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秦錄四姚　興

（癸卯。）弘始五年，興立其昭儀張氏為皇后，封子懿、（上庸。）弼、（廣平。）洸、（陳留。）宣、（長樂。）諶、（博陵。）愔、（南陽。）璞、（平原。）質(zhì)、（苑陽。）逵、（清河。）裕、（隴西。）國兒、（章武。）皆為公。遣其兼大鴻臚梁斐，以新平張構(gòu)為副，拜禿發(fā)傉檀車騎將軍、廣武公，沮渠蒙遜鎮(zhèn)西將軍、沙州刺史、西海侯，李玄盛安西將軍、高昌侯。興遣鎮(zhèn)遠趙曜率眾二萬西屯金城，建節(jié)王松忩率騎助呂隆等守姑臧。松忩至魏安，為傉檀弟文真所圍，眾潰，執(zhí)松忩，送于傉檀。傉檀大怒，送松忩還長安，歸罪文真，深自陳謝。

興下書，錄馬嵬戰(zhàn)時將吏，盡擢敘之，其堡戶給復二十年。興性儉約，車馬無金玉之飾，自下化之，莫不敦尚清素。然興性好游田，頗損農(nóng)要。京兆杜延以左仆射齊難無匡輔之益，著《豐草詩》以箴之，難具以聞，馮翊相云（一作靈，《廣韻》亦引作云。）作《德獵賦》以諷焉。興皆覽而善之，賜以金帛，然終不能改也。（此節(jié)亦見《御覽》八百三十一。）晉順陽太守彭泉以郡降興，興遣楊佛嵩率騎五千，與其荊州刺史趙曜迎之，遂寇陷南鄉(xiāng)，擒建威將軍劉嵩，略地至于梁國而歸。又遣其兼散騎常侍席確詣涼州，征呂隆弟超入侍，隆遣之。呂隆懼禿發(fā)傉檀之逼，表請內(nèi)徙。興遣齊難及鎮(zhèn)西姚詰、鎮(zhèn)遠乞伏乾歸、鎮(zhèn)遠趙曜等步騎四萬，迎隆于河西。難至姑臧，以其司馬王尚行涼州刺史，配兵三千鎮(zhèn)姑臧，以將軍閻松為倉松太守，郭將為番禾太守，分戍二城，徙隆及其宗室僚屬于長安。沮渠蒙遜遣弟挐貢其方物。王尚綏撫遺黎，導以信義，百姓懷其惠化，翕然歸之。

（甲辰。）六年，北部鮮卑并遣使貢款。桓玄遣使來聘，請辛恭靖、何澹之。興留恭靖而遣澹之，謂曰：“桓玄不推計歷運，將圖篡逆，天未亡晉，必將有義舉，以吾觀之，終當傾覆。卿今馳往，必逢其敗，相見之期，遲不云遠?！背?，恭靖至長安，引見興而不拜，興曰：“朕將任卿以東南之事?！本冈唬骸拔覍帪閲夜?，不為羌賊臣?！迸d怒，幽之別室。至是，恭靖亦逾墻遁歸。興遣其將姚碩德、姚斂成、姚壽都等率眾三萬，伐楊盛于仇池。壽都等入自宕昌，斂成從下辯而進。盛遣其弟壽拒斂成，從子斌拒壽都。壽都逆擊擒之，盡俘其眾。楊壽等懼，率眾請降。碩德還師。晉汝南太守趙策委守奔于興。十一月，鳩摩羅什至長安。

（乙巳。）七年正月，興如逍遙園，引諸沙門于澄玄堂聽鳩摩羅什演說佛經(jīng)。羅什通辯夏言，尋覽舊經(jīng)，多有乖謬，不與胡本相應(yīng)。興與羅什及沙門僧略、僧遷、道樹、僧叡、道恒、僧肇、曇順等八百馀人，更出大品，羅什持胡本，興執(zhí)舊經(jīng)，以相考校，其新文異舊者皆會于理義。續(xù)出諸經(jīng)并諸論三百馀卷。今之新經(jīng)皆羅什所譯。興既托意于佛道，公卿已下莫不欽附，沙門自遠而至者五千馀人。起浮圖于永貴里，立波若臺于中宮，沙門坐禪者恒有千數(shù)。州郡化之，事佛者十室而九矣。

