眼、下八眼、中八眼、西寺等井居次。又以小溝浚西湖之井導(dǎo)入城中。府之鎮(zhèn)乃武林山也。西湖在城西二里，南北長，東西徑十里，山川秀發(fā)，歌管駢闐之地。竹閣在廣化院，白樂天所建。樂天詩“宵眠竹閣間”者此也。岳鄂王墓在棲霞嶺口。冷泉亭在靈隱寺前飛來峰下。古志“許由嘗飲于靈隱澗”者此也。表忠觀在龍山南，有東坡所撰碑。風(fēng)篁嶺在放牧馬場西，即東坡訪辨才之處。南屏山在興教寺后，崖壁剝落之馀，唯存司馬溫公隸書“家人卦”及米元章書“琴臺”二字，坡詩“我識南屏金鯽魚”者此也。蘇公堤與興教寺相對，東坡守杭時所筑，長十馀里，中有六橋。旌德觀在蘇公堤第一橋下。袁韶奏請建祠，取錢塘名人，——自許由至張九成及節(jié)婦五人等三十九人，——摘傳立祠。豐樂樓在城西涌金門外西湖岸，其北有環(huán)碧園。玉蓮堂在涌金門城北，門內(nèi)又有涌金池。玉壺園在錢塘門外，東坡詠南漪堂杜鵑花即此也。門西有先得樓。云洞園在昭慶寺北，花柳參差，中有婦人墓。石函橋在水磨頭，白樂天《湖石記》云，錢塘一名上湖，北有石函者是也。總宜園在德生堂西，摘東坡詩“淡妝濃抹總相宜”二字，御書堂匾。斷橋在總宜園西，所謂“斷橋斜日岸烏紗”者此也。西石頭在石函橋西，秦始皇東巡浮海纜船之地。孤山在西湖孤山路西。山之東有林和靖隱盧古基及墓。三賢祠在蘇公堤第三橋下，乃白文公、林和靖、蘇文忠公祠。已上古跡，皆顧壁所與臣說話。杭即東南一都會，接屋成廊，連衽成帷；市積金銀，人擁綿繡；蠻檣海舶，櫛立街衢；酒簾歌樓，咫尺相望；四時有不謝之花，八節(jié)有常春之景，真所謂別作天地也。

自杭州登程。是日陰。指揮楊旺護(hù)臣等自武林驛起程，行二十馀里，至城北門，門有三層。重城外，門又二層，榜曰：武林之門。城內(nèi)所過層門十四，大橋十馀，廟三，鋪二。臣乘驢疾驅(qū)，或不記其名，所可記者，唯水亭公館、解元門、真教寺、登贏洲門、云風(fēng)門、觀光門、進(jìn)士坊、貢院、亨衢門、千勝廟、晏公廟而已。重城外有吳山驛，驛前又有吳山鋪，又三大橋、四門，皆忘其名。自門外可十馀里間，市肆相接，亦與城中一般。行至天妃宮，宮前即德勝壩河。河邊畫舫紼纚，不可勝數(shù)。楊旺與其弟楊升及松門衛(wèi)干戶傅榮、錢塘人陳萱及從者李寬、夏斌、唐敬、杜玉等七八人同一船；臣與陪吏等及北京人李節(jié)、金太同一船；臣之帶去人許尚理等同一船。過溥濟橋〔橋有三虹門，橋上有華光寺〕、江漲橋〔橋有四虹門，橋上有江漲鋪〕，至香積寺前小留焉。寺有兵房吏、典簿吏，寺即東坡所游之地也。自德勝壩至此，溫州、處州、臺州、嚴(yán)州、紹興、寧波等浙江以南商舶俱會，檣竿如簇。夜過通示橋等三橋，橋以水廣皆設(shè)五虹門，甚高大。

過崇德縣。是日陰。溯謝村河而東，則其南岸石筑新堤，長三十馀里。問之則都、布、按三司所新筑也。過十二里洋、堅濟橋、普安橋、大尹廟。水即鴻麗河，河上官廨乃塘西鎮(zhèn)也。有官人韓紳謂臣曰：“你母奶奶知你到此否？”臣曰：“海天茫茫，雁杳魚沉，母必以我為己葬魚腹中。傷母心，不孝于親，莫我若也。今蒙大國厚恩生還故鄉(xiāng)，則母子相見有勝隧下之融融矣?！币蜻^跨塘橋、萬壽橋、福祿壽橋、福德橋、普濟橋、彭和橋，問其水名，則丞沉河也。又過恩榮門、大德新橋、三里橋、山川壇、浯溪橋，到崇德縣。知縣趙希賢，字堯卿，饋以糧饌甚優(yōu)。水夫謂臣曰：“所過有長安驛，大人知否？”臣曰：“我不知也。”水夫曰：“此則楊指揮從者陳萱私討支供糧饌，不使大人知也。”又自崇德河扯舟而上，過終橋，稅課局、永安橋、養(yǎng)濟院、朔義門，所過大虹橋有六七。夜三更，過皂林驛，徹夜而行。

過嘉興府。是日晴。溯三塔灣，過三塔鋪，——至龍淵勝境之前，有三大塔臨河岸，地之得名以此。——又過龍王廟、嘉禾遞運所、趙氏貞節(jié)門、社稷壇、香珠橋，至西水驛。驛前建石柱作屋廊于河中百馀步，纜舟于廊下。驛丞何榮以詩三絕見遺。臣亦和之。榮另將菜饌、干雞、八帶魚等物以贈，曰：“我朝郎中祁順、行人張謹(jǐn)曾使朝鮮，著《皇華集》，國人賡和，徐居正居首列也。其詩有曰：‘明皇若問三韓事，文物衣冠上國同’。今見足下，誠干載一遇，蒙不棄，復(fù)承和詩，謹(jǐn)奉薄禮，少助舟中一膳，希目入幸甚?！背荚唬骸捌罾芍形恼虑宓?，人所欽慕，今為甚么官職？張行人亦任甚么職事？”榮曰：“祁郎中見貶為貴州石阡府知府，今已卒矣；張行人被罪，今充錦衣衛(wèi)之軍?！币騿栐唬骸靶炀诱駷閷庈肮俾?？”臣曰：“為議政府左贊成?！睒s曰：“居正文章亦海東人物也?！弊晕魉A過一大橋，至嘉興府，即古攜李城——越敗吳之地。城中有府治及秀水、嘉興兩縣之治。河抱城，自東南而南而西而北，其屋宇宏壯，景物繁華，亦與寧波府同。臣自城南過杉青閘，至唐丞相陸贄故里。里在城西，有旌門在河之畔。又經(jīng)安洋門、云程門、丹兵橋、永福橋、松青巡檢司。夜又冒雨順風(fēng)，達(dá)曙至平望驛而泊。

