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參考

參之為用也神，故其為物也貴。所以有非常之用者，斯有非常之寶。士人寒素，淡泊自甘，無需乎此。然或進以奉親，假以調(diào)攝，即不能少。至今大官貴賈，在所常御，且大內(nèi)尤為珍重。

依古以來皆有之。明季，沁州、高麗、邯鄲、百濟、澤州、箕州、并州、幽州、媯州、易州、平州并產(chǎn)焉，而上黨山谷者為最。上黨今潞州太行紫團山，又出紫團參。高麗、新羅、百濟，其參結(jié)子，十月下種，如種菜法。春苗于山陰，初生一丫五葉，四年丫二，十年丫三，再久丫四，各五葉中一莖。三四月花細如粟，蕊如絲，色紫，秋結(jié)子類小豆，七八枚，自落。

我朝獨重遼參，實乃神草，王氣所重，味勝力洪，他皆不及。其產(chǎn)地則曰鳳凰城，土人采取甚早。又有船廠，去鳳凰城三四千里，稍堅實，六七月可采。又寧古臺，地處極北，去船廠又五千里，地極厚，天極寒，深秋冰雪載道，采以八九月，其體堅實少糙而多熟。蓋產(chǎn)參之地，本不止于風(fēng)、廠、臺，要得以鳳、廠、臺概之。如新城、舊城地道雜多不一，惟以參之色光、體圓、質(zhì)熟、內(nèi)湛為上，論貨不論地也。

參入中土分等第，有五六十種名目。如拔頂紅塘西貨，統(tǒng)頂二頂次頂，大揀中揀，中小熟短，中大二修尖，太參頂條短兼皮，頂糙縐糙，白棍片料，凈須條參蘆空，紅箱底；或以枝干之強弱，顏色之鮮，剝皮蘆須末，罔不別類分標(biāo)，眩人耳目，借以高其價值。因而采取人多，滋長不及。售之者貴，用之者多，其貨遂至日低一日，其價因之年長一年。即內(nèi)府庫貨，亦無久貯，皆隨收隨發(fā)，以為匪頒。

甚矣，人之趨利若鶩也！吾登萊一帶，游手之民，往往跋涉數(shù)萬里，偷挖私貨。雖法有嚴禁，皆愍不畏懼。其為害也，害于苦寒，害于鸞遠，害于虎蟲，官禁種種，而惟是營求，哀哉！

〔七如曰：余在邊外四年，此條辨證最確，不特得之采訪，亦復(fù)親為考據(jù)。一物一地，曾無摭飾半字?！?/p>

葫蘆棗

光州城外七里村有媼，家植棗二株，熟時一道人過而求焉。媼曰：“任自取之?！钡廊苏呈琶?。將行，取所佩葫蘆掛樹上曰：“謝婆婆意，明年棗當(dāng)作此狀?！焙笕缪?。今吾邑亦有此種，是誰懷其核遷地而為良耶？

〔曲阜有棗大如杯盞，味亦甘脆。余幼時隨先君官粵之南雄，食棗有名磨盤者，形扁若干柿餅。至于樂陵出無核棗，則人人皆知，至于火棗又不知如何仙品也？〕

龍〔三則〕

乾隆十六年，肥城邱姓家，夏日與二三友坐前軒納涼。聞雷聲隱隱，陰云四布。邱忽抬頭，見西墻上一小孔中掛一小赤蛇，蠕蠕出。群皆指視。欻而墜地，長丈馀，渾身金燦，冷氣逼人。繼乃霹靂大震，昂首鬐角嶄然。雨驟傾注，而身已與一院圍徑相若，騰升直上。約一炊時復(fù)晴霽，院水深尺許，屋舍樹木，了無損傷。人以為瑞，乃于壁上鐫“龍穴”二字。

又

諸城某村后有某山，山之中大木蓊蔥，有數(shù)百年者。某年秋夜大雷雨，聞巨雷一聲，如劈山岳，其尾聲如一串金鈴朗朗而杳。次日樵者入山，見一大樹剖裂，似大刀劃開，中夾一爪大如犀，彎而且利，連以肉筋，血涔涔。僉曰：“此禿爪龍，當(dāng)入牙牌譜矣?！甭劥俗ι性谀臣澕摇?/p>

