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36

宋史紀(jì)事本末[標(biāo)點(diǎn)本] 作者:陳邦瞻


○濮議

英宗治平二年夏四月戊戌,詔議崇奉濮王典禮。初,知諫院司馬光以帝必將追隆所生,嘗因奏事言:“漢宣帝為孝昭后,終不追尊衛(wèi)太子、史皇孫。光武上繼元帝,亦不追尊巨鹿南頓君。此萬世法也?!奔榷n琦等言:“禮不忘本,濮安懿王德盛位隆,所宜尊禮,請下有司議。王及夫人王氏、韓氏、仙游縣君任氏合行典禮,用宜稱情。”帝令須大祥后議之。至是,詔禮官與待制以上議。翰林學(xué)士王圭等相視莫敢先發(fā),司馬光獨(dú)奮筆立議,略云:“為人后者為之子,不得顧私親,若恭愛之心分于彼則不得專于此。秦、漢以來,帝王有自旁支入承大統(tǒng)者,或推尊其父母以為帝后,皆見非當(dāng)時(shí),取譏后世,臣等不敢引以為圣朝法。況前代入繼者,多宮車晏駕之后,援立之策或出母后,或出臣下,非如仁宗皇帝,年齡未衰,深惟宗廟之重,于宗室中簡推圣明,授以大業(yè)。陛下親為先帝之子,然后繼體承祧,光有天下。濮安懿王雖于陛下有天性之親,顧復(fù)之恩,然陛下所以負(fù)扆端冕,子孫萬世相承,皆先帝德也。臣等竊以為濮王宜準(zhǔn)先朝封贈(zèng)期親尊屬故事,尊以高官大國,譙國、襄國、仙游并封太夫人,考之古今,實(shí)為宜稱?!庇谑枪缂疵艟咭怨馐指鍨榘?。議上,中書奏“圭等所議,未見詳定濮王當(dāng)稱何親,名與不名。”圭等議濮王于仁宗為兄,于皇帝宜稱皇伯而不名。歐陽修引《喪服大記》,以為“為人后者,為其父母降服三年為期,而不沒父母之名,以見服可降而名不可沒也。若本生之親,改稱皇伯,歷考前世,皆無典據(jù)。進(jìn)封大國,則又禮無加爵之道。請下尚書,集三省、御史臺(tái)詳議?!倍笫衷t,詰責(zé)執(zhí)政。帝乃詔曰:“如聞集議不一,權(quán)宜罷之,令有司博求典故以聞?!?/p>

三年春正月,濮王崇奉之議久而未定,侍御史呂誨、范純?nèi)省⒈O(jiān)察御史呂大防引義固爭,以為王圭議是,乞從之。章七上,不報(bào),遂劾韓琦專權(quán)導(dǎo)諛罪,曰:“昭陵之土未干,遂欲追崇濮王,使陛下厚所生而薄所繼,隆小宗而絕大宗。”又共劾“歐陽修首開邪議,以枉道說人主,以近利負(fù)先帝,陷陛下于過舉,而韓琦、曾公亮、趙概附人不正。乞皆貶黜?!辈粓?bào)。時(shí)中書亦上言:“請明詔中外,以皇伯無稽,決不可稱。今所欲定者,正名號(hào)耳,至于立廟京師,干紀(jì)亂統(tǒng)之事,皆非朝廷本意?!钡垡獠荒懿幌蛑袝晃醇聪略t也。既而皇太后手詔中書,宜尊濮王為皇,夫人為后,皇帝稱親。帝下詔謙讓,不受尊號(hào),但稱親,即園立廟,以王子宗樸為濮國公,奉祠事。仍令臣民避王諱。時(shí)論以為太后之追崇及帝之謙讓,皆中書之謀也。于是呂誨等以所論奏不見聽用,繳納御史敕誥,家居待罪。帝命閣門以誥還之。誨力辭臺(tái)職,且言于輔臣勢兩立。帝以問執(zhí)政,琦、修等對曰:“御史以為理難并立,若臣等有罪,當(dāng)留御史?!钡郦q豫久之,命出御史,乃下遷誨知蘄州,純?nèi)释ㄅ邪仓?,大防知休寧縣。時(shí),趙鼎、趙瞻、傅堯俞使契丹還,以嘗與呂誨言濮王事,即上疏乞同貶,乃出鼎通判淄州,瞻通判汾州。帝眷注堯俞,獨(dú)進(jìn)除侍御史,堯俞曰:“誨等已逐,臣義不當(dāng)止?!钡鄄坏靡眩椭?。知制誥韓維及司馬光皆上疏乞留誨等,不報(bào)。遂請與俱貶,亦不許。侍讀呂公著言:“陛下即位以來,納諫之風(fēng)未彰,而屢詘言何以風(fēng)天下。”帝不聽。公著乞補(bǔ)外,乃出知蔡州。誨等既出,濮議亦寢。

