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　從

一

自從撒旦摘了“人間的花”，

上帝時(shí)常嘆息，

又時(shí)常哀哭，

所以才有風(fēng)雨了。

因?yàn)橹灰鎸?shí)的東西，

撒旦他丟給人們

那朦朧的花影；

便是狂醉里，幻想中，

睡夢(mèng)邊，風(fēng)魔時(shí)，

和我們同在的了。

二

也有芳草們連天綠著，

槐蔭們夾道遮了；

也有葡萄們攙手笑著，

梅花們冒雪開(kāi)了。

便是風(fēng)，也溫溫可愛(ài)??；

便是雨，也楚楚可憐啊。

但我們——

我們被掠奪的，

從我們心上

失去了“人間的花”，

卻憑什么和他們相見(jiàn)，

憑什么和他們相見(jiàn)呢？

我們眼睜睜望著；

他們也眼巴巴瞧著。

“接觸著么？”

“無(wú)這力??！”

望的夠倦了，

瞧的也漠然了；

隔膜這樣成就，

我們便失了他們了！

三

“找我們的花去罷！”

都上了人生底旅路。

我清早和太陽(yáng)出去，

跟著那模糊的影子，

也將尋我所要的。

夜幕下時(shí)，

我又和月亮出去，

和星星出去；

沒(méi)有星星，

我便提燈籠出去。

我尋了二十三年，

只有影子，

只有影子??！

近，近，近，——眼前！

遠(yuǎn)，遠(yuǎn)，遠(yuǎn)，——天邊！

唇也焦了；

足也燒了；

心也搖搖了；

我流淚如噴泉，

伸手如乞丐：

我要我所尋的，

卻尋著我所不要的！

因?yàn)檎l(shuí)能從撒旦手里，

奪回那已失的花呢？

四

可是——

都躍躍躍躍地要了，

都急急急急地尋了！

得不著是同然；

卻彼此遮掩著，

訕笑著，又詛咒著：

像輕煙籠了月明一般，

疑云冪了人們底真心了。

于是歆慕開(kāi)始了；

嫉妒也開(kāi)始了；

覦和劫奪都開(kāi)始了！

我們終于彼此撒手！

我們終于彼此撒手！

五

我們的地母，

那“白發(fā)蒼蒼，悲悲慘慘”的地母呵，

卻合了掌給我們祝福了；

伊只有徒然的祝福了！——

清淚從伊干癟的眼眶里，

像瀑布般流瀉；

那便是一條條的川流了。

六

癡的盡管默著，

乖的終要問(wèn)呵：

“倘然‘人間的花’再臨于我，

那必在什么時(shí)候呢？”

告訴你聰明的人們：

直到他倆的心

都給悲哀壓碎了，

滿天雨橫風(fēng)狂，

滿地洪流泛濫底時(shí)候，

世界將全是撒旦的國(guó)土，

全是睡和死底安息；

那時(shí)我們底花

便將如錦繡一般，

開(kāi)在我們的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