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水余影——西湖

窗外雨聲淅瀝——

一縷縷愁絲。

抖起了腦海中的舊痕；

乘著這花香人靜的深夜里；

我輕輕地握著管筆兒，

在無痕的紙上，

要寫這人間的花紋。

眼底涌現(xiàn)著宇宙的神秘，

腦衣攝取著人間的美麗；

筆尖兒刺破了紙兒，

依然捉不到，我的話兒；

望著窗上的人影兒，

案頭的花香，

沉吟著！

何時，仙宮里墜下碧玉池？

神山中飛出靈鷲峰？

塵世的游魂喲，

要在碧玉池里洗他的心靈！

要在靈鷲峰頭換他的真神！

自然能拋了人間的一切！

扁舟渡那滟瀲的湖，青螺的山；

宛如西子明眸中的水晶液，

挽著那青松的鳳凰髻！

煙耶？霧耶？

羽衣翩躚，

輕惠的風在裙底飄著，

繢裳絳紗在峰頭舞著，

恐仙鶴飛來，

凌空復歸去？

玉磬般的音韻，

抑揚湖面，

輕波微蕩著，

嬌音猶聞“杏花村”，

隔岸漁歌和聲輕。

一幅紅絳色的云霓呵！

誰撒手為人間搭了渡橋？

幾粒寶鉆，

萬道金光，

做那照遍人寰的路燈。

月兒呵！

笛聲中，

有多少淚痕沾胸？

立破殘更，猶戀著湖中三潭影，

何處玉人？

疏柳中掛著荷香縷縷，

魂耶？神耶？

融化在一片空明里。

斷橋在清波上橫臥，

雷峰在蒼松中孤望，

無明月，

無濃酒，

只對著平鏡的西湖，

咽一些人間的清淚！

亂石堆著，

像我心頭的沉悶！

蒼苔活著，

記我旅客的行程；

從那銀色皎潔的湖底，

看到這古蒼巍峨的雷峰！

明月一輪耶，

嵌入碧藍的天空？

紅云一朵耶，

浮在清朗的霄漢？

呵！

西子胸頭的一粒寶鉆！

披了濃黑的面紗，

罩著翠綠的綃裳；

由紅云的日內(nèi)，

慢慢地進了她的閨房。

把一顆夜明珠，

拋在湖心里蕩漾著！

我扶著雕欄望著，

泉聲幽咽，

鳥語喧嘩；

一片片紅葉由峰頂飄落！

飛來峰頭的嵯峨，

宛似西子襟上的，

一朵千葉蓮花！

在虛幻的生內(nèi)，

原可留點余痕??？

美人的艷跡，

英雄的偉業(yè)，

都在淡淡的湖色中映著！

夕陽的余輝，

戀著秋墓；

楊柳翹首，

似哀神州之陸沉。

細雨濛濛，

湖色微皺，

一層薄薄的煙霞；

罩著模糊的翠巒，

把“美”??！

留在淡淡的妝里。

雨后的西湖，

似淡月下的梨花，

隱約著綃裝的美人；

對著模糊的花草，

低徊嘆息；

一幅白綾，

斜掛在碧蒼峰頭；

激成了碎玉般的音樂，

唱破了深山中的沉寂。

登了葛嶺的高處，

看哪，

翠峰屏立，

碧湖環(huán)繞，

紅旭一輪，

慢慢地由煙霧中涌出；

映在碧蒼中，

像醉了的西子，

兩腮微紅；

腳底涌現(xiàn)著：

白云千萬片；

天邊橫系著，

銀線一縷縷；

西子的霧鬢云環(huán)，

盡在我低頭一看。

煙波千頃，

紅蓮內(nèi)藏著白鷗，

依稀啊，

鶴子在空中飛翔，

梅妻留孤嶼余香，

梅在魂內(nèi)？

魂在梅上啊？

處士墓旁，

永志著流芳。

碧水盈盈內(nèi)，

可有小青的瘦影？

梅花的心里，

可含著小青的淚痕？

聽?。?

夜半啼鶯。

哀怨猶自歌長恨；

萬巖中的妙境，

漸漸探出去；

落花沉澗，

鳥語落風，

黃白蝴蝶飛翔；

我的靈魂沉醉在紅葉堆內(nèi)。

萬峰蒼茫，

峭聳嵌空；

洞口涌著暮云，

凝著紫絮；

在炎熱的火球中，

這是清涼地。

柳梢頭，

寓著我碎了的心片！

竹韻里，

聽到我顫動的脈浪！

腳下涌出了云煙，

曉霧抹成了緋霞。

山色湖光，

都臥著默默地睡去，

依稀模糊，

似海上涌現(xiàn)出一座神山！

可愛的湖色??！

暮云，

晚霞，

都嵌著碧崖翠巒；

在淡淡的煙里籠罩著。

夢中的戀影，

留下深深地嵌痕；

一幅圖漸漸地隱去了，

未來的深情，

在湖水漆漾地凝眸中。

一九二三年六月十號，西子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