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柵欄，穿過攀繞的花枝的空檔，我看見他們?cè)诖蚯?。他們朝插著小旗的地方走過來，我順著柵欄朝前走。勒斯特在那棵開花的樹旁草地里找東西。他們把小旗拔出來，打球了。接著他們又把小旗插回去，來到高地①上，這人打了一下，另外那人也打了一下。他們接著朝前走，我也順著柵欄朝前走。勒斯特離開了那棵開花的樹，我們沿著柵欄一起走，這時(shí)候他們站住了，我們也站住了。我透過柵欄張望，勒斯特在草叢里找東西。
“球在這兒，開弟②?！蹦侨舜蛄艘幌?。他們穿過草地往遠(yuǎn)處走去倉(cāng)我貼緊柵欄，瞧著他們走開。
①指高爾夫球的發(fā)球處。
?、凇伴_弟”，原文為Caddle，本應(yīng)譯為“球童”，但此指在原文中與班吉姐姐的名字，凱蒂”（Caddy）恰好同音，班吉每次聽見別人叫球童，便會(huì)想起心愛的姐但，哼叫起來。
“聽聽，你哼哼得多難聽?！崩账固卣f?！耙舱嬗心愕?，都三十三了，還這副樣子。我還老遠(yuǎn)到鎮(zhèn)上去給你買來了生日蛋糕呢。別哼哼唧唧了。你就不能幫我找找那只兩毛五的镚子兒，好讓我今兒晚上去看演出?！?br/>
他們過好半天才打一下球，球在草場(chǎng)上飛過去。我順著柵欄走回到小旗附近去。小旗在耀眼的綠草和樹木間飄蕩。
“過來呀?！崩账固卣f，“那邊咱們找過了。他們一時(shí)半刻問不會(huì)再過來的。咱們上小河溝那邊去找，再晚就要讓那幫黑小子撿去了?！?br/>
小旗紅紅的，在草地上呼呼地飄著。這時(shí)有一只小鳥斜飛下來停歇在上面。勒斯特扔了塊上過去。小旗在耀眼的綠草和樹木間飄蕩。我緊緊地貼著柵欄。
“快別哼哼了?！崩账固卣f?！八麄儾簧线@邊來，我也沒法讓他們過來呀，是不是。你要是還不住口，姥姥③就不給你做生日了。你還不住口，知道我會(huì)怎么樣。我要把那只蛋糕全都吃掉。連蠟燭也吃掉。把三十三根蠟燭全都吃下去。來呀，咱們上小河溝那邊去。我得找到那只镚子兒。沒準(zhǔn)還能找到一只掉在那兒的球呢。喲。他們?cè)谀莾骸Ｍh(yuǎn)的。瞧見沒有?！彼麃淼綎艡谶?，伸直了胳膊指著?！翱匆娝麄兞税?。他們不會(huì)再回來了。來吧?！?br/>
?、劭灯丈业暮谂畟虻蠣栁鳎抢账固氐耐庾婺?。
我們煩著柵欄，走到花園的柵欄旁，我們的影子落在柵欄上，在柵欄上；我的影子比勒斯特的高。我們來到缺口那兒，從那里鉆了過去。
“等一等?！崩账固卣f?！澳阌謷煸卺斪由狭?。你就不能好好的鉆過去不讓衣服掛在釘子上嗎?！?br/>
凱蒂把我的衣服從釘子上解下來，我們鉆了過去。④凱蒂說，毛萊舅舅關(guān)照了，不要讓任何人看見我們，咱們還是貓著腰
?、馨嗉囊路汇^住，使他腦子里浮現(xiàn)出另一次他的衣服在柵欄缺口處被掛住的情景。那是在1900年圣誕節(jié)前兩天（12月23日），當(dāng)時(shí)，凱蒂帶著他穿過柵欄去完成毛萊舅舅交給他們的一個(gè)任務(wù)--送情書去給隔壁的帕特生太太。吧。貓著腰，班吉。象這樣，懂嗎。我們貓下了腰，穿過花園，花兒括著我們，沙沙直響。地繃繃硬。我們又從柵欄上翻過去，幾只豬在那兒嗅著聞著，發(fā)出了哼哼聲。凱蒂說，我猜它們準(zhǔn)是在傷心，因?yàn)樗鼈兊囊粋€(gè)伙伴今兒個(gè)給宰了。地繃繃硬，是給翻掘過的，有一大塊一大塊土疙瘩。
?。@一章是班吉明（“班吉”）的獨(dú)白。這一天是他三十三歲生日。他在敘述中常?；叵氲竭^去不同時(shí)期的事，下文中譯者將一一加注說明。
把手插在兜里，凱蒂說。不然會(huì)凍壞的。快過圣涎節(jié)了，你不想讓你的手凍壞吧，是嗎。
“外面太冷了?！蓖栐S說。①“你不要出去了吧?！?br/>
①同一天，時(shí)間稍早，在康普生家。威爾許是康普生家的黑小廝，迪爾西的大兒子。前后有三個(gè)黑小廝服侍過班吉。1905年前是威爾許，1905年以后是T．P．（迪爾西的小兒子），“當(dāng)前”（1928年）則是勒斯特（迪爾西的外孫）。?？思{在本書中用不同的黑小廝來標(biāo)明不同的時(shí)序。
“這又怎么的啦?！蹦赣H說。
“他想到外面去呢?！蓖栐S說。
“讓他出去吧?！泵R舅舅說。
“天氣太冷了?！蹦赣H說?！八€是呆在家里得了。班吉明。好了，別哼哼了。”
“對(duì)他不會(huì)有害處的。”毛萊舅舅說。
“喂，班吉明?！蹦赣H說?！澳阋遣还?，那只好讓你到廚房去了?！?br/>
“媽咪說今兒個(gè)別讓他上廚房去?！蓖栐S說?！八f她要把那么些過節(jié)吃的東西都做出來。”
“讓他出去吧，卡羅琳?！泵R舅舅說?！澳銥樗傩拇蠖嗔耍约簳?huì)生病的?！?br/>
“我知道。”母親說。“有時(shí)候我想，這準(zhǔn)是老天對(duì)我的一種懲罰?！?br/>
“我明白，我明自?！R舅舅說?！澳愕煤煤帽Ｖ?。我給你調(diào)一杯熱酒吧。”
“喝了只會(huì)讓我覺得更加難受?！蹦赣H說?！斑@你不知道嗎?！?br/>
“你會(huì)覺得好一些的?！泵R舅舅說?！敖o他穿戴得嚴(yán)實(shí)些，小子，出去的時(shí)間可別大長(zhǎng)了?！?br/>
毛萊舅舅走開去了。威爾許也走開了。
“別吵了好不好?！蹦赣H說?！拔覀冞€巴不得你快點(diǎn)出去呢，我只是不想讓你害病?！?br/>
威爾許給我穿上套鞋和大衣，我們拿了我的帽子就出去了。毛萊舅舅在飯廳里，正在把酒瓶放園到酒柜里去。
“讓他在外面呆半個(gè)小時(shí)，小子。”毛萊舅舅說。“就讓他在院子里玩得了?！?br/>
“是的，您哪。”威爾許說?！拔覀儚膩聿蛔屗酵饷娼稚先??！?br/>
我們走出門口。陽光很冷，也很耀眼。
“你上哪兒去啊?！蓖栐S說?！澳悴灰姷靡詾槭堑芥?zhèn)上去吧，是不是啊?！蔽覀冏咴谏成稠懙穆淙~上。鐵院門冰冰冷的?！澳阕詈冒咽植逶诙道??！蓖栐S說?！澳愕氖帜笤陂T上會(huì)凍壞的，那你怎么辦。你干嗎不待在屋子里等他們呢?！彼盐业氖秩轿铱诖锶?。我能聽見他踩在落葉上的沙沙聲。我能聞到冷的氣味①。鐵門是冰冰冷的。
?、侔嗉m是白癡，但感覺特別敏銳，各種感覺可以溝通。
“這兒有幾個(gè)山核桃。好哎。竄到那棵樹上去了，瞧呀，這兒有一只松鼠，班吉?！?br/>
我已經(jīng)一點(diǎn)也不覺得鐵門冷了，不過我還能聞到耀眼的冷的氣味。
“你還是把手插回到兜里去吧?！?br/>
凱蒂在走來了。接著她跑起來了，她的書包在背后一跳一跳，晃到這邊又晃到那邊。
“嗨，班吉?！眲P蒂說。她打開鐵門走進(jìn)來，就彎下身子。凱蒂身上有一股樹葉的香氣?！澳闶莵斫游业陌?。”她說。“你是來等凱蒂的吧。威爾許，你怎么讓他兩只手凍成這樣?！?br/>
“我是叫他把手放在兜里的?！蓖栐S說、‘他喜歡抓住鐵門。”
“你是來接凱蒂的吧?！彼f，一邊搓著我的手?！笆裁词?。你想告訴凱蒂什么呀?！眲P蒂有一股樹的香味，當(dāng)她說我們這就要睡著了的時(shí)候，她也有這種香味。
你哼哼唧唧的干什么呀，勒斯特說。①等我們到小河溝你還可以看他們的嘛。哪。給你一根吉姆生草②。他把花遞給我。我們穿過柵欄，來到空地上。
?、龠@一段回到”當(dāng)前”。
②一種生長(zhǎng)在牲口棚附近的帶刺的有惡臭的毒草，拉丁學(xué)名為“Daturastramonium”，開喇叭形的小花。
“什么呀?！眲P蒂說。③，‘你想跟凱蒂說什么呀。是他們叫他出來的嗎，威爾許？”
?、塾只氐?900年12月23日，緊接前面一段回憶。
“沒法把他圈在屋里?！蓖栐S說。“他老是鬧個(gè)沒完，他們只好讓他出來。他一出來就直奔這兒，朝院門外面張望?！?br/>
“你要說什么呀。”凱蒂說?！澳阋詾槲曳艑W(xué)回來就是過圣誕節(jié)了嗎。你是這樣想的吧。圣誕節(jié)是后天。圣誕老公公，班吉。圣誕老公公。來吧，咱們跑回家去暖和暖和?！彼∥业氖郑晃覀兇┻^了亮晃晃、沙沙響的樹葉。我們跑上臺(tái)階，離開亮亮的寒冷，走進(jìn)黑黑的寒冷。毛萊舅舅正把瓶子放回到酒柜里去，他喊凱蒂。凱蒂說，
“把他帶到爐火跟前去，威爾許。跟威爾許去吧?！彼f?！拔乙粫?huì)兒就來?！?br/>
我們來到爐火那兒。母親說，
“他冷不冷，威爾許?！?br/>
“一點(diǎn)不冷，太太?！蓖栐S說。
“給他把大衣和套鞋脫了?！蹦赣H說?！拔疫€得跟你說多少遍，別讓他穿著套鞋走到房間里來?！?br/>
“是的，太太?！蓖栐S說?！昂?，別動(dòng)了?！彼o我脫下套鞋，又來解我的大衣鈕扣。凱蒂說，
“等一等，威爾許。媽媽，能讓他再出去一趟嗎。我想讓他陪我去?！?br/>
“你還是讓他留在這兒得了?！泵R舅舅說?！八裉斐鋈サ脡蚨嗟牧?。”
“依我說，你們倆最好都呆在家里?！蹦赣H說?！暗蠣栁髡f，天越來越冷了。”
“哦，媽媽?！眲P蒂說。
“瞎說八道。”毛萊舅舅說?！八趯W(xué)校里關(guān)了一整天了。她需要新鮮空氣?？熳甙?，凱丹斯①。”
①“凱蒂”是小名，正式的名字是“凱丹斯”。
“讓他也去吧，媽媽?！眲P蒂說?！扒笄竽?。您知道他會(huì)哭的?！?br/>
“那你干嗎當(dāng)他的面提這件事呢?！蹦赣H說?！澳愀蓡徇M(jìn)這屋里來呢。就是要給他個(gè)因頭，讓他再來跟我糾纏不清。你今天在外面呆的時(shí)間夠多的了。我看你最好還是坐下來陪他玩一會(huì)兒吧?！?br/>
“讓他們?nèi)グ桑_琳?！泵R舅舅說?！鞍c(diǎn)兒冷對(duì)他們也沒什么害處。記住了，你自己可別累倒了?！?br/>
“我知道。”母親說?！皼]有人知道我多么怕過圣誕節(jié)。沒有人知道。我可不是那種精力旺盛能吃苦耐勞的女人?！睘榱私苌俸秃⒆觽?，我真希望我身體能結(jié)實(shí)些?！?br/>
?、倏灯丈壬拿纸小敖苌保亩鹤右步小敖苌?。這里指的是康普生先生。
“你一定要多加保重，別為他們的事操勞過度。”毛萊舅舅說?！翱熳甙桑銈儌z。只是別在外面呆太久了，聽見了嗎。你媽要擔(dān)心的。”
“是咧，您哪?！眲P蒂說?！皝戆?，班吉。咱們又要出去羅。”她給我把大衣扣子扣好，我們朝門口走去。
“你不給小寶貝穿上套鞋就帶他出去嗎。”母親說?！凹依飦y哄哄人正多的時(shí)候，你還想讓他得病嗎?！?br/>
“我忘了。”凱蒂說?！拔乙詾樗谴┲哪??！?br/>
我們又走回來?！澳愕枚鄤?dòng)動(dòng)腦子?！蹦赣H說。別動(dòng)了威爾許說。他給我穿上套鞋?！安欢囊惶煳揖鸵x開人世了，就得由你們來替他操心了?！爆F(xiàn)在頓頓腳威爾許說。“過來跟媽媽親一親，班吉明。”
凱蒂把我拉到母親的椅子前面去，母親雙手捧住我的臉，撈著把我摟進(jìn)懷里。
“我可憐的寶貝兒。”她說。她放開我?！澳愫屯栐S好好照顧他，乖妞兒。”
“是的，您哪?！眲P蒂說。我們走出去。凱蒂說，
“你不用去了，威爾許。我來管他一會(huì)兒吧?！?br/>
“好咧?！蓖栐S說?！斑@么冷，出去是沒啥意思?！彼唛_去了，我們?cè)陂T廳里停住腳步，凱蒂跪下來，用兩只胳膊摟住我，把她那張發(fā)亮的凍臉貼在我的臉頰上。她有一股樹的香味。
“你不是可憐的寶貝兒。是不是啊。你有你的凱蒂呢。你不是有你的凱蒂姐嗎?！?br/>
你又是嘟噥，又是哼哼，就不能停一會(huì)兒?jiǎn)幔账固卣f。①你吵個(gè)沒完，害不害臊。我們經(jīng)過車房，馬車停在那里。馬車新?lián)Q了一只車轱轆。
?、倩氐健爱?dāng)前”。
“現(xiàn)在，你坐到車上去吧，安安靜靜地坐著，等你媽出來。”迪爾西說。②她把我推上車去。T．P．拉著韁繩?！拔艺f，我真不明白杰生干嗎不去買一輛新的輕便馬車?！钡蠣栁髡f，“這輛破車遲早會(huì)讓你們坐著坐著就散了架。瞧瞧這些破轱轆?！?br/>
?、谙旅嬉淮蠖挝淖郑菍懓嗉吹杰嚪坷锏呐f馬車時(shí)所引起的有關(guān)坐馬車的一段回憶。事情發(fā)生在1912年?？灯丈壬呀?jīng)去世。這一天，康普生太太戴了面紗拿著花去上墳。康普生太太與迪爾西對(duì)話中提到的昆丁是個(gè)小女孩，不是班吉的大哥（這個(gè)昆丁已于1910年自殺），而是凱蒂的私生女。對(duì)話中提到的羅斯庫(kù)司，是迪爾西的丈夫。
母親走出來了，她邊走邊把面紗放下來。她拿著幾支花兒。
“羅斯庫(kù)司在哪兒啦?！彼f。
“羅斯庫(kù)司今兒個(gè)胳膊舉不起來了。”迪爾西說，“T．P．也能趕車，沒事兒?！?br/>
“我可有點(diǎn)擔(dān)心?！蹦赣H說。“依我說，你們一星期一次派個(gè)人給我趕趕車也應(yīng)該是辦得到的。我的要求不算高嘛，老天爺知道?！?br/>
“卡羅琳小姐③，羅斯庫(kù)司風(fēng)濕病犯得很厲害，實(shí)在干不了
③美國(guó)南方種植園中的黑女傭，從小帶東家的孩子，所以到她們長(zhǎng)大結(jié)婚后仍然沿用以前的稱呼。什么活，這您也不是不知道。”迪爾西說?！澳瓦^來上車吧。T．P．趕車的本領(lǐng)跟隨羅斯庫(kù)司一樣好。”
“我可有點(diǎn)兒擔(dān)心呢?！蹦赣H說。“再說還帶了這個(gè)小娃娃?！?br/>
迪爾西走上臺(tái)階。“您還管他叫小娃娃。”她說。她抓住了母親的胳膊?！八鶷．P．一般大，已經(jīng)是個(gè)小伙子了，快走吧，如果您真的要去。”
“我真擔(dān)心呢。”母親說。她們走下臺(tái)階，迪爾西扶母親上車?！耙苍S還是翻了車對(duì)我們大家都好些?！蹦赣H說。
“瞧您說的，您害臊不害臊?！钡蠣栁髡f。“您不知道嗎，光是一個(gè)十八歲的黑小伙兒也沒法能讓‘小王后’撒腿飛跑，它的年紀(jì)比T．P．跟班吉加起來還大。T．P．，你可別把‘小王后’惹火了，你聽見沒有。要是你趕車不順卡羅琳小姐的心，我要讓羅斯庫(kù)司好好打你一頓。他還不是打不動(dòng)呢。”
“知道了，媽?！盩．P．說。
“我總覺得會(huì)出什么事的?！蹦赣H說?！皠e哼哼了，班吉明。”
“給他一支花拿著?！钡蠣栁髡f：“他想要花呢?！彼咽稚炝诉M(jìn)來。
“不要，不要?！蹦赣H說。“你會(huì)把花全弄亂的?！?br/>
“您拿住了。”迪爾西說。“我抽一支出來給他?！彼o了我一支花，接著她的手縮回去了。
“快走吧，不然小昆丁看見了也吵著要去了?！钡蠣栁髡f。
“她在哪兒。”母親說。
“她在屋里跟勒斯特一塊兒玩呢。”迪爾西說?！白甙桑桶戳_斯庫(kù)司教你的那樣趕車吧?！?br/>
“好咧，媽?！盩．P．說?！白咂饋硌?，‘小王后’。”
“小昆丁?！蹦赣H說，“可別讓她出來。”
“當(dāng)然不會(huì)的?！钡蠣栁髡f。
馬車在車道上顛晃、碾軋著前進(jìn)?！拔野研±ザ×粼诩依镎娣判牟幌隆！蹦赣H說?！拔疫€是不去算了。T．P．?！蔽覀兇┻^了鐵院門，現(xiàn)在車子不再顛了。T．P．用鞭子抽了“小王后”一下。
“我跟你說話呢，T．P．。”母親說。
“那也得讓它繼續(xù)走呀?！盩．P．說?！暗米屗恢毙阎?，不然就回不到牲口棚去了?！?br/>
“你掉頭呀?！蹦赣H說?！鞍研±ザ×粼诩依镂也环判??！?br/>
“這兒可設(shè)法掉頭?！盩．P．說。過了一會(huì)兒，路面寬一些了。
“這兒總該可以掉頭了吧。”母親說。
“好吧?！盩．P．說。我們開始掉頭了。
“你當(dāng)心點(diǎn)，T．P．?！蹦赣H說，一面抱緊了我。
“您總得讓我掉頭呀?！盩·P·說?！坝?，‘小王后’。”我們停住不動(dòng)了。
“你要把我們翻出去了?！蹦赣H說。
“那您要我怎么辦呢?！盩·P·說。
“你那樣掉頭我可害怕?！蹦赣H說。
“駕，‘小王后’?！盩·P·說。我們又往前走了。
“我知道得很清楚，我一走開，迪爾西準(zhǔn)會(huì)讓小昆丁出什么事的?！蹦赣H說?！霸蹅兊每禳c(diǎn)回家。”
“走起來，駕?！盩·P·說。他拿鞭子抽“小玉后”。
“喂，T·P·?！蹦赣H說，死死地抱住了我。我聽見“小王后’腳下的得得聲，明亮的形體從我們兩邊平穩(wěn)地滑過去，它們的影子在“小王后”的背上掠過。它們象車軸糊明亮的頂端一樣向后移動(dòng)。接著，一邊的景色不動(dòng)了，那是個(gè)有個(gè)大兵的大白崗?fù)ぁＡ硗饽且贿呥€在平穩(wěn)地滑動(dòng)著，只是慢下未了。
“你們干什么去？”杰生說。他兩只手插在兜里，一支鉛筆架在耳朵后面。
“我們到公墓去?！蹦赣H說。
“很好。”杰生說。“我也沒打算阻攔你們，是不是。你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一個(gè)，沒別的事了嗎？”
“我知道你不愿去?！蹦赣H說?！安贿^如果你也去的話，我就放心得多了。
“你有什么不放心的?！苯苌f?！胺凑赣H和昆丁也沒法再傷害你了?！?br/>
母親把手絹塞到面紗底下去。“別來這一套了，媽媽。”杰生說?！澳胱屵@個(gè)大傻子在大庭廣眾又吼又叫嗎。往前趕車吧，T．P．?！?br/>
“走呀，‘小王后’?！盩．P．說。
“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呀?！蹦赣H說?！胺凑涣硕嗑梦乙矔?huì)跟隨你父親到地下去了?！?br/>
“行了?！苯苌f。
“吁?！盩．P．說。杰生又說，
“毛萊舅舅用你的名義開了五十塊錢支票。你打算怎么辦?！?br/>
“問我干什么?！蹦赣H說?！拔疫€有說話的份兒?jiǎn)?。我只是想不給你和迪爾西添麻煩。我快不在了，再往下就該輪到你了。”
“快走吧，T·P·?！苯苌f。
“走呀，‘小王后’。”T．P．說。車旁的形體又朝后面滑動(dòng)，另一邊的形體也動(dòng)起來了，亮晃晃的，動(dòng)得很快，很平穩(wěn)，很象凱蒂說我們這就要睡著了時(shí)的那種情況。
