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要往城里去探問徐利的大有，到家后的第二天，他卻只好等著給陳莊長送葬了。

他既在裕慶店聽了王經(jīng)理一派令人心動的話，到陳家村后，凡是與大有說得來的老鄰居，沒有一個不是竭力阻止他往城去的。甚至有人說：他有常常生病的老婆，還有不過十幾歲的單傳孩子，要往城去探問朋友，弄出亂子來不一切都完了！更有年紀(jì)大一點的堅定地說：現(xiàn)在吳練長與軍隊的頭目為這個案子氣都沒消，誰若是給他——徐利說話，便一律同罪！傷人，放火的兇犯，這一回要結(jié)果了他給歹人做個榜樣。大有又是一個從外面乍回到鄉(xiāng)間的，去，至少得被人先押起來問話。就是鎮(zhèn)上也不可再去，誰能保的住沒有閑人到練長那里去送人情？……大有在鄰居的勸告下，他一點主意都沒了。來時原是憑著一股義氣，想無論如何，徐利要砍頭也得見他一面；在預(yù)想中或者還能找找陳莊長替這位莽撞小伙子說點情?？墒侨缃袼没谧约夯丶业膫}猝，連杜烈也沒來的及見見，如果同杜烈先談?wù)劊约阂苍S用不到跑這趟毫無效果的路。他聽了大家的議論，知道徐利快完結(jié)了！一捉起來，先將腳踝骨打斷，活一天，一天的苦痛！誰也說：橫豎這個人完了，還不如爽快些！……村中的老人這樣談起來，擦著干澀的眼睛；年輕人有的咕嘟著嘴，心里在想什么，有的卻把牙咬得直響。

大有到家的頭一個夜間，就借宿在陳莊長的客屋里。因為第三天陳老頭的棺材要埋到村西面的松陵上，所以有幾位老鄰居在陳家?guī)兔?。大有喘著驚惶的氣息，隱在昏暗的燭影下面，對著那口棺木抹擦了一些眼淚。

半夜的閑談打消了大有到城中去的決意。他與兩個守夜人在冷清清的小屋子里，直到天亮沒得寧睡。一會像是徐利披著鐵鏈，戴著鐵銬，滿臉是血，向他走來；一會又看見鎮(zhèn)上的大火災(zāi)，有許多赤足光背的人在火光里跳躍?！鸸饧磿r沒了，陳莊長那副和善憔悴的面容又在他眼前晃動，青布舊大馬褂，黃竹子旱煙管，說話總是遲鈍的，兩道稀眉如生前一樣，深深鎖在一處，眉心中有幾疊皺紋?！?