過吳江縣至蘇州府。是日陰。牽舟溯平望河，過迎恩門、安德橋、大石橋、長老鋪、野湖、鴛鴦湖。湖岸石筑，堰可十馀里。又過吳江湖、石塘、大浦橋、徹浦橋，至九里石塘，塘限太湖。太湖即《禹貢》“震澤底定”——“周職方揚州藪曰‘具區(qū)’”是也?；蛑^之“五湖”，以其長五百馀里故名，范蠡所游處也。湖中有洞庭東西兩山，一名苞山，一目千里，崇巖疊塢，點綴于浩渺間——湖之東北有靈巖山，下瞰焉；一名硯石山，即吳筑館娃于硯石者此也。山去姑蘇山十里，山勢連續(xù)，抱太湖。湖北又有一山，望之渺茫，乃橫山也。至太湖壩，壩石筑，跨湖之南北?？晌迨爬?，即垂虹橋，虹門無慮四百馀穴，窄窄相續(xù)，其大者若木莊、萬頃等橋也。循太湖壩而北，過龍王廟、太湖廟、祀圣門，門前有大塔，塔十四層，層皆架屋，望之若登天梯。又過駐節(jié)門至松陵驛，少停舟而過。過恩榮門、會元門、都室造士門、進(jìn)士門、譽髦門、儒學(xué)大明橋、登科門。所謂太湖壩，又通跨驛前里閈中，直抵吳江縣。其間又有石大橋，虹門凡七十馀穴。驛與縣皆在太湖之中，屋舍壯麗，下鋪礎(chǔ)砌，上建石柱，以營湖水縈回，檣帆束立于閭閻之中，所謂“四面漁家繞縣城”者此也。棹過三里橋、迎恩庵，溯尹山湖而上。問西望一山，則乃絲子山。其北有山，即姑蘇山也。松江在尹山湖之東。又棹過尹山鋪、尹山橋，左有造舟作浮橋，可三里許，至寶帶橋。橋又有虹門五十五穴，正舟車往來之沖，跨儋臺湖，湖山饒景，望若橫帶，即鄒應(yīng)博所重建也。夜三更，傍蘇州城東而南而西，至姑蘇驛前。自寶帶橋至此驛，兩岸市店相接，商舶輳集，真所謂東南一都會也。

留泊姑蘇驛前。是日晴。蘇丹即古吳王闔閭使伍子胥城而都之城。周又與杭州同府治，及吳縣、長洲縣之治皆在城中。城之胥門舊有姑蘇臺，今廢為驛，植木水中為滉柱，作石堤三面，皇華樓據(jù)其前，昭陽樓建于后。臣問諸傅榮曰：“此驛若是姑蘇臺之址，則即古吳王所筑臺之處乎？”榮曰：“非也。古所謂姑蘇臺在姑蘇山，吳王闔閭因山起臺，夫差侈大之，遺址猶存紹興間。又筑臺于此，名姑蘇，以存故事，今又廢而為驛。又于城中筑臺，匾以姑蘇之名”云云。東有遞運所，又有山海鎮(zhèn)，而太湖之水由石塘注運河，由城東而西以達(dá)于驛。因伍子胥所居又名胥湖，湖廣可百馀步，北抱市衢，縈回映射，闌楯之間，光景浮動。而城西諸山，天平一峰號為郡鎮(zhèn)，其郡山之勝，曰靈巖、五塢、仰天、秦臺，秩秩有序。而驛適臨之，真景致也。當(dāng)午，有按察御史二大人，姓王若宋者來驛中，待我禮賓館，問：“你官何品？”臣對曰：“五品官?！庇衷唬骸澳隳茉姺?？”臣曰：“我國士子皆以經(jīng)學(xué)窮理為業(yè)，嘲弄風(fēng)月為賤，故我亦不學(xué)詩詞?！庇謫栐唬骸盎臃獬r今有后否？且有廟墓祀事不廢否？”臣對曰：“箕子之后箕準(zhǔn)為衛(wèi)滿所逐，奔馬韓以立都，后為百濟所滅，今無嗣?；訌R在平壤，國家每歲春秋降香，祝牲幣以致祭?！庇謫栐唬骸澳銍泻伍L技能卻隋、唐之兵乎？”臣曰：“謀臣猛將用兵有道，為兵卒者率皆親上死長，故以高句麗一偏小之國，猶足以再卻天下百萬之兵。今則合新羅、百濟、高句麗為一國，物眾地大，財富兵強，忠智之士車載斗量，不可勝數(shù)。”二大人問畢，命外郎奉米一盤、豆腐一盤、面筋一盤以饋。臣作詩以謝。又有官人姓鄭者求和約軒詩韻。臣即次之。其官人又以米六斗、鵝一只、菜一盤、胡桃一盤來贈。又有羅太監(jiān)家僮姓柳者，年才十五六，言詞清雅，自城中來饋，以及從者李節(jié)、金太亦買饌來饋。夜三更，又乘月棹舟而北，過閶門，——閶門之外有通波亭臨湖，舊名高麗亭，宋元豐間所筑，以待高麗朝貢之使。亭前接屋連檣，舳艫如櫛?！两庸偻ひ圆?。亭之西，望有大塔，即寒山禪寺，所謂“姑蘇城外寒山寺”者也。問其地名則曰楓橋；問其水名則曰射瀆河也。

蘇州古稱吳會，東瀕于海，控三江，帶五湖，沃野千里，士夫淵藪。海陸珍寶，若紗羅綾緞、金銀珠玉，百工技藝、富商大賈，皆萃于此。自古天下以江南為佳麗地，而江南之中以蘇杭為第一州，此城尤最。樂橋在城中，界吳、長洲兩縣治間，市坊星布，江湖眾流通貫吐納乎其中，人物奢侈，樓臺聯(lián)絡(luò)。又如閶門、碼頭之間，楚商閩舶輻輳云集。又湖山明媚，景致萬狀。但臣等乘夜到姑蘇驛，翌日又不喜觀望，又乘夜傍城而過，故白樂天所謂七堰、八門、六十坊、三百九十橋，及今廢舊添新、勝景奇跡，俱不得記之詳也。

至錫山驛。是日晴。遲明，有官人姓吳名邈者，與楊旺同舟，遺臣書曰：“聞公佳士欲識，韓荊楊同僚亦在小舟，希移玉一會，可無辭焉？”陳萱者導(dǎo)臣而往，臣與程保至其船。吳、楊共一桌，環(huán)置交椅，揖臣同坐，饋以茶飯，展禮甚謹(jǐn)。臣等自楓橋遇便風(fēng)懸帆而北。東有虎丘寺，有塔；西有方山，亦有塔，皆望如柱天。過射瀆鋪、趙王涇橋，至滸墅鎮(zhèn)。鎮(zhèn)前有鈔關(guān)，南北往來船到此灣泊點檢，然后乃行。有太監(jiān)姓羅者，原在浙江管織染等事，今亦過蘇州向北京，先來泊于此。有御史三大人來餞于船上，邀臣至前，遇以禮，語臣曰：“你是禮義國好人，我諸大人相敬你?！币騿栐唬骸疤祉?、成化年間，有太監(jiān)奉敕使你國，你可歷指姓名？”臣答曰：“天順年間，我未免襁褓之中，國家所干事皆不曉得。成化年間，鄭太監(jiān)同、姜太監(jiān)玉、金太監(jiān)興相繼來使?！庇謺驹唬骸班?、姜、金太監(jiān)皆己作古，唯金太監(jiān)在北京?！背荚唬骸白鞴哦植粫缘??！贝鹪唬骸爸袊酥^死者為作古，謂已作古人矣?！币騿栐唬骸澳銍^何？”臣曰：“謂之物故?！眴栐唬骸拔锕屎瘟x？”臣曰：“物，事也；故，無也。謂死者無復(fù)所能于事?！庇謫栐唬骸澳銍鸷谓?jīng)？”臣對曰：“儒士皆治四書五經(jīng)，不學(xué)他技?！庇衷唬骸澳銍嘤袑W(xué)校否？”臣對曰：“國都有成均館，又有宗學(xué)、中學(xué)、東學(xué)、西學(xué)、南學(xué)；州府郡縣皆有鄉(xiāng)校，又有鄉(xiāng)學(xué)堂；又家家皆有局堂?！庇謫栐唬骸俺缱鸸盼艉问ベt？”臣曰：“崇尊大成至圣文宣王。”又問曰：“你國喪禮行幾年？”臣曰：“一從朱文公《家禮》，斬衰、齊衰皆三年，大功以下皆有等級?！庇衷唬骸澳銍Y有幾條？刑有幾條？”臣曰：“禮有吉、兇、軍、賓、嘉；刑有斬、絞、流、徒、杖、笞。一從大明律制。”又曰：“你國用何正朔？用何年號？”臣曰：“一遵大明正朔年號?！庇衷唬骸敖衲晔呛文晏?？”臣曰：“弘治元年?！庇衷唬骸叭赵虏痪?，何以知之？”臣曰：“大明初出海上，萬邦所照，況我國與大國為一家，貢獻(xiàn)不絕，何以不知？”又曰：“你國冠服與中國同否？”臣曰：“凡朝服、公服、深衣、圓領(lǐng)，一遵華服；唯帖里、襞積，少異。”因令臣招陪吏以下來行上下酒禮，臣令程保以下揖讓行禮。太監(jiān)與三大人擊目談笑，因以米二十斗、豬肉一盤、菜一盤、藥果一盤、酒五器饋之。臣等謝退，遂乘船過普圓橋、普恩橋、滸墅鋪、吳家店、張公鋪、不平得勝橋、通兵橋、望高巡檢司、馬墓鋪、純安橋，乘夜而行。四更，到錫山留泊。