程頤曰:“言事之臣知稱親之非而不明尊崇之禮,使濮王與諸父等。若尊稱為皇伯父濮國大王,則在濮王極尊崇之道,于仁宗無嫌貳之生矣?!?/p>

歐陽修《為后或問》上篇曰:“為人后者不絕其所生之親,可乎。曰:可矣,古之人不絕也而降之。何以知之。曰:于《經(jīng)》見之。何謂降而不絕。曰:降者所以不絕,若絕則不待降也。所謂降而不絕者,《禮》“為人后者降其所生父母三年之服以為期,而不改其父母之名?!闭呤且?。問者曰:“今之議者以謂,為人后者必使視其所生,若未嘗生巳者,一以所后父為尊卑疏戚,若于所后父為兄,則以為伯父。為弟,則以為叔父。如此,則如之何。馀曰:吾不知其何所稽也,茍如其說,沒其父母之名,而一以所后父為尊卑疏戚,則宗從世數(shù),各隨其遠(yuǎn)近輕重自有服矣,圣人何必特為制降服乎。此馀所謂若絕則不待降者也?;ト藙t不然,昔者圣人之制禮也,為人后者于其父母,不以所后之父尊卑疏戚為別也,直自于其父子之間為降殺爾。親不可降,降者降其外物爾,喪服是也。其必降者,示有所屈也,以其承大宗之重,尊祖而為之屈爾,屈于此以伸于彼也。生莫重于父母,而為之屈者,以見承大宗者亦重也,所以勉為人后者,知所承之重,以專任人之事也。此以義制者也。父子之道,天性也,臨之以大義,有可以降其外物,而本之于至仁,則不可絕其天性。絕人道而滅天理,此不仁者之或不為也。故圣人之于制服也,為降三年以為期,而不沒其父母之名,以著于《六經(jīng)》曰:“為人后者為其父母報(bào)?!币砸姺山刀改钢豢蓻]也。此所謂降而不絕者,以仁存也。夫事有不能兩得,勢有不能兩遂,為子于此,則不能為子于彼矣。此里巷之人所共知也,故其言曰:“為人后者為之子?!贝艘磺兄?,非圣人之言也,是漢儒之說也,乃眾人之所能道也。質(zhì)諸《禮》則不然,方子夏之傳喪服也,茍如眾人一切之論,則不待多言也,直為一言曰:“為人后者為之子?!眲t自然視其父母絕若未嘗生己者矣,自然一以所后父為尊卑疏戚矣,柰何彼子夏者獨(dú)不然也。其于傳《經(jīng)》也,委曲而詳言之曰:“視所后之某親,某親則若子?!比糇诱?,若所后父之真子以自處,而視其族親一以所后父為尊卑疏戚也,故曰:“為所后者之祖父母妻,妻之父母昆弟,昆弟之子若子?!豹q嫌其未備也,又曰:“為所后者之兄弟之子若子?!逼溲栽斠樱?dú)于其所生父母不然,而別自為服曰:“為其父母報(bào)。”蓋于其所生父母,不使若為所后者之真子者,以謂遂若所后者之真子以自處,則視其所生如未嘗生己者矣,其絕之不已甚乎。此人情之所不忍者,圣人亦所不為也。今議者以其所生于所后為兄者,遂以為伯父,則是若所后者之真子以自處矣。為伯父則自有服,不得為齊衰期矣,亦不得云:“為其父母報(bào)?!币?。凡見于《經(jīng)》而子夏之所區(qū)區(qū)分別者,皆不取,而又忍為人情之所不忍者,吾不知其何所稽也。此大義也,不用《禮經(jīng)》而用無稽之說,可乎。不可也。問者曰:古之人皆不絕其所生,而今人何以不然。曰:是何言歟。今之人亦皆然也,而又有加于古焉。今《開寶禮》及《五服圖》,乃國家之典禮也,皆曰:“為人后者為其所生父母齊衰期”。服雖降矣,必為正服者,示父母之道在也?!盀樗蟾笖厮ト辍!狈m重矣,必為義服者,示以義制也。而律令之文亦同五服者,皆不改其父母之名,質(zhì)于《禮經(jīng)》,皆合無少異,而《五服之圖》又加以心喪三年。以謂三年者,父母之喪也,雖以為人后之故,降其服于身,猶使行其父母之喪于其心,示于所生之恩,不得絕于心也。則今人之為禮,比于古人又有加焉,何謂今人之不然也?!?/p>