第二天剛剛發(fā)亮，大有覺得眼睛痛得難過，不等到有人來便走出去，向還滿著泥濘的村中各處走走。比起兩年前的光景，顯見得是更荒涼了。倒坍了不少的茅屋，從前的農(nóng)場有的卻變成了煙地，原來外國人在鄰縣設(shè)立著公司收買旱煙葉，制造紙煙，村子中的農(nóng)民因為種地不成，便也來做這份生意。他先到村西口小巷子里蕭達(dá)子的家門口張望了一回，那兩扇有窟窿的灰木門雖是上著鐵鎖，從門板縫可一直看到后面。兩行屋子，前一行門窗都沒了，只有黃土墻與屋頂上塌落下來的大堆茅草。小小的院子里，雞屋子，石臼，一小座露天石磨，還好好地擺在那里。后面的兩間原沒有窗子，是大有從前就知道的，還沒坍塌，不過空空的四方土窗框上有一層蛛網(wǎng)。一棵本地產(chǎn)小葉桑樹上，還抖動著欲黃的簇葉?！笥邪涯樫N在大門的寬縫上盡著看，心里重復(fù)著夜來所聽到的消息。蕭達(dá)子前半年就遷往南山中去。為了給主人種的地交不上租粒，只差了一季，便被人家把佃地頂了去。房子本來是有地的人家的，就這樣被地主鎖了門，他帶著老娘，妻，五個孩子，還有他的癆病，哭著走了，比起大有向外走時凄慘得多！他家在這村子住了一百多年，據(jù)說是輩輩吃著佃地的飯，歷來沒有蓄積，若不是逢著重大的荒歉年頭，每到年底只是胡混過去。及至蕭達(dá)子這一輩，日子愈過愈累，三十幾歲的人，從幾歲起就墮入十分苦痛的生活中，年年勉強(qiáng)著掙扎。他又是有善良農(nóng)人的慣性，只知道好好努力于田野工作，只希望把工作剩余的出產(chǎn)得到些充飽一家肚皮的食物。前些年還可強(qiáng)忍過去，近幾年并不是每年有天災(zāi)，而且也有豐收的時候，可是什么東西都一天比一天地價高；他的地主因為地丁賦稅的重大征收，便把這些數(shù)目反轉(zhuǎn)壓在給他種地的身上。每年收的租粒隨著地丁向上漲。他的地主人家，那后村的李家少爺們，曾讀過書，有的還干著差事，他們對這些事計算的比一般的地主還精！而且在縣上都可以說話，不怕什么反抗。其實像蕭達(dá)子這樣的窮人大話也不能說一個字，自是安然地聽著主人的命令。直挨到去年，他便結(jié)束了他家在陳家村一百多年的窮困歷史，拖著沒有衣服穿的小孩子到山里討飯去?！@些話，大有在夜間已經(jīng)問明，可是清早起來他說不出為什么還沒去看看自己的家，便先到蕭家的門前。

簡直像是對著一座荒墳悼念著被野狗拖去的枯骨，反不如這個地方被一把火燒個凈光，使呆在門前的人心里還略為爽快。大有在那大地方每每想起這誠實的癆病鬼，早斷定怕沒有好結(jié)果，然而至多怕他生活不了幾年，卻沒料到這樣地流落去了！誰能知道呢？前后幾年，他這同村子的年輕人，——小時在一塊兒打瓦，疊磚，耍泥手的伙伴，都這么分散了去！最沒出息，人人叫他地坯子的宋大傻，還到底有點志氣，然而與徐利和蕭達(dá)子的末路對照，大有便覺得現(xiàn)在還不知道地方的闊朋友有點令人不高興記起他來。一個快要被人家當(dāng)豬宰；一個在荒山野坡里不病死也要餓死，自己呢？……那永遠(yuǎn)像走不完的馬路，永遠(yuǎn)像不是自己的腿，永遠(yuǎn)要向穿大衣高跟鞋的人們喘著大氣求個一角，兩角，……與住這所破屋的窮主人有什么兩樣？……

大有糊里糊涂地想著，忽然聽見這小巷口外有一陣腷腷膊膊的聲音，回過身去，看明是一位花白頭發(fā)的老婆子，用一桿高粱秸叱逐著兩只母雞向巷里來。遠(yuǎn)遠(yuǎn)地，大有便認(rèn)清她是蕭達(dá)子的緊鄰，黃鐵匠的老婆。約摸快近七十歲了，左腮上一個大疤，是那年過兵時受的槍把子傷痕。她的腰向下彎著，只穿了一件有補(bǔ)綻的二藍(lán)褂子，并沒看見巷子里的大有。

及至這兩個一黑一白的小動物從大有腳邊鉆過去，黃老婆子才看見他一句話不說地立在破垣墻旁邊。于是她也像吃驚似的立住。

“你大叔，怪道夜來晚上人家說你回來了！我還不信?！彼淖煊邪脒呄騼?nèi)癟，牙只剩了前門上的兩個。

“是啊，是夜來來的。……”