至常州府。是日晴。詰朝，無錫縣知縣——忘其姓名——來遺饌物。自驛過建渡橋，入無錫縣治之中，縣即古句吳太伯所都。過建虹橋、都憲門、少司寇第、億豐橋、進(jìn)士坊，至錫山之下山，在縣西北間。又自錫山過十里鋪、高橋巡檢司、藩葑鋪、洛社鋪、石瀆橋、橫林鎮(zhèn)鋪、橫林橋、戚墅鋪、興明橋至劍井。井在東岸，作屋以覆，即瑞氣升騰之地。日夕，過個雁鋪大橋至采菱橋。橋之東西，皆作二層閣以當(dāng)路，即進(jìn)士牌樓也。又過大虹橋三，至常州府。從東水關(guān)入城，府治及武晉縣之治俱在城中，所過虹橋亦至七八，行十馀里至毗陵驛少泊，又出自西水關(guān)。府即延陵郡吳季子采邑，湖山之美，亭臺之設(shè)，自古稱道。又過遞運所、沛河橋，至牛奔大壩，牽舟上岸，才渡壩限，日曙矣。

過呂城驛至鎮(zhèn)江府。是日晴，午后云暗。朝，過長店鋪、呂城鎮(zhèn)巡檢司、泰定橋至呂城驛。過呂城壩、呂城閘、呂城鋪、清徽觀、青龍橋、唐家溝、柵口鋪、陸朝鋪、慈云寺、圣墅鋪、七星橋、長樂鋪、定善院、惠政橋到云陽驛。河名即潤河。又過云陽橋、承恩門、鬼神壇、寧真觀、新橋、新河橋至丹陽縣，縣枕河邊。過縣，經(jīng)新廟、廣福橋、七星廟、柏岡廟，夜過減水閘、萬景湖、新豐鎮(zhèn)，——大雨，——徹夜行至鎮(zhèn)江府新門。

至揚子江。是日陰。臣等自南水關(guān)溯磚城河，傍府城而南而西，過新壩至京口驛留泊。夕，步過京口閘至通津遞運所。通津水淺，必待潮至乃可通大江，故改乘船，留待潮候，以為渡江之備。李節(jié)、金太等別臣曰：“隨路重蒙看顧，今日相別，君向揚州，我向儀真。我于春暮又向北京，尋到會同館來看你?！辨?zhèn)江府即潤州城，孫權(quán)徙丹徒，筑鐵甕城，謂之京城。府治及丹徒縣之治在城中。城東又有鐵甕地而無其城。向吳亭在城西南。北固山在西北，即梁武帝所名也。戴公山在西南，即宋武帝所游也。甘露寺、多景樓俱在城東北。焦山、銀山俱建巨剎，在城北。金山在大江之中，與銀山相對，上有龍延寺，即宋真宗夢游之地。府城東北隅臨江岸，江即揚子江，俗呼洋子江。江廣二十馀里，源出岷山，會漢水經(jīng)南京至此府，朝宗于海，即《禹貢》“岷山導(dǎo)江”者此也。東通吳會，西接漢沔，北達(dá)淮泗，南距閩浙，真四方都會之地也。

至廣陵驛。是日晴。自水府神祠開船至揚子江。江邊五六里，蕩舟于陸者，前后相望。臣等懸帆至江之中。金山下，江豚戲浪，若戰(zhàn)馬群奔然。至西津渡碼頭石堤，建水竿于水中以為長橋，往來者皆纜舟于橋下，緣橋登堤岸。江淮勝概樓當(dāng)?shù)缻槑V，臣等步由樓下，過瓜洲鎮(zhèn)至是禮河——一名鎮(zhèn)上河——復(fù)乘船而行。楊旺使傅榮謂臣曰：“你國有韓老老入在我國，知否？”臣曰：“聞有韓氏者入大國耳?！蓖唬骸罢谴隧n氏，即你國婦人，入我國為大行皇帝乳母。今已作古，起墳于天壽寺?！睒s曰：“此指揮即監(jiān)葬韓氏者，故問云耳?！边^攀桂門、南京磚廠、祈求雨澤祠、七錢鋪、花家園鋪、魚井鋪、衿城澤、揚子鋪至揚子橋。橋廢，只有閣懸標(biāo)，又有橋倉。日暮過清涼鋪，夜至廣陵驛。驛北一里即揚州府城也。城中有府治及揚州衛(wèi)、江都縣治、兩淮運鹽司。

過揚州府。是日雨。朝，發(fā)廣陵驛，過揚州府城。府即舊隋江都之地，江左大鎮(zhèn)，——十里珠簾、二十四橋、三十六陂之景為諸郡最，——所謂“春風(fēng)蕩城郭，滿耳沸笙歌”之地。臣等由舟而過，不得觀望，所可見者，鎮(zhèn)淮樓而已。樓即城南門，有三層。沿河而東而北，過夏國公神道廟、觀音堂、懷遠(yuǎn)將軍蘭公之塋、晏公廟、黃巾壩、北來寺、竹西亭鋪、收鈔廳、揚子灣巡檢司、灣頭關(guān)荒廟、鳳凰橋墩、淮子河鋪，河泊八塔鋪、第五淺鋪、稅課局、四里鋪、邵伯寶公寺、迎恩門，——所過有閘二座，——至邵伯驛。驛北有邵伯大潮，棹傍湖邊二三里許，至邵伯遞運所。因水漲風(fēng)亂不得夜過湖，故經(jīng)宿焉。自杭城所經(jīng)衛(wèi)所亦遞差百戶以護(hù)送之。有揚州衛(wèi)百戶趙鑒者，謂臣曰：“前六年間，你國人李暹亦漂來到此還國，你曉得否？”臣曰：“然?！币騿栧咧€始末。鑒曰：“暹起初被風(fēng)打到揚州掘港寨，守寨官張升差百戶桑愷領(lǐng)軍捉獲，拘囚獄中。有一巡檢言說，放在西方寺安歇，推所乘船所去處，留在幾一個月。沿海備御都指揮郭大人，見暹有‘布帆十幅不遮風(fēng)’之句，知其為好人，以賓朋相待?！庇謫柍荚唬骸澳闼讲春０吨链朔矌桌铮俊背荚唬骸白耘ｎ^外洋至桃渚所，至杭州，又至揚州，所過路無慮二千五百有馀里?！辫b曰：“暹到此，猶以遠(yuǎn)于家山為憂，今你所憂倍于暹矣?！背荚唬骸板邉t徒以路遠(yuǎn)為憂，我所痛者，父新死未殮，母垂老在堂，子職己虧，客路愈遠(yuǎn)，悲痛之心，天蒼地黑。”

