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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情敵恰相逢強顏握手 恩人何忍害儲藥回心

滿江紅 作者:張恨水


情敵恰相逢強顏握手恩人何忍害儲藥回心

太湖見水村站在門外,料得他把剛才所說的話,已經(jīng)聽去了,就跳了上前,和他握著手道:“我早就看見你了。”水村勉強帶了笑容跟著走了進來,隨便就坐在一張椅子上,卻點頭向小香道:“請你也坐下?!碧蛐∠阋阅渴疽猓∠阒缓没剞D(zhuǎn)身來坐下了。水村道:“對不住你二位,剛才所說的話,我已經(jīng)聽到了。我覺得我們朋友是不拘形跡的,所以沖了進來。既是讓我知道了,太湖何不索性將那信交給我看看?”太湖道:“既聽到了,你又何必看?”水村道:“你既全念得我聽見了,又何必不把原信我看?”小香忍不住笑道:“彼此都是無謂的辯論,你們在這里看信,讓我去見她,到底還能夠當(dāng)面問個水落石出起來。”說畢,她也不等太湖許可,起身就走。

她原是和水村同住在第三層樓上的,這時就便走上第四層樓,向桃枝住的房間走來。到了那房門外,恰好門是開的,桃枝一個人在床上躺著,小香站在門口先叫了她一聲,提腳就跟著進去。桃枝一個翻身起來,微笑點著頭道:“我猜你一定是會來的,請坐!”說著,倒了一杯茶放到桌上。又道:“請喝茶,我知道你有一大篇話要說的,請你先潤潤口?!毙∠阕碌溃骸安诲e,我是有許多話要來和你說的。萬先生呢?”桃枝笑道:“你不用管了,我的事,都是我自己作主,他來不來,沒有關(guān)系。你有話,你只管說?!毙∠愕溃骸澳銊偛呕亟o太湖的信,何以寫得那樣厲害?”桃枝頭一昂,將頭上的短頭發(fā)一掀,臉上現(xiàn)出得意的神氣來道:“我這信寫得厲害嗎?我覺得還十二分的客氣呢!”小香道:“你有點誤會,我是你寫信叫來的,于先生是他自己來的,不過不謀而合,大家碰著了罷了?!碧抑Φ溃骸澳阋灿行┱`會了。我寫給李先生的信,是要他把信上的話轉(zhuǎn)告訴給姓于的,并非對你們二人我有什么意思,你二位是我寫信請來的,我能得罪你嗎?”小香道:“既是請我們來的,知道我們來了,怎么不去看看我們哩?”桃枝道:“此理易明,你們和姓于的在一處,我去見你們,豈不會和姓于的見面?你們?nèi)舻轿曳块g里來,我是歡迎的?!毙∠愕溃骸澳憔土系叫沼诘牟粫韱??”桃枝一點頭,似乎把她所要說的一句話,格外要肯定些,便道:“他當(dāng)然不會來,因為他和我已經(jīng)絕交,不能無故走進人家內(nèi)眷的房間。你二位是我請來的,當(dāng)然可以來。”小香道:“你請我們來作什么?”她以為這一句話,一定可以駁倒桃枝,問話時,將目光注視著桃枝的面孔。桃枝微笑道:“我請你們來作什么?我請你們來喝喜酒的?!毙∠愕溃骸昂仁裁聪簿??”桃枝道:“你難道還不明白,我巳經(jīng)嫁了萬有光了。就在這個禮拜日,我們就在這第五層樓上大大的請上一回客。”小香道:“這就算是喜酒嗎?”桃枝道:“自然啦。你想,人家娶姨太太,還能夠怎樣大張旗鼓,有什么儀式嗎?”小香笑道:“你怎么會說出這種話來?”桃枝正色道:“這種話又怎么不能說呢?你以來姨太太三個字,有些不好聽嗎?我覺得無所謂。就算不好聽,只要姓萬的真能愛我,人家叫我牛馬畜牲,什么都行。人生在世,穿衣吃飯,不就是為了圖舒服嗎?我嫁了姓萬的,那就吃也有了,穿也有了,一切找快樂的事都有了。我為什么不作姨太太?我覺得與其嫁一個不愛我的人去做元配,那就不如嫁一個愛我的人做二房三房,甚至于作七房八房,我現(xiàn)在只要人家能了解我,能讓我快活,什么都在所不計的。”小香聽了她這一篇話,覺得全然不對,但是自己向來不大會說話,肚子里又不象桃枝裝下了那些個墨水,因此聽完了之后,只向她欠著嘴唇微笑了一笑。桃枝道;“你不用笑我,我決定了這樣辦,就是這樣辦?!毙∠愕溃骸昂茫』仡^我再來和你長談?,F(xiàn)在我房間里還有人等著我的回信呢?!闭f畢,自己又走了出去。