下篇曰:“子不能絕其所生,見于《經(jīng)》,見于《通禮》,見于《五服之圖》,見于律,見于令,其文則明矣。其所以不絕之意,如之何。曰:圣人以人情而制禮者也。問者曰:事有不能兩得,勢有不能兩遂,為子于此則不得為子于彼,此豈非人情乎。曰:是眾人之論也,是不知仁義者也。圣人之于人情也,一本于仁義,故能兩得而兩遂,此所以異乎眾人而為圣人也,所以貴乎圣人而為眾人法也。父子之道,正也,所謂天性之至者,仁之道也。為人后者,權(quán)也,權(quán)而適宜者,義之制也。恩莫重于所生,義莫重于所后,仁與義,二者常相為用而未嘗相害也,故人情莫厚于其親。抑而降其外物者,迫于大義也,降而不絕于其心者,存乎至仁也。抑而降則仁不害乎義,降而不絕則義不害乎仁,此圣人能以仁義而相為用也。彼眾人者不然也,其為言曰:“不兩得者,是仁則不義,義則不仁矣夫。”夫所謂仁義者,果若是乎。故曰,不知仁義者,眾人也。嗚呼。圣人之以人情而制禮也,順適其性而為之節(jié)文爾,有所強(qiáng)焉不為也,有所拂焉不為也,況欲反而易之,其可得乎。今謂為人后者必絕其所生之愛,豈止強(qiáng)其所難而拂其欲也,是直欲反其天性而易之,曰:“爾所厚者,為我絕之。易爾之厚于彼者,一以厚于此?!笔秦M可以強(qiáng)乎。夫父母猶天地,其大恩至愛無以加者,以其生我也。今茍以為人后之故,一旦反視若未嘗生我者,其絕之固已甚矣。使其真絕之與。是非人情也。迫于義而絕之與。則是仁義者教人為偽也。是故圣人知其無一可也,以謂進(jìn)承人之重而不害于仁,退得伸其恩而不害于義,又全其天性而使不陷于偽,惟降而不絕,則無一不可矣,可謂曲盡矣。夫惟仁義能曲盡人情,而善養(yǎng)人之天性以濟(jì)于人事,無所不可也。故知義可以為人后,而不知仁不絕其親者,眾人之偏見也。知仁義相為用以曲盡人情,而善養(yǎng)人之天性使不入于偽,惟達(dá)于禮者可以得圣人之深意也。問者曰:為人后而有天下者,不絕其所生,則將干乎大統(tǒng),奈何。曰:降則不能干矣。自漢以來,為人后而有天下者尊其所生,多矣,何嘗干于大統(tǒng)。使?jié)h宣、哀不立廟京師以亂昭穆,則其于大統(tǒng)亦何所干乎?!?/p>

曾鞏《為人后議》曰:“《禮》,大宗無子,則族人以支子為之后。為之后者,為所后服斬衰三年,而降其父母期?!抖Y》之所以如此者,何也。以謂人之所知者近,則知親愛其父母而已。所知者遠(yuǎn),則知有嚴(yán)父之義。知有嚴(yán)父之義,則知尊祖。知尊祖,則知大宗者上以繼祖,下以收族,不可以絕,故有以支子為之后者。為之后者,以受重于斯人,故不得不以尊服服之。以尊服服之而不為之降己親之服,則尤恐未足以明所后者之重也。以尊服服之,又為之降己親之服,然后以謂可以明所后者之重,而繼祖之道盡,此圣人制禮之意也。夫所謂收族者,《記》稱與族人合食,序以昭穆,別以禮義之類。是特諸侯別子之大宗,而嚴(yán)之如此,況如《禮》所稱天子及其始祖之所自出者,此天子之大宗,是為天地、宗廟、百神祭祀之主,族人萬世之所依歸,而可以不明其至尊至重哉。