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十一年至十六年)
一
實秋吾友:
歸家以后,埋首故籍,“著述熱”又大作,以至屢想修書問訊,輒為擱筆。侵晨盆蓮初放,因折數(shù)枝,供之案頭,復聽侄輩誦周茂叔《愛蓮說》,便不由得不聯(lián)想及于三千里外之故人。此時縱猶憚煩不肯作一紙寒暄語以慰遠懷,獨不欲藉此以鉤來一二首久久渴念之《荷花池畔》之新作乎?(如蒙惠書,請寄滬北四川路青年會。)
《李白之死》竟續(xù)不成,江郎已嘆才盡矣!歸來已繕畢《紅燭》,賡續(xù)《風葉叢談》,(現(xiàn)更名《松塵談玄閣筆記》——放翁詩曰:“折取青松當麈尾,為子試談天地初?!保┬S喸鰪V《律詩底研究》,作《義山詩目提要》,又研究放翁,得筆記少許。暇則課弟,妹,細君,及諸侄以詩,將以“詩化”吾家庭也。
《增刊》所載《離別》一小說,讀之令我且驚且赧。我猜作者非翟即顧,你當知之。作者本教我不作回書,我卻有不能不作底理由。(詳附函中。)附書請你轉(zhuǎn)交,諒無失也。
附奉拙作《紅荷之魂》一首,此歸家后第一試也。我近主張新詩中用舊典,于此作中可見一斑。尊意以為然乎哉?放翁有一絕云:——
“六十余年妄學詩,工夫深處獨心知——夜來一笑寒燈下,始是金丹換骨時!”
骨不換固不足言詩也。老杜之稱青蓮曰——
“自言君身有仙骨,世人哪得知其故?”
吾見世人無詩骨而“妄學詩”者眾矣。南轅北轍,為其無通日,哀哉!順問 暑安!
一多 六月廿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