至盂城驛。是日晴。自邵伯遞運所沿邵伯湖新塘，過邵伯巡檢司、邵伯鎮(zhèn)、馬家渡鋪、三溝鋪、腰鋪、露筋烈女祠、露筋鋪、玉琴鋪、八里鋪。新塘石筑，長可三十馀里。又沿新開湖，夜二更到盂城驛。驛在高郵州城南三里。

過高郵州。是日陰。雞報時，發(fā)盂城驛，過高郵州。州即古邗州。邗溝一名寒江，回抱南北水路之要沖。州城枕大湖，湖即高郵湖也。江湖之勝，人物之繁，亦江北一澤國。蓋夏禹時，江淮未通，故《禹貢》：“沿于江海，達(dá)于淮泗?！敝羺峭醴虿钍奸_邗溝，隋人廣之，舟楫始通焉。又至西河塘，塘在湖邊，木柵長七十有馀里。湖中有島，島有七公廟，望之微茫如仙觀焉。又過樊將軍廟、前總鋪、塘頭鋪、巡檢司、張家鋪、井亭鋪、塘灣鋪至界首驛。驛與遞運所東西相對。陳萱以軍吏隨楊旺而來，稍解文字，故旺任以書手。萱貪婪無比，奸詐莫甚，至是怒我軍人金粟訴諸旺，旺拿粟決杖十馀。臣令程保告于旺曰：“指揮當(dāng)護(hù)送我等而已，擅自決杖我異國人，亦有法文乎？我有軍眾實同盲啞，雖或違誤，便當(dāng)開說，在所矜恤，反為傷打，非上國護(hù)送遠(yuǎn)入之道也?！蓖荒艽?。傅榮密告于臣曰：“楊公原是北京人，調(diào)來杭州衛(wèi)，他不讀書，不諳事。我屢次諫他，他不聽我們說，敢行悖理之事，不足責(zé)他”云云。又冒雨行過子嬰淺，沿界首大湖，——湖邊亦有長堤，——過巡檢司、槐角樓，夜泊范水鋪前。

至淮陰驛。是日陰。過范光大湖及寶應(yīng)大湖至安平驛。又過寶應(yīng)縣治，過白馬大湖及白馬鋪、黃浦鋪、平河橋、里涇河、鎮(zhèn)店、十里亭鋪，夜泊淮陰驛。自范水鋪至此百馀里間，東岸筑長堤，或石筑，或木柵，綿連不絕。

過淮安府。是日雨?；搓庴A對岸，碼頭城門外，有漂母祠，其北又有胯下橋，即韓信寄食受辱之地。驛又與遞運所接，遞夫廠相對。自驛棹舟，傍淮安府。府即舊東楚州，實東南重鎮(zhèn)。其舊城內(nèi)，有府治、山陽縣治、淮安衛(wèi)及都堂府、總兵府、御史府等諸司。舊城之東，又筑新城。新城之中，有大河衛(wèi)，馀司未及設(shè)。新舊城間，隔一里許，湖水襟帶于兩城之內(nèi)外，而城與人居皆在平島中。過自南渡門而北至淮河。其間，有金龍四大王廟、浮橋亭、龍興塔、鐘樓殿、雷神店、西湖河嘴、老和尚塔、鈔廳、板閘、移風(fēng)閘、風(fēng)翥門、工部廠、清江閘、騰蛟起風(fēng)門、清江輻輳門、清江閘、常盈倉門、天妃廟、東岳仁圣宮、靈慈宮、平江恭襄侯廟、漕運府、總廠東街、總廠西街、福興閘、玄帝祠、佑圣祠、新藏閘。又其間，有風(fēng)陽中都、鳳陽左衛(wèi)、龍虎右衛(wèi)、龍江左衛(wèi)、豹韜衛(wèi)、豹韜前衛(wèi)、淮安衛(wèi)、大河衛(wèi)、鎮(zhèn)江衛(wèi)、高郵衛(wèi)、揚州衛(wèi)、儀真衛(wèi)、水軍左衛(wèi)、水軍右衛(wèi)、府軍前衛(wèi)、泗州衛(wèi)、邳州衛(wèi)、壽州衛(wèi)、長淮衛(wèi)、廬州衛(wèi)等?；茨?、江北、江南諸衛(wèi)會于此，造船俱有廠。大抵大江、淮河四五百里間，地多大浸巨湖，如邵伯湖、高郵湖、界首湖、白馬湖等。湖之大者，四面無際。是日冒大雨過淮河，一名黃河。臣問諸傅榮曰：“以《禹貢》觀之，黃河過積石、龍門、華陰、底柱、大任諸山，又過洚水、大陸為九河，為逆河，東北入于海?；此^桐柏山，會泅、沂，東入于海。林之奇以謂，河下流兗受之，淮下流徐受之。然則淮與河源出不同，流派不同，入海之地亦不同。今合為淮河何也？”榮曰：“在我大明朝，鑿河路，注之淮，合流入海。河失故道，與《禹貢》有異”云云?；春訉嵄娝鶟|。黃河與淮水合流為西河；濟、漯、汶水與洙、泅水合流，又會汴水，又東會于沂水為東河。西河水色黃，故謂之黃河；東河水色青，故謂之清河。二河合流于此，總謂之淮河。河廣可十馀里，深無底，水流暴急。河邊有耿七公神祠，又有黽山臨河。趙鑒語臣曰：“此山足有神物，狀如獼猴，縮鼻高額，青軀白首，目光若電。諺傳：大禹治水時，以大索鎖此物，命住于此，俾淮水安流。今人有圖此物之形者，免淮濤風(fēng)水之難。”臣曰：“此真怪誕不經(jīng)之說，不足信也。”鑒默然。臣等過河，溯東河而上，至清口驛。夜，經(jīng)清河縣至泊無人煙之岸。嘗聞清河縣治有韓信城、甘羅城，夜不能見。

陰，大風(fēng)。扯舟逆風(fēng)溯清河口，過三汊淺鋪。又溯白洋河，夜半至泊河岸，地名不知。

晴。曉發(fā)行，過張思忠淺、白廟淺至桃源驛。驛西有三結(jié)義廟，即劉備、關(guān)羽、張飛之廟也。驛中又有去思碑。溯龍溝河，過桃源縣而北，又過崔鎮(zhèn)，昏至古城驛。

過宿遷縣。是日陰。朝，自古城驛過武家溝，溯白洋河、陸家墩小河口，至鐘吾驛。驛前有皇華、蜚英、雙桂等門。驛北乃宿遷縣也。又過遞運所，順風(fēng)張帆，疾行若飛。過皂河、青墩、沙方等淺，夜三更至直河驛。五更大震電雨雹。

過邳州。是日陰。由直河驛過龍江、匙頭灣、合沂等淺，——沂水自東北流合于此河?！兄料纶A。驛在州城南。邳州，古剡子國，城東有剡子廟，即仲尼問官處；西有艾山，即魯公齊侯相會之地。又有半河山，山上有羊山寺。又有石磬山，距河岸六七里?！队碡暋贰般魹I浮磐”注云：“下邳有石磬山，或以為古取磬之地?！蔽粗欠?？自杭州以北，則地盡平野，間或有遠(yuǎn)山。揚子江以北，一無丘陵，至此始見此等山，亦不高大，如我國南山然。邳之知州姓李，邳州衛(wèi)指揮姓韓，來見臣，遇以禮，以面筋一盤、豆腐一盤、素菜二盤餽之。自驛前西轉(zhuǎn)，過邳州城，又過一津，渡白浪口、干溝兒。雞報，過新安遞運所，平明，至新安驛。臣等自溯東河以后，河水廣闊，兩岸高峻，不能時時觀望。