整天哭個(gè)沒完的臭小子，勒斯特說。①你害不害臊。我們從牲口擁當(dāng)中穿過去，馬廄的門全部敞著。你現(xiàn)在可沒有花斑小馬駒騎羅，勒斯特說。泥地很干，有不少塵土。屋頂塌陷下來了。斜斜的窗口布滿了黃網(wǎng)絲。你干嗎從這邊走。你想讓飛過來的球把你的腦袋敲破嗎。
?、倩氐健爱?dāng)前”。
“把手插在兜里呀?！眲P蒂說。“不然的話會(huì)凍僵的。你不希望過圣誕節(jié)把手凍壞吧，是不是啊?！雹?br/>
?、侔嗉吹缴谂铮X子里又出現(xiàn)圣誕節(jié)前與凱蒂去送信，來到牲口棚附近時(shí)的情景。
我們繞過牲口棚。母牛和小牛犢站在門口，我們聽見“王子”、“小王后”和阿歡在牲口棚里頓腳的聲音。“要不是天氣這么冷，咱們可以騎上阿歡去玩兒了。”凱蒂說。“可惜天氣太冷，在馬上坐不住?！边@時(shí)我們看得見小河溝了，那兒在冒著煙。“人家在那兒宰獵。”凱蒂說?！拔覀兓丶铱梢宰吣沁叄槺闳タ纯?。”我們往山下走去。
“你想拿信?！眲P蒂說?！拔易屇隳镁褪橇恕！彼研艔目诖锾统鰜?，放在我的手里?！斑@是一件圣誕禮物?！眲P蒂說?！懊R舅舅想讓帕特生太太喜出望外呢。咱們交給她的時(shí)候可不能讓任何人看見。好，你現(xiàn)在把手好好的插到兜里去吧。”我們來到小河溝了。
“都結(jié)冰了?！眲P蒂說，“瞧呀。”她砸碎冰面，撿起一塊貼在我的臉上?！斑@是冰。這就說明天氣有多冷?！彼疫^了河溝，我們往山上走去?！斑@事咱們跟媽媽和爸爸也不能說。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嗎。我想，這件事會(huì)讓媽媽、爸爸和帕特生先生都高興得跳起來，帕特生先生不是送過糖給你吃嗎。你還記得夏天那會(huì)兒帕特生先生送糖給你吃嗎?！?br/>
我們面前出現(xiàn)了一道柵欄。上面的藤葉干枯了，風(fēng)把葉子刮得格格地響。
“不過，我不明白為什么毛萊舅舅不派威爾許幫他送信。”凱蒂說，“威爾許是不會(huì)多嘴的?！迸撂厣吭诖翱谕覀?。
“你在這兒等著?！眲P蒂說。“就在這兒等著。我一會(huì)兒就回來。把信給我?！彼龔奈铱诖锇研盘统鰜怼！澳銉芍皇衷诙道飻R好了?！彼掷锬弥牛瑥臇艡谏吓肋^去，穿過那些枯黃的、格格響著的花。帕特生太太走到門口，她打開門，站在那兒。
帕特生先生在綠花叢里砍東西。①他停下了手里的活，對(duì)著我瞧。帕特生太太飛跑著穿過花園。我一看見她的眼睛我就哭了起來。你這白癡，帕特生太太說，我早就告訴過他②別再差你一個(gè)人來了。把信給我。快。帕特生先生手里拿著鋤頭飛快地跑過來。帕特生太太傴身在柵欄上，手伸了過來。她想爬過來。把信給我，她說，把信給我。帕特生先生翻過柵欄。他把信奪了過去。帕特生太太的裙子讓柵欄掛住了。我又看見了她的眼睛。就朝山下跑去。
?、龠@一段寫另一次班吉單獨(dú)一個(gè)人送信給帕特生太太，被帕特生先生發(fā)現(xiàn)的情形。時(shí)間是1908年的春天或夏天，這時(shí)花園里已經(jīng)有了“綠花叢”。在班吉的腦子里”花”與“草”是分不清的。
?、谥杆那槿嗣R舅舅。
“那邊除了房子別的什么也沒有了?！崩账固卣f。③“咱們到小河溝那邊去吧?！?br/>
③又回到“當(dāng)前”。
人們?cè)谛『訙侠锵礀|西，其中有一個(gè)人在唱歌。我聞到衣服在空中飄動(dòng)的氣味，青煙從小河溝那邊飄了過來。
“你就呆在這兒?！崩账固卣f?！澳愕侥沁吶ヒ矝]有什么好干。”的。他們會(huì)打你的，錯(cuò)不了。”
“他想要干什么?！?br/>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崩账固卣f。“他興許是想到那邊人們打球的高地上去。你就在這兒坐下來玩你的吉姆生草吧。要是你想看什么，就看看那些在河溝里玩水的小孩。你怎么就不能象別人那樣規(guī)規(guī)矩矩呢?！蔽以诤舆吷献讼聛?，人們?cè)谀莾合匆路酂熢谕罩忻叭ァ?br/>
“你們大伙兒有沒有在這兒附近撿到一只兩毛五的镚子兒。”勒斯特說。
“什么镚子兒?！?br/>
“我今天早上在這兒的時(shí)候還有的?！崩账固卣f?！拔也恢谀膬簛G失了。是從我衣兜這個(gè)窟窿里掉下去的。我要是找不到今兒晚上就沒法看演出了?！?br/>
“你的镚子兒又是從哪兒來的呢，小子。是白人不注意的時(shí)候從他們衣兜里掏的吧?！?br/>
“是從該來的地方來的?！崩账固卣f?！澳莾洪G子兒有的是。不過我一定要找到我丟掉的那一只。你們大伙兒撿到?jīng)]有?！?br/>
“我可沒時(shí)間來管镚子兒。我自己的事還忙不過來呢?！?br/>
“你上這邊來?！崩账固卣f?！皫臀襾碚艺摇！?br/>
“他就算看見了也認(rèn)不出什么是镚子兒吧?！?br/>
“有他幫著找總好一點(diǎn)?！崩账固卣f。“你們大伙兒今兒晚上都去看演出吧。”
“別跟我提演出不演出了。等我洗完這一大桶衣服，我會(huì)累得連胳膊都抬不起來了。”
“我敢說你準(zhǔn)會(huì)去的?！崩账固卣f?！拔乙哺掖蛸€你昨兒晚上準(zhǔn)也是去了的。我敢說大帳篷剛一開門你們準(zhǔn)就在那兒了?！?br/>
“就算沒有我，那兒的黑小子已經(jīng)夠多的了。至少昨兒晚上是不少?！?br/>
“黑人的錢不也跟白人的錢一樣值錢嗎，是不是。”
“白人給黑小子們錢，是因?yàn)樗麄冊(cè)缇椭酪獊硪粋€(gè)白人樂隊(duì)、反正會(huì)把錢都撈回去的。這樣一來，黑小子們?yōu)榱硕噘嶞c(diǎn)錢，又得干活了?！?br/>
“又沒人硬逼你去看演出?！?br/>
“暫時(shí)還沒有。我琢磨他們還沒想起這檔子事?！?br/>
“你干嗎跟白人這么過不去?！?br/>
“沒跟他們過不去。我走我的橋，讓他們走他們的路。我對(duì)這種演出根本沒興趣?！?br/>
“戲班子里有一個(gè)人，能用一把鋸子拉出曲調(diào)來。就跟耍一把班卓琴似的。”
“你昨兒晚上去了?！崩账固卣f。“我今兒晚上想去。只要我知道在哪兒丟的镚子兒就好了?！?br/>
“我看，你大概要把他帶去吧?！?br/>
“我?！崩账固卣f?！澳阋詾橹灰缓鸾?，我就非得也在那兒伺候他嗎?！?br/>
“他吼起來的時(shí)候，你拿他怎么辦?！?br/>
“我拿鞭子抽他?！崩账固卣f。他坐在地上，把工裝褲的褲腿卷了起來。黑小子們都在河溝里玩水。
“你們誰撿到高爾夫球了嗎?！崩账固卣f。
“你說話別這么神氣活現(xiàn)。依我說你最好別讓你姥姥聽見你這樣說話?！?br/>
勒斯特也下溝了，他們都在那里玩水。他沿著河岸在水里找東西。
“我們?cè)缟系竭@兒來的時(shí)候還在身上呢?！崩账固卣f。
“你大概是在哪兒丟失的。”
“就是從我衣兜的這個(gè)窟窿里落下去的。”勒斯特說。他們?cè)诤訙侠镎襾碚胰ァ＝又麄兺蝗蝗颊局鄙碜?，停住不找了，然后水花亂濺地在河溝里搶奪起來。勒斯特?fù)尩搅耸?，大家都蹲在水里，透過樹叢朝小山崗上望去。
“他們?cè)谀膬?。”勒斯特說。
“還看不見呢?！?br/>
勒斯特把那東西放進(jìn)兜里。他們從小山崗上下來了。
“瞧見一只球落到這兒來了嗎。”
“該是落到水里去了。你們這幫小子有誰瞧見或是聽見了嗎?！?br/>
“沒聽見什么落到水里來呀?！崩账固卣f。“倒是聽見有一樣?xùn)|西打在上面的那棵樹上。不知道滾到哪兒去了?！?br/>
他們朝河溝里看了看。
“媽的。在溝邊好好找找。是朝這邊飛過來的。我明明看見的?！?br/>
他們?cè)跍线呎襾碚胰?。后來他們回到山崗上去了?br/>
“你拾到那只球沒有。”那孩子說。
“我要球干什么?！崩账固卣f。“我可沒看見什么球?！?br/>
那孩子走進(jìn)水里。他往前走。他扭過頭來又看看勒斯特。他順著河溝往前走著。
那個(gè)大人在山崗上喊了聲“開弟”。那孩子爬出河溝，朝山崗上走去。
“瞧，你又哼哼起來了?！崩账固卣f?！皠e吵了。”
“他這會(huì)兒哼哼唧唧的干什么呀?！?br/>
“天知道為的是什么?！崩账固卣f。“他無緣無故就這樣哼起來。都哼了整整一個(gè)上午了。也許是因?yàn)榻裉焓撬纳瞻桑蚁??！?br/>
“他多大了。”
“他都三十三了?！崩账固卣f?！暗浇裉煸缟险龤q了?！?br/>
“你是說，他象三歲小孩的樣子都有三十年了嗎?！?br/>
“我是聽我姥姥說的?！崩账固卣f?！拔易约阂膊磺宄?。反正我們要在蛋糕上插三十三根蠟燭。蛋糕太小。都快插不下了。別吵了?；剡@邊來。”他走過來抓住我的胳膊。“你這老傻子?！彼f?！澳愎穷^癢癢欠抽是嗎?！?br/>
“我看你才不敢抽他呢。”
“我不是沒有抽過。馬上給我住聲?！崩账固卣f。“我沒跟你說過那邊不能上去嗎。他們打一個(gè)球過來會(huì)把你腦袋砸碎的。來吧，上這兒來。”他把我拽回來?！白隆！蔽易讼聛?，他把我的鞋子脫掉，又卷起我的褲管?！昂茫F(xiàn)在下水去玩，看你還哭哭啼啼、哼哼唧唧不。”
我停住哼叫，走進(jìn)水里①這時(shí)羅斯庫(kù)司走來說去吃晚飯吧，凱蒂就說，
還沒到吃晚飯的時(shí)候呢。我可不去。
她衣服濕了。②我們?cè)诤訙侠锿妫瑒P蒂往下一蹲把衣裙都弄濕了，威爾許說，
“你把衣服弄濕了，回頭你媽要抽你了。”
“她才不會(huì)做這樣的事呢。”凱蒂說。
①以上敘述的是“當(dāng)前”的事，但班吉一走進(jìn)水里，馬上想起他小時(shí)候和凱蒂在小河溝里玩水的情形。那是在1898年，當(dāng)時(shí)班吉三歲，昆丁也只有八歲。
②從這里起是1898年那一天稍早一些時(shí)候的事。這一天，班吉的奶奶死去。
“你怎么知道。”昆丁說。
“我當(dāng)然知道啦?！眲P蒂說?！澳阌衷趺粗浪龝?huì)呢？”
“她說過她要抽的。”昆丁說。“再說，我比你大?！?br/>
“我都七歲了?！眲P蒂說。“我想我也應(yīng)該知道了。”
“我比七歲大?！崩ザ≌f，“我上學(xué)了。是不是這樣，威爾許?！?br/>
“我明年也要上學(xué)?！眲P蒂說，“到時(shí)候我也要上學(xué)的。是這樣嗎，威爾許。”
“你明知道把衣服弄濕了她會(huì)抽你的?！蓖栐S說。
“沒有濕。”凱蒂說。她在水里站直了身子，看看自己的衣裙?！拔野阉摿??！彼f?！耙粫?huì)兒就會(huì)干的?！?br/>
“我諒你也不敢脫?！崩ザ≌f。
“我就敢?！眲P蒂說。
“我看你還是別脫的好?！崩ザ≌f。
凱蒂走到威爾許和我跟前，轉(zhuǎn)過身去。
“給我把扣子解了，威爾許?！彼f。
“別替她解，威爾許?！崩ザ≌f。
“這又不是我的衣服?！蓖栐S說。
“你給我解開，威爾許?！眲P蒂說?！安蝗?，我就告訴迪爾西你昨天干的好事。”于是威爾許就幫她解開了扣子。
“你敢脫。”昆丁說。凱蒂把衣裙脫下，扔在岸上。這一來，她身上除了背心和襯褲，再?zèng)]有別的東西了；于是昆丁打了她一下耳光，她一滑，跌到水里去了。她站直身子后，就往昆丁身上潑水，昆丁也往她身上潑水。水也濺到威爾許和我的身上。于是威爾許抱我起來，讓我坐在河岸上。他說要去告訴大人，于是昆丁和凱蒂就朝他潑水。他躲到樹叢后面去了。
“我要去告訴媽咪你們倆都淘氣?！蓖栐S說。
昆丁爬到岸上，想逮住威爾許，可是威爾許跑開了，昆丁抓不到他。等昆丁拐回來，威爾許停住了腳步，嚷嚷說他要去告發(fā)。凱蒂跟他說，如果他不去告發(fā)，他們就讓他回來。威爾許說他不去告發(fā)了，于是他們就讓他回來。
“這下你該滿意了吧?！崩ザ≌f?！拔覀儍蓚€(gè)都要挨抽了?！?br/>
“我不怕?！眲P蒂說?！拔乙幼摺！?br/>
“哼，你要逃走?！崩ザ≌f。
“我是要逃走，而且永遠(yuǎn)也不回來?！眲P蒂說。我哭了起來。凱蒂扭過頭來說，“別哭?！蔽亿s緊收住聲音。接著他們又在河溝里玩起來了。杰生也在玩。他一個(gè)人在遠(yuǎn)一點(diǎn)的地方玩。威爾許從樹叢后面繞出來，又把我抱到水里。凱蒂全身都濕了，屁股上全是泥，我哭起來了，她就走過來，蹲在水里。
“好了，別哭?！彼f。“我不會(huì)逃走的?！蔽揖筒豢蘖?。凱蒂身上有一股下雨時(shí)樹的香味。
你倒是怎么的啦，勒斯特說。①你就不能別哼哼，跟大家一樣好好玩水嗎。
?、倩氐健碑?dāng)前”。
你干嗎不帶他回去。他們不是關(guān)照過你別讓他跑出院子的嗎。
他仍舊以為這片牧場(chǎng)還是他們家的呢，勒斯特說。反正從大房子那里誰也看不到這地方。
我們可看到了。誰愿意看見傻子啊。看見了要倒楣的。
羅斯庫(kù)司走來說去吃晚飯吧，凱蒂說還沒到吃晚飯的時(shí)候呢。②
②又回到1898年那一天。
“不，已經(jīng)到了。”羅斯庫(kù)司說?！暗蠣栁髡f讓你們?nèi)炕厝?。威爾許，把他們帶回來。”他往小山上走去，那頭母牛在那里哞哞地叫喚。
“沒準(zhǔn)等我們走到家，我們身上就會(huì)干了。”昆丁說。
“都怪你不好。”凱蒂說?！拔业瓜Ｍ蹅冋娴陌ど弦活D鞭子。”她套上衣裙，威爾許幫她扣好扣子。
“他們不會(huì)知道你們弄濕過衣服的?！蓖栐S說。“看不出來。除非我和杰生告發(fā)你們?！?br/>
“你會(huì)告發(fā)嗎，杰生。”凱蒂說。
“告誰的事啊?！苯苌f。
“他不會(huì)告發(fā)的?！崩ザ≌f?！澳銜?huì)嗎，杰生?！?br/>
“我看他肯定會(huì)。”凱蒂說。“他會(huì)去告訴大姆娣①的?！?br/>
①原文為Damuddy，這是康普生家孩子對(duì)他們奶奶的特殊的愛稱。
“他可告訴不了大姆娣了?！崩ザ≌f?！八×恕Ｒ俏覀冏叩寐c(diǎn)，天就會(huì)黑得讓他們看不出來。”
“我才不在乎他們看出來看不出來呢。”凱蒂說?！拔易约焊麄冋f去。你背他上山吧，威爾許?！?br/>
“杰生是不會(huì)說的?！崩ザ≌f?！澳氵€記得我給你做過一副弓箭吧，杰生?！?br/>
“都已經(jīng)斷了。”杰生說。
“讓他去告發(fā)好了?！眲P蒂說。“我一點(diǎn)兒也不怕。你背毛萊③上山呀，威爾許?！蓖栐S蹲下身來，我趴到他的背上去。
②“毛萊”是班吉的原名?？狄羯l(fā)現(xiàn)小兒子是個(gè)低能兒后，使把他的名字從“毛菜”（這也是她弟弟的名字）改為”班吉明”?！案拿币皇掳l(fā)生在1900年。她以為，這樣就可以擺脫自己這方面的責(zé)任。
今兒晚上咱們看演出時(shí)見，勒斯特說。我們走吧。咱們非得找到那只镚子兒不可。①
①回到“當(dāng)前”。勒斯特帶班吉離開河溝。
“如果我們慢慢走，等我們回到家天已經(jīng)黑了?！崩ザ≌f。②
②又回到1898年那一天。
“我不想慢慢走?！眲P蒂說。我們朝山崗上爬，可是昆丁卻不跟上來。等我們走到能聞到豬的氣味的地方，他還呆在河溝邊。那些豬在角落里豬槽前哼著拱著。杰生跟在我們后面，兩只手插在兜里。羅斯庫(kù)司在牲口棚門口擠牛奶。
那些母牛奔跑著從牲口棚里跳出來。③
?、刍氐健爱?dāng)前”。他們倆又走到牲口棚前，使班吉勾起了下面那一段回憶。那是在凱蒂結(jié)婚的那天--1910年4月25日。那天，黑小廝T．P．與班吉偷酒喝。下面寫他們喝醉后的事。
“又吼了。”T·P·說?！昂饌€(gè)沒完。我自己也想吼呢。哎唷?！崩ザ∮痔吡薚．P．一腳。他把T·P·踢進(jìn)豬兒吃食的木槽，T·P·就躺倒在那里。“好家伙。”T·P·說，“他以前也是這樣欺侮我的。你們都看見這個(gè)白人又踢我了吧。哎唷?！?br/>
我先沒哭，可是我腳步停不下來了。我先沒哭，可是地變得不穩(wěn)起來，我就哭了。④地面不斷向上斜，牛群都朝山崗上奔去，T·P·想爬起來。他又跌倒了，牛群朝山崗下跑去。昆丁拉住我的胳膊，我們朝牲口棚走去?？墒沁@時(shí)候牲口棚不見了，我們只得等著，等它再回來。我沒見到它回來。它是從我們背后來的，接著昆丁扶我躺在牛吃食的木槽里。我抓緊了木槽的邊兒。它也想走開，我緊緊地抓住了它。牛群又朝山崗下跑去，穿過了大門。我腳步停不下來。昆丁和T·P·一邊打架一邊上山崗。T．P．從山崗上滾下來，昆丁把他拽上山崗。昆丁又打T．P．。我腳步停不下來。
?、馨嗉菜さ乖诘?，這幾段描寫他失去了方向感后的感覺。
“站起來。”昆丁說。“你給我老老實(shí)實(shí)呆在這兒。我不回來你不許走?！?br/>
“我和班吉還要回進(jìn)去看結(jié)婚呢?！盩．P．說。“哎唷?！?br/>
昆丁又揍了T·P·一下。接著他把T·P·按在墻上撞。T·P·在笑。每回昆丁把他往墻上撞他都想叫哎唷，可是他嘻嘻地笑著喊不出來。我不哭了?？墒俏夷_步停不下來。T·P·跌倒在我身上，牲口棚的門飛了開去。門朝山崗下滾去，T·P·自己一個(gè)人在亂打亂蹬，他又倒了下來。他還在笑，可是我腳步停不下來，我想爬起來卻又倒了下來，我腳步停不下來。威爾許說，
“你們鬧夠了。真要鬧翻天了。別吼啦?！?br/>
T．P．還在嘻嘻地笑。他重重地癱倒在門上，笑了又笑?！鞍ム??！彼f。“我和班吉還要回進(jìn)去看結(jié)婚呢。沙示汽水①啊?！盩．P．說。
?、賹?shí)際上該是結(jié)婚用的香濱酒。
“輕點(diǎn)兒?！蓖栐S說?！澳阍谀膬号降摹！?br/>
“在地窖里拿的?！盩．P．說?！鞍ム ！?br/>
“輕點(diǎn)兒?！蓖栐S說。“地窖的什么地方?！?br/>
“到處都是?！盩·P·說。他笑得更瘋了。“還有一百多瓶呢。有一百多萬瓶呢。注意啦，黑小子，我可要吼啦?！?br/>
昆丁說，“把他拖起來?！?br/>
威爾許把我拖了起來。
“把這個(gè)喝下去，班吉。”昆丁說。玻璃杯是熱的。②“別喊了，快?！崩ザ≌f?！鞍堰@個(gè)喝下去?！?br/>
?、诶ザ〗o班吉喝的大概是醒酒用的熱咖啡。
“沙示汽水?！盩．P．說。“讓我來喝，昆丁少爺。”
“你給我閉嘴?！蓖栐S說。“昆丁少爺要把你抽得昏過去呢?！?br/>
“按住他，威爾許。”昆丁說。
他們按住了我。那東西流在我下巴上和襯衫上，熱呼呼的。