故前世人主有以支子繼立而崇其本親,加以號(hào)位,立廟奉祀者,皆見非于古今,誠由所知者近,不能割棄私愛,節(jié)之以禮,故失所以奉承正統(tǒng)尊無二上之意也。若于所后者以尊服服之,又為之降己親之服,而于己親號(hào)位不敢以非禮有加也,廟祀不敢以非禮有奉也,則為至恩大義,固已備矣。而或謂又當(dāng)易其父母之名,從所后者為屬,是未知考于《禮》也?!抖Y》為人后者,為所后者之祖父母、父母,妻之父母、昆弟,昆弟之子若子者,此其服所后者而非為已也。為其父母期,為其昆弟大功,為其姊妹適人者小功,皆降本服一等者,此其服為已而非為所后者也。使于其父母服則為己名為所后者,是則名與實(shí)相違,服與恩相戾矣,圣人制禮不如是之舛也。且自古為人后者,不必皆親昆弟之子,族人之同宗者皆可為之,則有以大功、小功昆弟之子而為之者矣。若當(dāng)從所后者為屬,則亦當(dāng)從所后者為服,則于其父母,有宜為大功、為小功、為緦麻、為袒免、無服者矣。而圣人制禮,皆為其父母期,使足以明所后者重而已,非遂謂當(dāng)變其親也。親非變則名固不得而易矣。戴德、王肅《喪記》曰:為人后者為其父母降一等,服齊衰期,其服之節(jié)、居倚廬、言語、飲食,與父在為母同,其異者不祥、不禫。雖除服,心喪三年。故至于今,著于服令,未之有改也。豈有制服之重如此,而其名遂可以絕乎。又崔凱《喪服駁》曰:本親有自然之恩,降一等,則足以明所后者為重,無緣乃絕之矣。夫未嘗謂可以絕其親,而輒謂可以絕其名,是亦惑矣。且支子所以后大宗者,為推其嚴(yán)父之心以尊祖也,顧以尊祖之故,而不父其父,豈本其恩之所由生,而先王教天下之意哉。又《禮》適子不可為人后者,以其傳重也,支子可以為人后者,以非傳重也。使傳重者后已宗,非傳重者后人宗,其意可謂即乎人心而使之兩義俱安也。今若使為人后者以降其父母之服一等,而遂變革其名,不以為父母,則非使之兩義俱安,而不即乎人心莫大乎如是也。夫人道之于大宗,至尊至重,不可以絕,尊尊也。人子之于父母,亦至尊至重,不可以絕,親親也。尊尊、親親,其義一也,未有可廢其一者。故為人之后者,為降其父母之服,《禮》則有之矣。為之絕其父母之名,則《禮》未之有也?;蛞灾^欲絕其名者,蓋惡其為二,而使之為一,所以使為人后者之道盡也。夫跡其實(shí),則有謂之所后,有謂之所生。制其服,則有為已而非為所后者,有為所后而非為己者。皆知不可以惡其為二而強(qiáng)使之為一也。至于名者,蓋生于實(shí)也,乃不知其不可以惡其為二而欲強(qiáng)使之為一,是亦過矣。藉使其名可以強(qiáng)使之為一,而跡其實(shí)之非一,制其服之非一者,終不可易,則惡在乎欲絕其名也。故古之圣人知不以惡其為二而強(qiáng)使之為一,而能使其屬之疏者相與為重,親之厚者相與為輕,則以禮義而已矣。何則。使為人后者,于其所后,非己親也而為之服斬衰三年,為其祭主,是以義引之也。于其所生,實(shí)己親矣而降服齊衰期,不得與其祭,是以禮厭之也。以義引之,則屬之疏者相與為重。以禮厭之,則親之厚者相與為輕,而為人后之道盡矣。然則欲為人后之道盡者,在以禮義明其內(nèi),而不在于惡其為二而強(qiáng)易其名于外也。故《禮喪服齊衰不杖期章》曰:為人后者為其父母服。此見于經(jīng)為人后者于其本親稱父母之明文也。漢祭義以謂宣帝親謚宜曰悼,魏相以謂宜稱尊號(hào)曰皇考,立廟。后世議者皆以其稱皇立廟為非,至于稱親、稱考,則未嘗有以為非者也。其后魏明帝尤惡為人后者厚其本親,故非漢宣加悼考以皇號(hào),又謂后嗣有由諸侯入繼正統(tǒng)者,皆不得謂考為皇,稱妣為后。