過房村驛。是日少雨，大風(fēng)。自新安驛過馬家淺、雙溝、豐沛蕭碭四縣夫廠及房村集，又過金龍顯圣靈廟，至呂梁小洪。以竹索牽舟而上，過尼陀寺，西岸有關(guān)羽、蔚遲公、趙昂之廟。又過房村驛至呂梁大洪。洪在呂梁山之間，洪之兩旁水底亂石、巉巖峭立，有起而高聳者，有伏而森列者。河流盤折至此開岸，豁然奔放，怒氣噴風(fēng)，聲如萬雷，過者心悸神怖，間有覆舟之患。東岸筑石堤，鑿齟齬以決水勢。雖鼻居舠必用竹綯，須十牛之力，然后可挽而上。臣等自青山龍神祠前，逆洪水過形勝樓，夜過工部分司、王家橋、李家橋、老聃廟至水首廟前。洪之湍急處可八九里。陳萱謂臣曰：“此呂梁洪也。大禹疏鑿以后，有秦叔寶者管修此洪”云云。臣曰：“《禹貢》‘治梁及岐’注云：‘梁，呂梁山也?！B道元”云：‘呂梁之石崇竦，河流激蕩，震動天地?！撕闊o乃是乎？”萱曰：“果若然也?！钡队碡暋穮瘟狠d在冀州，此洪轄徐州為可疑耳。

過徐州。是日雨，大風(fēng)。曉過九女冢、子方山至云龍山。山上有石佛寺，甚華麗。其西有戲馬臺、拔劍泉。又過蝗蟲集、夫廠、廣運倉、國儲門、火星廟至彭城驛。登庸門、進(jìn)士朱軒在驛前。徐州府城在驛西北二三里。徐州，古大彭氏國，項羽自稱西楚霸王定都于此。城之東有護(hù)城堤，又有黃樓舊基，即蘇軾守徐時所建。蘇轍有《黃樓賦》至今稱道。臣等自驛過夫廠，廠在兩水交流之中。過至百步洪，泅、洙、濟、汶、沛水合流自東北，汴、睢二水合流自西北，至徐州城北，泗清汴濁會流，南注于是洪。洪之湍急處雖不及梁之遠(yuǎn)，其險峻尤甚。亂石錯雜，磊砢如虎頭鹿角，人呼為翻船石，水勢奔突，轉(zhuǎn)折壅遏，激為驚湍，涌為急溜，轟震霆，噴霰雹，沖決倒瀉，舟行甚難。臣船自工部分司、清風(fēng)堂之前，用人巭百馀，徇兩岸牽路，以竹索縛舟，逆挽而上。臣與傅榮等上岸由牽路步行，見鋪石堅整，問于榮曰：“治此路者其有功于后世乎！”榮曰：“在昔，此路湫隘，稍遇水漲，無路可尋，水退則土去石出，艱于步履。近年，郭升、尹庭用相繼修補，用石板甃砌，扣以鐵錠，灌以石灰，故若此堅且固矣。”夜至汴泗交流之會，留泊。

晴。扯舟至遞運所。所前有起鳳門、沐浴堂，又以舟為橋，截河流，號為大浮橋。橋之上下，檣竿如束，撥橋中二舟以通往來船，船過還以所撥之舟復(fù)為橋。臣船過是橋及搭應(yīng)夫廠，至泊于蕭縣之水次倉前河畔。

過劉城鎮(zhèn)。是日睛。曉發(fā)船，過九里山至洞山，山有十王殿。又過秦梁洪鋪、茶城店、梁山寺至境山——市鎮(zhèn)山——有上下寺，皆巨剎。又過集殿、白廟兒鋪、夾溝淺至夾溝驛。驛丞——忘其姓名——不從陳萱之言，供饋臣等甚優(yōu)。贈杜玉以一斗米，萱與玉爭奪，玉批萱額。自驛至黃家閘，閘上有眉山萬翼碑。臣令程保告楊旺請觀之。旺不肯，強而后許之。其碑撰略曰：“洪惟我朝太祖高皇帝龍飛淮甸，混一寰宇，乃建都南京以臨天下。暨我太宗文皇帝紹基鴻業(yè)，遷都北京。于時，方岳諸鎮(zhèn)及四夷朝聘貢賦，每歲咸會于畿內(nèi)。而滇蜀、荊楚、甌越、閩浙，悉由揚子江泛東海，沿流北入天津，渡潞河詣京師。其江海之闊，風(fēng)波之險，京儲轉(zhuǎn)輸為難，故我太宗文皇帝慮東南海運之艱，乃召股肱大臣往徐、揚、淮、濟，度地勢，順?biāo)?，東自瓜州，西自儀真，咸作壩以截之，俾不泄于江。仍因近世舊規(guī)，鑿漕引水為河，而總會于揚，由揚到淮，由淮至徐，由徐至濟。自濟以南，則水勢南下，接黃河會淮入海；自濟以北，則水勢北流，接衛(wèi)河會白河亦入于海。上復(fù)以地形南北高于不一，分泄水勢無以貯蓄，非經(jīng)久計，仍命有司置閘，或五、七里一閘，或十?dāng)?shù)里一閘，潴水濟舟，迨今淵源不竭。自是方岳番鎮(zhèn)與夫四夷朝聘會同，及軍民貢賦轉(zhuǎn)輸、商賈貿(mào)易，皆由于斯。而舟楫之利始通乎天下，以濟萬民無復(fù)江海風(fēng)濤之厄，我太宗是作實纘田禹之功，補天之不足，開萬世太平之盛典也。矧徐乃古彭城東方大郡，襟淮帶濟，為南北兩京喉舌。徐之北，黃家村之東，有山溪一派，南流入閘，水勢洶涌多洑流，走沙壅塞淤淺，舟楫經(jīng)此恒為阻隘，民甚病焉。天順戊寅春，有司具疏聞于朝，我英宗?；实圬Юy洪休，益篤前烈，乃召有司立閘以通之，設(shè)官以理之。自是舟楫往來無復(fù)前患”云云。閘官開閘，令人巭牽上臣船以過。又行過義井、黃家鋪、侯村鋪、李家中鋪、新興閘、新興寺、劉城鎮(zhèn)，夜三更至謝溝閘。

過沛縣。是日晴。曉過沽頭下閘、沽頭中閘、社學(xué)、沽頭上閘、刀陽湖、金溝兒淺——有上中下三處——至沛縣?？h即漢高祖故里也?？h之東北有河，即泡河。河之越岸有高墩，其前建旌門，標(biāo)以“歌風(fēng)臺”之名，即高祖歌大風(fēng)之處也。縣之東南有泗亭驛，即高祖少為泗上亭長之處也。河之西岸有圮橋，即張良取履處。飛云閘在河口。臣等溯其河，歷其閘，觀其臺，訪其橋，至驛前。驛距河三十步。傅榮謂臣曰：“足下觀我大國制度以謂何如？自江南抵北都，舊無河路，自至正年間以來，始為通路之計，至我太宗朝置平江侯以治之。疏清源，浚濟沛，鑿淮陰，以達(dá)于大江。一帶脈絡(luò)，萬里通津，舟楫攸濟，功保萬全，民受其賜，萬歲永賴?！背荚唬骸跋蚍谴撕勇罚瑒t我等于崎嶇萬里之路，有百技跛行之苦，今乃安臥舟中以達(dá)遠(yuǎn)路，不知顛仆之虞，其受賜亦大矣?！笔侨?，自驛過水母神廟，冒夜而行。