又

即墨宋海月于雷震之處，拾龍鱗二片，金色堅厚，大如蛤殼。底面有肉絲如條筋，周如錦繒。宋試濟南，有詩云：

里選先居第一人，解名應(yīng)綴榜頭頻。

山東弟子終童妙，世上文章宋玉真。

驛路槐花聯(lián)桂萼，煆昔湖秋水接天津。

君行知作龍門客，昨日攀龍得二鱗。

是秋果捷。

大沽橋

沽水民某姓者，河漲見浮木近岸，欲取之，跨其上，則鱗甲齒齒。然民知為龍，急呼其兄于岸。語未竟，隨波去。彌漫無際，水高于頂，而身不沾濡，瞬息飛騰，不計道里。三至大沽河，皆望橋而返。以手捫之，蒼苔遍體，螺螄累結(jié)入鱗中，時開時閉。窺其肉紅白滑膩，為之摸挲搜剔，意甚得也。居水中三日夜，自分無生理，思母而慟，因失聲。忽龍騰身，擲民于岸上。歸，其母哭之已兩旬馀矣。民以思母得生，誠能動物，理固有之。大沽橋在即墨，為道士李常明所建，其或有驅(qū)靈伏怪之術(shù)也歟？

南山獵

東撫某公，將卜某日畋于岱山之陰，以講武事，實記勝游也。

先一日，南山之柳市村農(nóng)夜歸，宿山廟中。未艾，聞廟外有呼殿聲，農(nóng)懼匿龕下。見數(shù)人入，執(zhí)燈燭煌煌，皆五色髯，三日鬼面，抱簿庋案上。

一長喙鳩形者持小鉦向外三擊，俄而虎狼狐兔，雉雁雀鷂，環(huán)駢而來，群伏階下。髯者曰：“奉命來，傳集汝百族來朝撫某獼于此。汝輩若者死于箭，若者死于槍，若者鷹犬，若者網(wǎng)羅。”言訖，按簿而呼，群隊俯應(yīng)。旁一白狐曰：“撫軍某公，何等人也？”髯者曰：“不知也。我但宣示刑名，至于汝等之應(yīng)死與不應(yīng)死，撫軍之當(dāng)死汝與不當(dāng)死汝，吾不與聞?！焙唬骸拔崧勀硴嶝澏鴼垼瑸楸娝鶙?，即宜為神所不佑。況又以游戲之馀，作此鷹鸇之逐，而使者且為之前驅(qū)，無乃不可乎？”髯者曰：“我無能也，任自為之?！焙唬骸皳岬⒕贫鴿O色。擇一人而中傷之，使罷而不獵。吾有妹媚珠，令其今夕往縱淫之，借無良醞投之為餌?！迸杂谢㈩^者曰：“我于青州從事處，得苦露一罌，殆六十甲子矣，當(dāng)助為力，成茲無量功德?！北姭F忻舞，各有喜色。髯者執(zhí)炬皆出。逾時寂然，惟古柏間雞啼啁啁。

翌朝，畋事果寢，又相傳開府癱，不出視事矣。

〔可為耽酒漁色者戒?！?/p>

瞽者搏虎

諸城一瞽目男子，曳杖獨行郊外。遇一虎，以尾掃其面，瞽初不知為虎，誤以為人之擊己也。棄杖，雙手擒之。其尾有毛，始駭大呼?；⒁囿@奔，瞽愈不敢稍放松，相與奔。路旁有眢井，虎墜，瞽仆，尾脫手。行人聞而至，扶瞽起于甃，面磕傷。窺虎納諸穽，身扼斃。

義鳥亭

宜興陸某，善士也。宅多樹木，百鳥咸集。亭午夕陽之頃，觀其投林如歸市焉，更不許人彈射。遇雨雪嚴冬，取米谷散布林中飼之。一仇家陷陸逆黨，縶之公庭，時集訊多人，忽而百鳥盈庭，喧噪震天。訊至陸，一鳥翔下，銜其首辭片紙而去，群鳥飛散。問官驚異，刑其首者，始辨其誣。陸構(gòu)義鳥亭以識異，今在昆陵地方城內(nèi)。好事者有《禽言》五首云：