使姚碩德及冠軍徐洛生等伐仇池，又遣建武趙琨自宕昌而進，遣其將斂俱寇漢中。時劉裕誅桓玄，迎復安帝，玄衛(wèi)將軍、新安王桓謙，臨原王桓怡，雍州刺史桓蔚、左衛(wèi)將軍桓謐，中書令桓胤，將軍何澹之等奔于興。劉裕遣大參軍衡凱之詣姚顯，請通和，顯遣吉默報之，自是聘使不絕。晉求南鄉(xiāng)諸郡，興許之。群臣咸諫以為不可，興曰：“天下之善一也，劉裕拔萃起微，匡輔晉室，吾（阿）〔何〕惜數(shù)郡而不成其美乎！”遂割南鄉(xiāng)、順陽、新野、舞陰等十二郡歸于晉。姚碩德等頻敗楊盛，盛懼，請降，遣子難當及僚佐子弟數(shù)十人為質(zhì)，碩德等引還。署盛為使持節(jié)、散騎常侍、都督益寧州諸軍事、征南大將軍、開府、益州牧、武都侯。斂俱陷城固，徙漢中流人郭陶等三千馀家于關(guān)中。

（丙午。）八年，班告境內(nèi)及在朝文武，立名不得犯叔父緒及碩德之名，以彰殊禮。興謙恭孝友，每見緒及碩德，如家人之禮，整服傾悚，言則稱字，車馬服玩，必先二叔，然后服其次者，朝之大政，必諮之而后行。太史令郭黁言于興曰：“戌亥之歲，當有孤寇起于西北，宜慎其鋒。起兵如流沙，死者如亂麻，戎馬悠悠會隴頭，鮮卑、烏丸居不安，國朝疲于奔命矣?！睍r所在有泉水涌出，傳云飲則愈病，后多無驗。屢有妖人稱神女，戮之乃止。興大閱，自杜郵至于羊牧。興以姚碩德來朝，大赦其境內(nèi)。及碩德歸于秦州，興送之，及雍乃還。

禿發(fā)傉檀獻興馬三千匹，羊三萬頭。興以為忠于己，乃署傉檀為涼州刺史，征涼州刺史王尚還長安。涼州人申屠英等二百馀人，遣主簿胡威詣興，請留尚，興弗許。引威見之，威流涕謂興曰：“臣州奉國五年，王威不接，銜膽棲冰、孤城獨守者，仰恃陛下威靈，俯杖良牧惠化。忽違天人之心，以華土資狄。若傉檀才望應(yīng)代，臣豈敢言。竊聞乃以臣等貿(mào)馬三千匹，羊三萬頭，如所傳實者，是為棄人貴畜。茍以馬供軍國，直煩尚書一符，三千馀家戶輸一匹，朝下夕辦，何故以一方委此 狁！昔漢武傾天下之資力，開建河西，隔絕諸戎，以斷匈奴右臂，所以終能屠大宛王毋寡。今陛下方布政玉門，化流西域，奈何以五郡之地資之 狁，忠誠華族棄之荒裔！豈惟臣州士民墜于涂炭，恐方為圣朝旰食之憂。”興悔之，遣西平車普馳止王尚，復遣使諭傉檀。會傉檀己至姑臧，普先以狀告之。傉檀逼遣王尚，遂入姑臧。尚既至長安，坐匿呂氏宮人，擅殺逃人薄禾等，禁止南臺。涼州別駕宗敞、治中張穆、主簿邊憲、胡威等上疏理尚曰：

臣州荒裔，鄰帶寇仇，居泰無垂拱之安，運否罹傾覆之難。自張氏頹基，德風絕而莫扇；呂數(shù)將終，梟鶚以之翻翔。群生嬰罔極之痛，西夏有焚如之禍。幸皇鑒降眷，純風遠被。刺史王尚受任垂滅之州，策成難全之地，（一作際。）輕身率下，恭儉節(jié)用，勞逸豐約，與眾同之，勸課農(nóng)桑，時無廢業(yè)。然后振王威以掃不庭，回天戈以蕩氛穢。則群逆冰摧，不俟朱陽之耀；若秋霜隕籜，豈待勁風之威。何定遠之足高，營平之獨美！經(jīng)始甫爾，會朝算改授，使希世之功不終于必成，易失之機踐之而莫展。當其時而明其事者，誰不慨然！

既遠役遐方，劬勞于外，雖效未酬恩，而在公無闕。自至京師，二旬于今，出車之命莫逮，萋菲之責惟深。以取呂氏宮人裴氏及殺逃人薄禾等為南臺所禁，天鑒玄鏡，暫免囹圄，譏繩之文，未離簡墨。裴氏年垂知命，首發(fā)二毛，嫠居本家，不在尚室，年邁姿陋，何用送為！邊藩要捍，眾力是寄，禾等私逃，罪應(yīng)憲墨，以殺止殺，安邊之義也。假若以不送裴氏為罪者，正（關(guān)）［闕］奚官之一女子耳。論勛則功重，言瑕則過微。而執(zhí)憲吹毛求疵，忘勞記過，斯先哲所以悲憤于當年，微臣所以仰天而泣血。