到了房間里,水村還不曾走,太湖一看她臉上的顏色不好,就知道沒有得著什么好消息,問道:“你也不等我們大家商量一個辦法,你就走了。你瞧,這豈不是自找釘子碰?”小香道:“你們又能想出什么辦法哩?她是一個未曾出門的姑娘,她有權(quán)自由嫁人,誰攔得住她?”水村微笑道:“她嫁她的人,哪個要攔她?”他手上正夾了半根香煙在指縫里,這時突然向煙缸子里一拋,站將起來,似乎有個要走的樣子。太湖站起來,扯了他的衣服,讓他坐下,笑道:“少安毋躁!我以為這些話,都用不著談。她嫁也好,不嫁也好,我們非找她來當(dāng)面解釋一下不可??偠灾痪湓?,你是要表明你不曾辜負(fù)她?!彼妩c點頭道:“對了。但是她一定不見我,我也不必見她。所有要說的話,托你夫人轉(zhuǎn)達好了。”說時趁了太湖的冷不防,便跑出了房間,回自己房間去。

但是到了自己屋子以后,又感到坐立不安,因為自己到上海來,唯一的任務(wù),就是要找桃枝。現(xiàn)在把桃枝找著了,連見面的機會,完全沒有,不是自己預(yù)想的那一般,那末,所獲得的,只是懊喪。上海雖大,走出去,也覺得沒有什么可玩的。但是始而以為在屋子躺著出神的好,關(guān)在屋子里久了,也就感到無聊,覺得還是找著太湖談?wù)劦暮?。于是?fù)又走出房來,直向太湖房間里去。他第一次來的時候;進門不曾考慮?,F(xiàn)在第二次來,就更是坦然,只是他一推門,身向前一步,吃了一大驚,身子向后,腳步卻移不動。原來在這房間里的人,除了太湖夫妻而外,又另加了一男一女。男的是萬有光,女的就是桃枝。桃枝見他有發(fā)呆的樣子,便站起身來向他招招手道:“于先生,請進來坐。你為什么站在門外頭呢?”到了這時,水村進去,固然是難為情。若是不進去,又顯得自己小器。不過先站在門口,點了一點頭道:“好!進來坐。”一抬腿又笑道:“在這里,都是客,大家用不著客氣的。”桃枝和太湖夫妻,正圍了一張桌子坐。萬有光另坐在旁邊一張沙發(fā)上,口銜了雪茄,卻是很自在的樣子,帶了笑容,聽別人說話。桃枝向水村笑著,又招了招手,指著沙發(fā)椅子道:“這里坐下罷?!彼妩c頭道:“好!我就是這里坐下。”不過他坐下來,卻不能象萬有光坐得那樣子適意,只有一點屁股邊沿,靠著了沙發(fā),兩只腿撐了起來,還吃著很大的力呢。桃枝掉轉(zhuǎn)身來向著水村微笑道:“請你和萬先生握一握手,回頭我還有話說。”水村聽了這話,臉一紅,眉一皺,向桃枝瞪了眼睛,忽然笑起來,向她點了點頭道:“好!我就和他握一握手。”說畢,手一伸出來,萬有光早笑嘻嘻的握住了他的手,連連搖撼了幾下。