“喝下去?！崩ザ≌f。他們抱住我的頭。那東西在我肚子里熱烘烘的，我又忍不住了。我現(xiàn)在大叫起來了，我肚子里出了什么事兒，我叫喚得更厲害了，他們就一直按住了我，直到肚子里平靜下來了。這時(shí)我住聲了。那東西還在周圍轉(zhuǎn)悠，接著一些人影出現(xiàn)了?！鞍压葌}(cāng)的門打開，威爾許?！彼麄冏叩煤苈！鞍涯切┛章榇佋诘厣??！彼麄冏叩每煨┝耍梢哉f是很快了?！昂?，現(xiàn)在提起他的腳。”他們繼續(xù)往前走，又平穩(wěn)又明亮。我聽見T·P·在笑。我隨著他們往前走，爬上明亮的山坡。①
?、賹?shí)際上是班吉這時(shí)在麻袋上漸漸睡去，他朦朧中感到好象在上山。當(dāng)時(shí)的感覺只使處在“當(dāng)前”的他回想起1898年那一天的情景。
到了小山崗頂上威爾許把我放下來。“上來呀，昆丁。”他喊道，回頭朝山崗下望去。昆丁仍然站在河溝邊。他正朝陰影籠罩的河溝扔石子。
“讓這個(gè)傻瓜蛋呆在那兒好了。”凱蒂說。她拉著我的手，我們就往前走，經(jīng)過了牲口棚，走進(jìn)院門。磚砌的走道上有一只癲蛤蟆，它蹲在路當(dāng)中、凱蒂?gòu)乃^上跨了過去，拉著我繼續(xù)往前走。
“來呀，毛萊?！彼f。它還蹲在那兒，杰生用腳尖去捅捅它。
“它會(huì)讓你長(zhǎng)一個(gè)大疣子的?！蓖栐S說。癲蛤蟆跳了開去。
“來呀，毛萊?！眲P蒂說。
“家里今兒晚上有客人。”威爾許說。
“你怎么知道的?！眲P蒂說。
“燈全亮著?！蓖栐S說?！懊可却白永锒剂林鵁裟??！?br/>
“依我看，只要高興，沒有客人也可以把燈全都開著的?！眲P蒂說。
“肯定是有客人。”威爾許說?！澳銈冏詈眠€是打后門進(jìn)去，悄悄地溜上樓去。”
“我不怕。”凱蒂說。“我要大大咧咧地走到客人坐著的客廳里去?！?br/>
“你這樣做，你爸爸準(zhǔn)會(huì)抽你一頓?！蓖栐S說。
“我才不怕呢。”凱蒂說?！拔乙蟠筮诌值刈叩娇蛷d里去。我要大大咧咧地走進(jìn)餐廳去吃晚飯。”
“有你坐的地方嗎?！蓖栐S說。
“我就坐在大姆娣的座位上?！眲P蒂說。“她現(xiàn)在在床上吃飯?！?br/>
“我餓了?！苯苌f。他越過我們，在走道上跑了起來。他雙手插在兜里，他摔倒了。威爾許過去把他扶了起來。
“你把手從兜里拿出來，走路就穩(wěn)當(dāng)了?！蓖栐S說?！澳氵@么胖，等快摔跤時(shí)，再把手從兜里抽出來穩(wěn)住身子，可就來不及了。”
父親站在廚房臺(tái)階前。
“昆丁在哪兒。”他說。
“他正在小道上走來呢?！蓖栐S說。昆丁在慢慢地走來。他的白襯衫望過去白蒙蒙的一片。
“哦?！备赣H說。燈光順著臺(tái)階照下來，落在他身上。
“凱蒂和昆丁方才打水仗了?！苯苌f。
我們等待著。
“真的嗎?！备赣H說。昆丁走過來了，父親說，“今天晚上你們?cè)趶N房里吃飯?！彼麖澫律碜影盐冶饋恚樦_(tái)階瀉下來的燈光也落到了我的身上，我可以從高處望著凱蒂、杰生、昆丁和威爾許。父親轉(zhuǎn)身朝臺(tái)階走去?！安贿^，你們得安靜些?！彼f。
“干嗎要我們安靜，爸爸?！眲P蒂說。“家里來客人了嗎。”
“是的。”父親說。
“我早告訴你們家里有客人嘛?！蓖栐S說。
“你沒說?！眲P蒂說?！笆俏艺f有客人的。反正我有這個(gè)意思?！?br/>
“別吵了?！备赣H說。他們不作聲了，父親開了門，我們穿過后廊走進(jìn)廚房。迪爾西在廚房里，父親把我放進(jìn)椅子，把圍嘴圍好，又把椅子推到桌子跟前。桌子上放著熱氣騰騰的飯菜。
“你們現(xiàn)在都聽從迪爾西的指揮?！备赣H說?！暗蠣栁?，讓他們盡量聲音輕點(diǎn)?！?br/>
“好的，老爺?！钡蠣栁髡f。父親走了。
“記住了，現(xiàn)在要聽迪爾西指揮了。”他在我們背后又說了一句。我把臉傴到飯菜上去。熱氣直往我臉上沖來。
“今天晚上讓大伙兒聽我指揮吧，爸爸?！眲P蒂說。
“我不要?！苯苌f?！拔乙牭蠣栁鞯??！?br/>
“要是爸爸說了，那你就得聽我的。”凱蒂說?！白屗麄兟犖业陌??！?br/>
“我不嘛?！苯苌f?！拔也灰犇愕摹！?br/>
“別吵了。”父親說。“那你們就聽凱蒂的得了。迪爾西，等他們吃完了，就走后樓梯把他們帶上樓去?！?br/>
“好咧，老爺。”迪爾西說。
“行了吧?！眲P蒂說?！艾F(xiàn)在，我看你們都得聽我的了吧?！?br/>
“你們都給我住嘴?！钡蠣栁髡f。“今天晚上你們得安靜點(diǎn)?！?br/>
“干嗎我們今天晚上得安靜呀?！眲P蒂壓低聲音問道。
“不用多問?！钡蠣栁髡f?！暗綍r(shí)候你們自會(huì)知道的。”她拿來了我的碗。碗里熱氣騰騰的，撓得我的臉直癢癢?！斑^來，威爾許。”迪爾西說。
“什么叫‘到時(shí)候’，迪爾西?！眲P蒂說。
“那就是星期天。①”昆丁說。“你怎么連這個(gè)也不懂。”
?、偕暇涞摹暗綍r(shí)候”原文為“Lawd’sowntime”，可理解為“星期天”。
“噓?！钡蠣栁髡f，“杰生先生沒說你們都得安安靜靜的嗎。好，快吃晚飯吧。來，威爾許。把他的勺子拿來?！蓖栐S的手拿著勺子過來了，勺子伸進(jìn)碗里。勺子升高到我的嘴邊。那股熱氣癢酥酥地進(jìn)入我的嘴里。這時(shí)，大家都停了下來，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一聲不吭，接著我們又聽見了，這時(shí)我哭了起來。
“那是什么聲音?！眲P蒂說。她把手按在我的手上。
“那是媽媽。”昆丁說。勺子上來了，我又吃了一口，接著我又哭了。
“別響?！眲P蒂說?？墒俏覜]有住聲，于是她走過來用胳膊摟著我。迪爾西走去把兩扇門都關(guān)上了，我們就聽不見那聲音了。
“好了，別哭了?！眲P蒂說。我收住聲音，繼續(xù)吃東西。昆丁沒在吃，杰生一直在吃。
“那是媽媽?！崩ザ≌f。他站了起來。
“你給我坐下?！钡蠣栁髡f?！八麄兡莾河锌腿?，你們一身泥，不能去。你也給我坐下，凱蒂，快把飯吃完?！?br/>
“她方才是在哭?！崩ザ≌f。
“象是有人在唱歌?！眲P蒂說。“是不是啊，迪爾西?！?br/>
“你們?nèi)拷o我好好吃晚飯，這是杰生先生吩咐了的。”迪爾西說?！暗綍r(shí)候你們自然會(huì)知道的?！眲P蒂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沒告訴你們這是在開舞會(huì)嗎?！彼f。
威爾許說，“他全都吃下去了。”
“把他的碗拿來。”迪爾西說。碗又不見了。
“迪爾西。”凱蒂說，“昆丁沒在吃。他是不是得聽我的指揮呀?！?br/>
“快吃飯，昆丁?！钡蠣栁髡f?！澳銈兌伎禳c(diǎn)吃，快給我把廚房騰出來?！?br/>
“我吃不下了?！崩ザ≌f。
“我說你得吃你就非吃不可?！眲P蒂說。“是不是這樣，迪爾西?！?br/>
那只碗又熱氣騰騰地來到我面前，威爾許的手把勺子插進(jìn)碗里，熱氣又癢酥酥地進(jìn)入我的嘴里。
“我一點(diǎn)也吃不下了。”昆丁說。“大姆娣病了，他們?cè)趺磿?huì)開舞會(huì)呢?！?br/>
“他們可以在樓下開嘛?！眲P蒂說?！八€可以到樓梯回來偷看呢、呆會(huì)兒我換上了睡衣也要這么做。”
“媽媽方才是在哭?！崩ザ≌f?！八窃诳?，對(duì)吧，迪爾西?！?br/>
“你別跟我煩個(gè)沒完，孩子。”迪爾西說?！澳銈兂酝炅?，我還得給那么些大人做飯吃呢。”
過了一會(huì)兒，連杰生也吃完了，他開始哭起來了。
“好，又輪到你哭哭啼啼了?！钡蠣栁髡f。
“自從大姆娣病了，他沒法跟她一起睡以后，他每天晚上都要來這一套。”凱蒂說，“真是個(gè)哭娃娃?！?br/>
“我要告訴爸爸媽媽?！苯苌f。
他還在哭?！澳阋呀?jīng)告訴過了?！眲P蒂說?！澳阍僖矝]什么可以告訴的了?！?br/>
“你們都應(yīng)該上床去了?！钡蠣栁髡f。她走過來，把我從椅子上抱下來，用一塊熱布擦我的臉和手。“威爾許，你能不能從后樓梯把他們俏悄地帶到樓上去，行了，杰生，別那樣嗚嚕嗚嚕的了?！?br/>
“現(xiàn)在去睡還太早?！眲P蒂說?！皬膩頉]人這么早就讓我們睡覺?！?br/>
“你們今天晚上就是得這么早就睡?！钡蠣栁髡f。“你爸爸說了，讓你們一吃完飯就馬上上樓。你自己聽見的。”
“他說了要大家聽我的。”凱蒂說。
“我可不想聽你的?！苯苌f。
“你一定得聽?！眲P蒂說?！昂?，注意了。你們?nèi)康寐爮奈业闹笓]?！?br/>
“叫他們輕著點(diǎn)兒，威爾許?！钡蠣栁髡f?！澳銈兌嫉幂p手輕腳的，懂了嗎?！?br/>
“干嗎今天晚上我們得輕手輕腳呀?！眲P蒂說。
“你媽媽身體不太好。”迪爾西說?！艾F(xiàn)在你們都跟著威爾許走吧?！?br/>
“我跟你們說了是媽媽在哭嘛?！崩ザ≌f。威爾許抱起我，打開通往后廊的門。我們走出來，威爾許關(guān)上門，周圍一片黑暗。我能聞到威爾許的氣味，能觸摸到他，“大家安靜。我們先不上樓去。杰生先生說過叫大家上樓去。他又說過叫大家聽我指揮。我并不想指揮你們?？墒撬f過大家要聽我的話。他說過的吧，昆丁?！蔽夷苊酵栐S的頭。我能聽見大家的出氣聲?！八f過的吧，威爾許。是這樣的吧，沒錯(cuò)兒。好，那我決定咱們到外面去玩一會(huì)兒．來吧。”威爾許打開門，我們都走了出去。
我們走下臺(tái)階。
“我的意思是，咱們最好到威爾許的小屋①去，在那兒人家就聽不見咱們的聲音了?！眲P蒂說。威爾許把我放下來，凱蒂拉著我的手，我們沿著磚砌的小路往前走。
?、僦缚灯丈覀蛉说南路俊?br/>
“來呀?！眲P蒂說?！澳侵桓蝮〔辉诹恕５竭@會(huì)兒它準(zhǔn)已經(jīng)跳到花園里去了。沒準(zhǔn)咱們還能見到另外一只?！绷_斯庫(kù)司提了兩桶牛奶走來。他往前走去了。昆丁沒有跟過來。他坐在廚房的臺(tái)階上。我們來到威爾許的小屋前。我喜歡聞威爾許屋子里的氣味。②屋子里生著火，T．P．正蹲在火前，襯衫后擺露在外面，他把一塊塊木柴添進(jìn)火里，讓火燒旺。
?、谝陨蠈懘竽锋肥攀滥翘斓氖隆＝又?，班吉從威爾許的小屋聯(lián)想到1910年6月昆丁自殺的消息傳到家中后，自己住在傭人下房里的情景。
后來我起床了，T．P．給我穿好衣服，我們走進(jìn)廚房去吃飯。迪爾西在唱歌③，我哭了，于是她就不唱了。
?、蹖?shí)在是因?yàn)槁牭搅死ザ∽詺⒌南?，她在哭泣?br/>
“這會(huì)兒別讓他進(jìn)大屋子。”迪爾西說。
“咱們不能朝那邊走。”T．P．說。
我們就到河溝里去玩。
“咱們可不能繞到那邊去?！盩．P．說。“你沒聽媽咪說不能去嗎?！?br/>
迪爾西在廚房里唱歌，我哭起來了。
“別哭?！盩·P·說。“來吧。咱們上牲口棚去吧?！?br/>
羅斯庫(kù)司在牲口棚里擠牛奶。他用一只手?jǐn)D奶，一邊在哼哼。有幾只鳥雀停在牲口棚大門上，在瞅著他。一只鳥飛了下來，和那些母牛一起吃糟里的東西。我看羅斯庫(kù)司擠奶，T．P．就去給“小王后”和“王子”喂草料。小牛犢關(guān)在豬圈里。它用鼻子挨擦著鐵絲網(wǎng)，一邊嘩嘩地叫著。
“T．P．。”羅斯庫(kù)司說。T．P．在牲口棚里應(yīng)了句“啥事，爹?！卑g把腦袋從柵門上探了出來，因?yàn)門·P·速?zèng)]喂它草料?！澳隳沁呁晔吕??！绷_斯庫(kù)司說?！澳愕脕頂D奶啊。俺的右手一點(diǎn)不聽使喚了?！?br/>
T．P．過來擠奶了。
“您干嗎不找大夫去瞧瞧。”T·P·說。
“大夫有什么用。”羅斯庫(kù)司說?！胺凑谶@個(gè)地方不管用?！?br/>
“這個(gè)地方又怎么啦。”T·P·說。
“這個(gè)地方不吉利?！绷_斯庫(kù)司說?！澳銛D完奶就把牛犢關(guān)進(jìn)來。
這個(gè)地方不吉利?！绷_斯庫(kù)司說。①火光在他和威爾許的背后一竄一竄，在他和威爾許的臉上掠動(dòng)。迪爾西安頓我上床睡覺。床上的氣味跟T·P·身上的一樣，我喜歡這氣味。
①這是上一晚的情形，在傭人屋里。
“你知道個(gè)啥?！钡蠣栁髡f?！澳悄惴干盗??！?br/>
“這干犯傻什么事。”羅斯庫(kù)司說?！斑@兆頭不正躺在床上嗎。這兆頭不是十五年來讓人家看得清清楚楚的嗎?！?br/>
“就算是吧?！钡蠣栁髡f?！胺凑愀氵@一家子也沒吃虧，不是嗎。威爾許成了個(gè)壯勞力，弗洛尼②讓你拉扯大嫁人了，等風(fēng)濕病不再折磨你，T·P·也大了，滿可以頂替你的活兒了?！?br/>
?、诟ヂ迥崾橇_斯庫(kù)司與迪爾西的女兒，勒斯特的母親。
“這就是倆了。③”羅斯庫(kù)司說?！斑€得往上饒一個(gè)呢，俺都見到兆頭了，你不也見到了嗎？”
?、壑复竽诽椴∷篮屠ザ∽詺⑸硗觥?br/>
“頭天晚上我聽見一只夜貓子在叫喚?！盩．P．說；“丹兒①連晚飯都不敢去吃。連離開牲口棚一步都不干；天一擦黑就叫起來了，威爾許也聽見的。”
?、俟访?。
“要往上饒的哪止一個(gè)啊。”迪爾西說?！澳愕怪附o我看看，哪個(gè)人是長(zhǎng)生不死的，感謝耶穌?！?br/>
“光是人死還算是好的呢?！绷_斯庫(kù)司說。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钡蠣栁髡f?！澳惆涯莻€(gè)名字說出來可要倒楣的，除非他哭的時(shí)候你跟他一起坐起來。②”
②黑人的一種迷信，他們認(rèn)為這樣可以禳災(zāi)。
“這個(gè)地方就是不吉利?！绷_斯庫(kù)司說。“俺早先就有點(diǎn)看出來，等到他們給他換了名字，俺就一清二楚了。”
“再別說了?！钡蠣栁髡f。她把被子拉上來。被子的氣味跟T．P．身上的一樣。“你們都別說話，先讓他睡著了。”
“俺是看到兆頭了?！绷_斯庫(kù)司說。
“兆頭。T·P·不得不把你的活兒全都接過去唄?！钡蠣栁髡f。③T·P·，把他和小昆丁帶到后面的小屋去，讓他們跟勒斯特一起玩兒，弗洛尼可以看著他們的，你呢，幫你爹干活兒去。
?、郯嗉貞浀竭@里，想起了迪爾西在1912年康普生先生去世的那天講的類似的話。
我們吃完了飯。T．P．抱起小昆丁，我們就上T．P．的小屋去。勒斯特正在泥地里玩兒。T．P．把小昆丁放下，她也在泥地上玩兒。勒斯特有幾只空線軸，他和小昆丁打了起來，小昆丁把線軸搶到手。勒斯特哭了，弗洛尼過來給了勒斯特一只空罐頭玩兒，接著我把線軸拿了過來，小昆丁打我，我哭了。
“別哭了、”弗洛尼說?！澳悴挥X得害臊嗎，去搶一個(gè)小娃娃的玩意兒。”她從我手里把線軸拿走，還給了小昆丁。
“好了，別哭了?！备ヂ迥嵴f。“別哭，聽見沒有?！?br/>
“別哭呀?！备ヂ迥嵴f。“真該抽你一頓，你骨頭癢癢了?！彼牙账固睾托±ザ⊥掀饋??！吧线@兒來。”她說。我們來到牲口棚。T．P．正在擠奶。羅斯庫(kù)司坐在一只木箱上。
“他這會(huì)兒又怎么啦?！绷_斯庫(kù)司說。
“你們得把他留在這兒?！备ヂ迥嵴f?！八指⊥尥薮蚣芰?。搶他們的玩意兒。你跟著T·P·吧，看你能不能安靜一會(huì)兒?！?br/>
“現(xiàn)在把奶頭好好擦干凈?！绷_斯庫(kù)司說?！叭ツ甓炷銛D的那頭小母牛后來都不出奶了。要是這一頭也不出奶，他們就沒牛奶喝了?！?br/>
迪爾西在唱歌。①
①班吉總是把哀悼死者的哭喊聲說成是唱歌。大姆娣死的那次也是如此。
“別上那兒去?！盩·P·說?！澳悴恢缷屵湔f了你不能上那邊去嗎。”
他們?cè)诔琛?br/>
“來吧。”T．P．說?！霸蹅兏±ザ?、勒斯特一塊兒去玩吧。來呀?！?br/>
小昆丁和勒斯特在T·P·小屋前的泥地上玩。屋子里有堆火，火頭一會(huì)兒高一會(huì)兒低，羅斯庫(kù)司坐在火前，象一團(tuán)黑影。
“這就是仨了，老天爺啊?！绷_斯庫(kù)司說?！皟赡昵鞍掣銈冋f過的。這個(gè)地方不吉利?！?br/>
“那你干嗎不走呢?！钡蠣栁髡f。她在給我脫衣服。“你盡嘮叨什么不吉利，都讓威爾許動(dòng)了念頭跑到孟菲斯②去了。這下你該滿意了吧”
?、谔锛{西州西南端的一個(gè)大城市，離本書故事發(fā)生地點(diǎn)密西西比州北部很近。
“但愿威爾許就只有這么點(diǎn)晦氣，要那樣倒好了?！绷_斯庫(kù)司說。
弗洛尼走了進(jìn)來。
“你們活兒都干完了嗎?！钡蠣栁髡f。
“T．P．也馬上完了。”弗洛尼說?！翱_琳小姐要你伺候小昆丁上床睡覺。”
“我也只能干完了活盡快的去。”迪爾西說?！斑@么多年了，她也應(yīng)該知道我沒生翅膀?！?br/>
“俺不是說了嗎。”羅斯庫(kù)司說?！耙粋€(gè)人家，連自己的一個(gè)孩子的名兒都不許提起，①這個(gè)地方是肯定不會(huì)吉利的?！?br/>
①凱蒂生了私生女，又被丈夫拋棄?？灯丈X得丟臉，不許凱蒂回家，連她的名字也不讓大家提起。
“別說了?！钡蠣栁髡f?！澳阆氚阉承?，讓他哭鬧嗎?！?br/>
“養(yǎng)育一個(gè)孩子，連自己媽媽叫什么也不讓知道，這算是哪檔子事呢?！绷_斯庫(kù)司說。
“你就甭為她瞎操心了。”迪爾西說?！八麄兗倚『⒍际俏冶Т蟮模俦Т笠粋€(gè)又怎么啦，別瞎叨叨了。他想睡了，快讓他入睡?！?br/>
“你們就指名道姓的說好了?！备ヂ迥嵴f?！罢f誰的名兒他都不懂的?！?br/>
“你倒說說看，瞧他懂不懂?！钡蠣栁髡f?！澳阍谒臅r(shí)候說，我敢說他也聽得見?！?br/>
“他懂得的事可比你們以為的要多得多?！绷_斯庫(kù)司說。“他知道大家的時(shí)辰什么時(shí)候來到，就跟一只獵犬能指示獵物一樣。要是他能開口說活，他準(zhǔn)能告訴你他自己的時(shí)辰什么時(shí)候來到，也可以說出你的或是我的時(shí)辰?！?br/>
“你把勒斯特從那張床上抱出來吧，媽咪?！备ヂ迥嵴f?！澳呛⒆訒?huì)讓他中邪的?！?br/>
“給我住嘴?！钡蠣栁髡f?！澳阍趺催@么糊涂，你干嗎去聽羅斯庫(kù)司的胡言亂語；上床吧，班吉。”
迪爾西推推我，我就爬上了床，勒斯特已經(jīng)在上面了。他睡得很熟。迪爾西拿來二根長(zhǎng)長(zhǎng)的木板，放在勒斯特和我當(dāng)中?！澳憔退谧约旱囊贿??！钡蠣栁髡f?！袄账固匦。悴灰獕褐怂??！?br/>
