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麗伴著尼爾在飯館門前等車時,瞥見一個偷偷捏捏躲著一家店門口似在追蹤她的人。貞麗自己揣想她一時認不出這個人到底是誰,但又似乎很面熟,直到她回家睡著之前,這個人鬼鬼祟祟的形跡猶縈回于她的腦際,使她感覺不安。她自己問了自己無數(shù)次:“我從前在什么地方見過他嗎?”但是她想來想去,想不出在什么地方曾經(jīng)見過他;如果未曾見過他,何以又似乎面熟,使她感覺不安?心里總擱不開這一件事。這是她那天晚上躺在床鋪上未入睡鄉(xiāng)之前,輾轉(zhuǎn)反側(cè),翻來覆去的幾個念頭。
到了第二天早晨,貞麗的腦袋完全被急欲尋業(yè)的計劃思慮所侵占,沒有工夫來想起別的事情,所以也就把前晚似在追蹤她的人置之腦后,不復記憶了。她一面用早膳,一面展開當天的報紙,眼光所最先注視的當然是報上所登職業(yè)介紹欄的廣告。她看了許久,覺得沒有一件事和她適宜的,但是她也不失望,因為那天她本打算去看看鄔烈佛和他的書記伊文思女士,也許鄔烈佛替她在商業(yè)方面弄到了款子,而且還可以與素表同情于她的伊文思女士商量商量未來的就業(yè)計劃,心有所趨,便不至易于失望或煩悶。她洗浴更衣之后,便乘著地道電車往鄔烈佛的事務所跑,她和鄔烈佛晤面之后,知道她所托他的營業(yè)尚無眉目,鄔叫她以后可常去看他,以便遇有商業(yè)上可為的機會時,可征得她的同意而進行,庶不至交臂失之,并叫貞麗把地址留下,以便通訊。貞麗初頗躊躇,只允要和他商量時,她可用電話約他,但后來因鄔烈佛再三要她留下地址,她才把地址告訴伊文思女士。貞麗那天所覺得奇異的是素來對她很熱心的伊文思女士,那天對她忽現(xiàn)冷淡的態(tài)度,貞麗約她再同出用膳,意欲和她商量一切,竟被她拒絕,托詞已有他約。貞麗自揣并沒有開罪于她的地方,也許是因在公事上與鄔烈佛有了什么沖突,所以她引起了火性,對貞麗也變了向日的態(tài)度。
貞麗想其次要做的事便是要去訪范柏斯太太,看看她的介紹所里有無適宜于她的位置機會,不料相見之后,范柏斯太太竟大勸她不必辛辛苦苦的尋覓職業(yè),說了許多職業(yè)界使人不舒服的情形。貞麗看她的態(tài)度也迥異尋常,很以為異,坦白既是她的天性,所以她便老實詰問她道:“范柏斯太太,你為什么緣故這樣的阻當我尋覓職業(yè)呢?”
范柏斯太太被她這一問,竟不免紅上雙頰,不敢再對貞麗平視,慢慢把她的視線改向她自己辦公桌上墊著寫字的那塊玻璃上面去。既而她才吞吞吐吐的自辯道:“我并不是要阻當你尋覓職業(yè),不過我想象你這樣地位的女子,要受這樣的……氣,例如你前次在葛太太家里所受的侮辱,實在不值得……”
貞麗很正經(jīng)的說道:“這也無所謂侮辱……講到我所處的地位,正是要尋覓職業(yè)以求自立?!?
范柏斯:“這正是我要和你研究之一點,你是否必須尋覓職業(yè)?依我的推想,你如肯讓你的朋友幫助你,豈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貞麗皺眉搖首,冷笑著說道:“我想你一定受了什么人的詭計,叫你不要助我。你可否告訴我,這個人到底是誰?”
范柏斯微微的抬起她的頭:“我所說的話實在是為著你的利益。你未曾進過職業(yè)界,不知道自謀生計是怎么一回事。我以為你既無意永遠就一職業(yè),不過視為過渡的事情,又何必這樣的不憚煩呢?我看你還是容納朋友的幫助,或是出嫁,來得合宜。”
以身居職業(yè)介紹所主任的地位,竟諄諄勸人不要注意職業(yè),貞麗很看得出范柏斯一定受了什么人的運動,所以這樣極力阻當她的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