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錄一赫連勃勃

赫連勃勃，字屈孑，朔方人，匈奴左（一作右）賢王去卑之后，劉元海之族也。曾祖劉虎，前趙劉聰嘉平中以宗室封樓煩公，拜安北將軍、監(jiān)鮮卑諸軍事、丁零中郎將，雄據肆盧川。為代王猗盧所敗，遂出塞表。祖父豹子招集種落，復為諸部之雄，后趙石季龍建武中遣使就拜平北將軍、左賢王、丁零單于。父衛(wèi)辰入居塞內，苻堅以為西單于，督攝河西諸虜，屯于代來城。因秦末兵亂，遂有朔方之地，控弦之士三萬八千。姚萇拜辰大將軍、河西王、大單于，后魏師來伐，辰遣其子右地代（一作力俟提。）率騎二萬，拒戰(zhàn)河東，為魏所敗。魏人遂乘勝濟河，攻克代來，執(zhí)辰殺之。勃勃，辰第三子，乃奔于叱干部。叱干他斗伏送勃勃于魏。他斗伏兄阿利先戌大洛川，聞將送勃勃，馳諫曰：“鳥雀投人，尚宜濟免，況勃勃國破家亡，歸命于我？縱不能容，猶宜任其所奔。今執(zhí)而送之，深非仁者之舉?！彼贩鼞譃槲核煟?。阿利潛遣勁勇篡勃勃于路，送于姚興高平公沒奕于，奕于妻之以女。

勃勃身長八尺五寸，腰帶十圍，性辯慧，美風儀。興見而奇之，深加禮敬，拜驍騎將軍，加奉車都尉，常參軍國大議，寵遇逾于勛舊。興弟邕言于興曰：“勃勃天性不仁，難以親近。陛下寵遇太甚，臣竊惑之?！迸d曰：“勃勃有濟世之才，吾方收其藝用，與之共平天下，有何不可！”乃以勃勃為安遠將軍，封陽川侯，使助沒奕于鎮(zhèn)高平，以三城，朔方雜夷及衛(wèi)辰部眾三萬配之，使為伐魏偵候。姚邕固諫以為不可。興曰：‘卿何以知其性氣？”邕曰：“勃勃奉上慢，御眾殘，貪暴無親，輕為去就，寵之逾分，終為邊害。”興乃止。頃之，以勃勃為持節(jié)、安北將軍、五原公，配以三交五部鮮卑及雜屬二萬馀落，鎮(zhèn)朔方。時河西鮮卑杜崘獻馬八千匹于姚興，濟河至大城，勃勃留之，召其眾三萬馀人偽獵高平川，襲殺高平公沒奕于而并其眾，眾至數萬。

（丁未。）龍升元年，（晉義熙三年。原作二。）自稱天王、大單于，大赦其境內，改弘始十年（當作九。）為龍升元年，署置百官。自以匈奴夏后氏之苗裔也，國稱大夏。以其大兄右地代為丞相，封代公，次兄力俟提為大將軍、魏公，叱干阿利為御史大夫、梁公，弟阿利羅引為征南將軍、司隸校尉，若門為尚書令，叱以鞬為征西將軍、尚書左仆射，乙斗為征北將軍、尚書右仆射，自馀以次授任。其年，討鮮卑薛（于）〔干〕等三部，破之，降眾萬數千。進討姚興三城已北諸戍，斬其將楊丕、姚石生等。諸將諫固險，不從，又復言于勃勃曰：“陛下將欲經營宇內，南取長安，宜先固根本，使人心有所憑系，然后大業(yè)可成。高平險固，山川沃饒，可以都也?！辈唬骸扒渫街湟唬粗涠?。吾大業(yè)草創(chuàng)，眾族未多，姚興亦一時之雄，關中未可圖也。且其諸鎮(zhèn)用命，我若專固一城，彼必并力于我，眾非其敵，亡可立待。吾以云騎風馳，出其不意，救前則擊其后，救后則擊其前，使彼疲于奔命，我則游食自若，不及十年，嶺北、河東盡我有也。待姚興死后，徐取長安。姚泓凡弱小兒，擒之方略，已在吾計中矣。昔軒轅氏亦遷居無常二十馀年，豈獨我乎！”于是侵掠嶺北，嶺北諸城門不晝啟。興嘆曰：“吾不用黃兒之言，以至于此！”黃兒，姚邕小字也。

