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場

：前場后數(shù)日，上午。

：齊家附近的一個合作社。

：李大嫂 王二嬸 齊凌云 金拴子 齊母 老尤 小吳 老黃 鄭書記

「幕啟」合作社的一角，賣糖果等。李、王二婦人買完了東西，說閑話兒。金拴子正買糖，齊凌云給他拿。

李大嫂：二嬸子，那位姑娘看著可真眼熟！

王二嬸：那不是咱們北邊那條胡同里齊家的那個姑娘嗎？李大嫂　喲！你看，我剛才還批評她不內(nèi)行呢！

王二嬸：她剛上柜臺，當(dāng)然還不都熟悉，咱們得包涵著點(diǎn)！一看見她，我就又想起我的二俊子來了！我敢說，二俊子的眼睛比她的還更好看！

李大嫂：二妹妹還在甘肅哪？

王二嬸：更遠(yuǎn)啦，新疆！叫什么來著？看我這個記性！不是什么拉馬，就是拉馬什么。反正那兒出石油！

李大嫂：記住拉馬也就行了！二妹妹在那兒找煤油哪？王二嬸??！找到不少桶油啦！她來信說，那兒這個冷啊，就甭提了！

李大嫂：一想起到天南地北去的姑娘們哪，我心里就開了電門，亮了！天不怕，地不怕，哪兒都敢去，什么都敢干，誰見過呀！

王二嬸：是呀！連我呀都想出去闖闖，一輩子沒出過北京城圈，算干什么的呢？

李大嫂：我也那么想！我比您小著二十歲呀！二嬸，你還記得劉家的那個小不點(diǎn)兒嗎？

王二嬸：怎么不記得？梳著個歪毛兒，老跟我要鐵蠶豆吃！

李大嫂：現(xiàn)在人家可不要鐵蠶豆吃嘍！她考上了空軍！

王二嬸：什么？空軍？小姑娘去滿天飛？不怪人人都說男女平了等，都平到天上去了！

齊凌云：我說，你怎么一塊一塊的買，不干脆買多少要多少呢？

金拴子：我要試試你的服務(wù)態(tài)度！

齊凌云：你覺得你的態(tài)度好嗎？

金拴子：這是什么話呀！看明白了，你是伺候我的！

〔李、王二婦人聽他們拌嘴。

齊凌云：我愿意伺候人，可不伺候故意搗亂的！買的賣的都要協(xié)作，新風(fēng)氣才能樹立起來，我看不上你這嬉皮笑臉的態(tài)度！

〔齊母進(jìn)來。

王二嬸：齊大媽，您早！

齊　母：您早，二嬸！李大嫂，你也來啦？

李大嫂：是呀，抓早兒買下東西，街道上有個什么會兒呀好去參加！齊大媽，大妹妹可真要強(qiáng)??！

齊　母：哎！就得說不錯吧！你等著看吧，她不久一定能演出兩部電影來！

王二嬸：她，她演電影？在這兒演嗎？

齊　母：這是什么話，這兒又不是制片廠！

王二嬸：那么，她在這兒干什么呢？

齊　母：在這兒？沒有的事！二嬸，你難道盼著我的凌云在這兒站柜臺嗎！

李大嫂：莫非她在這兒，怎么說來著？啊，體驗(yàn)生活哪？

王二嬸：莫非我看錯了人？不能??！

齊　母：你們說的都是什么呀！

金拴子：我不但光說你的態(tài)度不好，還要寫在意見簿子上！我身上沒帶著意見簿子，你沒法兒給我寫！

齊凌云：我把我們組長找來，你跟他說說好不好？

金拴子：我沒有那么大的工夫！我來買東西，不是來受教育！

齊　母：這小子野調(diào)無腔，我管教管教他！我說，你是怎么一回事？人家女孩子出來作事就夠受的了，你還戲耍她？

金拴子：你管得著嗎？她是你的女兒呀？

齊　母：我的女兒決不會干這個！

〔老尤和小吳挑著大桶出來。

老　尤：借光！蹭油！

齊　母：我說，有人戲耍你們的女店員，你們不管管哪？

老　尤：老太太，我們的女同志什么都能應(yīng)付，用不著男人來保護(hù)！

小　吳：老太太，調(diào)皮搗蛋的小家伙并不多，當(dāng)作沒看見也就完了！

金拴子：他們連男帶女都是伺候人的，沒人敢惹我！

齊　母：我就要惹惹你！

〔里邊有人喊：“齊凌云！齊凌云！”