乍陰乍雨。曉，過廟道口湖、陵城閘至兗州府地方。兗州即舊魯國也。過沙河驛少泊。又過孟陽泊閘至八里灣閘。閘西即魚臺縣地?？h前有觀魚臺，即魯隱公觀魚之處，縣之得名亦以此。又過上下淺二鋪、河西集場至谷亭閘。登河岸以望，則東北望渺茫間有山不甚高峻。傅榮指其山曰：“彼即尼丘山，孔子所生處也?！鄙街掠锌桌?、洙、泗、沂水。又東北望若有高山，連亙數(shù)百里，如云氣然。榮指其山曰“彼乃泰山，即古岱宗山，虞舜及周天子?xùn)|巡狩之處也。”此行若緣陸路，經(jīng)兗州、曲阜縣，則尼丘可經(jīng)，洙、泗可涉，孔里可觀，泰山可近望矣。過玉皇廟至南陽閘以泊。

過魯橋驛。是日陰。自南陽閘過棗林閘，至魯橋驛。驛前有魯橋閘，東道齊魯，西連巨野，南引淮楚，北抵京師，四通之路。閘西有黑硯池，池水黑。有太監(jiān)姓劉者，封王赴京，其旌旗、甲胄、鐘墩、管弦之盛，震蕩江河。及是閘，劉以彈丸亂射舟人，其狂悖如此。陳萱日“此舟中內(nèi)官如此歪為！”傅榮問諸臣曰：“貴處亦有毗太監(jiān)否？”臣曰：“我國內(nèi)官只任宮中灑掃、傳命之役，不任以官事?！睒s臥“太上皇帝信任宦官，故若此刑馀人持重權(quán)為近待，文武官皆趨附之?！陛嬖唬骸搬t(yī)、道、佛三法，貴國何重？”臣曰：“我國重儒術(shù)，醫(yī)方次之，有佛而不好，無道法?！陛嬖唬骸俺苫实圩钪氐?、佛二法，今新皇帝一切禁之?！背紗栐唬骸百F地今當(dāng)大明之時，皆稱大唐何也？”榮曰：“此無他，因大唐時傳習(xí)之舊而云，習(xí)俏然也。”臣又問曰：“自我到此貴地，人皆指我等曰：‘大大的烏也機。’此何等語也？”榮曰：“此日本人呼我處‘大人’之訓(xùn)。此方人恐你等從日本來，故有此言?！背嫉茸贼敇蜷l過通利王廟、魯津橋，至玉樓橋，東魯諸水交流于此。又過師家莊下上鋪、仲家鋪、仲家淺閘，至新閘。傅榮謂臣曰：“此閘即都水監(jiān)丞也先不華所建也。會通河至此地，沙土瀢沱，水勢散渙，不能負(fù)舟，前后置閘。自新店至師氏莊，猶淺澀有難處，每漕船過此，上下畢力，終日叫號，進(jìn)寸退尺，必資車于陸而運。自立此新閘以后，舟行得其安且順也”云云。閘之東有河神祠，西有公署。署南有遐觀臺，臺上構(gòu)亭。以東與鄒嶧山對，匾曰“瞻鄒”。臣等過其閘，夜過新店閘以行。

至濟寧州。是日晴。欲曙過閘，則乃石福閘也。又過趙村閘至南城驛，少停舟而行。又過真武廟至下新閘。閘在越河口迤西八百馀尺。越河?xùn)|密邇天井閘，北對會通河，二水縱橫十字然。由閘、河而西者，或至流復(fù)溯；越河而上者，艱于逆挽。置此閘于兩口之下，時水盈縮而閉縱之。閘之西北二十里許有獲麟堆，即西狩獲麟之處，今嘉祥縣地也。臣等過其閘至濟寧州城，則東北有泗從曲阜，洸從徂徠合魯城東來，入漕河達(dá)淮以入于海。逾淮為南京，西北有巨湖，東分入漕河，北分臨清出衛(wèi)河以達(dá)于海；逾海為北京。兩京相望三千馀里外。水皆從濟寧中分，城之東畔洸河，西畔濟河，二河縈抱，合流于城南底。兩河之中有土阜，阜自東北起蜿蜒而來，殆千有馀里。阜之上有觀瀾亭，即孫蕃所建也。由亭下至通津橋，橋當(dāng)城南門道，橋南有靈源弘濟王廟。至宿于廟西北河岸。

至開河驛。是日晴，大風(fēng)。曉，發(fā)濟寧城。西過分水閘至南旺湖。湖彌漫無際，但西望遠(yuǎn)山而已。其東有青草茂塞之衍，即《禹貢》“大野既潴”之澤，今為湮塞者。湖中筑石長堤，名官堰。臣等沿堤岸順風(fēng)而北，過馬長坡、安民、牢正、曹井等鋪，至巨野縣地方。過火頭灣、白嘴兒、黃沙灣、小長溝等鋪、大長溝集，又至嘉祥縣地方。過大長溝、十字河、寺前、孫村等鋪，又至汶上縣地方。過界首鋪、老坡閘，至分水龍王廟，有大水自東北來，至廟前分南北派。南派即臣所已經(jīng)，順流南下；北派即臣所將往，逆流北上。廟當(dāng)其二水之分，故以分水名。問其東北來大水，則人曰：“濟河之源也?！蔽丛斊鋵崱钔c其徒入廟中，焚香禮神以祭，令臣等亦拜。臣曰：“祭山川，諸侯事。為士庶人者，特祭祖考耳。少逾其分非禮也。非禮之祭，人為諂神不享，故我在本國不敢拜山川之神，況可拜異國之祠乎？”陳萱曰：“此祠乃龍王祠也，有靈跡。故過此者皆致恭拜祭，然后行。不然，則必有風(fēng)濤之險?！背荚唬骸坝^于海者難為水，我已經(jīng)數(shù)萬里大海暴濤之險，若此中土之江河之水不足畏也?！闭Z未畢，萱告于旺曰：“此人不要拜，亦不可屈其志”云云。又過闞城鋪至開河驛，夜已三更矣。所謂官堰，至闞城鋪而絕。堰中有閘，相間或八九里，或十馀里，凡十有四。堰之長亦過百馀里。

晴。過開河鎮(zhèn)、劉家口、袁家口、開渠、頭山津、張八口、步家口等鋪，至東平州地方。東平即《禹貢》“東原底平”者，沙土瀢沱、水性下濕之地。又過靳家口、栗家莊、李家口、劉家莊、王忠口、馮家莊、長張口等鋪，至安山閘。登岸四望，則有山連綿西北間。問之，則若梁山，若土山、若孝堂山——或謂孝堂——即郭巨埋子得金之山也。夜至安山驛。

