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訊:關(guān)于孫用先生的幾首譯詩
編者先生:
我從均風(fēng)兄處借來《奔流》第九期一冊,看見孫用先生自世界語譯的萊芒托夫幾首詩,我發(fā)覺有些處與原本不合。孫先生是由世界語轉(zhuǎn)譯的,想必經(jīng)手許多,有幾次是失掉了原文的精彩的。孫先生第一首譯詩《帆》,原文是:
(原文從略——編者。)
按著我的意思應(yīng)當(dāng)譯為(曾刊登于《語絲》第五卷第三期):
孤獨發(fā)白的船帆,
在云霧中蔚藍(lán)色的大海里……
他到很遠(yuǎn)的境域去尋找些什么?
他在故土里留棄著什么?
波濤洶涌,微風(fēng)吼嘯,
船桅桿怒憤著而發(fā)著噶吱吱的音調(diào)……
喂!他不尋找幸福,
也不是從幸福中走逃!
他底下是一行發(fā)亮光的蒼色水流,
他頂上是太陽的金色的光芒;
可是他,反叛的,希求著巨風(fēng),
好像在巨風(fēng)中有什么安寧!
第二首《天使》,孫先生譯的有幾處和我譯的不同。(原文從略——編者。)我是這樣的譯:
夜半天使沿著天空飛翔,
寂靜的歌曲他唱著;
月,星,和烏云一起很用心聽那神的歌曲。
他歌著在天堂花園里樹葉子的底上那無罪
靈魂的幸福,
他歌詠著偉大的上帝,
真實的贊美著他。
他抱攏了年青們的心靈,
為的是這悲苦和淚的世界;
歌曲的聲音,留在青年人的靈魂里是——
沒有只字,但卻是活著。
為無邊的奇怪的希望,
在這心靈,長久的于世界上不得安靜,
人間苦悶的樂曲,
是不能夠代替天上的歌聲。
其余孫先生所譯兩首《我出來》和《三棵棕櫚樹》,可惜原本現(xiàn)時不在我手里。以后有工夫時可向俄國朋友處借看。我對孫先生的譯詩,并不是來改正,乃本著真摯的心情,隨便談?wù)?,請孫先生原諒!此請撰安。
(張逢漢。一九二九,五,七,于哈爾濱燦星社。)
逢漢先生:
接到來信,我們很感謝先生的好意。
大約凡是譯本,倘不標(biāo)明“并無刪節(jié)”或“正確的翻譯”,或鼎鼎大名的專家所譯的,歐美的本子也每不免有些節(jié)略或差異。譯詩就更其難,因為要顧全音調(diào)和協(xié)韻,就總要加添或減去些原有的文字。世界語譯本大約也如此,倘若譯出來的還是詩的格式而非散文。但我們因為想介紹些名家所不屑道的東歐和北歐文學(xué),而又少懂得原文的人,所以暫時只能用重譯本,尤其是巴爾干諸小國的作品。原來的意思,實在不過是聊勝于無,且給讀書界知道一點所謂文學(xué)家,世界上并不止幾個受獎的泰戈爾和漂亮的曼殊斐兒之類。但倘有能從原文直接譯出的稿子見寄,或加以指正,我們自然是十分愿意領(lǐng)受的。
這里有一件事很抱歉,就是我們所交易的印刷所里沒有俄國字母,所以來信中的原文,只得省略,僅能將譯文發(fā)出,以供讀者的參考了。希見諒為幸。
(魯迅。六月二十五日,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