“唉！你還不知道達(dá)子走了？……叫門？沒看見已經(jīng)被主人家鎖了！好可憐呀！走的那天，兩個小黃病孩子直餓的叫，還虧得大家湊了點干糧給他帶去。多小的孩子，咬著干米餅子大口大口……的！你大叔，真是呀，餓是大事！‘人為饑死，鳥為食亡?！矣肋h(yuǎn)記的清，看不的我這七老八十的。那正是十月的天氣，去年哩，他們真是干凈，一件棉套子衣服還沒做起來。剛剛收割好的黃豆還沒割舍得用，好，全叫主人家收了去，一個不剩。你大叔，……你說像后村李家，有地，有錢，還有做大官的，就差這一點點子？哎！一點點子呀！……在一處住了這些年，我沒進(jìn)黃家門，人家就住在這條巷子里，誰知道多少年了?！蓛簦　怀钸@村子里要干凈出來！你不是另到好地方去享福？徐家完了，這一家就是這么樣！……還有，你該知道呀，老好人陳老頭子也過去了，完了！……完了！就剩下咱這些不中用的，……哎！……還忘了，老大，你媳婦好呀，她的老毛病該沒犯？聶子現(xiàn)在長得多高了？……咳！……想來我這一輩子也見不了他們啊?！?

這龍鐘的老婆子驟然見到大有，說不出是悲是喜地盡著自己嘮叨。大有立在一旁，一時沒有插話的機(jī)會。她彎下腰，拄著那段剝了皮的光滑的高粱秸，瞇縫著朦朧老眼向上看著?；ò锥贪l(fā)披拂在她的頭上，如枯蠟的干手上有不少的斑點。兩只小母雞知道后面沒人追趕，盡在這片空屋子前的土堆里啄取蟲蟻。大有聽她說完了這一大段的碎心話，才將自己與妻子的情形告訴了幾句。

“黃老爹呢？我想得見見他?！?

“你問他，那老東西？又叫鎮(zhèn)上拉了去修槍。三天了，還沒回來?！蠹s明兒準(zhǔn)來，得給陳家送葬，他是莊長又是老鄰居?！?

“真的，老爹有這么一手的手藝，現(xiàn)在很時行，不比別的手藝好？”大有答復(fù)這位老婆子的話。

“再好也發(fā)不了家！你大叔，好在兩個老絕戶，沒兒女，餓也還能捱。他常說呀，大約過幾年這里走凈了人，只好搬到鎮(zhèn)上去，老了，不像你們年輕的能跑能跳，……哎！向哪里跑呀！……”

又立了一會，大有幫著她把兩只雞驅(qū)到她家里去，大有沒有進(jìn)門便走了。

第二天，陳家起棺材的時間是正午。雖然有不少紙錁子送來，也有兩軸洋呢的帳子，卻不能懸出去。一早就落小雨，外村來送葬的沒有幾個。因為小葵的朋友都是外頭的年輕人，自然有賻儀都往他的公館里送，陳家的人情還是照著鄉(xiāng)間的老風(fēng)俗辦，那有許多！從鄰村叫了一棚吹鼓手，只有四個人，一乘抬罩，紅繡花的罩面都落了色。連本村的鄰居幫著，把那口薄薄的松木棺抬到大門外面。

只有在高小還沒畢業(yè)的陳老頭的獨孫子提了紙糊的木杖在靈前哭泣，還有老人的寡媳，別沒有幾個親眷。

大有在村子的農(nóng)人后面，低了頭隨著很輕的抬罩走。初秋小雨把殘夏的熱氣帶了去。天空中的輕云蕩動得很低，像沒有大雨，可是飄落的小雨點已挾著絲絲的涼意。這一群送葬人們，穿長衣的只有從鎮(zhèn)上來的裕慶店的王經(jīng)理，他算是為了自己的人情，也代表著吳練長。其實鄉(xiāng)村中的窮民原不懂得代表人的意味，所以有人在一旁還說，到底陳老頭與裕慶店的交情夠數(shù)，不好的天氣，這有身分的大老板居然親自送葬，送到村外。那些蓬了頭拖著疲腿的老婦們，因為王老板來，便想到究竟是死者有能干兒子的便宜吧？雖然沒回來，卻有很厚的人情。