齊　母：凌云！這兒也有叫齊凌云的，多么巧！

〔老黃上。

老　黃：齊凌云！

齊　母：嗯，看看這個齊凌云長的什么樣兒。

老　黃：凌云，缺什么可早告訴我，我下半天取貨去。

齊凌云：是啦！

齊　母：凌云，是你？

齊凌云：媽！

金拴子：哈哈哈……

齊　母：呸！你笑！你敢再笑！

金拴子：本來可笑嘛！你決不叫你的女兒干這個，哈哈……

齊　母：你再笑，我扯你的嘴！

王二嬸：金拴子，你就不睜眼看看，現(xiàn)在哪里沒有我們婦女！你的兩個姐姐都有工作，有人戲耍你的姐姐行不行？

金拴子：那，我的倆姐姐是機(jī)關(guān)里的干部，不是賣糖的！

李大嫂：你給我走！再叫我看見你這蒜大的孩子，思想可比萬里長城還老，我去告訴你媽媽！一塊一塊地買糖，還外帶著擠鼻子弄眼睛，你自己不害臊嗎？

齊凌云：回家去問問你姐姐，你應(yīng)當(dāng)這樣不應(yīng)當(dāng)！

王二嬸：你小子錯翻了眼皮！如今的婦女跟男人不折不扣一樣尊貴！人家齊姑娘是初中畢業(yè)，文化比你高！

齊　母：哎喲，二嬸！你那么說，我心里就更扎得慌了！

金拴子：我干不過你們娘子軍，我走！

王二嬸：你在家里等著我吧，我馬上就找你媽去！

金拴子：我媽媽疼我，不會聽你的！

齊凌云：媽！您買什么？

齊　母：我買什么也不在你這兒買！你給我現(xiàn)了眼！趙姐下了鄉(xiāng)，買東到西得我自己忙，已經(jīng)苦難當(dāng)！你還瞞著我，到這兒來賣糖！賣糖，這么大的大姑娘！你還受戲耍，媽媽陪著出洋相，越想越窩囊！凌云，凌云，你怎么這么不要強(qiáng)！

齊凌云：您不來也行！告訴我，我買好了帶回家去，不就省得您出來出去地跑嗎？

王二嬸：這個辦法好！我的二俊子要不在克拉瑪依，喲，一急，想起來了，是克拉瑪依！她要不在那兒，可是在這兒服務(wù)，那夠多么方便哪！

李大嫂：我要是女售貨員呀，就推著貨車下街！

齊凌云：媽別生氣了，給您：我頭一次拿工資，我留一半，給您一半！給您，媽媽！

齊　母：我不要！低三下四伺候人來的錢，我不要！

齊凌云：媽，拿著錢吧！您不是常說，男女應(yīng)當(dāng)平等嗎？爸爸活著了！不在乎錢多少，這點(diǎn)勁兒是頂天立地的勁兒！媽，這不容易，男的掙多少，女的也掙多少，不分男女，全憑本事好不好，咱們一下子就趕過西洋去，多么可喜，多么驕傲！

王二嬸：這話說的對呀！當(dāng)初，二俊子一說到邊疆去，我的心里就愁成了個大疙疸。趕到后來她每逢來信總是說：“親愛的媽媽，我是您的一枝花！上雪山，過沙漠，找寶貝，為國家！您放心吧，我要跟男人一個樣，一點(diǎn)也不差！不，還要比男人強(qiáng)的多，勁頭兒大！您閉上眼睛想想吧：十九歲的姑娘，雪山上頭頂青天，眼望著萬里黃沙！英雄氣概，叫一切困難都輸給女兒家！”

齊　母：二嬸，凌云要也上雪山，頭頂著青天，我沒的說！在這兒賣零碎兒呀，是另一回事！

齊凌云：媽！也許有那么一天，我會帶著二俊子需要的東西也上雪山，過沙漠，給她送了去！

齊　母：那，你也比二俊子低一頭！

齊凌云：媽！您別在這兒吵行不行？叫我們組長看見，多么……

齊　母：我才不愿意在這兒吵呢！你跟我回家！

齊凌云：那作不到！領(lǐng)導(dǎo)上知道我是初中畢業(yè)，就怕我三心二意，已經(jīng)跟我談過好幾回話了。

王二嬸：齊大嫂，您這可就不對了！您要買東西，就買，別耽誤凌云的工夫！您要是不買，就走！至于凌云該不該作這個工作呀，我跟李大嫂可以跟您辯論辯論！李大嫂　是呀，凌云妹妹賣東西，是侍候你、我，跟大家，不是伺候哪一個官兒老爺，給誰當(dāng)丫環(huán)！您要這么想不開，婦女幾兒才完全跟男人一樣了呢？

王二嬸：衛(wèi)大嫂不是說，請您出來作點(diǎn)街道工作嗎？到今天您也不來，街道上都盼望著呢，您有文化呀！齊　母有凌云在這兒，我沒臉去作街道工作！李大嫂　您這是怎么想的呢？我們都夸她出來服務(wù)好，您怎么說沒臉呢？

齊凌云：媽！您跟她們?nèi)フ務(wù)?！您平日總以為自己有文化，仰著臉兒走道兒，看不起別人！您可就不大知道現(xiàn)在的風(fēng)往哪邊刮，樹往哪邊擺啦，您去吧！

王二嬸：走！齊大媽，我們都到您那兒去！

齊　母：我的東西還沒買呢！

李大嫂：青菜、魚、肉在那邊，我們跟您一塊兒買去！

齊凌云：沒想到有這么多的麻煩！早知道……不受這份兒氣啦！

〔鄭書記上。

鄭書記：凌云，要干什么去？好，我替你看著，你去吧！

齊凌云：鄭書記！鄭書記！我，我……

鄭書記：噢！遇上了困難？怎么不先去找我談?wù)?，就要走呢?

齊凌云：我，我還是太軟弱！

鄭書記：你不軟弱，你的干勁很不小，就是鍛煉的還不夠！

齊凌云：我受不住磕碰！

鄭書記：鍛煉不夠，當(dāng)然受不住挫折。人人如此，不光你是這樣；你一共才來了幾天?。∫院?，遇見什么麻煩都先跟我來談?wù)?。剛才發(fā)生了什么事？好好地對我說說！

齊凌云：您這幾句話已經(jīng)叫我的眼淚都干了！下了班，我找您去，都告訴您！有顧客來了，您放心吧，我不會再鬧小脾氣！

鄭書記：準(zhǔn)來呀！

齊凌云：一定！

鄭書記：對！

王二嬸：凌云哪，我告訴了拴子的媽！她一會兒就帶拴子來道歉！

齊凌云：謝謝您，二嬸！拴子淘氣，不算什么！

王二嬸：也不能那么說！給他點(diǎn)教育有好處！你就說，二俊子在什么拉馬！得，又忘了！

（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