勃勃初僭號，求婚于禿發(fā)傉檀，傉檀弗許。勃勃怒，率騎二萬伐之，自楊非至于支陽三百馀里，大破之，殺傷萬馀人，驅掠二萬七千口、牛馬羊四十萬而還。傉檀率眾追之，其將焦朗謂傉檀曰：“勃勃天資雄驁，御軍齊肅，未可輕也。今因抄掠之資，率思歸之士，人自為戰(zhàn)，難與爭鋒。不如從溫圍北渡，趣萬斛堆，阻水結營，制其咽喉，百戰(zhàn)百姓之術也?！保ù斯?jié)亦見《御覽》三百一十四。）傉檀將賀連怒曰：“勃勃以死亡之馀，率烏合之眾，犯順結禍，幸有大功。今牛羊塞口，財寶若山，窘弊之馀，人懷貪競，不能督厲士眾以抗我也。我以大軍臨之，必土崩魚潰。今引軍避之，示敵以弱。我眾氣銳，宜在速追。”傉檀曰：“吾追計決矣，敢諫者斬！”不從。勃勃聞而大喜，乃于陽武下峽鑿陵埋車以塞路。傉檀遣善射者射之，中勃勃左臂。勃勃乃勒眾逆擊，大敗之，殺傷萬計。此八句亦見《御覽》三百一十四。大破傉檀于百井，追奔八十馀里，殺眾數萬，斬其大將十馀人，以人頭為京觀，號曰髑髏臺，（此節(jié)亦見《御覽》一百七十七及三百十四。）還于嶺北。勃勃與姚興將張佛生戰(zhàn)于青石原，又敗之，俘斬五千七百八。

（戊申。）二年，興遣將齊難率眾二萬來伐，勃勃退如河曲。難以去勃勃既遠，縱兵掠野，勃勃潛軍覆之，俘獲七千馀人，收其戎馬兵杖。難引軍而退，勃勃復追擊于木城，拔之，擒難，俘其將士萬有三千，戎馬萬匹。嶺北夷夏降附者數萬計，勃勃于是拜置守宰以撫之。

（己酉。）三年，勃勃乃率騎二萬入高岡，及于五井，掠平涼雜胡七千馀戶以配后軍，進屯依力川。后秦姚興來伐，至三城，勃勃候興諸軍未集，率騎擊之。興大懼，遣其將姚文宗拒戰(zhàn)，勃勃偽退，設伏以待之。興遣其將姚榆生等追之，伏兵夾擊，皆擒之。（此節(jié)亦見《御覽》三百二。）興將軍王奚（仲），聚羌胡三千馀戶于敕奇堡，勃勃進攻之。奚驍悍有膂力，短兵接戰(zhàn)，勃勃之眾多為所傷。勃勃乃羈縻圍之。于是堰斷其水，堡人窘迫，執(zhí)奚出降。勃勃謂奚曰：“卿忠臣也！朕方與卿共平天下。”奚曰：“若蒙大恩，速死為惠?！蹦伺c所親數十人自刎而死。（此節(jié)亦見《御覽》三百三十二，而三百八十六及二百三十二引作《后秦錄》。）勃勃又攻興將金洛生于黃石岡，彌姐豪地于我羅城，皆拔之，徙七千馀家于大城，以其丞相右地代領幽州牧以鎮(zhèn)之。

（庚戌。）四年，遣其尚書金纂率騎二萬攻平涼，姚興來救，纂為興所敗，死之。勃勃兄子左將軍羅提率步騎一萬攻興將姚廣都于定陽，克之，坑將士四千馀人，以女弱為軍賞。拜廣都為太常。勃勃又攻興將姚壽都于清水城，壽都奔上邽，徙其人萬六千家于大城。是歲，齊難、姚廣都謀叛，皆誅之。