〔鵓鴣鴣，鵓鴣鴣，聲聲相喚聲聲呼。南山有羊我不食，東村曬谷我不圖。大家飛入衙堂去，替我恩人雪冤苦。雪冤苦，哀鳴眾口皆呶呶。

泥滑滑，泥滑滑，把好人受冤屈。我喳喳，他咄咄，不把仇人快打煞。欲救恩人真沒法，拚將一紙偷銜去，飛飛訴于天公說。

脫卻布袴，脫卻布袴，布袴脫卻一半破，換來不夠衙門數(shù)。打通上下誰相助，沉冤若訴還無路。脫袴脫袴，冬冬衙鼓斜陽暮。

不如歸去，不如歸去，堂上一呼階下匍，一聲聲屈誰相顧。陷人坑阱茫無據(jù)，黃被底大蒙頭。杜鵑啼老庭前樹，看看血淚如紅雨。

秦吉了，秦吉了，樹間鳴，階前噪。恩人莫上鎖，恩人莫打拷，水落石出寒云散。青天白日自分曉。安得喚醒鏡臺前，把個官司完結(jié)了。

平陰田怡亭言：其叔祖母孀居，年七十馀，住樓曾蓄一泰山紅腳鳥，六七年能言。以籠為巢，曉出晚歸。乾隆甲申，春風(fēng)異前。一夕鳥忽云：“老奶奶，我明日出去，恐不能回來?！逼渥婺冈疲骸昂稳绮怀鋈ィ俊睘踉疲骸皵?shù)不能逃?！贝稳展霾粴w，母思之，竟以疾終。

鸚鵡辭

兗州之金鄉(xiāng)，有太學(xué)生李某，性好音，落魄無聊。畜一鸚鵡，教之逾年而能歌，按板針腔，清婉合律。嘗負小架，棲鸚鵡于上，跨蹇驢出游，逍遙山水。得意時則命之歌，而自吹笛以和之。

久之，邑令麥君子亭強納百金以買。生不能辭，聽持去，而捐金于途，歌哭盡日乃去。令得之甚喜。明日大會賓客，開筵命歌，而鸚鵡喑然不出一聲。不食，數(shù)日死。

任城王生伯敏言之，因綴以詩云：

新詞自譜教鸚哥，玉笛低吹慢倚歌。

倘遇垂虹橋畔路，風(fēng)流爭似小紅多。

人間何事足歡場，策蹇逍遙云水鄉(xiāng)。

曲子相公真雅韻，按歌猶帶雪衣娘。

教曲經(jīng)年費苦吟，相依為命更勞心。

珍珠一斛傾喉出，金谷無緣惠好音。

羞向華筵唱渭城，相思一夕頓捐生。

吟魂莫戀知音者，安否難傳隴上聲。

金蠶蠱

滇中有養(yǎng)蠱家，殺人漁利，利得亦自殺，名曰“金蠶”。大約以端午日，取蛇蝎蟆諸毒物，聚于一器，聽其自咬。將盡死，獨一物生，則毒之尤者矣。以時飼之，雛匹三年，雜以五色綾錦裂而餌之。此物最靈，奉之者凡一動一作，皆尊承而不敢稍狎于心，否將不利。暫將日變月化，形遂隱。俾其行毒，必先試一人，若無過客則以家人當(dāng)之。中毒，絞毒吐逆，十指如墨，嚼豆不腥，含礬不澀，是其驗也。夫而后祈求糧米銀錢，無不如意。然按月必蠱一人以為饗蠱者。蓋以其糞納飲食中云。

宜良章姓夫婦赤貧，三女一子，無以為生，逐蓄一蠱。蠱成，家巨富。

嘗置廝仆，多夭死。初人不知，后知為蠱，章雖多金，而門致可羅雀。乃設(shè)酒肆于通衢，漸亦有偵察之者，解貂人雖過門不入也。蠱之索食甚急，章于此時求之去而不得矣。

章大女荷珠已適人，二女蓮珠、三女露珠年皆及瓜，咸以蠱故，鄉(xiāng)里評旦焉，遂一妁不至。后年馀，其大倩死蠱也。

會有楚人畢路者，字藍峰，貿(mào)于滇，為苓業(yè)，三十而鰥。章欲贅之次女，將以飼蠱。畢不知，遂婚焉。畢見蓮珠美而岳多金，竊自喜。獨女視畢則點首嗟呀。畢問之，輒不答，久而荷珠、露珠見之亦如是。畢曰：“大姨、小姨，何覿面黯然而神傷也？”亦不答。

一日，畢入室醉，女問誰與飲，畢曰：“是大人強以酒?！迸@。逾時曰：“萬幸！”畢次日問女，女泣告以蠱故：“今歲蠱將及我。父母愛我不忍割，乃以我為餌，將得汝以代犧也?！碑厗栍嬘谂唬骸邦寥ブT？”畢曰：“我不去。我死則卿活，我去則卿死。卿既不忍我死，我遂竟去以聽卿死，是為不情。不情必有天殃，反不如蠱死之為得也。無已，請就釁焉，我不之悔?！庇谑桥疄橹儆嫹罊z，且若姊妹亦與有維持之力，故章父母不能行其毒。然女實憂之。女欲與之偕去，而父母亦如女之防其蠱之防其去。

