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光芒照射著朱夢(mèng),
丹墀上默跪著雙雙的桐影。
宴飲的賓客坐滿了西廂,
高堂上虎踞著他們的主人,
高堂上虎踞著威嚴(yán)的主人。
丁東,丁東,
沉默彌漫了堂中,
又一個(gè)鼓手,
在堂前奏弄,
這鼓聲與眾不同。
丁東,丁東,
聽!你可聽得懂?
聽!你可聽得懂?
銀琖玉碟——嘗不遍燕脯龍肝,
鸕 杓子瀉著美酒如泉……
杯盤的交響鬧成鏗鏘一片,
笑容堆皺在主人的滿臉——
啊,笑容堆皺了主人的滿臉。
丁東,丁東,
這鼓聲與眾不同——
它清如鶴唳,
它細(xì)似吟蛩;
這鼓聲與眾不同。
丁東,丁東,
聽!你可聽得懂?
聽!你可聽得懂?
你看這鼓手他不像是凡夫,
他儒冠儒服,定然腹有詩(shī)書;
他宜乎調(diào)度著更幽雅的音樂(lè),
粗笨的鼓棰不是他的工具,
這雙鼓棰不是這手中的工具!
丁東,丁東,
這鼓聲與眾不同——
像寒泉注澗,
像雨打枯桐;
這鼓聲與眾不同。
丁東,丁東,
聽!你可聽得懂?
聽!你可聽得懂?
你看他敲著靈鼉鼓,兩眼朝天,
你看他在庭前繞一道長(zhǎng)弧線,
然后徐徐地步上了階梯,
一步一聲鼓,越打越酣然——
啊,聲聲的疊鼓,越打越酣然。
丁東,丁東,
這鼓聲與眾不同——
陡然成急切,
忽又變沉雄;
這鼓聲與眾不同。
丁東,丁東,
不同,與眾不同!
不同,與眾不同!
坎坎的鼓聲震動(dòng)了屋宇:
他走上了高堂,便張目四顧,
他看見滿堂縮瑟的豬羊,
當(dāng)中是一只磨牙的老虎。
他偏要撩一撩這只老虎。
丁東,丁東,
這鼓聲與眾不同;
這不是頌德,
也不是歌功;
這鼓聲與眾不同。
丁東,丁東,
不同,與眾不同!
不同,與眾不同!
他大步地跨向主的席旁,
卻被一個(gè)班吏匆忙地阻擋;
“無(wú)禮的奴才!”這班吏吼道,
“你怎不穿上號(hào)衣,就往前瞎闖?
你沒(méi)穿號(hào)衣,就往這兒瞎闖?”
丁東,丁東,
這鼓聲與眾不同——
分明是咒詛,
顯然是嘲弄;
這鼓聲與眾不同。
丁東,丁東,
聽!你可聽得懂?
聽!你可聽得懂?
他領(lǐng)過(guò)了號(hào)衣,靠近欄桿,
次第的脫了皂帽,解了青衫,
忽地滿堂的目珠都不敢直視,
仿佛看見猛烈的光芒一般,
仿佛他身上射出金光一般。
(丁東,丁東)
這鼓手與眾不同;
他赤身露體,
他聲色不動(dòng);
這鼓手與眾不同。
(丁東,丁東)
真?zhèn)€與眾不同!
真?zhèn)€與眾不同!
滿堂是恐怖,滿堂是驚訝,
滿堂寂寞——日影在石欄桿下;
飛起了翩翩一只穿花蝶,
灑落了疏疏幾點(diǎn)木犀花,
庭中灑下了幾點(diǎn)木犀花。
(丁東,丁東)
這鼓手與眾不同——
莫不是 醉?
莫不是癲瘋?
這鼓手與眾不同。
(丁東,丁東)
定當(dāng)與眾不同!
定當(dāng)與眾不同!
蒼黃的號(hào)褂,露出一只赤臂,
頭顱上高架著一頂銀盔,——
他如今換上了全副的裝束,
如今他才是一個(gè)知禮的奴才,
他如今才是一個(gè)知禮的奴才。
丁東,丁東,
這鼓聲與眾不同——
像狂濤打岸,
像霹靂騰空;
這鼓聲與眾不同。
丁東,丁東,
不同,與眾不同!
不同,與眾不同!
他在主人的席前左右徘徊,
鼓聲愈漸激昂,越加慷慨;
主人停了玉杯,住了象箸,
主人的面色早已變作死灰,
啊,主人的面色為何變作死灰?
丁東,丁東,
這鼓聲與眾不同——
擂得你膽寒,
撾得你發(fā)聳;
這鼓聲與眾不同。
丁東,丁東,
不同,與眾不同!
不同,與眾不同!
猖狂的鼓聲在庭中嘶吼,
主人的羞惱哽塞在咽喉,
主人將喚起威風(fēng),嘔出怒火,
誰(shuí)知又一陣鼓聲撲上心頭,
把他的怒火撲滅在心頭。
丁東,丁東,
這鼓聲與眾不同——
像魚龍走峽,
像兵甲交鋒;
這鼓聲與眾不同。
丁東,丁東,
不同,與眾不同!
不同,與眾不同!
堂下的鼓聲忽地笑個(gè)不止,
堂上的主人只是坐著發(fā)癡;
洋洋的笑聲灑落在四筵,
鼓聲笑破了奸雄的膽子——
鼓聲又笑破了主人的膽子!
(丁東,丁東)
這鼓手與眾不同——
席上的主人
一動(dòng)也不動(dòng);
這鼓手與眾不同。
(丁東,丁東)
定當(dāng)與眾不同!
定當(dāng)與眾不同!
白日的殘輝繞過(guò)了雕楹,
丹墀上沒(méi)有了雙雙的桐影。
無(wú)聊的賓客坐滿了兩廂,
高堂上呆坐著他們的主人,
高堂上坐著喪氣的主人。
(丁東,丁東)
這鼓手與從不同——
懲斥了國(guó)賊,
庭辱了梟雄;
這鼓手與從不同。
(丁東,丁東)
真?zhèn)€與眾不同!
真?zhèn)€與眾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