你還不能去，T·P·說。你等著。①
?、侔嗉?lián)想到第二天他父親的柩車去墓地時(shí)的情景。
我們?cè)诖蠓孔拥墓战巧贤惠v輛馬車駛走。
“快。”T．P．說。他抱起小昆丁，我們跑到柵欄的拐角上，瞧它們經(jīng)過。“他走了，”T．P．說?！扒埔娔禽v有玻璃窗的了嗎。好好瞧瞧。”他就躺在那里面。你好好看看他。
走吧，勒斯特說，②我要把這只球帶回家去，放在家里丟不了。不行，少爺，這可不能給你；要是那幫人看見你拿著球，他們會(huì)說你是偷來的，別哼哼了，好不好。不能給就是不能給。你拿去又有什么用呢。你又不會(huì)玩球。
②又回到”當(dāng)前”。
弗洛尼和T·P·在門口泥地上玩。③T．P．有一只瓶子，里面裝著螢火蟲。
?、郯嗉犂账固刂v到“玩球”，又回想到大姆娣去世那天晚上，凱蒂提議大家到威爾許的小屋去玩的情景。
“你們?cè)趺从秩砍鰜砹恕！备ヂ迥嵴f。
“家里來了客人?！眲P蒂說?！鞍职终f今天晚上小孩子都聽我的。我想你和T．P．也必須聽我指揮?！?br/>
“我不聽你的?！苯苌f?！案ヂ迥岷蚑．P．也用不著聽你的?！?br/>
“我說了要聽他們就得聽?！眲P蒂說。“沒準(zhǔn)我還不打算叫他們聽呢?！?br/>
“T．P．是誰的話都不聽的。”弗洛尼說?！八麄兊膯识Y開始了嗎?！?br/>
“什么叫喪禮呀。”杰生說。
“媽咪不是叫你別告訴他們的嗎?！蓖栐S說。
“喪禮就是大家哭哭啼啼?！备ヂ迥嵴f?！柏惱た巳R大姐①死的時(shí)候，他們足足哭了兩天呢。”
?、俚蠣栁鞯呐笥?，一個(gè)黑人婦女。
他們?cè)诘蠣栁鞯奈葑永锟蕖＂诘蠣栁髟诳?。迪爾西哭的時(shí)候，勒斯特說，別響，于是我們都不出聲，但后來我哭起來了，藍(lán)毛③也在廚房臺(tái)階底下咪叫起來了。后來迪爾西停住了哭，我們也不哭不叫了。
?、诎嗉牳ヂ迥嵴劦健笨蕖保叵氲嚼虾谌肆_斯庫(kù)司去世時(shí)的情況。
?、酃访?br/>
“噢。”凱蒂說。④“那是黑人的事。白人是不舉行喪禮的?！?br/>
“媽咪叫我們別告訴他們的，弗洛尼?！蓖栐S說。
“別告訴他們什么呀。”凱蒂說。
迪爾西哭了，聲音傳了過來，我也哭起來了，藍(lán)毛也在臺(tái)階底下皋叫起來。⑤勒斯特，弗洛尼在窗子里喊道，把他們帶到牲口棚去。這么亂哄哄的我可做不成飯啦。還有那只臭狗。把他們?nèi)珟ё摺?br/>
?、苡只氐酱竽锋啡ナ滥翘焱砩?。
?、萘_斯庫(kù)司去世那天。
我不去嘛，勒斯特說。沒準(zhǔn)會(huì)在那兒見到外公的。昨兒晚上我就見到他了，還在牲口棚里揮動(dòng)著胳臂呢。
“我倒要問問為什么白人就不舉行喪禮。”弗洛尼說。①“白人也是要死的。你奶奶不就跟黑人一樣死了嗎?！?br/>
?、俅竽锋啡ナ滥翘臁?br/>
“狗才是會(huì)死的。”凱蒂說?！澳腔啬宪绲粼跍侠铮_斯庫(kù)司開槍把它打死了，后來好些老雕飛來，把它的皮都給撕碎了。”
骨頭散落在小溝外面，陰森森的溝里有些黑黢黢的爬藤，爬藤伸到月光底下，象一些不動(dòng)的死人。接著他們?nèi)疾粍?dòng)了，周圍一片昏黑，等我睡醒重新睜開眼睛時(shí)，我聽到了母親的聲音，聽到急勿匆地走開去的腳步聲，我聞到了那種氣味。③接著房間的樣子顯出來了，但我卻閉上了眼睛?？墒俏也]有睡著。我聞到了那種氣味。T·P·把我被子上扣的別針解開。
?、诎嗉致?lián)想到1912年他父親去世那晚他醒過來聞到了“死”的氣味。
“別出聲?！彼f?！皣u--”
可是我聞出了那種氣味。T．P．把我拖起來，急急忙忙地幫我穿好衣服。
“別出聲，班吉?！彼f。“咱們上我家的小屋去。你喜歡上咱們家去，是不，弗洛尼在那兒呢。別出聲。噓--。”
他給我系上鞋帶，把帽子扣在我頭上，我們走出房間。樓梯口亮著一盞燈。從走廊那頭傳來了母親的聲音。
“噓--，班吉?！盩·P·說?！霸蹅凂R上就出去?！?br/>
有一扇門打開了，這時(shí)候那種氣味更濃了，有一個(gè)腦袋從門里探出來。那不是父親。父親生病了，在里面躺著呢。
“你把他帶到外面去好嗎。”
“我們正是要到外面去呢。”T．P．說。迪爾西正在樓梯上走上來。
“別出聲?！彼f?！皠e出聲。帶他到咱們家去，T．P．。讓弗洛尼給他鋪好床。你們都好好照顧他。別出聲，班吉。跟T·P·去吧?！?br/>
她上母親發(fā)出聲音的那個(gè)地方去了。
“最好讓他待在那兒?！闭f話的人不是父親。他關(guān)上了門，可是我仍然能聞到那種氣味。
我們走下樓去。樓梯朝下通進(jìn)黑黢黢的地方，T．P．拉著我的手，我們走出門口，進(jìn)入外面的黑暗之中。丹兒坐在后院的地上，在嘷叫。
“它倒也聞出來了?！盩．P．說?！澳阋彩沁@樣知道的嗎?！?br/>
我們走下臺(tái)階，我們的影子落在臺(tái)階上。
“我忘了拿你的外衣了。”T·P·說?！澳銘?yīng)該穿外衣的。可是我又不想回去拿。”
丹兒在嘷叫。
“你別哼哼了?！盩·P·說。我們的影子在移動(dòng)，可是丹兒的影子并不移動(dòng)，不過它嘷叫時(shí)，那影子也跟著嘷叫。
“你這樣嚷嚷，我可沒法帶你國(guó)家?！盩．P．說?！澳阋郧熬蛪蚪腥擞憛挼牧耍螞r現(xiàn)在又換上了這副牛蛙一樣的嗓子。走吧?！?br/>
我們拖著自己的影子，順著磚砌的小道往前走。豬圈發(fā)出了豬的氣味。那頭母牛站在空地上，對(duì)著我們?cè)诰捉馈５河謬_叫了。
“你要把全鎮(zhèn)都吵醒了?！盩·P·說?！澳憔筒荒懿缓皢?。”
我們看見阿歡在河溝邊吃草。我們走到溝邊時(shí)月亮照在水面上。
“不行，少爺?！盩·P·說?！斑@兒還太近。咱們不能在這兒停下來。走吧。好，你瞧你。整條腿都濕了。跨過來，上這邊來，”丹兒又在嘷叫。
在沙沙響著的草叢里，那條小溝顯現(xiàn)出來了。那些白骨散落在黑藤枝的四周。
“好了?！盩．P．說，“你想吼你就只管吼吧。你前面是黑夜和二十英畝牧場(chǎng)，你吼得再響也不要緊?！?br/>
T·P·在小溝里躺下來，我坐了下來，打量著那些白骨，以前那些老雕就是在這兒啄食南茜的，后來慢騰騰、沉甸甸地拍打著黑黑的翅膀，從溝里飛出來。
我們?cè)缦壬线@兒來的時(shí)候，它還在我身上呢，勒斯特說。①我拿出來給你看過的、你不是也看見的嗎。我就是站在這兒從兜里掏出來給你看的。
?、倩氐健爱?dāng)前”。勒斯特還在找他那個(gè)硬幣。
“你以為老雕會(huì)把大姆涕的皮撕碎嗎?！眲P蒂說。②“你瘋了?！?br/>
?、谟只氐酱竽锋啡ナ滥峭怼?br/>
“你是大壞蛋?！苯苌f。他哭起來了。
“你才是個(gè)大渾球呢?！眲P蒂說。杰生哭著。他兩只手插隊(duì)在兜里。
“杰生長(zhǎng)大了準(zhǔn)是個(gè)大財(cái)主?！蓖栐S說。“他什么時(shí)候都攥緊了錢不松手?！?br/>
杰生哭著。
“瞧你又弄得他哭起來沒個(gè)完了?！眲P蒂說?！皠e哭了，杰生。老雕又怎么能飛到大姆娣的房間里去呢。父親才不會(huì)讓它們?nèi)ツ?。你?huì)讓老雕來給你脫衣服嗎，好了，別哭了?！苯苌兆×丝蘼暋！案ヂ迥嵴f那是喪禮。”他說。
“誰說的，不是的?！眲P蒂說?！笆窃谂e行舞會(huì)。弗洛尼知道個(gè)屁。他想要你的螢火蟲呢，T·P·。給他拿一會(huì)兒吧?！?br/>
T·P·把那只裝著螢火蟲的瓶子遞給我。
“我說，要是咱們繞到客廳窗子底下去，咱們肯定能瞧見點(diǎn)什么的?！眲P蒂說。“到時(shí)候你們就會(huì)信我的話了?！?br/>
“我已經(jīng)知道了?！备ヂ迥嵴f?！拔矣貌恢タ戳??！?br/>
“你快別說了，弗洛尼。”威爾許說?！皨屵湔娴囊槟愕??！?br/>
“那你說是什么。”凱蒂說。
“反正我知道?！备ヂ迥嵴f?！?br/>
“來吧?！眲P蒂說?！霸蹅兝@到屋子前面去?！?br/>
我們動(dòng)身走了。
“T·P·要他的螢火蟲了。”弗洛尼說。
“讓他再拿一會(huì)兒怕什么，T．P．?！眲P蒂說?！拔覀儠?huì)還給你的?！?br/>
“你們自己從來不逮螢火蟲?！备ヂ迥嵴f。
“要是我讓你和T．P．也去，你讓他拿著不?！眲P蒂說。
“沒人關(guān)照過我和T．P．也得聽你的指揮。”弗洛尼說。
“要是我說你們可以不聽，那你讓他拿著不?！眲P蒂說。
“那也行?！备ヂ迥嵴f?！白屗弥?，T·P·。我們?nèi)タ纯此麄兪窃鯓涌蘅尢涮涞摹！?br/>
“他們不會(huì)哭哭啼啼的?！眲P蒂說?！拔腋銈冋f了是在舉行舞會(huì)。他們是在哭哭啼啼嗎，威爾許。”
“我們老站在這兒，怎么能知道他們?cè)诟墒裁茨兀俊蓖栐S說。
“走吧?！眲P蒂說。“弗洛尼和T．P．可以不用聽我的指揮，其他的人可都得聽。你還是把他抱起來吧，威爾許。天擦擦黑了?！?br/>
威爾許抱起了我，我們繞過了廚房的拐角。
我們從屋子拐角朝外看，可以看到馬車的燈光從車道上照射過來。①T·P·拐回到地窖門口，打開了門。
?、儆只氐?910年凱蒂舉行婚禮的那天，但是卻在T·P·與班吉喝醉酒之前。
你知道里面有什么嗎，T·P·說。有蘇打水。我見到過杰生先生兩手抱滿了從下面走出來。你在這兒等一會(huì)兒。
T．P．走過去朝廚房門里張望了一下。迪爾西說，你鬼頭鬼腦地偷看什么。班吉在哪兒呢。
他就在外面，T．P．說。
去看著他吧，迪爾西說。只是別讓他進(jìn)大宅子。
好咧，您哪，T．P．說。他們開始了嗎。
你快去看好那孩子，別讓他進(jìn)來，迪爾西說。我手上的活忙不過來哪。
一條蛇從屋子底下爬了出來。②杰生說他不怕蛇，凱蒂說他肯定怕，她倒是不怕，威爾許又說，他們倆都怕，凱蒂就說都給我住嘴，她的口氣很象父親。
②大姆娣去世那晚。
你現(xiàn)在可不能嚷起來呀，T．P．說。③你要來點(diǎn)兒這種沙示水嗎。
?、蹌P蒂結(jié)婚那天。
這東西沖得我的鼻子和眼睛直癢癢。
你要是不想喝，就給我喝好了，T·P·說。行了，拿到了。趁現(xiàn)在沒人管我們，我們不如再拿它一瓶吧。你可別出聲啊。
我們?cè)诳蛷d窗子外面那棵樹底下停住腳步。①威爾許把我放下，讓我站在濕濕的草地上。這個(gè)地方很冷。所有的窗戶里都亮著燈光。
?、俅竽锋啡ナ滥峭怼?br/>
“大姆娣就在那一間里面?！眲P蒂說?！八F(xiàn)在每天每天都生病。等她病好了，我們就可以出去野餐了?！?br/>
“反正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亭?！备ヂ迥嵴f。
樹在沙沙地響，草也在沙沙地響。
“再過去那間就是咱們出麻疹時(shí)候睡的地方。”凱蒂說?！澳愫蚑．P．是在什么地方出麻疹的呢，弗洛尼?！?br/>
“也就在我們天天睡覺的地方吧，我想。”弗洛尼說。
“他們還沒有開始呢?！眲P蒂說。
他們馬上就要開始了，T·P·說。②你先站在這兒，讓我去把那只板條箱搬過來，這樣我們就能看見窗子里的事了。來，咱們把這瓶沙示水喝了吧。喝了下去，我肚子里就象有只夜貓子在咕咕直叫似的。
?、趧P蒂結(jié)婚那天。
我們喝完沙示水，T．P．把空瓶子朝花鐵格子里推，推到屋子底下去，接著就走開了。我聽得到他們?cè)诳蛷d里發(fā)出的聲音，我用雙手攀住了墻。T·P·在把一只木箱朝我這兒拖來。他跌倒了，就大笑起來。他躺在地上，對(duì)著草叢哈哈大笑。他爬起來，把木箱拖到窗子底下，他使勁憋住不笑。
“我怕自己會(huì)大嚷大叫起來?！盩．P．說?！澳阏镜侥鞠渖先ィ纯此麄冮_始沒有?！?br/>
“他們還沒有開始，因?yàn)闃逢?duì)還沒來呢?！眲P蒂說。
“他們根本不會(huì)要樂隊(duì)的。”弗洛尼說。
“你怎么知道的？”凱蒂說。
“我自然知道啦?！备ヂ迥嵴f。
“其實(shí)你什么都不知道?！眲P蒂說。她走到樹前。“推我上去，威爾許?！?br/>
“你爹關(guān)照過叫你別爬樹的?！蓖栐S說。
“那是好久以前了?！眲P蒂說?！拔蚁脒B他自己都忘掉了。而且，他關(guān)照過今天晚上由我指揮的。他不是說過由我指揮的嗎?！?br/>
“我不聽你指揮?！苯苌f?！案ヂ迥岷蚑．P．也不聽?！?br/>
“把我推上去，威爾許?！眲P蒂說。
“好吧。”威爾許說。“以后挨鞭子的可得是你啊。跟我可沒關(guān)系?！彼哌^去把凱蒂推到第一個(gè)丫杈上去。我們都望著她襯褲上的那灘泥跡。接著我們看不見她了。我們能聽見樹的抖動(dòng)聲。
“杰生先生說過，你要是折斷了這棵樹的枝條，他可是要抽你的?！蓖栐S說。
“我也要告發(fā)她?！苯苌f。
那棵樹不再抖動(dòng)了。我們抬頭朝一動(dòng)不動(dòng)的枝條上望去。
“你瞧見什么啦。”弗洛尼悄聲說。
我瞧見他們了。②接著我瞧見凱蒂，頭發(fā)上插著花兒，披著條長(zhǎng)長(zhǎng)的白紗，象閃閃發(fā)亮的風(fēng)兒。凱蒂凱蒂。
?、?gòu)摹伴_始”回想到另一個(gè)“開始”。又是大姆娣去世那晚的情景。
?、趧P蒂結(jié)婚那天。
“別出聲?！盩．P．說?！八麄儠?huì)聽見你的。快點(diǎn)下來?！彼盐彝吕?，凱蒂。我雙手攀住了墻。凱蒂。T．P．把我往下拉。
“別出聲?！彼f?！皠e出聲?？焐线@兒來?！彼箘爬页白摺P蒂。“快別出聲，班吉。你想讓他們聽見你嗎。來吧，咱們?cè)偃ズ纫稽c(diǎn)沙示水，然后再回來瞧，只要你不吵吵。咱們最好再喝它一瓶，不然的話咱們倆都會(huì)大叫大嚷的。咱們可以說是丹兒喝的?！崩ザ∠壬险f這條狗多么聰明，咱們也可以說它是一條愛喝沙示水的狗的。”
月光爬到了地窖的臺(tái)階上。我們又喝了一些沙示水。
“你知道我希望什么嗎?！盩·P·說?！拔蚁Ｍ幸恢恍軓倪@地窖的門口走進(jìn)來。你知道我要怎么干嗎。我要筆直地走過去朝它眼睛里啐上一口唾沫。快把瓶子給我，讓我把嘴堵上，不然的話我真的要嚷出來了?！?br/>
T·P·倒了下去。他笑了，地窖的門和月光都跳了開去，不知什么東西打了我一下。
“快別嚷嚷?！盩．P．說，他想忍住不笑?！疤炷?，他們都要聽見我們的聲音了。起來?！盩·P·說?！捌饋硌剑嗉?，快點(diǎn)兒。”他渾身亂打哆嗦，笑個(gè)不停，我掙扎著想爬起來。在月光下，地窖的臺(tái)階直升到小山崗上，T．P．在山坡上倒下來，倒在月光里，我跑出去一頭撞在柵欄上，T·P·在我后面迫，一面喊著“別出聲，別出聲”。接著他哈哈大笑地跌進(jìn)了花叢，我跑著一頭撞在木箱上?？墒俏艺箘磐鞠渖吓赖臅r(shí)候，木箱跳了開去，打著了我的后腦勺，我嗓子里發(fā)出了一聲喊叫。接著又發(fā)出了一聲，我就干脆不爬起來了，它又發(fā)出了一聲喊叫，于是我哭起來了。T．P．來拉我，我嗓子里不斷地發(fā)出聲音。它不斷地發(fā)出聲音，我都搞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哭了，這時(shí)T·P·倒下來，壓在我的身上，他哈哈大笑，我的嗓子不斷發(fā)出聲音，這時(shí)昆丁用腳踢T．P．，凱蒂伸出胳膊來摟住我，她那閃閃發(fā)亮的披紗也纏在我的身上，我一點(diǎn)也聞不到樹的香味，于是我就哭起來了。
班吉，凱蒂說，班吉。①她又伸出胳膊來摟住我，可是我躲了開去?！澳阍趺蠢?，班吉?！彼f?！笆遣幌矚g這頂帽子嗎。”她脫掉帽子，又湊了過來，可是我躲開了。
?、侔嗉蚵劜坏綐湎?，聯(lián)想到凱蒂十四歲那年第一次穿大人的裝束，搽香水的情景。
“班吉?！彼f，“怎么回事啊，班吉。凱蒂干了什么啦。”
“他不喜歡你那身臭美的打扮?！苯苌f。“你自以為已經(jīng)長(zhǎng)大了，是嗎。你自以為比誰都了不起，是嗎。臭美！”
“你給我閉嘴?！眲P蒂說，“你這壞透了的小渾蛋。班吉。”
“就因?yàn)槟闶臍q了，你就自以為已經(jīng)是個(gè)大人了，是嗎?！苯苌f?！澳阕砸詾楹芰瞬黄?。是嗎。”
“別哭了，班吉?！眲P蒂說?！澳銜?huì)吵醒媽媽的。別哭了?！?br/>
可是我還是又哭又鬧，她走開去，我跟著她，她在樓梯上停住了腳步等我，我也停住了腳步。
“你到底要什么呀，班吉?！眲P蒂說?！案嬖V凱蒂吧，她會(huì)給你辦到的。你說呀?！?br/>
“凱丹斯?！蹦赣H說。
“哎，媽?！眲P蒂說。
“你干嗎惹他。”母親說?！鞍阉麕нM(jìn)來?！?br/>
我們走進(jìn)母親的房間，她病了，躺在床上，腦門上蓋著一塊布。
“又是怎么回事啊?！蹦赣H說。“班吉明?！?br/>
“班吉?！眲P蒂說。她又湊過來，可是我又躲開了。
“你準(zhǔn)是欺侮他了?！蹦赣H說?！澳憔筒荒懿蝗撬?，讓我清靜一會(huì)兒?jiǎn)?。你把盒子給他，完了就請(qǐng)你走開，讓他一個(gè)人玩會(huì)兒?！?br/>
凱蒂把盒子拿來，放在地板上，她打開盒子。里面都是星星。我不動(dòng)的時(shí)候，它們也不動(dòng)。我一動(dòng)，它們亂打哆嗦，閃閃發(fā)光。我不哭了。
這時(shí)我聽見凱蒂走開去的聲音，我又哭了。
“班吉明?！蹦赣H說?！斑^來呀。”我走到房門口?！敖心隳兀嗉??！蹦赣H說。
“這又怎么啦?！备赣H說?！澳阋夏膬喝パ??！?br/>
“把他帶到樓下去，找個(gè)人管著他點(diǎn)兒，杰生。”母親說?！澳忝髦也×耍@樣?！?br/>
我們走出房間，父親隨手把門關(guān)上。
“T．P．?！彼f。
“老爺。”T·P·在樓下答應(yīng)道。
“班吉下樓來了。”父親說?！澳愀鶷·P·去吧?！?br/>
我走到洗澡問門口。我聽得見流水的嘩嘩聲。
“班吉?！盩·P·在樓下說。
我聽得見流水的嘩嘩聲。我用心地聽著。
“班吉?！盩·P·在樓下說。
我聽著流水聲。
我聽不見那嘩嘩聲了，接著，凱蒂打開了門。
“你在這兒啊，班吉?！彼f。她瞧著我，我迎上去，她用胳膊摟住我?！澳阌终业絼P蒂了，是嗎?！彼f。“你難道以為凱蒂逃掉了嗎?！眲P蒂又象樹一樣香了。
我們走進(jìn)凱蒂的房間。她在鏡子前坐了下來。她停住了手里的動(dòng)作，盯著我看。