至東昌府。是日晴。過堡糧倉、安山保、譚家花、積水湖口、蘇家莊、邢家莊、沙孤堆等鋪及戴家廟，至金線閘遞運所。所前有經(jīng)魁門。門右人家掛雕籠，畜有鳥。其形如鳩，其咮赤而長，其吻微黃而鉤，其尾長八九寸，眼黃背青，頭與胸水墨色，其性曉解人意，其語音清和圓轉(zhuǎn)，曲節(jié)分明，人或有言皆應(yīng)之。臣與傅榮往觀之，謂榮曰：“此鳥能言，其無乃鸚鵡乎？”榮曰：“然?！背荚唬骸按思措]西鳥也，我即海東人也。隴西、海東相距數(shù)萬馀里，今日得相見于此，得非幸乎？但我與此鳥客他鄉(xiāng)同也，思故國同也，形容之憔悴亦同也。觀此鳥彌增悲嘆之情?！睒s曰：“此鳥長在籠中，終死他國。今足下好還貴國，盡職君親，胡可謂之同也？”鸚鵡亦有言，似若有知然。又至壽長縣地方。過戴家廟、劉家口、戴洋、張家莊、沙灣等鋪、感應(yīng)祠，至東河縣地方。過沙灣淺鋪、大河神祠、安家口鋪、北浮橋、掛劍鋪、通汴梁、通濟閘、汊河、沙灣巡檢司、兩河口、鐘樓閣、鼓樓閣、云津門到荊門驛。驛丞引臣及傅榮于皇華堂前饋茶。又過平河水鋪、新添鋪、荊門上下閘，至陽谷縣地方。夜過灣樂鋪、張家口鋪、七級上下閘、周家店閘、阿城上下閘、李海務(wù)閘，至崇武驛，夜五更矣。東昌府即舊齊之聊攝地，城在驛北三四里河岸。城中有府治、聊城縣治及按察司、布政司、南司、平山衛(wèi)、預(yù)備倉、宣圣廟、縣學(xué)。

過清陽驛。是日晴。過通濟橋閘、東岳廟、進(jìn)士門、東昌遞運所、兌糧廠。又過堤口、稍長閘、柳行口、房家莊、白廟、雙渡兒、呂家灣、校堤等鋪。河之東即堂邑縣地方，西即博平縣地方。又過洪家口、梁家口等鋪及梁家閘、感應(yīng)神祠。又過袁家灣、馬家灣、老堤頭、中閘口等鋪、土橋閘、新開口鋪、函谷洞、減水閘，至清平縣地方。又過趙家口鋪至清陽驛。又過朱家灣、丁家口、十里井、李家口等鋪、戴家灣閘，乘月達(dá)曙而行。

晴。至臨清縣之觀音寺前。寺在兩河交流之嘴，東西設(shè)四閘以貯水。寺東以舟作浮橋，以通于縣?？h城在河之東岸半里許，——縣治及臨清衛(wèi)治俱在城中。——在兩京要沖、商旅輻輳之地。其城中及城外數(shù)十里間，樓臺之密、市肆之盛、貨財之富、船泊之集，雖不及蘇杭亦甲于山東，名于天下矣。臣等沿清泉河而北，過漏浮關(guān)、藥局、新開上閘、衛(wèi)河廠、板下閘、大浮橋，至清源驛前留宿。

朝，大雷電以雨，午后陰。有遼東人陳玘、王鉆、張景、張升、王用、何玉、劉杰等，以商販?zhǔn)孪鹊接诖?。聞臣等之至，以清酒三壺、糖餳一盤、豆腐一盤、大餅一盤來饋臣及從者，且曰：“我遼東城，地鄰貴國，義同一家。今日幸得相見于客旅之中，敢將薄物以為禮耳?！背荚唬骸百F地即古高句麗故都。高句麗今為我朝鮮之地。地之沿革雖因時有異，其實同一國也。今我喘息九死之馀，漂泊萬里之外，四顧無相識之人，得遇諸足下又受厚惠，如見一家骨肉之親?！鲍^曰：“我于正月起程，二月初吉到此，四月初旬間回還，恐不得再相見也。若先過賤地安定門內(nèi)，問有儒學(xué)陳瀛者，吾兒也好傳吾消息”云云。相別而去。臣等撐舟至下津廠前留泊。

過武城縣。是日晴。沿衛(wèi)河而北至裴家圈鋪。東為夏津縣地方，西為清河縣地方。過巡檢司、孫家、新開口、草廟、黃家口、平河口等鋪至渡口驛，又過商家道鋪至武城縣。河抱城，西隔河有進(jìn)士二門，又有祈雨堂，徹夜行至甲馬營驛。

晴。朝，過鄭家口、河口鋪、陳家口鋪，至恩縣地方。過白馬河口鋪，又過下方遷、五谷寺、河口鋪，至梁家莊驛。移棹過鐘閣，夕至故城縣前留泊。臣謂傅榮曰：“今夜月白風(fēng)便，何以不去？”榮曰：“你見此河中有漂尸三個乎？”臣曰：“見之?！睒s曰：“此皆盜殺之也。此方連遭兇歉，相率而為盜者多，又不知你等為漂流行李掃地，反以為異邦人必赍貴物，皆有欲利之心。又前路人煙鮮少，盜多肆行，故不去也?！背荚唬骸拔抑诵校延鰧幉ǜI，平生不愿相逢者盜也。”榮曰：“大抵中國人心北方則強悍，南方則柔順。寧波之盜江南人也，故雖或為盜類，皆劫而不殺人，你所以保其身也。此北方人劫則必殺人，或置之溝壑或漂之河海，今日所見漂尸可知矣?！?

過德州。是日晴，大風(fēng)揚沙。平明，過盂家口、兵河口、馬家等鋪、四女樹、文英門、劉皮口鋪、得意門、大浮橋至安德驛。陳萱問臣曰：“貴國人對客酬酢用茶否？”臣曰：“用酒不用茶?！陛嬖唬骸拔业厝藢徒杂貌琛Ｈ粲星楹襁h(yuǎn)來人，則或有用酒者?！背紗柛禈s以上國傘、蓋、冠、帶、帶牌之制。榮曰：“傘與紗帽無等級。蓋：則一品二品，茶褐羅表、紅綃里、三檐銀浮屠；三品四品，與前同，而浮屠則紅；五品，青羅表、紅綃里、二檐紅浮屠；七、八、九品，青油綃表、紅綃里、單檐紅浮屠。帶：則一品玉；二品犀；三品花金；四品光金；五品花銀；六品光銀；七、八、九品角。牌：則文職自一品至九品皆有錫牌，一面楷書所任衛(wèi)門，一面篆書‘常川懸?guī)А淖郑黼`背之；武職有皂隸、衙門皆佩之?！背加謫枺骸绊^靼或有入寇否？”榮曰：“彼時有之。今各邊有分方鎮(zhèn)守總兵軍馬常樣守御，故不得來犯?！币惯^德州城。河抱城，西而北。城即古平原郡也，土廣人稠，商旅所會。至泊名不知河岸。傅榮謂臣曰：“大上皇帝同母弟有賢德，封魯?shù)?，號魯王，在此德州境三百馀里之地，故時人稱為德王?！背荚唬骸暗峦鹾我圆辉诰煟谕夥胶?？”榮曰：“親王在內(nèi)，恐有他意，故待年十六歲以上者，皆封為王，出之于外?！背荚唬骸暗峦踉谏綎|所轄腹里之地，亦自擅號令政事乎？”榮曰：“王府各司之官掌諸政，有教授之官，有護(hù)衛(wèi)之官，王與之講詩書、閱射御而已。號令政事，王不得有為，一出于朝廷?！?