（辛亥。）五年，姚興將姚詳棄三城，南奔大蘇。勃勃遣其將平東鹿奕于要擊之，執(zhí)詳，盡俘其眾。詳至，勃勃數而斬之。

（壬子。）六年，勃勃率騎三萬攻安定，與興將楊佛嵩戰(zhàn)于青石北原，敗之，降其眾四萬五千，獲戎馬三萬匹。進攻姚興將黨智隆于東鄉(xiāng)，降之，署知隆光祿勛，徙其三千馀戶于貳城。姚興鎮(zhèn)北參軍王買德來奔。勃勃謂買德曰：“朕大禹之后，世居幽朔，祖宗重輝，常與漢魏為敵國。中世不競，受制于人。逮朕不肖，不能紹隆先構，國破家亡，流離漂虜。今將應運而興，復大禹之業(yè)，卿以為何如？”買德曰：“自皇晉失統(tǒng)，神器南移，群雄岳峙，人懷問鼎，況陛下奕葉載德，重光朔野，神武超于漢皇，圣略邁于魏祖，而不于天啟之機建成大業(yè)乎！今秦攻雖衰，藩鎮(zhèn)猶固，深愿蓄力待時，詳而后舉?！辈浦?，拜軍師中郎將。

（癸丑。）鳳翔元年，大赦其境內，改龍升七年為鳳翔元年。以叱干阿利領將作大匠，（句亦見《廣韻》。）發(fā)嶺北夷夏十萬人，于朔方水北、黑渠之南營起都城。勃勃下書曰：“古人制起城邑，或以山水，或以義立名，今都城已建，萬堵斯作，克成弗遠，宜立美名。朕方統(tǒng)一天下，君臨萬邦，都城可以統(tǒng)萬為名。”（此節(jié)詳見《御覽》一百九十二及百六十四。）阿利性尤巧，然殘忍刻薄，乃蒸土筑城，錐入一寸，即殺作者而并筑之。勃勃以為忠，故委以營繕之任。又造五兵之器，精銳尤甚。既成呈之，工匠必有死者：射甲不入即斬弓人；如其入也，便斬鎧匠。又造百煉鋼刀，為龍雀大镮，號曰“大夏龍雀”，銘其背曰：“古之利器，吳楚湛盧。大夏龍雀，名冠神都?？梢詰堰h，可以柔邇。如風靡草，威服九區(qū)?！笔郎跽渲?。復鑄銅為大鼓及飛廉、翁仲、銅駝、龍虎之屬，皆以黃金飾之，列于宮殿之前。（此節(jié)《廣川書跋》引作崔鴻《十六國書》。）凡殺工匠數千，以是器物莫不精麗。

于是議討乞伏熾磐。王買德諫曰：“明王之行師也，軌物以德不以暴。且熾磐我之與國，新遭大喪，今若伐之，豈所謂乘理而動，上感靈和之義乎！茍恃眾力，因人喪難，匹夫猶恥為之，而況萬乘哉！”勃勃曰：“甚善。微卿，朕安聞此言！”五月，雨魚于統(tǒng)萬，時興役尤甚。（此節(jié)依《御覽》八百七十七引補。）其年下書曰：“朕之皇祖，自北遷幽朔，姓改姒氏，音殊中國，故后從母氏為劉氏。子而從母之姓，非禮也。古人氏族無常，或以因生為氏，或以王父為名。朕將以義易之。帝王者，系天為子，是為徽赫，實與天連，今改姓曰赫連氏，庶協(xié)皇天之意，永享無疆大慶。系天之尊，不可令支庶同之，其非正統(tǒng)者，皆以鐵伐為氏，庶朕宗族子孫剛銳如鐵，皆堪伐人?！保ù硕我嘁姟队[》三百六十二。）

（甲寅。）二年，立（一作夫人。）梁氏為王后，立子 為太子；封子延，陽平公；昌，太原公；倫，酒泉公；定，平原公；滿，河南公；安，中山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