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幺”兒子。母親在生我的時候已四十二歲了。我還不到兩歲,父親即去世,母親沒有乳,只給我打一點面糊吃,父親去世后,家更窮了,天天吃棒子面與咸菜。一直到十多歲,我老是多病,瘦弱得像一塊不體面的皮糖。誰也想不到我能長大成人,我自己似乎也沒有把握。
每逢病倒,母親便請劉干媽來給我看看。劉干媽燒上高香,盤腿端坐炕上,然后打幾個哈欠,神便附了她的體。神很和氣,問長問短,然后不知怎樣,便由手指間揉出一丸藥來。吃了藥,我有時候就好起來,有時候就不高興好起來;但好與不好,總須送給神仙一吊錢。
夏天老生病,能夠幾天不吃東西——現(xiàn)在想起來,恐怕多半是飯?zhí)缓贸缘木壒省?
后來,有了施診的醫(yī)院,母親便不大信神仙了,因為上醫(yī)院比請神仙省點錢。衛(wèi)生設(shè)施能減除迷信,不是嗎?
九歲入私塾,十二歲入高等小學(xué),小學(xué)畢業(yè),本想去學(xué)手藝??墒俏铱贾辛藥煼秾W(xué)校?!皫煼丁迸c“吃飯”差不多,既供給膳宿,且白給制服——要不是這樣,我便絕對沒有繼續(xù)讀書的希望。學(xué)校內(nèi)有校醫(yī),治病方便,得以不死。
近來,又常生病,因想起童年的狀況,也就照樣的滿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