且尚之奉國，歷事二朝，能否效于既往，優(yōu)劣簡在圣心，就有微過，功足相補，宜弘罔極之施，以彰覆載之恩。臣等生自西州，無翰飛之翼；久沉偽政，絕進趣之途。及皇化既沾，投竿之心冥發(fā)，遂策名委質(zhì)，位忝吏端。主辱臣憂，故重繭披款，惟陛下亮之?！?

興覽之大悅，謂其黃門侍郎姚文祖曰：“卿知宗敞乎？”文祖曰：“與臣州里，西方之英俊?！迸d曰：“有表理王尚，文義甚佳，當王尚研思耳。”文祖曰，“尚在南臺，禁止不與賓客交通，敞寓于楊桓，非尚明矣。”興曰：“若爾，桓為措思乎？”文祖曰：“西方評敞甚重，優(yōu)于楊桓。敞昔與呂超周旋，陛下試可問之?！迸d因謂超曰：“宗敞文才何如？可是誰輩？”超曰：“敞在西土，時論甚美，方敞魏之陳、徐，晉之潘、陸?！奔匆员硎境唬骸皼鲋菪〉兀瑢幱写瞬藕?？”超曰：“臣以敞馀文比之，未足為多?，樍粘鲇诶X，明珠生于海濱，若必以地求人，則文命大夏之棄夫，姬昌東夷之擯士。但當問其文彩何如，不可以區(qū)宇格物?！迸d悅，赦尚之罪，以為尚書。時乞伏歸來朝，其鎮(zhèn)州地震生毛。（此依《御覽》八百八十引補。）

（丁未。）九年，晉義熙二今作三年，平北將軍、梁州督護苻宣入漢中，興梁州別駕呂營、漢中徐逸、席難起兵應(yīng)宣，求救于楊盛。盛遣軍臨浕口，南梁州刺史王敏退守武興。楊盛復通于晉。興以太子泓錄尚書事。燕王慕容超遣使稱蕃，超司徒、北地王鐘，右仆射、濟陽王嶷，高都公始，皆來奔。華山郡地涌沸，廣袤百馀步，燒生物皆熟，歷五月乃止。

（戊申。）十年，赫連勃勃殺高平公沒奕于，收其眾以叛。先是，魏主拓拔珪送馬千匹，求婚于興，興許之。以魏別立后，遂絕婚，故有柴壁之戰(zhàn)。至是，復與魏通知，貢馬千匹，魏放狄伯支、姚伯禽、唐小方、姚良國、康宦還長安，皆復其爵位。時禿發(fā)傉檀、沮渠蒙遜迭相攻擊，傉檀遂東招河州刺史西羌彭奚念，奚念阻河以叛。蜀譙縱遣使稱藩，（此句別本作十一年事。）請桓謙，欲令順流東伐劉裕。興以問謙，謙請行，遂許之。

使中軍姚弼、后軍斂成、鎮(zhèn)遠乞伏乾歸等率步騎三萬伐傉檀，左仆射齊難等率騎二萬討勃勃。吏部尚書尹昭諫曰：“傉檀恃遠，輕敢違逆，宜詔蒙遜及李玄盛，使自相攻擊。待其弊也，然后取之，此卞莊之舉也。”興不從。勃勃退保河曲。弼濟自金城，弼部將姜紀言于弼曰：“今王師聲討勃勃，傉檀猶豫，未為嚴防，請給輕騎五千，掩其城門，則山澤之人皆為吾有，孤城獨立，坐可克也?！卞霾粡?，進拔昌松，長驅(qū)至姑臧。傉檀嬰城固守，出其兵擊弼，弼敗，退據(jù)西苑。興又遣衛(wèi)大將軍姚顯率騎二萬，為諸軍節(jié)度。至高平，聞弼敗績，兼道赴之，撫慰河外，率眾而還。傉檀遣使人徐宿詣興謝罪。齊難為勃勃所擒。