大有借著這個時間，差不多把全村的老，小，以及女人們都看見了。沒曾詳細(xì)問過，可是二百多家的人口他估計著在這兩年間去了三分之一。年輕的男子比以前更少，獨有滿街淘氣的孩子還看不出稀來。光了屁股，凸出大肚子的樣子，幾乎像都有點病，成群地在靈罩前后鬧。陳莊長在這個荒村作首事不下三十年，他小心了一輩子，如今帶了皮鞋的傷痕要安息在土底下，自然惹起全村子中的哀悼。他們不會作文字，也沒有巧妙的言語來贊美，敬重這位舊生活迫壓下的“好人”，從他們的面色與誠實的眼睛里，流露出他們的嗟嘆神情，就像這老人死去是他們的村子快到了“大變”時候一般。人人被失望的憂愁籠罩住，像這日的天氣，縱然現(xiàn)在沒有沖洗一切的驟雨，而冷冷的雨意與黯淡凄涼的景色，表示秋來了，一切都快到一個肅殺時季的預(yù)兆。對著這樣的葬儀，大家不免時時地互相注視一下，誰也說不出什么話來。吹手的凄戾的長喇叭向空中高高揚起，吹出鄉(xiāng)間人一聽就知是送靈的又高亢又低咽的調(diào)子。此外，便是村中的瘦狗在巷口吠著嗥嗥的聲音。

出了村子的西柵門，——現(xiàn)在早已沒有了守門的扛槍少年了，——鎮(zhèn)上的王老板拱一拱手，又對抬罩似乎作了一個周旋，便回路往鎮(zhèn)中去了。這時并沒有別村的朋友，大家都靜默地隨著往陵阜上去。距離陳家老墓地不過三里，因為是向上走，便分外遲緩起來。天氣一點不熱，可是抬罩的赤腳走這條上陵的沙路，每個人都掙得滿臉汗。后來大有看見一個穿得很不像樣的五十多歲的抬夫直張著口喘，他自動地要替他抬這一段路，于是，在那人的感謝中，扁圓紅色的木杠便移到這位重回故鄉(xiāng)的新客肩上。

雖是久已沒干磨肩背的農(nóng)家生活，究竟是自幼小時的習(xí)慣，又有為死者的一分心思，不止一個人出氣力，大有把杠子壓到右肩上并沒覺得十分沉重。陵上路旁的小松樹著了雨，從一堆堆針形葉中散發(fā)出自然的香氣。松樹中間的高白楊，刷刷地響，像是替死者奏著歡迎的音樂。有些久已沒人管顧的荒墳，在崖頭上塌落出些碎磚和破木片，有幾只兔子從里面跑出來。

大有與他的肩抬伙伴一齊用力，抬著棺材向上去，走完了沙路要踏著石縫走。陵雖然不很高，愈往上去愈難走，簡直成了山路。有時抬夫須扶著松樹干一步步地往上挪動。大有沒理會腳底下怎樣吃力，在陵頭上卻勾起他不少的回想。

他記起十二三歲時，差不多天天在這陵上放牛，有時騎在牛背上看松樹空里的落日。那精靈的宋大傻更是常常到陵頭上鬧玩；徐利那時還小，不容易爬上來；蕭達(dá)子比自己大，已經(jīng)能夠背了大筐子上來拾草。二十多年的時間，已經(jīng)把這村中的老少變成現(xiàn)在的情形。他低著頭更記起那年在陵坡上聽大傻的話，……在陵那邊溝底中受凍的一夜，就是那個第二天見過徐利，也許……他迷亂地想著，腳下被一塊尖石絆了一交，幾乎跌倒。肩上的杠子向一邊歪動，前面一個黑臉絡(luò)腮胡子的人回過臉來道：

“伙計，小心點！要大家都用力呀！……”

大有恍然，如從睡夢里醒過來，只好把一切的悲感拋在心外，換了肩頭與抬夫一齊用勁。他們向一邊轉(zhuǎn)的小路上走去。

快要下葬了，天氣變得更壞，雨像麻桿似的濕透了各人的單衣。雖然連同送葬的人都下手，也來不及即刻把棺木放到土壙里去。正在大家紛忙時候，從陵下面跑上一個老人，跑得氣都喘不過來。到小松樹旁邊倚著樹根蹲下去，大家喊著“魏胡子來的這么巧！……”

