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年秋燥冬暖，略無霜雪，河井并涸。吾杭自九月間起，天花流行，十不救五。小兒之殤于是者，日以百計。孟英曰：此痘疫也，（眉批：痘原感疫而發(fā)，《醫(yī)林改錯》中言之甚詳。）治法當與常痘有異，惜幼科未之察耳。且天令發(fā)泄，不主閉藏，入春恐多喉患。特刊加味三豆飲方，俾未曾布痘者預(yù)服免患，將出者恣飲冀輕。又勸人頻服青龍白虎湯，以杜春來喉恙。不料其言果應(yīng)，三春不雨，喉疹甚多，醫(yī)者猶不悟其致病之因，僅知發(fā)散，正如火上添油。孟英胸有成竹，一以仲圣白虎湯為救焚主劑，若已及于營分者，用晉三犀角地黃湯相機加減，又刊青龍白虎湯暨錫類散方，廣為印送，賴此以活者，不可勝數(shù)。 附：加味三豆飲

生綠豆、生黃豆、生黑大豆（或用生白扁豆亦可）、生甘草、金銀花。水煎服。

孟英原刻自注云：古方三豆飲，為痘證始終可服之妙藥。未出時常服，痘可使?。粚⒊鰰r急服，重可冀輕；已出時恣服，逆可轉(zhuǎn)順；盡出時頻服，毒可易清。俗傳種痘是密室烘花，更有初生小兒，于十八日內(nèi)服藥，令其出痘之法，是揠苗助長。此等矯揉造作，陰受其害者，古今來不知幾恒河沙數(shù)矣。至于種種稀痘之方，皆無義意，或以毒藥損人元氣，或以穢物致生別恙，慎勿為其所惑。惟此方藥極簡易，性最平和，味不惡劣，易辦易服，不必論其體質(zhì)，久服無弊，誠盡善盡美之王道藥也。杭人惑于患痘不食豆之說，甚屬可鄙，今特辨明，冀人醒悟。凡小兒能啜飲后，即以此藥日日代茶，誠保赤之首章焉。原方用赤豆，性燥傷陰，予以黑大豆易之，更有補陰之績，雖燥令燥體，皆無礙矣。再益銀花、甘草，而化毒之功尤勝，或疑銀花性涼，似難久用，不知三豆皆谷也，性能實脾，得銀花以濟之，更覺沖和。況小兒體稟純陽，極宜此甘涼補陰之味，豈特稀痘，尤能明目消疳，不生瘡癤泄瀉等病，其功未能殫述也。 附：青龍白虎湯

橄欖、生蘆菔。水煎服。

孟英自注云：此予自制方也。橄欖色青，清足厥陰內(nèi)寄之火風(fēng)，而靖其上騰之焰；蘆菔色白，化手太陰外來之燥熱，而肅其下行之氣。合而為劑，消經(jīng)絡(luò)留滯之痰，解膏粱魚面之毒，用以代茶，則龍馴虎伏，藏府清和，豈但喉病之可免耶？且二味處處皆有，人人可服。物異功優(yōu)，久任無弊，實能弭未形之患，勿以平淡而忽諸。 附：錫類散

象牙屑（焙）、真珠各三分，飛凈青黛六分，梅花冰片三厘，壁錢二十個（俗名喜兒窠，木板上者勿用），西牛黃、人指甲各五厘（男病用女，女病用男，合送濟人，須分別配之。）

共研極細粉，吹患處，流出惡涎即愈。

孟英自注云：此專治爛喉痧疹之神方也。尤鶴年附載于《金匱翼》云：張符瑞（一本作“瑞符”）傳此方以救人而得子，故予之名曰錫類散。

段春木之室爛喉，內(nèi)外科治之束手，姚雪蕉孝廉薦孟英視之。骨瘦如柴，肌熱如烙，韌痰阻于咽喉，不能咯吐，須以紙帛攪而曳之?；继幖t腫白腐，齦舌皆糜，米飲不沾，汛事非期而至。按其脈，左細數(shù)，右弦滑。曰：此陰虧之體，伏火之病，失于清降，擾及于營。先以犀角地黃湯清營分，而調(diào)妄行之血；續(xù)與白虎湯加西洋參等，肅氣道而瀉燎原之火。外用錫類散，掃痰腐而消惡毒。繼投甘潤藥，蠲余熱而充津液。日以向安，月余而起。

吳雨峰明府家，囑兒科為其仲郎所出之兩孫種痘，下苗二三日，發(fā)熱咽疼。醫(yī)以為痘之將形也，投以升透之藥，赤斑似錦，咽爛如焚，半月之間，闔家傳染，諸醫(yī)莫敢入其室。（痘疹一門，以護咽為第一要義。一見喉痛，即急清降，大忌升提，何?？贫恢艘浚?/span>孟英往診時，見其三郎耕有、四郎小峰尚未病，亟曰：已病者固當圖治，未病者尤宜防患。傳以青龍白虎湯代茶恣飲，竟得無恙。其令閫洪宜人及仲媳，皆為之治愈。此外如其長媳、其令愛、其三孫、其仆、其探病之女戚，殞于是病者七人焉。時雨峰、筑巖兩喬梓咸宦于外，仲郎亦幕游江右，不料因種痘而釀此家禍，益信孟英勸人勿種痘之說為可訓(xùn)也。（眉批：種痘之法，以人巧而奪天工，原屬妙法，但須慎于擇時。若疫氣流行之時，感其氣者，尚有腫頤爛喉之酷，況又加以痘毒耶？此乃醫(yī)之不明，未可盡歸咎于種痘也。）