這個時候,水村真是一肚皮的痛苦,萬萬料不到桃枝會如此擺布。然而人家既以笑臉相迎,自己又何必裝出苦臉子來?握手的時候,索性哈哈一笑道:“萬先生,我們彼此之間原來有不少的芥蒂,經(jīng)此一握手之后,就可釋然了。哈哈!”太湖夫婦,已是看得呆了,桃枝只是含著微笑。等他兩人握的手,剛剛一撒,她就突然站起來,將一只白手臂,豎了一豎,然后向大家一擺手道:“大家不用肚子里奇怪,聽我來背一背我自己愛情的歷史?,F(xiàn)在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嫁給他作姨太太了……”說時,向萬有光一指,接著又道:“我為什么愿意這樣呢?我自然有個理由。原來我是很愛于先生的。于先生也很愛我。哎!偏是情場多事,突然從中來了個萬有光,其初,我只是圖他幾個錢。后來一看這個人也不壞,不免和他往來密些。然而于先生不免有點誤會,以為我的愛情,容易移動的,對我也發(fā)生了疑心。在我呢,其初是不覺得,后來覺察一些出來,要問問于先生,一來有些不好意思,二來也怕不問很可隨便放下,一問之后,倒著了痕跡了。不料錯上加錯,有一天我到清涼山去看于先生,遇到于先生和一個女朋友在一處,我以為于先生別有所戀了。女人總是嫉妒心很重的,我一見于先生和一個女人在一處,我心里怎的不生氣呢?我一氣之后,馬上變了心,就跟著這位萬行長一路去游西湖。總而言之一句話:是我這個人意志太薄弱了。在火車上又遇到了萬行長的侄少爺,我因為他是個白面書生,而且又能溫存體貼,糊里糊涂我就愛上他了。不料我這愛字一生,就上了他的當(dāng)。這個人好歹是和萬行長有些關(guān)系的,那詳細(xì)情形,也就不必我去再說萬我由萬行長身上,轉(zhuǎn)愛到他身上,上了他的當(dāng),決不能再回到萬行長身上來,所以再去找于先生。不料于先生和我來了個劃地絕交,我到了這個時候,不要臉了,因之就回到萬行長身邊來。他是有太太的,第一個條件,我就自己聲明愿意跟他作姨太太。第二個條件,請他找一個女教員讓我閉門讀書,以后謝絕一切交際。第三個條件,我沒有了,全聽他的。是不是對我和他侄少爺一段關(guān)系,有些不滿意呢?他真開通,說是我回轉(zhuǎn)心來愛他,是更愛他了,這些事絕對不管。他有的是錢,只要花得痛快,當(dāng)然他是一毫不吝惜的。所以就在這兩天工夫之內(nèi),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妥當(dāng)了?,F(xiàn)在我們巳經(jīng)定了這個禮拜日子結(jié)婚……哦!不是結(jié)婚,一個人娶姨太太,是談不到什么結(jié)婚的。不過是宣布同居罷了。在那一天,我愿請請我的好朋友來喝一杯喜酒,就是于先生,我們雖談不上愛情,友誼當(dāng)然還是可以保存的,我很想請丁先生也到到。不知道于先生肯不肯賞光?!彼逍Φ溃骸跋簿瓶偸且鹊摹D悴徽埼?,自己還要搶著來喝呢。既是請我,無論如何,我也要到的?!?