大有想不到在這里會能遇到這位令人歡喜的“老江湖”。

只有他的濃密的上胡由黑色變成蒼白，并且連腮上也滿生著這樣的短刺，驟然一見，確是老了許多。臉上天然的滑稽趣味也減少了。他在雨絲中張著口說：

“哎呀！從早上到現(xiàn)在，只喝了一口開水，趕了三十里的路，到鎮(zhèn)上才知道他老人家是檢了今天的好日子！死了，——這死是早晚的事，咱這老朋友，頭一個月我來看他，沒有幾天的活力?！颐爸昱?，還好，棺還沒下去。……”

他斷續(xù)著說，兩顆凄涼的老淚從連腮胡子上掉下來。

“倒遇著這樣的天氣，真像老陳一輩子就是陰陰沉沉地混！……那不是奚老大，從外頭跑回來送葬嗎？”

大有走近了一步。

“也是遇的巧，我到家兩天了。魏二爺，你還結(jié)實！想不到年歲差不多，陳莊長卻熬不過你呀。”

“唉！你怎么了，又回來？哦！……待會我告訴你，沒有好事。我這兩天心緒壞極了，連聽說的，沒件使人好過的事！老的應(yīng)該死，還有年輕的哩？……哎！”

這素來活潑的老人這時真像一個淚人了，盡著用布衣袖子揩眼淚，鼻涕，連臉上的雨點，把衣袖全濕透了。大有雖也陪他難過，卻奇怪他哭得這么利害！從前只見過魏胡子惹人發(fā)笑的開口，誰也不容易看他皺皺眉頭，哪里想到這老人在陳莊長的墳壙前這樣難過。

雨落成大點了，由松，柏，白楊葉子上流下來的水聲像奏著凄清的音樂。送葬的人們來不及再說閑話，在瀟瀟颯颯的山雨聲中一齊用力。大有也背起下棺的粗繩子，把那輕輕的黑色棺木，連起大家的手力，送埋在深黑的地底。蓋墳頂?shù)臅r候，陰云愈厚，陵上的雜樹太多，映罩得四周漸漸有了黑影。于是凄戾的銅喇叭重復(fù)吹起。工作，工作，合力的工作，埋葬了這個過去的，老邁的，辛苦郁痛的老人尸骨。雨聲中清冽的秋風(fēng)從地下直往上卷，打著抖抖動搖的樹葉，夾雜著眾人的凄嘆，把這個原是荒冷的陵頂點綴出不少生氣。喇叭聲還沒止住，墳已蓋好。在土堆旁焚化了一些紙錁，雖只有一團(tuán)明暖的火焰，卻能抵抗住風(fēng)雨的壓迫。那一突突地光明跳躍，映著每個人的幽涼面色，都現(xiàn)出葬埋工作后的慰安！大有歇一歇，退出這一片雜樹叢，向陰陰的空中吐口氣。往東看，在一瞬間，一個弧形的半明的彩虹浮現(xiàn)在暗云中間，雨腳在那方一道道地下垂著，像是彩虹邊倒掛的匹練。淡褐色，黃色，微紅的重環(huán)，若隱若現(xiàn)。他本無意看這樣因天氣而來的空中變化，可是這風(fēng)雨聲中黃昏時的東方虹影，卻仿佛在凄涼的葬禮后，引起他心底的一線期望！

然而他是不能解說的，他只覺得這是昏暗中難得的微光！

他們在黑影模糊中走下陵來，大有才聽見魏二顫抖著聲音訴說昨天也是徐利的好日子！因為他到城里做買賣，眼看著許多有槍的人把他押到東沙場去，并且還貼了滿街的白紙告示。就這樣，魏二在一家小客店里喝了一夜的冷酒。

大家在崎嶇的石子路上打著冷顫，然而他們的心卻似粘合成一個了！

有風(fēng)有雨的這一晚上誰都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