如是遂皆不安。而章又急思為蠱供。日者偶持筆槧，命畢作一札致人。畢吮筆而書，附之去。女拍案曰：“郎休矣！”畢曰：“無他?！迸唬骸昂铃δ珪r，我何念不到此耶？”相與痛哭，移時而死，女悲愴甚。遂藁葬于野。

夜女私往奠。欻見寒星一點，奕奕來前。女以為燐，近女身則畢也。女驚曰：“汝鬼也？我欲與汝偕行?！碑呍唬骸扒洳槐貭?。向我死后抵冥司，稽我并非籍中數(shù)。我將返舍，又恐巖巖者不相容。姑俟至子日，有新官過境，汝訴之，自能救我，無悲啼也。”

如期，昆明令朱某，直隸人，名進士，道遇女。案之其家，實遭金蠶之害，欲去之而不得。令示期往勘，攜竹笯，籠兩刺猬入門。令見其屋瓦無纖毫塵土，曰：“是也?！蹦藛⒒\猬出，入其家周遭尋剔，凡榻下、墻孔，稍可匿之處，莫不聞嗅。后至其大廳左柱間，鉆穴以下。約三時，兩猬擒一蟲出，如赤蛇一圈，無頭，臂大可圍，俗呼絆之絆蠱釗也。乃籍其家，章拘拷掠。其所掠騙毒殺，不可勝計，后死于獄。

令乃開畢棺驗之，尸未損。以甕萊汁并死蠱烹而灌之，遂蘇。女掖之歸，腸作痛，瀉三日。視其穢，而死蠱大小糾結(jié)相纏，如鎖子環(huán)。

畢乃欲攜女返楚。女，章之中女也。其大女孀，三女未字，章母悉以委畢，遂皆歸里。畢歸楚，有三妻焉。君子曰：“終非畢生之幸也，得三妻亦蠱也?！?/p>

猴訴

潮州刺史署，大門檻柱皆刻木猴而飾，不知其故。古梅楊夫子告余曰：

先是，市中有蓄猴丐者，豫章人，飄零韓水。嘗養(yǎng)一猴，教傀儡鈴索，以給朝夕。食則與猴共器，寢則與猴共處。村煙墟雨，凄其之況。憐猴者丐而知丐者猴，兩兩相依，知己正在不言之表。丐有贏馀，積傀箱中，猴若為守虜者然。

一日，有無賴丐扳飲，猴見之，即變面作吼，怒形聲色。丐斥之，回顧指畫，若識其不可與接者。丐固耽曲蘗，一杯在手，便刺刺成心腹交。后二丐寢處合一，猴終不釋然。嘗同往村落戲，乞馀錢則二丐卯飲熏熏。從此丐亦不復(fù)更有馀資也。

每日牽擔(dān)同行。忽至一郊原，前后市廛較遠，山凹松杉，蔽翳道左。二人同行，無賴丐袖石撲丐，丐應(yīng)聲中顱而仆，復(fù)掣擔(dān)連揮數(shù)十，丐遂殞。猴乘隙斷鎖緣松頂，無賴丐恨指猴曰：“毛團狡甚，幸生汝！”乃掘浮土瘞其尸，荷擔(dān)而去。蓋其醉后曾告其箱有儲也。

無賴去遠，猴下樹悲鳴欲絕。入村人戶中，長跪凄凄，俯首墮淚，人與之食，食畢復(fù)號，又去他村如前村狀。人習(xí)而憐之，皆不忍羈系，聽其往來。暫隨鄉(xiāng)人入城市，市人始異之，繼亦憐而飼之，人終不知其故。

會太守出輿過，猴忽攔輿嘶號，若有所指。隸人鞭撲，猴嘶益厲。守止之曰：“毋！”令人隨之。猴悲而先導(dǎo)，人止，猴若招之狀。十里許，至松間浮土處，旋繞捶胸如躃踴。隸標(biāo)，返告諸守。守詣其地，挖而見尸，猴哀不勝。驗畢返署，而殺人者毫無蹤跡。

守素神明，亦一時計無所出。即牽猴問之，猴不能言。守沉思之曰：“古人覆盆之下，尚為雪冤。況尸證在前，兇身豈難緝獲？”因類以求，緣情而起。遂呼吏胥于附近會賽處牽猴縱往，聽其到。