太湖小香以至于萬有光,聽了他二人說話,都不免發(fā)呆。但是他兩人說話都是很坦然的,一點也不在乎。桃枝走上前拉著水村的手,握了一握道:“這才是我的好朋友。以前的事那算什么?我們揭過這頁歷史去了?!闭f到這里,她就撇開了這一段事,只談些上海各種娛樂問題。在上海旅館里幾層高樓之中,四周不見天日,是無所謂日夜的。白天點電燈,晚上也點電燈,所以什么時候夭亮了,什么時候天晚了,完全不知道。水村在太湖屋子里,談了好多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因而眼睛斜射在桃枝的白手上,見她手背上的表針已指到了八點。大家只管說話,不覺坐了一整夜,又過了一天了。便站起身來笑道:“這真是不知東方之既白,有話再說,我要回房間去睡了。”說畢,匆匆的就回房間去。自己連衣服也來不及脫,腳撥著腳,將皮鞋撥下,就倒在床上睡了。

這一覺睡去,也不知經(jīng)過了多少時候,偶然醒來,只見屋子中間那盞電燈,還是通明的懸著,仿佛是夜里。這墻頭旁邊有一個窗戶,是綠呢幔掩著的。掀開了綠呢幔,露出了玻璃窗,原來是臨著人家一方屋頂?shù)?。太陽微向西斜,照在屋頂平臺上,也躺過一兩點鐘罷了。水村打了一個呵欠,關(guān)了窗戶,又在沙發(fā)上躺下。再醒過來,電燈還亮著,以為還是白天,掀開窗簾時,已經(jīng)看到遠(yuǎn)處許多尖屋頂上的燈亮了。只好開了窗戶,忙著漱洗一陣,按鈴叫茶房來泡茶。在這時,回頭一看屋子里桌子上擺滿了茶壺,茶杯,水果包,糖果包,報紙,書本,亂七糟八的分不出眉目來。椅子上也是堆著衣服和報紙,痰盂子里滿滿的一盂子水,里面有碎紙,有水果皮,簡直不可以寓目。心想道。旅館這種地方如何可以住得?正想到這里,房門一推,一陣脂粉香。只見兩個穿花衣服的女士,露著手臂,挺著胸前兩個乳峰,笑嘻嘻的走了進來。水村對她們臉上望著,紅是紅,白是白,自然是漂亮的少女,卻看不出來是一種什么人。她們很不愿意的,一直走到屋子里面來。走到屋子里以后,一看水村,彼此并不認(rèn)識,喲了一聲,向后退著,笑道:“老張掉了房間了,今天不在這里呢,對不住呢!”說著,向水村連點幾下頭,倒退出來,順手給水村關(guān)上了門??墒窃谶@一開一關(guān)下,水村的耳朵聽到了一陣麻雀牌聲,他的鼻子又聞到了一陣鴉片氣味。心里想著,在租界上的旅館里住著,無非是這幾樣了:鴉片,金錢,女人,情形是麻醉,欺詐,荒淫,此外是不知道時間,不知道空間,不知道氣候,甚至是不知道世界。這樣的她方,不是為了桃枝,我來作什么?桃枝不但無情于我,她當(dāng)面說嫁人作妾,而且還要在作妾的那一天,請我喝酒。這簡直是當(dāng)面侮辱我,當(dāng)面刺激我,我雖是無志氣,能去受這樣的氣嗎?自己想了一陣,就躺在沙發(fā)上,靜靜的想心事。