潘洪疇托兒醫(yī)為其仲郎春波所出之孫種痘，下苗三日即咽痛，醫(yī)與升散藥，發(fā)熱斑爛，七朝而夭。春波及其弟祥衍皆染其病。春波之證，顧聽泉治而愈矣。祥衍之恙，咽喉爛至于舌，胸膈痞塞不通，牙關(guān)緊澀，小溲淋痛，口流紫黑血塊，人皆謂其臟腑爛焉。孟英視之曰：惡血毒涎，正欲其出。吹以錫類散，用碗承其口，流出涎血甚多，咽喉、牙環(huán)、胸膈皆得漸舒。投以犀角地黃湯，加元參、銀花、童溺、藕汁、竹黃、花粉、貝母、石菖蒲之類，漸以向安。繼與生津填補而痊。

趙子循患喉痹，渠叔笛樓用大劑生軍下之，而藥不能入，（病在上而用蕩滌腸胃之藥，殊未合法。）孟英以錫類散吹之即開，與白虎法而瘥。

陳書伯庶常令弟保和，年未冠，患失音咽痛。孟英與犀、羚、石膏、元參、豆根、牛蒡、射干等大劑清肅之藥，音開而咽糜，吹以錫類散，糜愈而疹點滿布，左目及耳后皆腫。方中加以鮮菊葉二兩。疹愈，痰嗽不己，仍主前法，服三十余帖而痊。此證脈滑且數(shù)，口大渴，初終未曾誤藥，故能愈。其庶母同時患喉糜，而頭偏左痛，（肝風(fēng)。）心悸欲嘔，壯熱煩躁，脈弦細數(shù)。孟英曰：此兼陰虧風(fēng)動也。初以犀、羚、元參、菊花、丹參、梔子、桑葉、馬勃投之，外吹錫類散，咽愈熱退。續(xù)用二至、二冬、生地、石英、蓯蓉、龜板、茯苓，滋陰潛陽而瘳。（善后之法非此，則細數(shù)之脈何以能復(fù)？）又其二令妹亦患喉疹，汛事適行，四肢酸痛，略難舉動，氣塞于咽，孟英診脈弦滑。以犀、羚、旋、赭、茹、貝、兜鈴、牛蒡、射干、豆根、花粉、銀花、海?、竹瀝、絲瓜絡(luò)等出入為方，（此則專事清熱蠲痰而已，須合三案而細參其同異處，方有會心。）兼吹錫類散而瘥。（眉批：變證雖多，不外肺胃二經(jīng)積熱，得其主腦，尚非難愈之證。）

周鶴亭令郎，年甫五齡。痘后月余，清涼藥尚未輟，忽發(fā)壯熱，幼科治之勢益張，肢瘈面赤，嘔吐苔黃，渴而溺清，時或昏厥，證交六日，其外祖何新之邀孟英診之。脈甚弦洪滑數(shù)，心下拒按，便秘汗多。投小陷胸，加石膏、知母、花粉、竹葉、枇杷葉、貝母、雪羹。二劑各恙皆減，溲赤便行，繼與清養(yǎng)而安。（眉批：涼藥未輟，而忽見如此之證，即不按脈，亦可知為新感溫邪矣。）

許安卿患咽痛，瘍科黃秀元連與升散之藥，延及齦腫，牙關(guān)不開，舌不出齒，自汗脈澀，絕谷瀕危。其族兄辛泉，逆孟英往勘。即洗去滿頸敷藥，而以菊葉搗涂，吹以錫類散，煎犀、羚、元參、射干、馬勃、梔、貝、山豆根等藥灌之，數(shù)日而痊。(眉批：宜降而反升之，宜其病之增劇也。)

胡韻梅年已逾冠。因夜坐感寒，患頭疼惡冷，嘔吐肢冷。孟英視之，曰：舌絳脈數(shù)，斑疹之候，斷非受寒也。幸胡平昔欽信，遂與清透藥服之。次日點形圓綻，細詢果未出痘，但火勢甚熾，恐其惑于俗論，囑請專科王蔚文會診。所見略同，一路清涼，自起發(fā)至落痂，毫不雜一味溫升攻托之藥，而滿身密布形色粗紫，漿濃痂黑，便秘不饑，渴無一息之停。茍不如是用藥，其能免乎？此建中《瑣言》之所以有功于世也。（眉批：此大實之證，故治宜如此。予見一小兒出痘，自始至終，參、茸不輟于口，稍停其藥，即懨然不振，正與此案相對待?？梢娪煤脽幔砸穗S證變通，未可執(zhí)一而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