“怎么啦，班吉。是怎么回事啊?！彼f。“你千萬別哭。凱蒂不走；你瞧這個(gè)。”她說，她拿起一只瓶子，拔掉塞子，把瓶子伸過來放在我鼻子底下?！跋愕?，聞呀，好聞吧。”
我躲開了，我的哭聲沒有停下來，她手里拿著那只瓶子，瞅著我。
“噢。”她說。她把瓶子放下，走過來摟住我?！霸瓉硎菫榱诉@個(gè)呀。你想跟凱蒂說，可你說不出來。你想說，可又說不出，是嗎。當(dāng)然，凱蒂不再用了。當(dāng)然，凱蒂不再用了。你等著，讓我穿好衣服?！?br/>
凱蒂穿好衣服，重新拿起瓶子，我們就下樓走進(jìn)廚房。
“迪爾西?！眲P蒂說。“班吉有一樣禮物要送給你?！彼龔澫律碜?，把瓶子放在我的手里。“好，你現(xiàn)在給迪爾西吧?！眲P蒂把我的手伸出去，迪爾西接過瓶子。
“噢，真了不起?！钡蠣栁髡f?！拔业暮脤氊悆壕尤凰徒o迪爾西一瓶香水。你倒是瞧呀，羅斯庫(kù)司。”
凱蒂身上象樹那樣香?！拔覀冏约翰粣塾孟闼??！眲P蒂說。
她象樹那樣香。
“好了，來吧?！钡蠣栁髡f。①“你太大了，不應(yīng)該再跟別人一塊兒睡了。你現(xiàn)在是個(gè)大孩子了。都十三歲了、你夠大的了，應(yīng)該到毛萊舅舅房里去一個(gè)人睡了。”迪爾西說。
?、倩氐?908年班吉單獨(dú)替毛萊舅舅送情書那天的晚上。
毛萊舅舅病了。他的眼睛病了，他的嘴也病了。②威爾許用托盤把他的晚飯送到樓上他的房間里去。
②當(dāng)晚前些時(shí)候。帕特生當(dāng)時(shí)奪過班吉手中的信，發(fā)現(xiàn)毛萊舅舅與自己妻子的私情后，打了毛萊。這里的“病”，是指“發(fā)腫”。
“毛萊說他要用槍打死那個(gè)流氓。”父親說?！拔腋嬖V他，”他若是真的妄干，最好事先別在帕特生面前提這件事?！备赣H喝了一口酒。
“杰生?！蹦赣H說。
“開槍打誰呀，爸爸。”昆丁說：“毛萊舅舅干嗎要開槍打他呀？”
“因?yàn)槿思腋_個(gè)小小的玩笑他就受不了。”父親說。
“杰生?！蹦赣H說?！澳阍趺茨苓@樣說。你會(huì)眼看毛萊受伏擊挨槍，卻坐在那兒冷笑?！?br/>
“要是毛萊不讓自己落到讓人伏擊的地步，那不更好嗎。”父親說。
“開槍打誰呀，父親?！崩ザ≌f?！懊R舅舅要打誰呀？”
“不打誰?！备赣H說，“我這兒連一支手槍都沒有。”
母親哭起來了：“要是你嫌毛萊白吃你的飯，你干嗎不拿出點(diǎn)男子漢氣概來，當(dāng)面去跟他說呢。何必背著他在孩子們面前譏笑他呢?！?br/>
“我當(dāng)然不嫌棄他?！备赣H說?！拔蚁矚g他還來不及呢。他對(duì)我的種族優(yōu)越感來說是個(gè)極有價(jià)值的例證。別人若是拿一對(duì)好馬來跟我換毛萊，我還不干呢。你知道為什么嗎，昆丁?！?br/>
“不知道，父親?！崩ザ≌f。
“Et ego inareadia①，還有干草在拉丁語里該怎么說我可忘了。”父親說?！皼]什么，沒什么?！彼f?！拔也贿^是在開玩笑罷了。”他喝了一口酒，把玻璃杯放下，走過去把手放在母親的肩上。
?、龠@句拉丁語意為：“我即使到了阿卡狄亞?！卑⒖ǖ襾喪枪畔ＥD一個(gè)地方，后被喻為有田園牧歌式淳樸生活的地方?？灯丈壬f這句話的意思是：如果他有好馬，到了阿卡狄亞他還得去找干草來喂馬；如果他有了毛萊，就不必費(fèi)這份心思了。
“這不是在開玩笑。”母親說?！拔夷锛业娜顺錾砀銈兗彝耆峭瑯痈哔F的。只不過毛萊的健康狀況不大好就是了?！?br/>
“當(dāng)然啦?！备赣H說?！敖】登芳颜\(chéng)然是所有人的生活中起決定性作用的因素。在痛苦中誕生，在疾病中長(zhǎng)大，在腐朽中死去。威爾許?！?br/>
“老爺?！蓖栐S在我椅子背后說。
“把這細(xì)頸玻璃瓶拿去，給我把酒斟滿。”
“再去叫迪爾西來，讓她帶班吉明上床去睡覺。”母親說。
“你是個(gè)大孩子了?！钡蠣栁髡f。①“凱蒂已經(jīng)不愛跟你睡一張床了。好了，別吵了，快點(diǎn)睡吧?！狈块g看不見了，可是我沒有停住哭喊，接著房間又顯現(xiàn)出來了，迪爾西走回來坐在床邊，看著我。
?、佼?dāng)晚后來的事。
“你做一個(gè)乖孩子，不要吵鬧，好不好。”迪爾西說。“你不肯，是不是。那你等我一會(huì)兒?！?br/>
她走開去了。門洞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沒有。接著，凱蒂出現(xiàn)了。
“別哭啦?！眲P蒂說?！拔襾砹恕！?br/>
我收住了聲音，迪爾西把被單掀開，凱蒂鉆到被單和毯子當(dāng)中去。她沒有脫掉睡袍。
“好啦?！彼f?！拔疫@不是來了嗎?！钡蠣栁髂脕硪粭l毯子，蓋在她身上，又給她掖好。
“他一會(huì)兒就會(huì)睡著的。”迪爾西說?！澳惴块g里的燈我讓它亮著。”
“好的。，凱蒂說。她把頭擠到枕頭上我的腦袋旁邊來。“晚安，迪爾西?！?br/>
“晚安，寶貝兒。”迪爾西說。房間變黑了。凱蒂身上有樹的香味。
我們抬起頭，朝她待著的樹上望去。①
?、儆只氐酱竽锋啡ナ滥峭?。
“她瞧見什么啦，威爾許。”弗洛尼悄沒聲兒地說。
“噓--。”凱蒂在樹上說。這時(shí)迪爾西說了，
“原來你們?cè)谶@兒?！彼@過屋角走過來。“你們干嗎不聽你們爸爸的話，上樓去睡覺，偏偏要瞞著我溜出來。凱蒂和昆丁在哪兒?！?br/>
“我跟他說過不要爬那棵樹的嘛?！苯苌f。“我要去告發(fā)她。”
“誰在哪棵樹上。”迪爾西說。她走過來朝樹上張望?！皠P蒂?！钡蠣栁髡f。樹枝又重新?lián)u晃起來。
“是你啊，小魔鬼?！钡蠣栁髡f?！翱旖o我下來。”
“噓。”凱蒂說。“你不知道父親說了要安靜嗎?！彼碾p腿出現(xiàn)了，迪爾西伸出手去把她從樹上抱了下來。
“你怎么這樣沒腦子，讓他們到這兒來玩呢?！钡蠣栁髡f。
“我可管不了她?！蓖栐S說。
“你們都在這兒干什么?！钡蠣栁髡f?！罢l叫你們到屋子前面來的?！?br/>
“是她?！备ヂ迥嵴f?！八形覀儊淼??！?br/>
“誰告訴你們她怎么說你們就得怎么聽的?！钡蠣栁髡f?！翱旖o我家去?！备ヂ迥岷蚑．P．走開去了。他們剛走沒幾步我們就看不見他們了。
“深更半夜還跑到這兒來?！钡蠣栁髡f。她把我抱起來，我們朝廚房走去?！安m著我溜出來玩?！钡蠣栁髡f。
“你們明明知道已經(jīng)過了你們?cè)撍X的時(shí)候。”
“噓，迪爾西?！眲P蒂說?！罢f話別這么粗聲大氣、咱們得安靜。”
“你先給我閉上嘴安靜安靜?！钡蠣栁髡f?！袄ザ≡谀膬?。”
“昆丁氣死了，因?yàn)榻裉焱砩纤寐犖抑笓]?！眲P蒂說?！八€拿著T．P．的螢火蟲瓶子呢?！?br/>
“我看T．P．沒這只瓶子也不打緊?！钡蠣栁髡f；“威爾許，你去找找昆丁。羅斯庫(kù)司說看見他朝牲口棚那邊走去了?！蓖栐S走開了，我們看不見他了。
“他們?cè)诶锩嬉矝]干什么?！眲P蒂說?！肮馐亲谝巫永锬闱浦椅仪浦??！?br/>
“們做這樣的事是不用你們這些小家伙幫忙的?！钡蠣栁髡f。我們繞到廚房后面。
你現(xiàn)在要去哪兒呢，勒斯特說。①你又想回那邊去瞧他們打球嗎。我們已經(jīng)在那邊找過了。對(duì)了。你等一會(huì)兒。你就在這兒等著，我回去拿那只球。我有主意了。
①回到“當(dāng)前”。
廚房里很黑。②襯著天空的那些樹也很黑。丹兒搖搖擺擺地從臺(tái)階下面走出來，啃了啃我的腳脖子。我繞到廚房后面，那兒有月亮。丹兒拖著步子跟過來，來到月光下。
?、诎嗉叵氲?906年的一個(gè)晚上，獨(dú)自走出屋去的情景。
客廳窗子下面那棵開花的樹并不黑，但那些濃密的樹是黑的。我的影子在草上滑過，月光底下的草發(fā)出了沙沙聲。
“喂，班吉?！盩．P．在屋子里說。“你藏在哪兒。你溜出去了。我知道的。”
勒斯特回來了。①等一等。他說。上這邊來。別到那邊去。昆丁小姐和她的男朋友在那兒的秋千架上呢。你從這邊走。回來呀，班吉。
?、佼?dāng)前。
樹底下很黑。②丹兒不愿過來。它留在月光底下，這時(shí)我看見了那架秋千，我哭起來了。
?、?906年的那個(gè)晚上。
快打那邊回來，班吉，勒斯特說。③你知道昆丁小姐要發(fā)火的。
③“當(dāng)前”。
這時(shí)秋千架上有兩個(gè)人，接著只有一個(gè)了。④凱蒂急急地走過來，在黑暗中是白蒙蒙的一片。
?、?906年的那個(gè)晚上。
“班吉。”他說，“你怎么溜出來的。威爾許在哪兒。”
她用胳膊摟住我，我不吱聲了，我拽住她的衣服，想把她拉走。
“怎么啦，班吉？”她說?！斑@是怎么回事，T．P．”她喊道。
“坐在秋千架上的那人站起來走了過來、我哭著，使勁拽凱蒂的衣服。
“班吉?！眲P蒂說?！澳遣贿^是查利呀。你不認(rèn)得查利嗎?！?br/>
“看管他的那個(gè)黑小子呢。”查利說。“他們干嗎讓他到處亂跑。”
“別哭，班吉。”凱蒂說?！澳阕唛_，查利。他不喜歡你?！辈槔唛_去了，我收住了哭聲。我拉著凱蒂的衣裙。
“怎么啦，班吉。”凱蒂說。“你就不讓我呆在這兒跟查利說幾句話嗎。”
“把那黑小子叫來?！辈槔f。他又走過來了。我哭得更響了，使勁拉住凱蒂的衣裙。
“你走開，查利。”凱蒂說。查利過來把兩只手放在凱蒂身上，于是我哭得更厲害了。我的哭聲更響了。
“別，別。”凱蒂說?！皠e。別這樣。”
“他又不會(huì)說話?！辈槔f?！皠P蒂?！?br/>
“你瘋了嗎?！眲P蒂說。她呼吸急促起來了?！八吹靡姷?。別這樣，別這樣嘛?！眲P蒂掙扎著一他們兩入呼吸都急促起來了?！扒笄竽?。求求你?！眲P蒂悄聲說。
“把他支開去。”查利說。
“我會(huì)的?！眲P蒂說。“你放開我?！?br/>
“你把不把他支開?！辈槔f。
“我會(huì)的?！眲P蒂說?！澳惴砰_我?！辈槔唛_去了?！皠e哭?！眲P蒂說?！八吡??！蔽彝Ｗ×丝蘼?。我聽得見她的呼吸，感到她的胸脯在一起一伏。
“我得先把他送回家去?！彼f。她拉住我的手。“我就回來?！彼穆曊f。
“等一等。”查利說?！敖泻谛∽觼怼！?br/>
“不?！眲P蒂說。“我就回來。走吧，班吉。”
“凱蒂?！辈槔穆曊f，氣兒出的很粗。我們繼續(xù)往前走?！澳氵€是回來吧。你回來不回來?！眲P蒂和我在小跑了。“凱蒂?！辈槔f。我們跑到月光里，朝廚房跑去。
“凱蒂。”查利說。
凱蒂和我跑著。我們跑上廚房臺(tái)階，來到后廊上，凱蒂在黑暗中跪了下來，摟住了我。我能聽見她的出氣聲，能感到她胸脯的起伏。“我不會(huì)了?！彼f?！拔矣肋h(yuǎn)也不會(huì)再那樣了。班吉。班吉?！苯又奁饋砹?，我也哭了，我們兩人抱在一起?！皠e哭了?！彼f?！皠e哭了。我不會(huì)再那樣了?！庇谑俏沂兆】蘼暎瑒P蒂站起身來，我們走進(jìn)廚房，開亮了燈，凱蒂拿了廚房里的肥皂到水池邊使勁搓洗她的嘴。凱蒂象樹一樣的香。
我沒一遍遍地關(guān)照你別上那邊去嗎，勒斯特說。①他們急勿匆地在秋千座上坐起來。昆丁伸出雙手去理頭發(fā)。那個(gè)男的系著一條紅領(lǐng)帶。
?、儆只氐健爱?dāng)前”。這里的昆丁是小昆丁。
你這瘋傻子，昆丁說。我要告訴迪爾西，你讓他到處跟蹤我。我要叫她狠狠地抽你一大頓。
“我也管不住他呀?！崩账固卣f。“回這兒來，班吉。”
“不，你是管得住的?！崩ザ≌f?！澳阒皇遣幌牍芫褪橇?。你們倆都鬼頭鬼腦地來刺探我的行動(dòng)。是不是外婆派你們上這兒來監(jiān)視我的?！彼龔那锴Ъ苌咸聛?。“如果你不馬上把他帶走，再也不讓他回來，我可要叫杰生用鞭子抽你了?！?br/>
“我真的管不住他?！崩账固卣f，“你以為管得住你倒試試看。”
“你給我閉嘴。”昆丁說，“你到底把不把他帶走?！?br/>
“唉，讓他待在這兒吧?！蹦莻€(gè)男的說。他打著一條紅領(lǐng)帶。太陽曬在那上面紅艷艷的?！澳闱七@個(gè)，杰克②?！彼麆澚亮艘桓鸩?，放進(jìn)自己嘴里。接著又把火柴取出來。火柴仍然亮著。“你想試一試嗎。”他說。我走了過去?！澳銖埓笞??！彼f。我把嘴張大。昆丁一揚(yáng)手，把火柴打飛了。
?、趯?duì)不知道名字的人一種帶輕蔑性的稱呼。
“你真渾?！崩ザ≌f?！澳阆肴撬迒帷Ｄ悴恢浪麜?huì)吼上一整天的嗎。我要去跟迪爾西說你不好好管班吉。”她跑開去了。
“回來，小妞?！彼f。“嗨?？旎貋硌健Ｎ也蛔髋褪橇??！?br/>
昆丁朝大宅子跑去。她已經(jīng)繞過廚房了。
“你在搗亂，杰克?！彼f?！笆遣皇沁@樣啊。”
“他聽不懂你的話?！崩账固卣f?！八置@又啞?！?br/>
“是嗎?！彼f?！八@樣子有多久啦?！?br/>
“到今天正好是三十三年?！崩账固卣f?！吧聛砭褪巧底?。你是戲班子里的人嗎?！?br/>
“怎么啦?！彼f。
“我好象以前沒有見過你。”勒斯特說。
“嗯，那又怎么樣?！彼f。
“沒什么?！崩账固卣f?！拔医駜和砩弦タ囱莩?。”
他瞧了瞧我。
“你不是拉鋸奏出曲子來的那個(gè)人吧，是不是?！崩账固卣f。
“花兩毛五買一張門票，你就知道了。”他說。他瞧了瞧我。“他們干嗎不把他關(guān)起來?！彼f?！澳惆阉I(lǐng)到外面來干什么?！?br/>
“你這活不要跟我說?！崩账固卣f?！拔沂且稽c(diǎn)兒也管不著他的。我不過是來找丟掉的一只镚子兒的，找到了今天晚上才能去看演出?？礃幼游沂侨ゲ怀傻牧?。”勒斯特在地上找著。“你身上沒有多余的镚子兒吧，是嗎?！崩账固卣f。
“沒有。”他說。“我可沒有?！?br/>
“那我看我只好想法找到那只镚子兒了?！崩账固卣f。他把手伸進(jìn)到自己的兜里?！澳阋膊幌胭I只高爾夫球吧，是嗎。”勒斯特說。
“什么樣的球?！彼f。
“高爾夫球?！崩账固卣f?！拔叶嗔瞬灰?，只要兩角五分?！?br/>
“有啥用呢?！彼f?！拔乙惺裁从谩！?br/>
“我琢磨你也不會(huì)要的?！崩账固卣f?！霸蹅冏甙?，蠢驢。”他說?！吧线@邊來瞧他們打球吧。拿去。給你這個(gè)，你可以拿來跟吉姆生草一起玩?！崩账固匕涯菛|西撿了起來，遞給了我。那東西亮光光的。
“你在哪兒找到的?！彼f。他那根在太陽光底下紅艷艷的領(lǐng)帶一點(diǎn)點(diǎn)的挨近我們。
“就在這叢矮樹底下找到的?！崩账固卣f?！拔乙粫r(shí)之間還以為是我丟失的那只镚子兒呢?！?br/>
他走過來把那東西拿過去。
“別叫。”勒斯特說。“他看完就會(huì)還給你的?！?br/>
“艾格尼斯·梅比爾·貝基。①”他說，眼睛朝大房子那邊看去。
?、龠@是二十年代美國(guó)通用的一種避孕工具的牌子。勒斯特在地上見到裝避孕工具的鐵皮盒子，撿起來給班吉玩。那個(gè)打紅領(lǐng)帶的人見到后心中明白小昆丁另外還有情人。
“別嚷嚷?！崩账固卣f。“他肯定會(huì)還給你的?！?br/>
他把那東西給我，我就不叫了。
“昨兒晚上什么人來看過她?！彼f。
“我可不知道?！崩账固卣f?！懊刻焱砩隙加腥藖?，她可以從那棵樹上爬下來的。我可不愛打聽別人的秘密?！?br/>
“他們當(dāng)中的一個(gè)倒是泄露了自己的秘密了。”他說。他朝大房子看去。接著他走開去，在秋千座上躺了下來?！白甙??！彼f?！皠e來跟我搗亂了?！?br/>
“快走吧?！崩账固卣f?！澳汴J禍了，昆丁小姐肯定已經(jīng)在迪爾西面前告過你的狀了。”
我們來到柵欄邊，透過盤繞的花枝朝外面張望。勒斯特在草叢里找東西。
“我在這兒的時(shí)候錢還在身上呢?！彼f。我看見那面小旗在撲閃，太陽斜斜地落在寬闊的草地上。
“一會(huì)兒他們①就會(huì)來的?！崩账固卣f?！皝磉^幾個(gè)了，可是又走了。你過來幫我找呀。”
?、僦复蚋郀柗蚯虻娜?。
我們沿著柵欄往前走。
“別鬧了?！崩账固卣f。“他們不來，我又有什么法子讓他們來呢。等一會(huì)兒。過一分鐘就會(huì)來的。瞧那邊?？刹皇莵砹藛??！?br/>
我順著柵欄一直走到大鐵門那兒，背書包的姑娘們總打這兒經(jīng)過?！拔梗嗉??！崩账固卣f?！澳慊剡@邊來呀?！?br/>
你從大門里往外瞧有什么用啊，T·P·說。②凱蒂小姐早就不知上哪兒去了。嫁了人了，離開你了。你拽著門哭哭喊喊是一點(diǎn)兒用處也沒有的。她可聽不見你。
②、班吉從勒斯特說的打球的會(huì)來聯(lián)想到大鐵門外路過的女學(xué)生，所以一直走到那里，想起了1910年5月（凱蒂結(jié)婚后不久）在大鐵門口的情景。
他想要什么呀，T．P．，母親說。你就不能陪他玩讓他安靜些嗎。
他想到門回去看大門外面，T．P．說。
哦，那可不行，母親說。在下雨呢。你只有好好陪他玩，讓他不要吵。你乖點(diǎn)兒，班吉明。
根本設(shè)法兒讓他安靜，T·P·說。他以為只要他到大門口去，凱蒂小姐就會(huì)回來的。
胡說八道，母親說。
我聽見她們?cè)谡f話。我走出屋門，就聽不見了，我一直走到大鐵門，姑娘們背著書包打這兒走過去。她們看了看我，把頭扭開去，走得更快了。我想說話，可是她們只管往前走，我就沿著柵欄跟著她們，想說話，可是她們走得更快了。接著她們跑起來了，我走到柵欄拐彎處，沒法往前走了。我拽住柵欄，眼看她們走遠(yuǎn)，我想說話。
“你呀，班吉?！盩．P．說?！澳懔锪顺鰜硐敫墒裁?。你不知道迪爾西會(huì)抽你一頓的嗎?！?br/>
“你這樣做有什么用，隔著柵欄朝她們哼哼唧唧，嘟嘟噥噥?！盩·P·說。“你把這些小女孩都嚇壞了。你瞧瞧，她們都打馬路對(duì)面走了?！?br/>
他怎么出去的，父親說。①你進(jìn)院子時(shí)沒插上門吧，杰生。
?、俸髞?，1910年6月2日以后的某一天，班吉溜出大門去追逐女學(xué)生。下面寫這件事發(fā)生后康普生先生與杰生的對(duì)話。杰克遜是密西西比州的首府，該處沒有州立精神病院。柏吉斯太太是該女學(xué)生的母親。
怎么會(huì)呢，杰生說。我怎么會(huì)這么馬虎呢。您以為我愿意出這樣的事嗎。咱們家的名聲已經(jīng)夠糟糕的了，老天爺呀。這話我早就該跟您說了。我看這一來您該把他送到杰克遜去了吧。要不柏吉斯太太真要開槍打死他了。
別說了，父親說。
這話我早就該跟您說了，杰生說。
我手碰上大鐵門，它是開著的，我就在暮色里拽住了門。②