蓋亦但禁其猥加非正之號(hào),而未嘗廢其考妣之稱。此見于前世議論為人后者于其本親稱考妣之明文也。又晉王坦之《喪服議》曰:罔極之重,非制教之所裁,昔日之名,非一朝之所去。此出后之身所以有服本親也。又曰:情不可奪,名不可廢,崇本敘恩,所以為降。則知為人后者,未有去其所出父母之名,此古人之常理,故坦之引以為制服之證。此又見于前世議論為人后者于其本親稱父母之明文也。是則為人后者之親,見于經(jīng),見于前世議論,謂之父母,謂之考妣者,其大義如此,明文如此。至見于他書及史官記,亦謂之父母,謂之考妣,謂之私考妣,謂之本親。謂之親者則不可一二數(shù),而以為世父、叔父者,則不特《禮》未之有,載籍以來固未之有也。今欲使從所后者為屬,而革變其父母之名,此未嘗異義也。不從經(jīng)文,于前世數(shù)千載之議論,亦未嘗異義也,而無所考據(jù)以持其說將,何以示天下乎。且中國之所以為貴者,以有父子之道,又有《六經(jīng)》與前世數(shù)千載之議論以治之故也。今忽欲棄之而伸其無所考據(jù)之說,豈非誤哉?;蛑^為人后者,于其本親稱父母,則為兩統(tǒng)二父,其可乎。夫兩統(tǒng)二父者,謂加考以皇號(hào),立廟奉祠,是不一于正統(tǒng),懷二于所后,所以著其非,而非謂不變革其父母之名也。然則加考以皇號(hào)與《禮》及立廟稱皇考者有異乎。曰:皇考一名而為說有三:《禮》,曰考廟,曰王考廟,曰皇考廟,曰顯考廟,曰祖考廟。是則以皇考為曾祖之廟號(hào)也。魏相謂漢宣帝父宜稱尊號(hào)曰皇考,既非《禮》之曾祖之稱,又有尊號(hào)之文,故魏明帝非其加悼考以皇號(hào)。至于光武亦于南頓君稱皇考廟,義出于此,是以加皇號(hào)為事考之尊稱也。屈原稱:朕皇考曰伯庸。又晉司馬機(jī)為燕王,告禰廟文稱:敢昭告于皇考清惠亭侯。是又達(dá)于群下以皇考為父沒之通稱也。以為曾祖之廟號(hào)者,于古用之。以為事考之尊稱者,于漢用之。以為父沒之通稱者,至今用之。然則稱之亦有可有不可者乎。曰:以加皇號(hào)為事考之尊稱者,施于為人后之義,是干正統(tǒng),此求之于《禮》而不可者也。達(dá)于群下以皇考為父歿之通稱者,施于為人后之義,非干正統(tǒng),此求之于《禮》而可者也。然則以為父歿之通稱者,其不可如何。曰:若漢哀帝之親稱尊號(hào)曰恭皇,安帝之親稱尊號(hào)曰孝德皇,是又求之于《禮》而不可者也。且《禮》,父為士,子為天子,祭以天子,其尸服以士服。子無爵父之義,尊父母也。前世失禮之君崇本親以位號(hào)者,豈獨(dú)失為人后奉祀正統(tǒng)尊無二上之意哉,是以子爵父,以卑命尊,亦非所以尊厚其親也。前世崇飾非正之號(hào)者,其失如此,而后世又謂宜如期親故事增官廣國者,亦可謂皆不合于《禮》矣。夫考者,父沒之稱,然施于禮者,有朝廷典冊之文,有宗廟祭祀之辭而已。若不加位號(hào),則無典冊之文。不立廟奉祀,則無祝祭之辭,則雖正其名,豈有施于事者。顧言之不可不順而已。此前世未嘗以為可疑者,以《禮》甚明也。今世議者紛紛,至于曠日累時(shí),不知所決者,蓋由不考于《禮》,而率其私見也。故采于經(jīng),列其旨意,庶得以商榷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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