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場

：前場后數(shù)日，晚間。

：衛(wèi)家。

：衛(wèi)母 齊母 衛(wèi)默香 衛(wèi)大嫂 余志芳 宋玉娥

「幕啟」衛(wèi)母正和齊母說閑話兒。

衛(wèi)　母：這下子可好啦，婦女商店就是凌云她們那個試驗田改大了的，現(xiàn)在照常賣魚肉青菜，一半天就全部開張。貨物全，離咱們近，賣東西的又都是大姑娘、小媳婦，多么方便哪！

齊　母：方便倒是真的，可是……

衛(wèi)　母：大姐，您始終是不贊成凌云當售貨員！我看哪，咱們這老一輩兒的人哪，也得換換腦筋！

齊　母：咱們老姐兒們的交情不是一年半年的了，您知道我不是個老頑固！

衛(wèi)　母：是呀，您比我的文化高呀，我知道！

齊　母：我總覺得凌云屈了才，憑她的文化水平，她的模樣兒，她應當作點更大的事！咱們既趕上了社會主義，還能不挑點大的事作嗎？

衛(wèi)　母：您可也別那么說。您看，小人書上畫著什么養(yǎng)豬的姑娘成了模范，捉老鼠的老太太進了科學院，也都揚名四海，到北京來見毛主席呀！大姐，趕到婦女商店開張的時候，咱們老姐兒倆得去給她們助助威！小四的媽不是也調(diào)過來了嗎？我心里挺高興的。她的干勁越大，我的干勁也得越大，要不然就不能一板一眼啦！

齊　母：衛(wèi)科員恐怕還是有點意見吧？

衛(wèi)　母：他沒有意見嘍！

齊　母：怎么？

衛(wèi)　母：他下放了，今兒個是頭一天。

齊　母：下放到哪兒去啦？

衛(wèi)　母：他要求下放到前門外一家鋪子去啦。

齊　母：下到商店里去啦？這可奇怪！

衛(wèi)　母：是呀！乍一聽說，我也是一楞兒。后來倒是小四兒的媽告訴我：干部們哪，要是老坐在辦公室里，慢慢地就連豆腐賣多少錢一塊，糧食出在地里還是廚房里就都不知道啦。那就只會當老爺，脫離群眾！咱們的社會主義里，不要官兒老爺！

齊　母：噢！

〔小姑娘的呼聲：“奶奶！奶奶！”

衛(wèi)　母：干什么呀？大妞！

〔聲音：“小三兒小四兒都睡啦，我把爸爸媽媽的菜飯都靠在爐臺上了。我跟二妞也睡去！”

衛(wèi)　母：睡去吧，乖！別在被窩兒里說笑話兒，早早地睡，早早地起！

〔聲音：“是啦！明兒見！奶奶！”

衛(wèi)　母：孩子們哪是真乖！兩個大的格外有心眼兒。她們說呀，長大了也跟媽媽一塊兒干活去，成個母女小組，得的紅旗啊夠掛滿了這三間屋子的！

〔衛(wèi)默香疲倦地走進來。

齊　母：默香，回來啦？

衛(wèi)默香：齊伯母，您在這兒哪？

衛(wèi)　母：怎么樣??？累了吧？

衛(wèi)默香：腰都直不起來嘍，媽！

齊　母：快坐下吧！溜溜地站一天，夠受的！

衛(wèi)默香：沒老站著！那兒的那位小女同志呀，太好啦！長的好，說話兒甜甘，只要沒有顧客，她就讓我坐下，還給倒過茶來。

衛(wèi)　母：那，腰怎么還直不起來呢？

衛(wèi)默香：老得彎腰，有時候還得趴在地上?。?

齊　母：還趴在地上？干嗎呢？

衛(wèi)默香：平日啊，看著蘋果、鴨兒梨、栗子、核桃都怪老實的，趕到叫我那么一包一捆哪，全長了腿，四處亂跑，我不得去撿嗎？跑到柜臺底下的，我不得趴在地上往外掏嗎？