?、谒叵氲疆?dāng)初追逐大學(xué)生的情景，時(shí)序上先于上一段文字所敘述的內(nèi)容。
我沒有喊，我使勁不讓自己哭，看著小姑娘們?cè)谀荷镒哌^來。我沒有喊。
“他在那兒呢?！?br/>
她們停住了腳步。
“他走不出來。反正他是不會(huì)傷害人的。走過去吧?！?br/>
“我不敢走過去。我不敢。我想到馬路對(duì)面去?！?br/>
“他出不來的?！?br/>
我沒有喊。
“別象一只膽小的貓兒似的。走過去呀。”
她們?cè)谀荷锍白?。我沒有喊人我拽緊了門。她們走得很慢。
“我害怕?！?br/>
“他不會(huì)傷害你的。我每天都打這兒走。他光是順著柵欄跟著走?！?br/>
她們走過來了。我拉開鐵門，她們停了步，把身子轉(zhuǎn)過來。我想說話，我一把抓住了她，想說話，可是她尖聲大叫起來，我一個(gè)勁兒地想說話想說話，①這時(shí)明亮的形影開始看不清了，我想爬出來。我想把它從面前拂走，可是那些明亮的形影又看不清了。他們朝山上走去，朝山坡往下落的地方走去，我想喊他們?？墒俏椅M(jìn)了氣，卻吐不出氣，發(fā)不出聲音，我一心想不讓自己掉到山下去，卻偏偏從山上摔下來，落進(jìn)明亮的、打著旋的形影中去。
?、俳又嗉慌畬W(xué)生的父親柏吉斯先生用柵欄柱子打昏。后來又被送進(jìn)醫(yī)院進(jìn)行去勢(shì)手術(shù)。下面一段便是寫班吉在手術(shù)臺(tái)上的印象。
喂，傻子，勒斯特說。②來了幾個(gè)人了。快別嘟嘟噥噥、哼哼唧唧的了，聽見沒有。//②回到“當(dāng)前”。
他們來到小旗旁邊。有一個(gè)把小旗拔出來，他們打了球，接著他又把小旗插回去。
“先生?！崩账固卣f。
他回過頭來?！笆裁词??！彼f。
“您要買高爾夫球不?！崩账固卣f。
“給我看看。”他說。他走到柵欄前，勒斯特的手穿過柵欄把球遞了過去。
“你從哪兒得來的?！彼f。
“撿到的。”勒斯特說。
“我可知道是怎么來的?！彼f?！皬哪膬簛淼?。從別人的高爾夫球袋里?！?br/>
“我是在這兒院子里找到的?！崩账固卣f。“給我兩角五分就讓給你。”
“你憑什么說這球是你的。”他說。
“是我撿到的嘛?！崩账固卣f。
“那你再去撿一個(gè)吧?！彼f。他把球放進(jìn)自己的口袋里，就走開了。
“我今天晚上一定要去看演出呀?！崩账固卣f。
“是嗎?！彼f。他走到臺(tái)地上?！白岄_，開弟①?！彼f。他打了一下球。
?、俅蚯蛉诉@樣一說，又使班吉想起他姐姐凱蒂。
“你這人真是?！崩账固卣f?！澳阋劭匆娝麄兊臅r(shí)候瞎吵吵，等到看見了，你又瞎吵吵。你就不能住嘴嗎。你不明白別人老聽到你瞎吵吵會(huì)討厭的嗎。拿去。你的吉姆生草丟了?！彼巡輷炱饋恚€給了我?！暗迷俳o你摘一支了。這一支已經(jīng)快給你弄蔫兒了?！蔽覀冋驹跂艡谇翱粗麄儭?br/>
“那個(gè)白人可不好對(duì)付啊?！崩账固卣f?！澳憧匆娝盐业那驌屓チ税??！彼麄兂白?。我們也順著柵欄朝前走。我們來到花園里，再也走不過去了。我拽住了柵欄，從花枝間看過去。他們不見了。
“現(xiàn)在你沒什么可哼哼唧唧的了吧?！崩账固卣f?！翱靹e吱聲了。該唉聲嘆氣的是我，而不是你。拿去。你干嗎不拿好你的草呢。一會(huì)兒又要固為沒了它大哭大鬧了?！彼岩恢Щńo我?！澳阌滞膬号??！?br/>
我們的影子落在草地上。影子比我們先碰到樹。我的影子第一個(gè)到。然后我們兩個(gè)人都到了，然后影子又離開了樹。瓶子里有一支花。我把另外一支也插進(jìn)去。
“你早就是個(gè)大人了?！崩账固卣f?！斑€玩這種往瓶子插兩支草的游戲。你知道卡羅琳小姐一死他們會(huì)把你怎么樣嗎。他們要把你送到杰克遜去，那兒本來就是你該待的地方。杰生先生這樣說的。到了那邊，你就能跟一大幫傻子白癡待在一起，整天拽著鐵柵欄不放，愛怎么哼哼就怎么哼哼了。怎么樣，你喜歡過這種日子嗎。”
勒斯特一揮手把花兒打飛了?！霸诮芸诉d，只要你一叫喚，他們就這樣對(duì)付你?！?br/>
我想把花兒撿起來。勒斯特先撿走了，花兒不知到哪兒去了。我哭了起來。
“哭呀?！崩账固卣f?！澳愕故强扪?。你得有個(gè)因頭哭。好吧，給你個(gè)因頭。凱蒂?！彼穆曊f。“凱蒂。你哭呀。凱蒂。”
“勒斯特?！钡蠣栁髟趶N房里喊道。
花兒又回來了。
“快別哭。”勒斯特說。“哪，這不是嗎。瞧。這不是跟方才一樣，好好的在瓶子里嗎。行了，別哭了?！?br/>
“嗨，勒斯特?！钡蠣栁髡f。
“噯，您哪?！崩账固卣f?！拔覀儊砹?。你太搗亂了。起來?！彼读顺段业母觳?，我爬了起來。我們走出樹叢。我們的影子不見。
“別哭了。”勒斯特說。“瞧，大家都在看你了。別哭了?！?br/>
“你把他帶過來?！钡蠣栁髡f。她走下臺(tái)階。
“哼，你又把他怎么的啦。”她說。
“一點(diǎn)也沒招惹他呀?！崩账固卣f。“他無緣無故就哭喊起來了。
“你就是招惹他了。”迪爾西說?！澳銣?zhǔn)是欺侮他了。你們剛才在哪兒。”
“就在那邊的那些雪松下面?！崩账固卣f。
“你把小昆丁都惹火了。”迪爾西說?！澳憔筒荒馨阉麕ч_去，離她遠(yuǎn)點(diǎn)兒?jiǎn)?。你不知道她不喜歡班吉在她左近嗎。”
“我為他花了多少時(shí)間?！崩账固卣f?！八植皇俏业木司恕！?br/>
“你敢跟我頂嘴，臭小子。”迪爾西說。
“我根本沒惹他?！崩账固卣f?！八谀莾和娴煤煤玫模鋈恢g就又哭又喊的了?！?br/>
“你碰他的‘墳地’①了沒有?！钡蠣栁髡f。
①指班吉的玩具：放在后院樹叢下的地里的一只瓶子，內(nèi)插兩支草。
“我沒碰他的‘墳地’呀。”勒斯特說。
“別跟我撒謊，小子?！钡蠣栁髡f。我們走上臺(tái)階，走進(jìn)廚房。
迪爾西打開爐門，拉過一把椅子放在爐火前，讓我坐下來。我不哭了。
你干嗎要惹她①生氣呢，迪爾西說。你就不能把他帶開去嗎。
①回想到1900年11月康普生太太把小兒子的名字從毛萊改為班吉明那一天的事。這兒的”她”指康普生太太。
他不過是在那兒瞧火，凱蒂說。母親正在告訴他，他的新名兒是什么。我們根本沒想惹她生氣呀。
我知道你是沒有這樣的意思，迪爾西說。他在屋子里的這一頭，她在另外一頭。好，我的東西你們一點(diǎn)也不要?jiǎng)?。我走開的時(shí)候你們可什么都別動(dòng)啊。
“你不害臊嗎?！钡蠣栁髡f。②“這樣作弄他。”她把那只蛋糕放在桌子上。
?、凇爱?dāng)前”。
“我沒作弄他?！崩账固卣f?！八耙环昼娺€在玩那只裝滿了狗尾巴草的瓶子，馬上就突然又是哭又是叫的了。這您也是聽見的?！?br/>
“你沒有動(dòng)他的花兒?jiǎn)帷！钡蠣栁髡f。
“我沒碰他的‘墳地’啊?！崩账固卣f。“我要他的破爛干什么。我只不過是在找我的镚子兒。”
“你丟了，是嗎?！钡蠣栁髡f。她點(diǎn)亮了蛋糕上插著的蠟燭。有些是小蠟燭。有些是大蠟燭，給切成了一小段一小段的?！拔以缇透阏f過要把它藏好。這會(huì)兒我看你又得讓我跟弗洛尼去要了吧。”
“反正我要去看演出，不管有沒有班吉?！崩账固卣f?！拔也荒馨滋旌谝箾]完沒了地跟在他屁股后面?！?br/>
“他要干什么，你就得順著他，你這黑小子?！钡蠣栁髡f?！澳懵犚娢业幕顩]有?！?br/>
“我不是一直在這么干嗎?！崩账固卣f?！八裁矗也焕鲜琼樦膯?。是不是這樣，班吉?！?br/>
“那你就照樣子下去?！钡蠣栁髡f?！八蟪炒篝[，你還把他帶到屋里來，惹得小昆丁也生了氣?，F(xiàn)在你們趁杰生還沒回來，快把蛋糕吃了吧。我不想讓他為了一只蛋糕對(duì)著我又是跳又是叫，這蛋糕還是我自個(gè)兒掏腰包買的呢。我要是在這廚房里烘一只蛋糕，他還要一只一只的點(diǎn)著數(shù)雞蛋呢。你現(xiàn)在可得留點(diǎn)神，別再惹他了，不然你今兒晚上休想去看演出?！?br/>
迪爾西走了。
“你不會(huì)吹蠟燭?！崩账固卣f，“瞧我來把它們吹滅。”他身子往前靠，脹鼓了臉頰。蠟燭都滅了。我哭了?！皠e哭?！崩账固卣f。“來。你瞧這爐火，我來切蛋糕?！?br/>
我能聽見時(shí)鐘的嘀嗒聲，我能聽見站在我背后的凱蒂的出氣聲，我能聽見屋頂上的聲音。①凱蒂說，還在下雨。我討厭下雨。我討厭這一切。接著她把頭垂在我的膝蓋上，哭了起來，她摟住我，我也哭了起來。接著我又看著爐火，那些明亮、滑溜的形體都不見了。我能聽見時(shí)鐘、屋頂和凱蒂的聲音。
①班吉改名那天。
我吃了幾口蛋糕。②勒斯特的手伸過來又拿走了一塊。我能聽見他吃東西的聲音。我看著爐火。
?、诋?dāng)前”。
一根長(zhǎng)長(zhǎng)的鐵絲掠過我的肩頭。它一直伸到爐門口，接著爐火就看不見了。我哭了起來。
“你又叫個(gè)什么勁兒?！崩账固卣f?！澳闱蒲?。”那爐火又出現(xiàn)了。我也就不哭了?！澳憔筒荒芟罄牙殃P(guān)照的那樣，老老實(shí)實(shí)坐著，看著爐火，安靜一些嗎?！崩账固卣f?！澳阏嬖摓樽约焊械胶﹄Ｄ?。再拿點(diǎn)蛋糕去?！?br/>
“你又把他怎么啦？”迪爾西說?！澳憔筒荒茏屗采粫?huì)兒?jiǎn)幔俊?br/>
“我正是在讓他別哭，不讓他吵醒卡羅琳小姐呢。”勒斯特說?！安恢趺吹乃钟X得不自在了?！?br/>
“我可知道誰讓他不自在?！钡蠣栁髡f，“等威爾許回家，我要讓他拿棍子來抽你。你這是在討打，你一整天都不老實(shí)。你是不是帶他到小河溝去了。”
“沒有啊。”勒斯特說。“我們就照您吩咐的那樣，整天都在這兒院子里玩?！?br/>
他的手伸過來，還想拿一塊蛋糕。迪爾西打他的手?！斑€拿，瞧我用這菜刀把你爪子剁掉?！钡蠣栁髡f。“他肯定連一塊也沒吃著。”
“他吃了?！崩账固卣f?！八呀?jīng)比我多吃一倍了。您問他是不是吃了。”
“你再伸手試試看?！钡蠣栁髡f?！澳愕乖囋嚳??！?br/>
一點(diǎn)不錯(cuò)，迪爾西說。①我看下一個(gè)就該輪到我哭了。我看毛萊也準(zhǔn)愿意讓我為他哭一會(huì)兒的。
?、俑拿且惶?。
現(xiàn)在他的名字是班吉了，凱蒂說。
這算是哪檔子事呢，迫爾西說。他生下來時(shí)候起的名兒還沒有用壞，是不是啊。
班吉明是《圣經(jīng)》里的名字①，凱蒂說。對(duì)他來說，這個(gè)名字要比毛萊好。
?、贀?jù)《圣經(jīng)·創(chuàng)世記》，班吉明（舊譯“便雅憫”）是雅各的小兒子。西俗常將最受寵的小兒子稱為“班吉明”。
這算是哪檔子事呢，迪爾西說。
母親是這樣說的，凱蒂說。
哼，迪爾西說。換個(gè)名兒可幫不了他的忙。但也不會(huì)讓他更倒柜。有些人運(yùn)氣一不好，就趕緊換個(gè)名兒。我的名字在我記事前就是迪爾西，等人家不記得有我這個(gè)人了，我還是叫迪爾西。
既然人家都不記得你了，迪爾西，又怎么會(huì)知道你叫迪爾西呢，凱蒂說。
那本大書上會(huì)寫著的，寶貝兒，迪爾西說。寫得清清楚楚的。
你認(rèn)識(shí)字嗎，凱蒂說。
我用不著認(rèn)識(shí)字，迪爾西說。人家會(huì)念給我聽的。我只要說一句，我在這兒哪。這就行了。
那根長(zhǎng)鐵絲掠過我的肩膀，爐火不見了。②我又哭了。
?、凇爱?dāng)前”。
迪爾西和勒斯特打起來了。
“這回可讓我看見了?！钡蠣栁髡f?！芭多?，我可看見你了?！彼牙账固貜奈萁抢锿铣鰜恚箘艙u晃他?！皼]干什么事招惹他，是不是啊。你就等著你爹回來吧。但愿我跟過去一樣年輕，那我就能把你治得光剩下半條命了。我一定要把你鎖進(jìn)地窖，不讓你今天晚上去看演出。我一定要這樣子。”
“噢，姥姥、”勒斯特說?！班?，姥姥?！?br/>
我把手伸到剛才還有火的地方去。
“拉住他?！钡蠣栁髡f?！鞍阉貋怼！?br/>
我的手猛的蹦了回來，我把手放進(jìn)嘴里，迪爾西一把抱住了我。我透過自己的尖叫聲還能聽到時(shí)鐘的滴嗒聲。迪爾西把手伸過去，在勒斯特腦袋上打了一下。我的聲音叫得一下比一下響。
“去拿堿來?！钡蠣栁髡f。她把我的手從我嘴巴里拉出來。這時(shí)我的喊聲更加響了，我想把手放回嘴里去，可是迪爾西握緊了不放。我喊得更響了。她灑了一些堿末在我的手上。
“到食品間去，從掛在釘子上的抹布上撕一條下來。”她說。“別喊了，得了。你不想再讓你媽發(fā)病吧，是嗎。好，你瞧爐火吧。迪爾西一分鐘里就讓你的手不疼。你瞧爐火呀?！彼蜷_了爐門。我瞧著爐火，可是我的手還疼，因此我沒有停住喊叫。我還想把手塞進(jìn)嘴里，可是迪爾西握得緊緊的不放。
她把布條纏在我的手上。母親說，
“這又是怎么的啦。連我生病也不讓我安生。家里有兩個(gè)成年黑人看著他，還要我爬起床下樓來管他嗎?！?br/>
“他這會(huì)兒沒事了?！钡蠣栁髡f?！八R上就會(huì)不喊的。他不過是稍稍燙了一下手?！?br/>
“家里有兩個(gè)這么老大的黑人，還非得讓他到屋子里來大吵大鬧。”母親說?！澳銈兠髦牢也×?，就存心招惹他?！彼哌^來站在我身邊?！皠e哭了?！彼f?！榜R上給我住嘴。這個(gè)蛋糕是你給他吃的嗎。”
“是我買的。”迪爾西說。“這可不是從杰生的伙食賬里開支的。是我給他過生日吃的?！?br/>
“你是要用這種店里買來的蹩腳貨毒死他嗎?！蹦赣H說?！斑@就是你存心要干的事。我連一分鐘的太平日子都沒法過?！?br/>
“您回樓上躺著去吧?！钡蠣栁髡f?！拔乙环昼娋湍茏屗棺⊥矗筒粫?huì)哭了。行了，您走吧。”
“把他留在這兒，好讓你們?cè)僮冎▋赫勰ニ?。”母親說?！坝兴谶@兒又吼又叫，我在樓上又怎么能躺得住呢。班吉明。馬上給我停住?！?br/>
“他沒地方去?！钡蠣栁髡f。“咱們可不跟以前那樣有那么多房間。他又不能老待在院子里讓所有的街坊都看他哭?！?br/>
“我知道，我知道?！蹦赣H說?！斑@都是我不好。我反正快要不在人世了，我一走你們和杰生日子都會(huì)好過了?！彼奁饋砹?。
“您也快別哭了。”迪爾西說?！斑@樣下去又該病倒了，您回樓上去吧．勒斯特這就帶他到書房里去，好讓我把他的晚飯做出來?！?br/>
迪爾西陪著母親走出去了。
“住嘴?！崩账固卣f。“你給我住嘴。你想要我把你另外一只手也燙一下嗎。你根本不痛。別哭了。”
“給你這個(gè)?！钡蠣栁髡f?！昂昧?，快別哭了?！彼f給我那只拖鞋①，我就停住了哭聲。“帶他到書房去吧，”她說?！耙窃俾犚娝?，我就自己來抽爛你的皮。”
?、龠@是凱蒂穿過的一只舊拖鞋，它能給班吉帶來安慰。
我們走進(jìn)書房。勒斯特開亮了燈。幾扇窗戶變黑了，墻上高處顯出一灘黑影，我走過去摸摸它。‘乞象一扇門，只不過它不是門。
在我背后，爐火升了起來，我走到爐火前，在地板上坐了下來，手里拿著那只拖鞋?；痤^升得更高了，它照亮了母親坐椅上的墊子。
“別嚷嚷了?！崩账固卣f?！澳憔筒荒芟Ｒ粫?huì)兒?jiǎn)?。我在這兒給你生起了火，你連看也不看一眼?！?br/>
你的名字是班吉。①凱蒂說。你聽見了嗎。班吉。班吉。
?、倩氐礁拿翘?。
別這樣叫他②，母親說。你把他領(lǐng)到這邊來。
?、诳灯丈毁澇捎冒嗉鞯男∶鞍嗉眮斫兴?。
凱蒂把手插在我胳肢窩底下，抱我起來。
起來，毛--我是說，班吉，她說。
你不用抱他嘛，母親說。你不會(huì)把他領(lǐng)過來嗎。你連這么簡(jiǎn)單的事都不明白嗎。
我抱得動(dòng)他的，凱蒂說?！白屛冶蠘前?，迪爾西?！雹?br/>
?、刍氐酱竽锋啡ナ滥峭怼?br/>
“你走吧，小不點(diǎn)兒?！钡蠣栁髡f?！澳阕约哼€只有一點(diǎn)點(diǎn)大，連只跳蚤都拖不動(dòng)呢。你走吧，安安靜靜的，就跟杰生先生吩咐的那樣?！?br/>
樓梯頂上有一點(diǎn)燈光。父親站在那兒，只穿著襯衫。他那副模樣就象是在說“別出聲”。凱蒂悄聲說，
“母親病了嗎？”
威爾許把我放下，我們走進(jìn)母親的房間。⑤屋子里生著火?；鹪谒拿鎵ι弦粫?huì)兒高一會(huì)兒低。鏡子里也有一堆火。我能聞到生病的氣味。那是母親頭上擱著的一塊疊起來的布上發(fā)出來的。她的頭發(fā)散開在枕頭上?；鸸膺_(dá)不到那兒，可是照亮了她的手，那幾只戒指一跳一跳地在閃閃發(fā)光。
④指康普生先生。
⑤改名那天。
“來，去跟母親說聲晚安?！眲P蒂說。我們來到床前?；饛溺R子里走出去了，父親從床上站起來，抱我起來，母親伸手按在我頭上。
“現(xiàn)在是什么時(shí)候了?！蹦赣H說。她的眼睛閉著。
“七點(diǎn)差十分。”父親說。
“現(xiàn)在讓他去睡還太早了點(diǎn)?！蹦赣H說?！疤觳涣了蜁?huì)醒來的，再象今天這樣過一天，我真要受不了啦?！?br/>
“又來了，又來了?！备赣H說。他拍拍母親的臉頰。
“我知道我對(duì)你只不過是一個(gè)負(fù)擔(dān)?！蹦赣H說?！安贿^我也快要走了。到時(shí)候我再也不會(huì)拖累你了?！?br/>
“別說了?！备赣H說?！拔?guī)綐窍氯ネ嬉粫?huì)兒?！彼盐冶饋怼！皝戆?，老伙計(jì)。咱們下樓去玩一會(huì)兒。昆丁正在做功課，咱們得輕一點(diǎn)兒?！?br/>
凱蒂走上前去，把頭慪倒在床上，母親的手進(jìn)到火光里來了。她那幾只戒指在凱蒂的背上跳躍。
母親病了，父親說。①迪爾西會(huì)帶你們上床去睡的。昆丁在哪兒啦。
?、俅竽锋啡ナ滥峭怼?br/>
威爾許找他去了，迪爾西說。
父親站在那兒，瞧著我們走過去。②我們能聽到母親在她臥房里發(fā)出的聲音。凱蒂說，“噓?！苯苌€在上樓。他兩只手插在褲兜里。
?、诟拿翘?。
“你們今天晚上都得乖些?！备赣H說?！耙察o些，不要驚吵媽媽?！?br/>
“我們一定不吵?！眲P蒂說。“杰生，現(xiàn)在你可得安靜些了?！彼f。我們跺起了腳。
我們能聽到屋頂上的聲音。我也能看見鏡子里的火光。凱蒂又把我抱了起來。
“好，來吧。”她說?！耙粫?huì)兒你就可以固到爐火邊來的。好，別哭了?！?br/>
“凱丹斯?！蹦赣H說。
“別哭，班吉。”凱蒂說?！澳赣H要你過去一會(huì)兒。你要乖點(diǎn)兒。馬上就可以回來的。班吉?！?br/>
凱蒂把我放了下來，我不哭了。