（己酉。）十一年，興遣平北姚沖、征虜?shù)也?、輔國斂曼嵬、鎮(zhèn)東楊佛嵩率騎四萬討勃勃。沖次于嶺北，欲回師襲長安，伯支不從，乃止，懼其謀泄，遂鴆殺伯支。時王師伐譙縱，大敗之，縱遣使乞師于興。興遣平西姚賞、南涼州刺史王敏率眾二萬救之，王師引還。縱遣使拜師稱藩，仍貢其方物。興遣其兼司徒韋華持節(jié)，策拜縱為大都督、相國、蜀王，加九錫，備物典策一如魏晉故事，承制封拜悉如王者之儀。興自平京如朝那，聞沖謀逆，以其弟中最少，雄武絕人，猶欲隱忍容之。斂成泣謂興曰：“沖兇險不仁，每侍左右，臣寢不安席，愿早為之所?！迸d曰：“沖何能為也！但輕害名將，吾欲明其罪于四海?！蹦讼聲n沖死，葬以庶人之禮。

晉河間王子國璠、章武王子叔道來奔，興謂之曰：“劉?？飶蜁x室，卿等何故來也？”國璠等曰：“裕與不逞之徒削弱王室，宗門能自修立者莫不害之。是避之來，實非誠款，所以避死耳?！迸d嘉之，以國璠為建義將軍、揚州刺史，叔道為平南將軍、兗州刺史，賜以甲第。

興如貳城，將討赫連勃勃，遣安遠姚詳及斂曼嵬、鎮(zhèn)軍彭白狼分督租運。諸軍未集而勃勃騎大至，興欲留步軍，輕如嵬營。眾咸惶懼，群臣固以為不可，興弗納。尚書郎韋宗希旨勸興行，蘭臺侍御史姜楞越次而進曰：“韋宗傾險不忠，沮敗國計，宜先腰斬以謝天下。脫車駕動軫，六軍駭懼，人無守志，取危之道也。宜遣單使以征詳?shù)取！迸d默默。右仆射韋華等諫曰：“若車騎輕動，必不戰(zhàn)自潰，嵬營亦未必可至，惟陛下圖之?！迸d乃遣左將軍姚文宗率禁兵拒戰(zhàn)，中壘齊莫統(tǒng)氐兵以繼之。文宗與莫皆勇果兼人，以死力戰(zhàn)，勃勃乃退。留禁兵五千配姚詳守貳城，興還長安。

譙縱遣其侍中譙良、太常楊軌朝于興，請大舉以寇江東。遣其荊州刺史桓謙、梁州刺史譙道福率眾二萬東寇江陵。興乃遣前將軍茍林率騎會之。謙屯支江，林屯江津。謙，江左貴族，部曲偏于荊楚，晉之將士皆有叛心。荊州刺史劉道規(guī)大懼，嬰城固守。雍州刺史魯宗之率襄陽之眾救之，道規(guī)乃留宗之守江陵，率軍逆戰(zhàn)。謙等舟師大盛，兼列步騎以待之。大戰(zhàn)支江，謙敗績，乘輕舸奔就茍林，晉人獲而斬之。茍林懼而引歸。興以國用不足，增關(guān)津之稅，鹽竹山木皆在賦焉。群臣咸諫，以為天殖品物以養(yǎng)群生，王者子育萬邦，不宜節(jié)約以奪其利。興曰：“能逾關(guān)梁通利于山水者，皆富豪之家。吾損有馀以裨不足，有何不可！”乃遂行之。興從朝門游于文武苑，及昏而還，將自平朔而入。前驅(qū)既至，城門校尉王滿聰被甲持杖，閉門拒之，曰：“今已昏暗，奸良不辨，有死而已，門不可開?！迸d乃回從朝門而入，旦而召滿聰謂之曰：“卿社稷之臣也，朕有嘉焉?！庇谑沁M位二等。（此節(jié)亦見《御覽》一百八十二。）

（庚戌。）十二年，乞伏乾歸以眾叛，攻陷金城，執(zhí)太守任蘭。蘭厲色責乾歸以背恩違義，乾歸怒而囚之，蘭遂不食而死。赫連勃勃遣其將胡金纂將萬余騎攻平?jīng)?。興如貳城，因救平?jīng)?，纂眾大潰，生擒纂。勃勃遣（元）〔兄〕子提攻陷定陽，?zhí)北中郎將姚廣都。興將曹熾、曹云、王肆佛等各將數(shù)千戶避勃勃內(nèi)徙，興處佛于湟山澤，熾、云于陳倉。勃勃襲隴右，攻白涯堡，破之，遂趣清水。洛陽太守姚壽都委守奔秦州，勃勃又收其眾而歸。興自安定追之，至壽渠川，不及而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