衛(wèi)　母：怪不得腰……

齊　母：那個小姑娘沒笑你呀？

衛(wèi)默香：她沒有！她說她當初也是四處去追鴨兒梨，有時候還得追到門外邊去呢！

齊　母：追到外邊去？

衛(wèi)默香：??！客人提溜著，到門外邊包兒散啦，滿街滾！

衛(wèi)　母：可見干什么也不容易呀！

衛(wèi)默香：我不容易，人家買東西的更不容易！

齊　母：那怎么呢？

衛(wèi)默香：二斤蘋果，我給人家秤三分鐘，算三分鐘，捆三分鐘。捆完，又全跑啦，連撿帶掏又是三分鐘，然后又捆三分鐘，前后一共十五分鐘，人家急得直跺腳！

衛(wèi)　母：默香啊，這你就明白點小四兒媽媽的心意了！叫買東西的不跺腳并不容易！快吃飯去吧，大妞子都給靠在爐臺上啦。

〔衛(wèi)大嫂匆匆進來。

衛(wèi)大嫂：齊大媽！媽！老衛(wèi)！我可晚了點！孩子們都睡了吧？

衛(wèi)　母：都睡了，挺乖！

衛(wèi)大嫂：都吃了嗎？

衛(wèi)　母：我吃過了，默香可也剛進門兒！他的腰都直不起來了！

衛(wèi)大嫂：老衛(wèi)，你別動，我把飯拿到這兒來，好一邊吃一邊跟齊大媽說話兒。

衛(wèi)默香：你，你不累嗎？

衛(wèi)大嫂：人得喜事精神爽，我不累！婦女商店后天開幕，我能不高興嗎？齊大媽，媽，后天你們老姐兒們可千萬看看去呀！婦女辦事就是與眾不同！

衛(wèi)默香：是呀，我們那兒的那個小姑娘就與眾不同，不但幫著我四處追蘋果，還不笑我！

衛(wèi)大嫂：怎么？你把果子都捆飛了？

衛(wèi)默香：還是不止一次！飛得最遠的是核桃！

衛(wèi)大嫂：別著急，吃完飯，我把家伙刷洗完了，就教給你怎么捆包兒，準保教會！然后我去練板兒車！

衛(wèi)默香：現(xiàn)在就練練！不行，一會兒就都得摔爛了！

衛(wèi)大嫂：咱們找點代用品哪！

衛(wèi)　母：我看，用煤球兒試試就行！

衛(wèi)大嫂：對！我剛才說我們與眾不同，老太太們，去看看吧，我們哪，在墻上都畫了壁畫，還題上了詩！

齊　母：誰作的詩??？

衛(wèi)大嫂：我們都到齊了，一共調(diào)來二十一個售貨員，里面有七個初中畢業(yè)的、三個高中畢業(yè)的，還作不了詩嗎？我想?。簭那傲柙拼蟾庞悬c覺得初中畢業(yè)作售貨員未免屈才。這可就好了，她一看人家還有高中畢業(yè)的呢，自己還驕傲什么呢？

衛(wèi)默香：是呀，我這個法政專門畢業(yè)的還滿地追蘋果呢！我開始咂摸出點味兒來，為別人作點事，而且作得好，是多么不容易……

衛(wèi)大嫂：是呀，老衛(wèi)，咱們要都吃進點要為別人作點什么的滋味呀，就必能不再把這個小三合院當作永遠不變的了。咱們應該看到一個更大更好的家庭。今天的小家庭要不變得更民主些，活潑些，恐怕咱們就不容易享受明天的大家庭的幸福了。媽，您近來覺得怎樣？我沒招您不高興吧？您看哪兒不合適，可千萬說呀！

衛(wèi)　母：我呀倒覺得更硬朗了點！說實話，你剛一上工去的時候，我心里的確打開了鼓。現(xiàn)在呀，我看出來：你們年輕的想出去，我們年紀大的得幫助你們，叫你們能夠出去！

衛(wèi)大嫂：我也不能把家務都交給您！到外邊去本為服務，怎能回到家來倒不服務了呢？

衛(wèi)　母：是呀，你沒象默香似的呀！得了，就盼著默香這么一下放，也學會自己伸手干點什么吧！

齊　母：啊，別耽誤你們吃飯，我走啦！

衛(wèi)大嫂：您坐著您的！凌云啊，這幾天也很高興，很積極，您多給她打打氣！到我們開幕的時候，您千萬來看看，提提意見！

齊　母：好吧！別送我，你們吃飯吧！

衛(wèi)默香：你拿飯去，我送送齊伯母！喲！

眾　人：什么呀？

衛(wèi)默香：核桃！怎么進了袖子里去呢！

衛(wèi)大嫂：媽，您歇著去吧，全甭管啦。

衛(wèi)　母：好！你不看看我給小四兒買的新衣裳嗎？算了，到國慶日穿上再看吧！

衛(wèi)大嫂：您光給孩子們花錢，就不自己添補點什么嗎？

衛(wèi)　母：嗐，我的老衣裳拆拆改改大概還夠穿二十年的呢！孩子們貪長，一眨眼衣裳就短半截！我歇著去，你也別睡的太晚了！

〔衛(wèi)默香送客人回來，后面跟著余志芳、宋玉娥。

衛(wèi)默香：你們談吧，我拿飯去！

衛(wèi)大嫂：有事嗎？志芳，玉娥！

余志芳：大嫂，壞了！

衛(wèi)大嫂：什么壞了？

余志芳：不是安排好了，您管水果，我管魚，玉娥管青菜，小馮管豬肉嗎？

衛(wèi)大嫂：對呀！

余志芳：小馮病了！一開張就沒人賣肉可怎么得了呢？我對經(jīng)理說，我替她，經(jīng)理說，可是誰替我賣魚呢？經(jīng)理也很著急！

衛(wèi)大嫂：尤師傅還沒回家？

宋玉娥：還沒有！他也著了急。他說他自己剔一個片子只要七分鐘，小馮得剔四十五分鐘，而且剔的不細致，可是到底小馮總算會剔了啊，她這么一病……

〔衛(wèi)默香端了飯來。

衛(wèi)大嫂：志芳，我看我連夜去學吧？當然不會學好，可必須突擊一下呀！肉只賣一早晨，勻出工夫我還可以照應水果。

衛(wèi)默香：你還得出去啊？我那點事可……

余志芳：大哥有什么事呀？

衛(wèi)默香：我不會包包兒，捆東西，打算今個晚上學學，我不能老叫蘋果亂滾，顧客們跺腳！

宋玉娥：大嫂，您打定了主意嗎？

衛(wèi)大嫂：為了商店，還遲疑什么呢？

宋玉娥：好，我來教大哥！

衛(wèi)默香：嗯，謝謝！可是，你不累嗎？

宋玉娥：我累什么呀！您看看志芳的手吧，全扎壞了！魚、蝦，是真好吃啊，可惜就是愛扎人！志芳，讓我們看看！

余志芳：沒工夫！大嫂，快吃，吃完了就去學剔肉！大哥，快吃，吃完了學捆東西！我馬上走，去留住尤師傅，大嫂，今兒個我去練板兒車！

衛(wèi)大嫂：留神，要是摔了碰了，可就沒人賣魚啦！

余志芳：咱們已經(jīng)買了一輛車，經(jīng)理跟副經(jīng)理都說了：我蹬，她們坐上當貨物。有她們管著我這個楞頭蔥，不會出事故！

（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