“就讓他待在這兒吧，媽媽。等他不要看火了，您再告訴他好了?！?br/>
“凱丹斯?！蹦赣H說。凱蒂?gòu)澫律碜影盐冶Я似饋怼Ｎ覀兊沧驳?。“凱丹斯?！蹦赣H講。
“別哭?！眲P蒂說?！澳氵€是可以看到火的。別哭呀?！?br/>
“把他帶到這邊來?！蹦赣H說。“他太大，你抱不動(dòng)了。你不能再抱他了。這樣會(huì)影響你的脊背的。咱們這種人家的女子一向是為自己挺直的體態(tài)感到驕傲的。你想讓自己的模樣變得跟洗衣婆子一樣嗎?！?br/>
“他還不算太重?！眲P蒂說?！拔冶У媒俚摹！?br/>
“反正我不要?jiǎng)e人抱他?！蹦赣H說?！岸嘉鍤q了。不，不。別放在我膝上。讓他站直了?！?br/>
“只要您抱住他，他就會(huì)不哭的?！眲P蒂說?！皠e哭了?！彼f?！澳阋粫?huì)兒就可以回去的。哪。這是你的墊子。瞧呀?！?br/>
“別這樣，凱丹斯。”母親說。
“只要讓他看見墊子，他就會(huì)不哭的?！眲P蒂說?！澳菲瘘c(diǎn)兒身子，讓我把墊子抽出來。哪，班吉。瞧呀?！?br/>
我瞧著墊子，就住了聲。
“你也太遷就他了。”母親說。“你跟你父親都是這樣的。你們不明白到頭來吃苦頭的還是我。大姆娣把小杰生慣成那樣，足足花了兩年才把他的壞習(xí)慣改過來，我身體不好，再要叫我教好班吉明精力是不夠的了?！?br/>
“您不用為他操心?！眲P蒂說。“我喜歡照顧他。是不是啊，班吉?！?br/>
“凱丹斯?！蹦赣H說?！拔以缇透嬖V過你不要這樣叫他，你父親一定要用那個(gè)愚蠢的小名叫你，這已經(jīng)是夠糟糕的了，我可不允許人家用小名叫他，叫小名頂頂俗氣了。只有下等人才用小名。班吉明?！彼f。
“你看著我呀?！蹦赣H說。
“班吉明?！彼f。她用雙手托住我的臉，把我的臉轉(zhuǎn)過來對(duì)著她的臉。
“班吉明?！彼f?！鞍涯侵粔|子拿走，凱丹斯?！?br/>
“他會(huì)哭的?！眲P蒂說。
“把那只墊子拿走，照我吩咐的做?！蹦赣H說?！八仨殞W(xué)會(huì)要聽大人的話?！?br/>
那只墊子拿走了。
“不要哭，班吉?！眲P蒂說。
“你上那邊去給我坐下來。”母親說?！鞍嗉??！彼盐业哪樛凶?，對(duì)準(zhǔn)她的臉。
“別這樣?！彼f?！皠e這樣?！?br/>
可是我沒有住聲，母親就摟住我哭了起來，我也哭著。接著墊子回來了，凱蒂把它舉在母親的頭上。她把母親拉口到椅子里去，母親仰靠在紅黃兩色的椅墊上哭著。
“別哭啦，媽媽。”凱蒂說。“您回樓上去躺著，養(yǎng)您的病去。我去叫迪爾西來?！彼盐?guī)У綘t火前，我瞧著那些明亮、滑溜的形體，我能聽見火的聲音和屋頂上的聲音。
父親把我抱了起來。①他身上有一股雨的氣味。
?、佼?dāng)天后來。
“嗨，班吉?！彼f?！澳憬裉旃圆还园?。”
凱蒂跟小杰生在鏡子里打了起來。
“你怎么啦，凱蒂。”父親說。
他們還在打。杰生哭起來了。
“凱蒂?！备赣H說。杰生在嗚嗚的哭。他不打了，可是我們可以看見凱蒂還在鏡子里打，于是父親把我放下，走到鏡子里去，也打起來了。他把凱蒂舉了起來。凱蒂還在亂打。杰生賴在地上哭。他手里拿著剪刀。父親拉住了凱蒂。
“他把班吉所有的紙娃娃都給鉸了?！眲P蒂說?！拔乙惨q破他的肚子?！?br/>
“凱丹斯?！备赣H說。
“我要鉸?！眲P蒂說?！拔乙q嘛?！彼趻暝?。父親抱住了她。她用腳踢杰生。杰生滾到角落里去，離開了鏡子。父親把凱蒂抱到爐火邊。他們?nèi)茧x開了鏡子。只有爐火還在那里面。就象是火在一扇門里似的。
“別打了?！备赣H說?！澳阌忠屇赣H躺在她房間里生病嗎?！?br/>
凱蒂不掙扎了?！八衙?-班吉和我做的娃娃全給鉸壞了。”凱蒂說?！八谴嫘膿v亂才這樣干的?！?br/>
“我不是的?！苯苌f。他坐了起來，一邊還在哭?！拔腋静恢滥鞘撬摹Ｎ疫€以為是些廢紙，”
“你不會(huì)不知道?！眲P蒂說?！澳阃耆谴嫘牡摹！?br/>
“別哭了?！备赣H說?！敖苌??！彼f。
“我明天再給你做多多的?！眲P蒂說?！霸蹅?cè)僮鲈S多許多的。哪，你還可以看看這只墊子嘛?！?br/>
杰生進(jìn)來了。①
①回到“當(dāng)前”。班吉的二哥杰生下班回家，走進(jìn)書房。
我不是一直叫你不要哭嗎，勒斯特說。
這又是怎么的啦，杰生說。
“他這是在存心搗亂?！崩账固卣f?！敖裉煲徽焖歼@樣?！?br/>
“你不惹他不就完了嗎?！苯苌f?！耙悄愫宀蛔∷?，那你就把他帶到廚房里去。我們這些人可不能象母親那樣，把自己關(guān)在一間屋子里。”
“姥姥說要等她做完了晚飯才能讓班吉進(jìn)去?！崩账固卣f。
“那你就陪他玩，別讓他瞎吵吵。’杰生說。“莫非我忙了整整一天，晚上還要回到一所瘋?cè)嗽豪飦聿怀??！彼蜷_報(bào)紙，看了起來。
你可以看火，看鏡子，也可以看墊子的，凱蒂說。②你用不著等到吃晚飯的時(shí)候才看墊子的。我們能聽到屋頂上的聲音。我們也能透過墻壁聽見杰生哭喊的聲音。
②改名那天。
迪爾西說，“你回來啦，杰生。你沒惹他吧，惹了嗎。”③
?、邸爱?dāng)前”。
“沒惹，姥姥。”勒斯特說。
“昆丁小姐在哪兒?！钡蠣栁髡f?！巴盹埧煲昧恕！?br/>
“我不知道?！崩账固卣f。“我沒看見她?！?br/>
迪爾西走開了?！袄ザ??！彼陂T廳里嚷嚷?！袄ザ?。晚飯得了，”
我們能聽到屋頂上的聲音。昆丁身上也有雨的氣味。①
①改名那天。這個(gè)昆丁是班吉的大哥。
杰生干了什么啦，他說。
他鉸壞了班吉所有的娃娃，凱蒂說。
母親說了別再叫他班吉，昆丁說。他在我們身邊的地毯上坐了下來。我真希望天不要下雨，他說。什么事情都設(shè)法干。
你跟別人打過架了，凱蒂說。打了沒有。
就只打了幾下，昆丁說。
一眼就看出來了，凱蒂說。父親會(huì)看出來的。
我不怕，昆丁說。我真希望天別下了。
昆?、谡f，“迪爾西不是說晚飯得了嗎?！?br/>
?、谥感±ザ ＿@里又回到“當(dāng)前”。
“是的，您哪?！崩账固卣f。杰生瞧了昆丁一眼。接著他又讀他的報(bào)。昆丁進(jìn)來了?！八钦f快得了。”勒斯特說。昆丁重重地往母親的椅子上坐下去。勒斯特說，
“杰生先生?！?br/>
“什么事?！苯苌f。
“給我兩毛五分錢吧?！崩账固卣f。
“為什么。”杰生說。
“讓我今天晚上去看演出?！崩账固卣f。
“不是迪爾西要替你向弗洛尼討兩毛五嗎。”杰生說。
“她給了?！崩账固卣f。“我丟了：我和班吉找那只镚子兒找了一整天呢。你可以問他?！?br/>
“那你向他借一個(gè)好了?！苯苌f?！拔业腻X都是干活掙來的?！彼肿x報(bào)紙。昆丁在看著爐火?；鸸庠谒难劬锖退淖焐咸鴦?dòng)。她的嘴是血紅血紅的。
“我是一直留心，不想讓他到那邊去的?！崩账固卣f。
“你少跟我羅嗦?！崩ザ≌f。杰生盯著她看。
“我沒跟你說過，要是我看見你再跟那個(gè)戲子混在一起，我要怎么辦嗎?！彼f。昆丁瞧著爐火?！澳汶y道沒聽見嗎。”杰生說。
“我當(dāng)然聽見了。”昆丁說，“那你怎么不辦呢?！?br/>
“這可不用你操心?！苯苌f。
“我才不操心呢?！崩ザ≌f。杰生又讀起報(bào)來。
我能聽見屋頂上的聲音。父親傴身向前，盯著昆丁看。①
①回到改名那天，這里的昆丁又是“大”昆丁了。
喂，他說。誰贏啦。
“誰也沒贏?！崩ザ≌f?！八麄儼盐覀兝_了。老師們?！?br/>
“對(duì)手是誰呢?！备赣H說?！澳隳苤v給我聽嗎?！?br/>
“沒什么好說的?！崩ザ≌f?！八乙话愦?。”
“那就好。”父親說。“你能告訴我是為了什么嗎?！?br/>
“不為什么?！崩ザ≌f?！八f他要放一只蛤蟆在她的書桌里，而她肯定不敢用鞭子抽他?！?br/>
“哦?！备赣H說。“她。后來呢?！?br/>
“是的，爸爸?！崩ザ≌f。“后來不知怎么的我就打了他一下?！?br/>
我們可以聽見屋頂上的聲音。爐火的聲音和門外抽抽噎噎的聲音。
“十一月的天氣，他上哪兒去找蛤蟆啊。”父親說。
“那我就不清楚了，爸爸。，昆丁說。
我們能聽見那些聲音。
“杰生。”父親說。我們能聽到杰生的聲音。
“杰生?！备赣H說?！翱爝M(jìn)來，別那樣了?！?br/>
我們可以聽見屋頂上的聲音、爐火的聲音和杰生的聲音。
“別那樣，行了?！备赣H說，“你想讓我再抽你一頓嗎。”父親把杰生抱起來，放進(jìn)自己身邊的椅子里。杰生在抽抽噎噎。我們能聽見爐火和屋頂上的聲音。杰生的抽噎聲更響了。
“再跟你說一遍?！备赣H說。我們能聽見爐火和屋頂上的聲音。
迪爾西說，行了。你們都可以來吃晚飯了。①
?、佟爱?dāng)前”。
威爾許身上有雨的氣味。②他也有狗的氣味。我們能聽見爐火和屋頂上的聲音。
?、诟拿翘?。
我們能聽見凱蒂急急地走路的聲音。③父親和母親看著門口。凱蒂急急地走著，掠過門口。她沒有朝門里望一眼。她走得很快。
③回想到1909年夏末，凱蒂與男友幽會(huì)，第一次委身給人后回到家中的情形。
“凱丹斯?！蹦赣H說。凱蒂停住了腳步。
“噯，媽媽?！彼f。
“別說了，卡羅琳?！备赣H說。
“你進(jìn)來?！蹦赣H說。
“別說了，卡羅琳?！备赣H說?！白屗グ??！?br/>
凱蒂來到門口，站在那兒，看著父親和母親。她的眼睛掃到我身上，又移了開去。我哭起來了。哭聲越來越大，我站了起來。凱蒂走進(jìn)房間，背靠著墻站著，眼睛看著我。我邊哭邊向她走去，她往墻上退縮，我看見她的眼睛，于是我哭得更厲害了，我還拽住了她的衣裙。她伸出雙手，可是我拽住了她的衣裙。她的淚水流了下來。
威爾許說，現(xiàn)在你的名字是班吉明了。①你可知道干嗎要把你改名叫班吉明嗎。他們是要讓你變成一個(gè)藍(lán)牙齦的黑小子。媽咪說你爺爺早先老給黑小子改名兒，后來他當(dāng)了牧師，人們對(duì)他一看，他的牙齦也變成藍(lán)顏色的了。他以前牙齦可不是藍(lán)顏色的。要是大肚子的娘們?cè)谠聢A的夜晚面對(duì)面見到他，她們生出來的小孩也是藍(lán)牙齦的。有一天晚上，有十來個(gè)藍(lán)牙齦的小孩在他家門口跑來跑去，他一出去就再也沒有回來。捕負(fù)鼠的人后來在樹林里找到了他，已經(jīng)給吃得光剩一副骨頭架子了。你可知道是誰把他吃掉的嗎。就是那幫藍(lán)牙齦的孩子。②
?、俑拿翘?。
?、谠谀戏胶谌嗣耖g傳說中，藍(lán)牙齦的人有魔法，能蠱惑人，能使人無緣無故死去。黑人往往拿他們來嚇唬孩子。
我們來到門廳里。凱蒂還盯看著我。③她一只手按在嘴上，我看見她的眼睛，我哭了。我們走上樓去。她又停住腳步，靠在墻上，盯看著我，我哭了，她繼續(xù)上樓，我跟著上去，邊走邊哭，她退縮在墻邊，盯看著我。她打開她臥室的門，可是我拽住她的衣裙，于是我們走到洗澡間，她靠著門站著，盯著看我。接著她舉起一只胳膊，掩住了臉，我一邊哭一邊推她。④
?、?909年夏末。
?、馨嗉杏X到心愛的姐姐起了變化，要把她推進(jìn)洗澡間，象早先洗掉香水味那樣，洗掉她的不貞。
你把他怎么啦，杰生說。①你就不能不去惹他嗎。
?、佟爱?dāng)前”。
我連碰都沒有碰他呀，勒斯特說。他一整天都這樣別扭。他真是欠打。
應(yīng)該把他送到杰克遜去，昆丁說。在這樣一幢房子里過日子，誰受得了。
你要是不喜歡這兒，小姐，你滿可以走嘛，杰生說。
我是要走的，昆丁說。這可不用你操心。
威爾許說，“你往后去點(diǎn)，讓我把腿烤烤千。”②他把我往一邊推了推?！暗昧耍銊e又開始吼了。你還是看得見的嘛。你不就是要看火嗎，你不用象我這樣，下雨天還得在外面跑。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彼跔t火前面仰八叉地躺了下來。
?、诟拿翘?。
“你現(xiàn)在知道干嗎你名兒改成班吉明了吧?！蓖栐S說?！澳銒屘湴亮?，覺得你丟了她的臉。這是我媽咪說的?！?br/>
“你老老實(shí)實(shí)給我呆在那兒，讓我把腿烤干了?！蓖栐S說?！耙荒阒牢視?huì)怎么樣。我要扒掉你屁股上的皮。”
我們能聽見火的聲音、屋頂上的聲音和威爾許出氣的聲音。
威爾許急忙坐起來，把腿收了回來。父親說，“行了，威爾許?！?br/>
“今天晚上我來喂他?！眲P蒂說。“威爾許喂他有時(shí)候他愛哭。”
“把這只托盤送到樓上去?！钡蠣栁髡f。“快回來喂班吉吃飯?！?br/>
“你不要?jiǎng)P蒂喂你嗎?！眲P蒂說。
他還非得把那只臟稀稀的舊拖鞋拿到餐桌上來嗎，昆丁說。①你為什么不在廚房里喂他呢。這就好象跟一口豬一塊兒吃飯似的。
?、佟爱?dāng)前”。
要是你不喜歡這種吃飯的方式，你可以不上餐桌來嘛，杰生說。
熱氣從羅斯庫(kù)司身上冒出來。②他坐在爐子前面。烘爐的門打開著，羅斯庫(kù)司把兩只腳伸了進(jìn)去。熱氣在碗上冒著。凱蒂輕巧地把勺子送進(jìn)我的嘴里。碗邊里面有一個(gè)黑斑。
?、诟拿翘?。
行了，行了，迪爾西說。他不會(huì)再給你添麻煩了。③
?、邸爱?dāng)前”?！八敝赴嗉?。
碗里的東西落到了黑斑下面。④接著碗里空了。碗不見了。“他今天晚上肚子很餓?！眲P蒂說。那只碗又回來了。我看不見那個(gè)黑斑。接著我又看見了?！八裉焱砩橡I壞了?！眲P蒂說。“瞧他吃了多少。”
?、芨拿翘臁?br/>
哼，他會(huì)的，昆丁說。⑤你們都派他來監(jiān)視我。我恨這個(gè)家。我一定要逃走。
?、荨爱?dāng)前”。
羅斯庫(kù)司說，“看樣子要下整整一夜的雨了?！雹?br/>
?、薷拿翘?。
你早就一直野在外面了，也就差三頓飯沒在外面吃了，杰生說。⑦
?、摺爱?dāng)前”。
你瞧我跑不跑，昆丁說。
“那我就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钡蠣栁髡f。⑧“我大腿關(guān)節(jié)疼得不行，動(dòng)彈都動(dòng)彈不了。一個(gè)晚上上樓下樓沒個(gè)完。”
?、喔拿翘臁?br/>
哦，那是我意料之中的，杰生說。①我早就料到你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來的。①“當(dāng)前”。
昆丁把她的餐巾往桌子上一摔。
你就少說兩句吧，杰生，迪爾西說。她走過去用胳膊樓住昆丁?？熳?，寶貝兒，迪爾西說。他應(yīng)該感到害臊才是，把所有跟你沒關(guān)系的壞事都算在你的賬上。
“她又在生悶氣了，是嗎?！绷_斯庫(kù)司說。②
?、诟拿翘臁！八敝缚灯丈?br/>
“你就少說兩句吧。”迪爾西說。
昆丁把迪爾西推開。③她眼睛盯著杰生。她的嘴血紅血紅的。她拿起她那只盛著水的玻璃杯，胳膊往回一收，眼睛盯住了杰生。迪爾西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她們打了起來。玻璃杯掉在桌子上，摔碎了，水流得一桌子都是。昆丁跑了開去。
?、?、當(dāng)前”。
“母親又生病了?！眲P蒂說。④
?、芨拿翘?。
“可不是嗎?！钡蠣栁髡f?！斑@種鬼天氣誰都會(huì)生病的。小子，你到底什么時(shí)候才能把這幾口飯吃完呀?！?br/>
你這天殺的，昆丁說。⑤你這天殺的。我們可以聽到她跑上樓去的聲音。我們都到書房去。
⑤“當(dāng)前”。
凱蒂把墊子遞給我，這樣我就可以又看墊子又看鏡子又看火了。⑥
⑥改名那天。
“昆丁在做功課，咱們可得輕聲點(diǎn)?！备赣H說。“你在干什么呢，杰生?！?br/>
“沒干什么?！苯苌f。
“那你還是上這兒來玩吧。”父親說。
杰生從墻旮旯里走出來。
“你嘴巴里在嚼什么?！备赣H說。
“沒嚼什么?！苯苌f。
“他又在嚼紙片了。”凱蒂說。
“上這兒來，杰生。”父親說。
杰生把那團(tuán)東西扔進(jìn)火里。它發(fā)出了嘶嘶聲，松了開來，變成了黑色。接著變成了灰色。接著就不見了。凱蒂和父親和杰生都坐在母親的椅子里。杰生使勁閉緊了眼睛，嘴巴一抿一抿的，象是在嘗什么滋味。凱蒂的頭枕在父親的肩膀上。她的頭發(fā)象一團(tuán)火，她眼睛里閃著小小的火星，我走過去，父親把我也抱上了椅子，凱蒂摟住了我。她身上有樹的香味。
她身上有樹的香味。墻旮旯里已經(jīng)是黑黑的了，可是我能看得見窗戶。①我蹲在墻旮旯里，手里拿著那只拖鞋。我看不見它，可是我的手能看見它，我也能聽見天色一點(diǎn)點(diǎn)黑下來的聲音，我的手能看見拖鞋，可是我看不見自己，可是我的手能看見拖鞋，我蹲在墻旮旯里，聽著天色一點(diǎn)點(diǎn)黑下來的聲音。
?、佟爱?dāng)前”。在書房里。
原來你在這兒，勒斯特說。瞧我這兒有什么。他拿出來給我看。知道我從哪兒弄來的嗎。是昆丁小姐給我的。我知道總不會(huì)看不成戲的。你一個(gè)人躲在這兒干什么。我還以為你溜到外面去了呢。你今天哼哼唧唧、嘟嘟噥噥還嫌不夠嗎，還要蹲在這空屋子里嗚嚕嗚嚕個(gè)沒完?？焐洗踩ニ?，免得戲開場(chǎng)了我還不能趕到。我今天晚上可是要少陪了。那些大喇叭一吹響，我就要顛兒了。
我們沒有回我們自己的房間。①
?、俅竽锋啡ナ滥峭?。
“這是我們出麻疹時(shí)候睡的地方?！眲P蒂說。“干嗎我們今兒晚上得睡在這兒呀?！?br/>
“你們管它在哪個(gè)房間睡。”迪爾西說。她關(guān)上門，坐下來幫我脫衣服。杰生哭了?！皠e哭?！钡蠣栁髡f。
“我要跟大姆娣一塊睡。”杰生說。
“她在生病。”凱蒂說。“等她好了，你再跟她一塊睡。是不是這樣，迪爾西?！?br/>
“好了，別哭了?！钡蠣栁髡f。杰生住了聲。
“咱們的睡衣在這兒，別的東西也都在這兒?！眲P蒂說?！斑@真象是搬家。”
“你們快快穿上睡衣吧。”迪爾西說?！澳銕徒苌芽圩咏獾??！?br/>
凱蒂解杰生的扣子。他又哭起來了。
“你欠打是不是?！钡蠣栁髡f。杰生不吱聲了。
昆丁，母親在樓道里說。②
?、凇碑?dāng)前”。康普生太太怕昆丁出去鬼混，每天晚上都要鎖上她的房門。
什么事，昆丁隔著墻說。我們聽見母親鎖上了門。她朝我們房間里看了看，走進(jìn)來在床上彎下身子，在我的額上吻了一下。
等你讓他睡下了，就去問問迪爾西她反不反對(duì)我用熱水袋，母親說。告訴她要是她反對(duì)呢，那我就不用算了。告訴她我只想問問她的意思怎么樣。