一月之間，而無賴丐以丐馀資又弄一猴，即以是猴之箱乏傀儡之鈴索而招搖于市。猴見眥裂，前攫，豕啼而人躍，爪牙交錯于丐人衣履之間，捕者就而縛焉。無賴丐曰：“我猴戲者，何冤我？”捕曰：“有戲猴冤者，故及汝?！笨{至庭，一訊而服，罪以抵。

太守令牽猴至前，問之曰：“汝仇報矣。盍歸乎山林？”猴乃取向時傀儡衣衣之，冠冠之，如人鞠躬俯伏畢，復(fù)登大門揭陽樓之頂，長號數(shù)聲，墜地以死。太守哀之，郡人義之，葬于揭陽樓下。故至今檻角樓頭，不飾以獅象而猴之者，形共義也。

〔按王慎旃《圣師錄》中志汪學(xué)使尹金華，一猴訴冤，與此相類?！?/p>

鷹

泰安人李坦，性好鷹。之岱峪懸崖自縋，取鷹雛。將至巢而繩絕，落樹岐間，上下皆壁立，進退維谷。大鷹見人，銜肉不敢至巢，遙放肉下，坦即取肉飼雛，馀者自充。越五六十日，雛能振翼，乃裂裳系雛鷹足，鷹飛掣其臂，比至澗底，一無所傷，仍縶鷹而歸?；蛟环叛?，將以報德，坦乃脫鞲使去。

狍

博山西關(guān)李氏，家蓄一狍最訓(xùn)，見人則呦呦鳴，或作抵角狀。其家門外皆山狍，有時出，至暮必歸，若牛羊之下來。屬當(dāng)秋祭，例用鹿，官督，獵者急無所獲。狍似鹿，短小而肉角，乃向李氏求之，李氏不與，狍亦如故。祭有日矣，獵者固請不已，李氏遲疑曰：“君且休，姑徐徐?！逼淙蔗笕ニ觳粴w。

〔七如氏曰：萬物愚于人，人愚于天。顧人發(fā)殺機，物或知之。天發(fā)殺機，人鮮知也。彼死權(quán)、死寵、死于聲利，禍在燃眉，身罹阱坎，尚謂彼仍愛我，迷而不悟者眾矣。況幾先禍?zhǔn)紕佑诿忍Y之間，隔于視聽之表乎？嗚呼，此狍智于臨江之麋遠甚！〕

魚躍

饒州商人某，過鄱陽湖。見網(wǎng)戶得一大魚，重百馀斤。漁人索銀一兩，如數(shù)買之，投湖中。至越月，商人挾資歸，夜過鄱陽，遇盜登其舟，移至蘆葦中，劫其資，將刃而甘心焉。忽一魚跳入橫艙間，奮鬣揚鱗，潑剌格盜，盜刃不能傷。俄頃捕巡船至，聞葦中喧哄，就而盜獲，魚亦躍入江中。商因憶救魚之事，今報德云。此康熙三十六年七月事。

小蝦子

有楚客貿(mào)于象郡，夏月獨行山箐間。山多大樹，陰翳道左，皆不知名。偶憩坐樹根，聞石罅泉涓涓響，倦方欲睡，又聽樹杪如蜂鬧蠅薨。舉首視有物皆如嬰兒，首類小豆，身不滿寸，互相牽附，續(xù)續(xù)垂下，百十為群，皆撒手飲澗畔。有沃面者，漱齒者，相蕩為戲者，濯足者。觀其具體雖微，而動作罔不猶人。

客異，起近之，皆倉皇竄。遂手捉焉，如撲蝶蜥，共得男女老幼一十五人，置食簏中。宿店出示，土人識之，呼為“都”，又名“小蝦”，可烹而食。

客愛之，飼以谷水，亦能飲啄。其一二白發(fā)髯者，多不食死。男女一日必三配合，視其狀與人無異。以箸撥之則開，然亦不能誕育。一月之后，只剩一男二女。因隔其簏，使不得通。又審其左腋下皆有紅點，突起如痣。后攜歸楚，冬寒不禁，為之制衣，輒嚙去。鋪毛絮伏暖具中，終以僵死。

今其遺蛻尚存，視之如海菜中美人蟶干之類。《雙槐歲鈔》、《諾皋記》所載，信不誣也。因續(xù)小語數(shù)言以贈云：“么蔑之子，難形為象。晨登蟻埃，薄暮不上。朝炊半粒，晝復(fù)得釀。烹一小虱，飽于鄉(xiāng)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