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定尚書考異》序

《尚書》二十五篇之古文，東晉方出。經(jīng)唐時(shí)以列於《五經(jīng)正義》。先后數(shù)百年間，儒者罔覺為偽。自南宋吳氏棫昌言攻之，下逮今日，而著書抉剔其罅漏者輩出。明旌德梅氏鷟其一也。予嘗求得鷟所撰《考異》讀之，嘆其絕有佳者。蓋元吳氏澄雖有“采輯補(bǔ)綴，無一字無所本”之論，而羅列書傳以相證驗(yàn)實(shí)，至鷟乃始近密。如言“人心道心”，出於《荀子》所引《道經(jīng)》。言“舞干羽有苗格”，出於《淮南子》。及言割裂《論語》與夫改竄《左傳》之失其本旨者，往往精確不磨，切中偽古文膏肓，卓然可傳也。但其書不甚顯於世，故著錄家有五卷、四卷、一卷之不同。而書名或稱《考異》，或稱《譜》，文字亦彼此多寡、分合互異。近孫伯淵先生蒐訪善本，詳加校正，將以刊布，固其宜哉。或者曰：“閻氏若璩《疏證》言《尚書譜》讀之殊武斷，然當(dāng)創(chuàng)闢弋獲時(shí)，亦足以驚作偽者之魄。採其若干條散各卷中，然則有《疏證》，殆可無此書已?！庇柙环??！妒枳C》第三卷言《大禹謨》、《泰誓》、《武成》，句句有本，言襲用《論語》、《孝經(jīng)》、《易》、《書》、《詩》、《周禮》、《禮記》、《左》、《國》、《爾雅》、《孟》、《荀》、《老》、《文》、《列》、《莊》，其中採鷟語必多。今全卷有錄無書，然則鷟書之存，正可補(bǔ)《疏證》之缺，而烏可廢耶？且夫?qū)W問之道，無窮者也，是故有若梅氏此書之不知孔壁真古文逸十六篇，而誤信《正義》，指作張霸百兩之類，俟閻氏正之；而梅氏、閻氏皆不知真《泰誓》伏、孔皆有，即《史記》所載鄭康成所注之類，又俟惠徵君棟之《古文尚書考》出而后正之。然則凡其得之失之，皆一一不相掩，而梅氏此書自無妨與閻、惠并行，以待后學(xué)之博觀也。鷟字某，正德癸酉舉人，官國子學(xué)正。見《旌德縣志》。閻氏又言其兄鶚，字幼龢，一字百一，正德丁丑進(jìn)士，撰述頗夥，亦疑古文。今雖無所傳，當(dāng)與鷟議論大致相同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