過良店驛。是日晴。早發(fā)，過皮口鋪、高家鳳鋪，至吳橋縣地方。又過羅家口、高官廠等鋪、關(guān)王廟，至濟南府地方良店驛。又過桑園兒、薄皮口鋪、狼家口銷、郭家口鋪、舊連窩鋪至連窩驛。又至連窩遞運所而泊。

晴。曉，過王家口鋪，至景州地方任家口鋪。又過東光縣，縣治在河之東岸。又過油房口鋪、北下口鋪，至南皮縣地方。過北下淺鋪，又至交河縣地方。過曹道灣、薄頭鎮(zhèn)，至新橋。又過鎮(zhèn)武廟、藥王廟、戚家堰、軍屯，夜二更至泊薛家窩里前。

過滄州。是日晴。早，過三鎮(zhèn)道、馮家口、楊橋口、磚河南、磚河南口等鋪，至磚河驛。又過王家圈口、羅家圈口、紅披口、南關(guān)等鋪、長蘆巡檢司、鹽運司、遞運所、踵武科門，到滄州撥夫廠。州城臨河之東岸，即漢之渤?？ひ病：舆呌型停蠎胰祟^以示眾。傅榮謂臣曰：“彼乃強盜首也。漢之龔遂以單車入此地平群盜，有賣劍買牛之說。此地盜多劫殺人，自昔猶然?！庇诌^聯(lián)芳、應(yīng)奎、司諫等門，至泊長蘆遞運所前。臣問諸傅榮曰：“自過淮河以后，若兵部、刑部、吏部等各司之官之船絡(luò)繹不絕，何也？”榮曰：“今天子圣明，朝臣以舊日所為，或致小過者，皆降貶之。河路中帶錫牌而歸者，皆見貶下鄉(xiāng)朝士也。前日在紹興府問你所從來之總兵官黃宗亦貶罷歸?！背荚唬骸俺假H秩者多，何以不斥宦寺之徒，使得意以行？”榮曰：“宦官見殺降貶者，亦不可勝計。今在□（此處原文為方框字）進(jìn)京者，皆先帝所差，回則亦難保。前日相見太監(jiān)羅公、聶公皆因回遲，貶作奉御之職?！背荚唬骸爱?dāng)今天下再得堯舜之君，舉元凱，黜四兇，朝廷肅清，四海妥帖，不亦賀乎！”榮曰：“正是，正是！我皇帝遠(yuǎn)之者小人與宦官也。日親經(jīng)筵，與閣老學(xué)士講詩書，論政事，亹亹不已。以今三月初九日躬幸國子監(jiān)，釋奠先圣，崇儒重道之意亦至矣?！背紤蛑唬骸疤熳右喟萦诹袊己?？”榮曰：“孔子萬世之師，豈以人臣之禮待之乎？但天子當(dāng)釋奠時，贊禮官曰：‘鞠躬拜！’天子欲拜。旁又有一贊禮官曰：‘孔子曾為魯司寇?！澏Y官又唱曰：‘平身禮！’當(dāng)拜而實不拜，此尊先師、尊天子之禮兩不悖也。”臣曰：“孔子之道大于天地，明于日月，信于四時，達(dá)之天下萬代而無窮。卿大大、士庶人學(xué)其道以修其身；諸侯學(xué)其道以治其國；天子學(xué)其道以平治天下。則自天子以至于庶人皆當(dāng)事以先圣先師之禮，又何舉魯司寇之稱當(dāng)拜而不拜乎？若舉司寇以稱孔子，則孔子是一小國陪臣，又安可屈天子之尊以祀之乎？”榮嘿然。夜間，榮又來語臣曰：“方才京中來者言，有一尚書與一學(xué)士對立，不知所言。校尉拿告于天子，命下錦衣衛(wèi)監(jiān)問所言何事。學(xué)士身居內(nèi)閣，至尊有大小事皆與議，今與尚書相對言，尤恐有私囑，故問之?！?

過興濟縣。是日陰。曉，過安都塞口鋪、清水王家口鋪，至乾寧驛。興濟縣之治在驛之后。驛前有巨家。陳萱曰：“此新皇后張氏之私第也。初，新皇帝為皇太子時，欽天監(jiān)奏：‘后星照河之東南?！鹊勖x河?xùn)|南良家女子，三百馀人皆聚京師。先帝與皇太后更選，張氏中選，封為正后。后之祖知鳳陽府，父無職，舊為國子監(jiān)生，今特拜為都督”云。過左衛(wèi)鋪、柳巷口鋪、三圣祠、盤古廟、高土崗，至蘆臺舊城。城北接青縣之治，俱在河之西北岸?？h前，通真、保定、濾沲三河所會，故謂之三汊。又過鐘樓閣、社稷壇、峭帆亭、中州集，至河間府地方。府城在河之北七八里許。又至流河驛，日已昏暮。過流河鋪，夜二更，至泊夏官屯。

過靜?？h。是日晴。丑時開船，過釣臺鋪、南家口鋪、雙塘鋪至奉新驛。驛在靜?？h治之前。臣語傅榮曰：“愿學(xué)水車之制?！睒s曰：“你于何地見所謂水車乎？”臣曰：“曩者過紹興府時，有人在湖岸運水車以灌水田。用力小而上水多，可為當(dāng)旱農(nóng)稼之助?！睒s曰：“其制木工所知，我未之詳。”臣曰：“昔嘉祐中，高麗臣屬乇羅島人，檣摧桅折，風(fēng)漂抵岸，至蘇州昆山縣。知縣事韓正彥犒以酒食，見其舊桅植舟木上不可動，使工人為治桅造轉(zhuǎn)軸，教其起倒之法。其人喜，捧手而碾。乇羅即今我濟州也。我往濟外見漂來此，亦與其人一般，足下亦以韓公之心為心，教我以水車之制，則我亦捧手而喜?！睒s曰：“水車只用汲水而已，不足學(xué)也。”臣曰：“我國多水田，屢值旱干，若學(xué)此制以教東民，以益農(nóng)務(wù)，則足下一唇舌之勞可為我東人千萬世無窮之利也。望深究其制，有未盡則問諸水夫，明以教我?！睒s曰：“此北方地多沙土無水田，故水車無所用。此水夫安知其制？我姑思之。”食頃間，榮略語機形之制，運用之方。臣曰：“我所見，轉(zhuǎn)之以足，此則運之以手，且其形制小異，何也？”榮曰：“你所見必是蹈車者。然不若此制最便，止用一人可以運之?！背荚唬骸翱稍煲运赡痉?？”榮曰：“松木輕，不可造。其機通上下用杉木；其腸骨用榆木；其板用樟木；其車腸用竹片約之。前后四柱要大，中柱差小。其車輪腹板長短廣狹如之。如不得杉榆樟等木，須用木理堅韌者方可。”又過獨流巡檢司、沙寧鋪，至武清縣地方。過楊青遞運所，人定時，至楊青驛，——地名都是楊柳青也?！舨?。移時，三更復(fù)開船而行。

過天津衛(wèi)。是日陰。曉，過直沽城，——河名即沽水也?！撂旖蛐l(wèi)城。衛(wèi)河自南而北，即臣所沿來之下水也。白河自北而南，即臣所溯去之上水也。二河合流于城之東以入海。城臨兩河之會。海在城之東十馀里，即舊時江淮以南漕運皆浮大海復(fù)會于此，以達(dá)京師。今則疏鑿水道，置閘閉縱，舟楫之利通于天下。城中有衛(wèi)司及左衛(wèi)、右衛(wèi)之司，分治海運等事。城東有巨廟臨河岸，大書其額，臣遠(yuǎn)而望之，其卜“天”字，其下“廟”字，其中一字不知某字也。溯河過丁字沽、?？诶铩⒑?xùn)|巡更所、桃花口、尹兒灣、蒲溝兒、下老米店，至楊村驛。驛西又有巡檢司。

陰。早，經(jīng)上老米店、白河里、南蔡村、北蔡村、王家務(wù)、杜口雙淺、蒙村、白廟兒、河西巡檢司，至河西驛。驛與遞運所相距七八步。傅榮謂臣曰：“浙江三司奏你等漂風(fēng)之事表，本限在四月初一日。我奉表而來，恐未及限，自此驛乘馹先到京師。他日于兵部前相遇，莫敢揖禮以示相知之意。新天子法度嚴(yán)肅故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