當(dāng)他想心事的時候,茶房送進一份請?zhí)麃?,那請?zhí)蠈懙氖侨f有光、李梅芬兩個人的名字。梅芬這兩個字,是桃枝的本名,是唱戲以外用的?,F(xiàn)在恢復(fù)了這個名字,自然不唱戲了。手上拿了這份請?zhí)?,只管望了出神,口里哼著。冷笑一聲道:“不要太高興了!反正我有法子對付你?!毕肓嗽S久,將請?zhí)蝗幌蜃郎弦环?,站起身來道:“好!我有法子對付你。”說畢,他戴了帽子,就出門去了。一直鬧到深夜一點鐘回來,身上便帶了兩瓶藥水,由袋里掏出來。舉著瓶子看了一陣,口里冷笑道:“你不是長得漂亮,用漂亮來迷惑人嗎?我現(xiàn)在破壞你的漂亮。”門一推,有人笑道:“為什么你一個人自言自語?”水村趕快將兩瓶藥水揣了下去,回頭看時,是太湖夫婦來了。太湖笑道:你將什么東西揣進了袋里?不讓我們看見?!八宓溃簺]有什么,不過是一瓶安眠藥水?!碧χ鴵u了頭道:“不會的,你不是那種人,也犯不著為了一個女人去自殺?!彼逍Φ溃骸澳闱撇黄鹞?,以為我沒有自殺的勇氣嗎?”太湖道:“不是那樣說,凡是一個人為戀愛而自殺,對于那個女子,一定是愛,而不是恨。現(xiàn)在你對于桃枝,完全是恨。除非你揣了手槍去打她,你才可以平一平胸中的怨氣。你若是喝安眠水自殺,你未免太冤了。”太湖說著話,和水村同在軟榻上坐下。小香靠了桌子,站定望了太湖出神,搖搖頭道:“男子漢的心眼,未免太厲害了。女子失了男人,不過和男人決裂而巳,充其量要幾個錢。男人失了女人,就要拿槍去打她,太狠心了,你們不是很文明的人,主張戀愛自由的嗎,為什么要干涉人家的自由?”太湖笑道:“這幾天因為別人的事,倒把你一張嘴逼出來了?!毙∠愕溃骸翱刹皇菃幔驗槟闼f的話,也太狠了?!闭f畢,她撅了嘴,拿了一根紙條,只管在桌上搓,再不發(fā)一言了。太湖也就跟著新夫人的意思,勸了水村一陣,以為情場角逐,也決不是有勝無敗的。既是失敗了,只當(dāng)沒有這件事,又何必老放不開手來呢?水村道:“我決不計較了。他們是后天結(jié)婚,等喝過他們的喜酒,我連夜就離開上海?!碧溃骸半y道你一定還要喝她的喜酒嗎?”水村道:“那自然,要保持我們以后的友誼,不得不如此呀?!毙∠愕溃骸坝谙壬?,這話對了。你不必念桃枝別的,只念她當(dāng)日在書紙店里收買你的畫稿,她要幫你的忙,又不肯明幫你的忙,這一番苦心,也就太好了?!彼迓犃怂麄冞@話,也就默然無話。大家談到夜深,太湖夫婦先自回去。

留著水村一人在屋子里。他靠在沙發(fā)上,想了一陣,把衣袋里兩個藥水瓶子拿出來,放在桌子上,自己對了那瓶子,不免出了一會神。想到小香剛才所說的話,對極了。只念她當(dāng)日在書紙店里收買我的畫,讓我維持生活,用心真周到呀。假設(shè)她明明借錢給我,我是一個男子,還要依靠歌女為生,未免可恥,我算賣畫,她算買畫,就無所謂了。她又怕我不肯賣畫給她,只愿陸續(xù)買我的畫,卻不讓我知道。設(shè)若我沒有和她生疏,她收我的畫,還不知收到何日為止呢。試問她的錢是怎樣來的?不是陪著人家笑,陪著人家玩,忍受著侮辱換來的嗎?我花過她這樣的錢,我自己只應(yīng)當(dāng)感激慚愧,怎么倒要拿硝鏹水去砸她?我錯了,我完全錯了!

想到這里,拿著兩瓶藥水就要拋掉。然而這東西太厲害,流到那里,就爛到那里的。于是把兩個瓶子,揣在身上,走出旅館,就想拋在一條冷靜些的馬路上。轉(zhuǎn)一個念頭,這還是不對,假使有人赤腳過去,豈不爛了人家的腳?那末,塞在陰溝眼里,也許有人下陰溝撈東西。丟在垃圾桶里,也許有人找失物。這一下子,倒覺得這兩瓶東西一點沒有辦法對付。想來想去,忽然得了一條妙計,坐了人力車一直奔到黃浦灘。下了車,不管一切,一直奔向江邊。到了江岸,兩邊一看,并沒有人,于是下著決心,再向前一步,就實行他的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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