好咧，您哪，勒斯特說。過來，把褲子脫了。
昆丁和威爾許進(jìn)來了。①昆丁把臉扭了開去?！澳憧奘裁囱健！眲P蒂說。
?、俅竽锋啡ナ滥峭怼?br/>
“別哭了?！钡蠣栁髡f?！澳銈兇蠹叶济撘路伞Ｄ阋部梢曰厝チ?，威爾許?！?br/>
我脫掉衣服，我瞧了瞧自己，我哭起來了。②別哭了，勒斯特說。你找它們有什么用呢。它們?cè)绮辉诹?。你再這樣，我們以后再不給你做生日了。他幫我穿上睡袍。我不吱聲了，這時(shí)勒斯特停下了手，把頭朝窗口扭過去。接著他走到窗邊，朝外面張望。他走回來，拉住我的胳膊。她出來了，他說。你可別出聲。我們走到窗前，朝外面望去。那黑影從昆丁那間房的窗子里爬出來，爬到了樹上。我們看見那棵樹在搖晃。搖晃的地方一點(diǎn)點(diǎn)往下落，接著那黑影離開了樹，我們看見它穿過草地。這以后我們就看不見它了。好了，勒斯特說。哎唷。你聽喇叭聲。你快上床，我可要撒丫兒了。
?、凇爱?dāng)前”。班吉看到了自己被閹的下身。
房間里有兩張床。③昆丁爬上了另一張床。他把臉扭了過去，對(duì)著墻。迪爾西把杰生抱到他那張床上去。凱蒂脫掉了衣裙。
?、鄞竽锋啡ナ滥峭?。
“瞧瞧你的褲衩?！钡蠣栁髡f。“你真走運(yùn)，因?yàn)槟銒寷]看見?！?br/>
“我已經(jīng)告發(fā)過她了?！苯苌f。
“你還會(huì)不告發(fā)嗎?！钡蠣栁髡f。
“你告了又撈到什么好處啦?！眲P蒂說?！鞍崤欠??！?br/>
“我撈到什么好處啦?！苯苌f。
“你怎么還不穿睡衣?！钡蠣栁髡f，她走過去給凱蒂脫掉了背心和褲衩?！扒颇恪！钡蠣栁髡f。她把褲卷起來，用它來擦凱蒂的屁股。“全都濕透了?！彼f?！安贿^今兒晚上沒法洗澡了。穿上。”她幫凱蒂穿上睡衣睡褲，凱蒂爬上床來，迪爾西走到門口，手按在開關(guān)上?！澳銈儸F(xiàn)在都別出聲了，聽見沒有。”她說。
“聽見了?！眲P蒂說?！澳赣H今天晚上不來看我們了?！彼f?！八源蠹疫€得聽從我的指揮。”
“行?！钡蠣栁髡f?！昂昧?，快快睡吧?！?br/>
“母親病了。”凱蒂說。“她和大姆娣都在生病?！?br/>
“別出聲了?！钡蠣栁髡f?！澳銈兛焖?。”
房間變黑了，只有門口是亮的。接著門口也變黑了。凱蒂說，“別響，毛萊，”她伸出手來摸摸我。于是我就不吱聲了。我們能聽見大家的出氣聲。我們能聽見黑夜的聲音。
黑暗退開去了，父親在看著我們。他看了看昆丁和杰生，然后走過來吻了吻凱蒂，把手按在我的頭上。
“母親病得厲害嗎?！眲P蒂說。
“不厲害?！备赣H說?！澳愫煤卯?dāng)心毛萊，行吧?！?br/>
“好的?！眲P蒂說。
父親走到門口，又看看我們。接著黑暗又回來了，他站在門口，變成了一個(gè)黑影，接著門口也變黑了。凱蒂摟住了我，我能聽見大伙兒的出氣聲，能聽見黑夜的聲音，還有那種我聞得出氣味來的東西的聲音。這時(shí)候，我能看見窗戶了，樹枝在那兒沙沙地響著。接著黑暗又跟每天晚上一樣，象一團(tuán)團(tuán)滑溜、明亮的東西那樣退了開去，這時(shí)候凱蒂說我已經(jīng)睡著了。
“球在這兒，開弟②?！蹦侨舜蛄艘幌?。他們穿過草地往遠(yuǎn)處走去倉(cāng)我貼緊柵欄，瞧著他們走開。
①指高爾夫球的發(fā)球處。
?、凇伴_弟”，原文為Caddle，本應(yīng)譯為“球童”，但此指在原文中與班吉姐姐的名字，凱蒂”（Caddy）恰好同音，班吉每次聽見別人叫球童，便會(huì)想起心愛的姐但，哼叫起來。
“聽聽，你哼哼得多難聽?！崩账固卣f?！耙舱嬗心愕?，都三十三了，還這副樣子。我還老遠(yuǎn)到鎮(zhèn)上去給你買來了生日蛋糕呢。別哼哼唧唧了。你就不能幫我找找那只兩毛五的镚子兒，好讓我今兒晚上去看演出?！?br/>
他們過好半天才打一下球，球在草場(chǎng)上飛過去。我順著柵欄走回到小旗附近去。小旗在耀眼的綠草和樹木間飄蕩。
“過來呀?！崩账固卣f，“那邊咱們找過了。他們一時(shí)半刻問不會(huì)再過來的。咱們上小河溝那邊去找，再晚就要讓那幫黑小子撿去了?！?br/>
小旗紅紅的，在草地上呼呼地飄著。這時(shí)有一只小鳥斜飛下來停歇在上面。勒斯特扔了塊上過去。小旗在耀眼的綠草和樹木間飄蕩。我緊緊地貼著柵欄。
“快別哼哼了?！崩账固卣f?！八麄儾簧线@邊來，我也沒法讓他們過來呀，是不是。你要是還不住口，姥姥③就不給你做生日了。你還不住口，知道我會(huì)怎么樣。我要把那只蛋糕全都吃掉。連蠟燭也吃掉。把三十三根蠟燭全都吃下去。來呀，咱們上小河溝那邊去。我得找到那只镚子兒。沒準(zhǔn)還能找到一只掉在那兒的球呢。喲。他們?cè)谀莾骸Ｍh(yuǎn)的。瞧見沒有?！彼麃淼綎艡谶?，伸直了胳膊指著?！翱匆娝麄兞税?。他們不會(huì)再回來了。來吧?！?br/>
?、劭灯丈业暮谂畟虻蠣栁鳎抢账固氐耐庾婺?。
我們煩著柵欄，走到花園的柵欄旁，我們的影子落在柵欄上，在柵欄上；我的影子比勒斯特的高。我們來到缺口那兒，從那里鉆了過去。
“等一等?！崩账固卣f?！澳阌謷煸卺斪由狭?。你就不能好好的鉆過去不讓衣服掛在釘子上嗎?！?br/>
凱蒂把我的衣服從釘子上解下來，我們鉆了過去。④凱蒂說，毛萊舅舅關(guān)照了，不要讓任何人看見我們，咱們還是貓著腰
?、馨嗉囊路汇^住，使他腦子里浮現(xiàn)出另一次他的衣服在柵欄缺口處被掛住的情景。那是在1900年圣誕節(jié)前兩天（12月23日），當(dāng)時(shí)，凱蒂帶著他穿過柵欄去完成毛萊舅舅交給他們的一個(gè)任務(wù)--送情書去給隔壁的帕特生太太。吧。貓著腰，班吉。象這樣，懂嗎。我們貓下了腰，穿過花園，花兒括著我們，沙沙直響。地繃繃硬。我們又從柵欄上翻過去，幾只豬在那兒嗅著聞著，發(fā)出了哼哼聲。凱蒂說，我猜它們準(zhǔn)是在傷心，因?yàn)樗鼈兊囊粋€(gè)伙伴今兒個(gè)給宰了。地繃繃硬，是給翻掘過的，有一大塊一大塊土疙瘩。
?。@一章是班吉明（“班吉”）的獨(dú)白。這一天是他三十三歲生日。他在敘述中常?；叵氲竭^去不同時(shí)期的事，下文中譯者將一一加注說明。
把手插在兜里，凱蒂說。不然會(huì)凍壞的。快過圣涎節(jié)了，你不想讓你的手凍壞吧，是嗎。
“外面太冷了?！蓖栐S說。①“你不要出去了吧?！?br/>
①同一天，時(shí)間稍早，在康普生家。威爾許是康普生家的黑小廝，迪爾西的大兒子。前后有三個(gè)黑小廝服侍過班吉。1905年前是威爾許，1905年以后是T．P．（迪爾西的小兒子），“當(dāng)前”（1928年）則是勒斯特（迪爾西的外孫）。?？思{在本書中用不同的黑小廝來標(biāo)明不同的時(shí)序。
“這又怎么的啦?！蹦赣H說。
“他想到外面去呢?！蓖栐S說。
“讓他出去吧?！泵R舅舅說。
“天氣太冷了?！蹦赣H說?！八€是呆在家里得了。班吉明。好了，別哼哼了。”
“對(duì)他不會(huì)有害處的。”毛萊舅舅說。
“喂，班吉明?！蹦赣H說?！澳阋遣还?，那只好讓你到廚房去了?！?br/>
“媽咪說今兒個(gè)別讓他上廚房去?！蓖栐S說?！八f她要把那么些過節(jié)吃的東西都做出來。”
“讓他出去吧，卡羅琳?！泵R舅舅說?！澳銥樗傩拇蠖嗔耍约簳?huì)生病的?！?br/>
“我知道。”母親說。“有時(shí)候我想，這準(zhǔn)是老天對(duì)我的一種懲罰?！?br/>
“我明白，我明自?！R舅舅說?！澳愕煤煤帽Ｖ?。我給你調(diào)一杯熱酒吧。”
“喝了只會(huì)讓我覺得更加難受?！蹦赣H說?！斑@你不知道嗎?！?br/>
“你會(huì)覺得好一些的?！泵R舅舅說?！敖o他穿戴得嚴(yán)實(shí)些，小子，出去的時(shí)間可別大長(zhǎng)了?！?br/>
毛萊舅舅走開去了。威爾許也走開了。
“別吵了好不好?！蹦赣H說?！拔覀冞€巴不得你快點(diǎn)出去呢，我只是不想讓你害病?！?br/>
威爾許給我穿上套鞋和大衣，我們拿了我的帽子就出去了。毛萊舅舅在飯廳里，正在把酒瓶放園到酒柜里去。
“讓他在外面呆半個(gè)小時(shí)，小子。”毛萊舅舅說。“就讓他在院子里玩得了?！?br/>
“是的，您哪。”威爾許說?！拔覀儚膩聿蛔屗酵饷娼稚先??！?br/>
我們走出門口。陽光很冷，也很耀眼。
“你上哪兒去啊?！蓖栐S說?！澳悴灰姷靡詾槭堑芥?zhèn)上去吧，是不是啊?！蔽覀冏咴谏成稠懙穆淙~上。鐵院門冰冰冷的?！澳阕詈冒咽植逶诙道??！蓖栐S說?！澳愕氖帜笤陂T上會(huì)凍壞的，那你怎么辦。你干嗎不待在屋子里等他們呢?！彼盐业氖秩轿铱诖锶?。我能聽見他踩在落葉上的沙沙聲。我能聞到冷的氣味①。鐵門是冰冰冷的。
?、侔嗉m是白癡，但感覺特別敏銳，各種感覺可以溝通。
“這兒有幾個(gè)山核桃。好哎。竄到那棵樹上去了，瞧呀，這兒有一只松鼠，班吉?！?br/>
我已經(jīng)一點(diǎn)也不覺得鐵門冷了，不過我還能聞到耀眼的冷的氣味。
“你還是把手插回到兜里去吧?！?br/>
凱蒂在走來了。接著她跑起來了，她的書包在背后一跳一跳，晃到這邊又晃到那邊。
“嗨，班吉?！眲P蒂說。她打開鐵門走進(jìn)來，就彎下身子。凱蒂身上有一股樹葉的香氣?！澳闶莵斫游业陌?。”她說。“你是來等凱蒂的吧。威爾許，你怎么讓他兩只手凍成這樣?！?br/>
“我是叫他把手放在兜里的?！蓖栐S說、‘他喜歡抓住鐵門。”
“你是來接凱蒂的吧?！彼f，一邊搓著我的手?！笆裁词?。你想告訴凱蒂什么呀?！眲P蒂有一股樹的香味，當(dāng)她說我們這就要睡著了的時(shí)候，她也有這種香味。
你哼哼唧唧的干什么呀，勒斯特說。①等我們到小河溝你還可以看他們的嘛。哪。給你一根吉姆生草②。他把花遞給我。我們穿過柵欄，來到空地上。
?、龠@一段回到”當(dāng)前”。
②一種生長(zhǎng)在牲口棚附近的帶刺的有惡臭的毒草，拉丁學(xué)名為“Daturastramonium”，開喇叭形的小花。
“什么呀?！眲P蒂說。③，‘你想跟凱蒂說什么呀。是他們叫他出來的嗎，威爾許？”
?、塾只氐?900年12月23日，緊接前面一段回憶。
“沒法把他圈在屋里?！蓖栐S說。“他老是鬧個(gè)沒完，他們只好讓他出來。他一出來就直奔這兒，朝院門外面張望?！?br/>
“你要說什么呀。”凱蒂說?！澳阋詾槲曳艑W(xué)回來就是過圣誕節(jié)了嗎。你是這樣想的吧。圣誕節(jié)是后天。圣誕老公公，班吉。圣誕老公公。來吧，咱們跑回家去暖和暖和?！彼∥业氖郑晃覀兇┻^了亮晃晃、沙沙響的樹葉。我們跑上臺(tái)階，離開亮亮的寒冷，走進(jìn)黑黑的寒冷。毛萊舅舅正把瓶子放回到酒柜里去，他喊凱蒂。凱蒂說，
“把他帶到爐火跟前去，威爾許。跟威爾許去吧?！彼f?！拔乙粫?huì)兒就來?！?br/>
我們來到爐火那兒。母親說，
“他冷不冷，威爾許?！?br/>
“一點(diǎn)不冷，太太?！蓖栐S說。
“給他把大衣和套鞋脫了?！蹦赣H說?！拔疫€得跟你說多少遍，別讓他穿著套鞋走到房間里來?！?br/>
“是的，太太?！蓖栐S說?！昂?，別動(dòng)了?！彼o我脫下套鞋，又來解我的大衣鈕扣。凱蒂說，
“等一等，威爾許。媽媽，能讓他再出去一趟嗎。我想讓他陪我去?！?br/>
“你還是讓他留在這兒得了?！泵R舅舅說?！八裉斐鋈サ脡蚨嗟牧?。”
“依我說，你們倆最好都呆在家里?！蹦赣H說?！暗蠣栁髡f，天越來越冷了。”
“哦，媽媽?！眲P蒂說。
“瞎說八道。”毛萊舅舅說?！八趯W(xué)校里關(guān)了一整天了。她需要新鮮空氣?？熳甙?，凱丹斯①。”
①“凱蒂”是小名，正式的名字是“凱丹斯”。
“讓他也去吧，媽媽?！眲P蒂說?！扒笄竽?。您知道他會(huì)哭的?！?br/>
“那你干嗎當(dāng)他的面提這件事呢?！蹦赣H說?！澳愀蓡徇M(jìn)這屋里來呢。就是要給他個(gè)因頭，讓他再來跟我糾纏不清。你今天在外面呆的時(shí)間夠多的了。我看你最好還是坐下來陪他玩一會(huì)兒吧?！?br/>
“讓他們?nèi)グ桑_琳?！泵R舅舅說?！鞍c(diǎn)兒冷對(duì)他們也沒什么害處。記住了，你自己可別累倒了?！?br/>
“我知道。”母親說?！皼]有人知道我多么怕過圣誕節(jié)。沒有人知道。我可不是那種精力旺盛能吃苦耐勞的女人?！睘榱私苌俸秃⒆觽?，我真希望我身體能結(jié)實(shí)些?！?br/>
?、倏灯丈壬拿纸小敖苌保亩鹤右步小敖苌?。這里指的是康普生先生。
“你一定要多加保重，別為他們的事操勞過度。”毛萊舅舅說?！翱熳甙桑銈儌z。只是別在外面呆太久了，聽見了嗎。你媽要擔(dān)心的。”
“是咧，您哪?！眲P蒂說?！皝戆?，班吉。咱們又要出去羅。”她給我把大衣扣子扣好，我們朝門口走去。
“你不給小寶貝穿上套鞋就帶他出去嗎。”母親說?！凹依飦y哄哄人正多的時(shí)候，你還想讓他得病嗎?！?br/>
“我忘了。”凱蒂說?！拔乙詾樗谴┲哪??！?br/>
我們又走回來?！澳愕枚鄤?dòng)動(dòng)腦子?！蹦赣H說。別動(dòng)了威爾許說。他給我穿上套鞋?！安欢囊惶煳揖鸵x開人世了，就得由你們來替他操心了?！爆F(xiàn)在頓頓腳威爾許說。“過來跟媽媽親一親，班吉明。”
凱蒂把我拉到母親的椅子前面去，母親雙手捧住我的臉，撈著把我摟進(jìn)懷里。
“我可憐的寶貝兒。”她說。她放開我?！澳愫屯栐S好好照顧他，乖妞兒。”
“是的，您哪?！眲P蒂說。我們走出去。凱蒂說，
“你不用去了，威爾許。我來管他一會(huì)兒吧?！?br/>
“好咧?！蓖栐S說?！斑@么冷，出去是沒啥意思?！彼唛_去了，我們?cè)陂T廳里停住腳步，凱蒂跪下來，用兩只胳膊摟住我，把她那張發(fā)亮的凍臉貼在我的臉頰上。她有一股樹的香味。
“你不是可憐的寶貝兒。是不是啊。你有你的凱蒂呢。你不是有你的凱蒂姐嗎?！?br/>
你又是嘟噥，又是哼哼，就不能停一會(huì)兒?jiǎn)幔账固卣f。①你吵個(gè)沒完，害不害臊。我們經(jīng)過車房，馬車停在那里。馬車新?lián)Q了一只車轱轆。
?、倩氐健爱?dāng)前”。
“現(xiàn)在，你坐到車上去吧，安安靜靜地坐著，等你媽出來。”迪爾西說。②她把我推上車去。T．P．拉著韁繩?！拔艺f，我真不明白杰生干嗎不去買一輛新的輕便馬車?！钡蠣栁髡f，“這輛破車遲早會(huì)讓你們坐著坐著就散了架。瞧瞧這些破轱轆?！?br/>
?、谙旅嬉淮蠖挝淖郑菍懓嗉吹杰嚪坷锏呐f馬車時(shí)所引起的有關(guān)坐馬車的一段回憶。事情發(fā)生在1912年?？灯丈壬呀?jīng)去世。這一天，康普生太太戴了面紗拿著花去上墳。康普生太太與迪爾西對(duì)話中提到的昆丁是個(gè)小女孩，不是班吉的大哥（這個(gè)昆丁已于1910年自殺），而是凱蒂的私生女。對(duì)話中提到的羅斯庫(kù)司，是迪爾西的丈夫。
母親走出來了，她邊走邊把面紗放下來。她拿著幾支花兒。
“羅斯庫(kù)司在哪兒啦?！彼f。
“羅斯庫(kù)司今兒個(gè)胳膊舉不起來了。”迪爾西說，“T．P．也能趕車，沒事兒?！?br/>
“我可有點(diǎn)擔(dān)心?！蹦赣H說。“依我說，你們一星期一次派個(gè)人給我趕趕車也應(yīng)該是辦得到的。我的要求不算高嘛，老天爺知道?！?br/>
“卡羅琳小姐③，羅斯庫(kù)司風(fēng)濕病犯得很厲害，實(shí)在干不了
③美國(guó)南方種植園中的黑女傭，從小帶東家的孩子，所以到她們長(zhǎng)大結(jié)婚后仍然沿用以前的稱呼。什么活，這您也不是不知道。”迪爾西說?！澳瓦^來上車吧。T．P．趕車的本領(lǐng)跟隨羅斯庫(kù)司一樣好。”
“我可有點(diǎn)兒擔(dān)心呢?！蹦赣H說。“再說還帶了這個(gè)小娃娃?！?br/>
迪爾西走上臺(tái)階。“您還管他叫小娃娃。”她說。她抓住了母親的胳膊?！八鶷．P．一般大，已經(jīng)是個(gè)小伙子了，快走吧，如果您真的要去。”
“我真擔(dān)心呢。”母親說。她們走下臺(tái)階，迪爾西扶母親上車?！耙苍S還是翻了車對(duì)我們大家都好些?！蹦赣H說。
“瞧您說的，您害臊不害臊?！钡蠣栁髡f。“您不知道嗎，光是一個(gè)十八歲的黑小伙兒也沒法能讓‘小王后’撒腿飛跑，它的年紀(jì)比T．P．跟班吉加起來還大。T．P．，你可別把‘小王后’惹火了，你聽見沒有。要是你趕車不順卡羅琳小姐的心，我要讓羅斯庫(kù)司好好打你一頓。他還不是打不動(dòng)呢。”
“知道了，媽?！盩．P．說。
“我總覺得會(huì)出什么事的?！蹦赣H說?！皠e哼哼了，班吉明。”
“給他一支花拿著?！钡蠣栁髡f：“他想要花呢?！彼咽稚炝诉M(jìn)來。
“不要，不要?！蹦赣H說。“你會(huì)把花全弄亂的?！?br/>
“您拿住了。”迪爾西說。“我抽一支出來給他?！彼o了我一支花，接著她的手縮回去了。
“快走吧，不然小昆丁看見了也吵著要去了?！钡蠣栁髡f。
“她在哪兒。”母親說。
“她在屋里跟勒斯特一塊兒玩呢。”迪爾西說?！白甙桑桶戳_斯庫(kù)司教你的那樣趕車吧?！?br/>
“好咧，媽?！盩．P．說?！白咂饋硌?，‘小王后’。”
“小昆丁?！蹦赣H說，“可別讓她出來。”
“當(dāng)然不會(huì)的?！钡蠣栁髡f。
馬車在車道上顛晃、碾軋著前進(jìn)?！拔野研±ザ×粼诩依镎娣判牟幌隆！蹦赣H說?！拔疫€是不去算了。T．P．?！蔽覀兇┻^了鐵院門，現(xiàn)在車子不再顛了。T．P．用鞭子抽了“小王后”一下。
“我跟你說話呢，T．P．。”母親說。
“那也得讓它繼續(xù)走呀?！盩．P．說?！暗米屗恢毙阎?，不然就回不到牲口棚去了?！?br/>
“你掉頭呀?！蹦赣H說?！鞍研±ザ×粼诩依镂也环判??！?br/>
“這兒可設(shè)法掉頭?！盩．P．說。過了一會(huì)兒，路面寬一些了。
“這兒總該可以掉頭了吧。”母親說。
“好吧?！盩．P．說。我們開始掉頭了。
“你當(dāng)心點(diǎn)，T．P．?！蹦赣H說，一面抱緊了我。
“您總得讓我掉頭呀?！盩·P·說?！坝?，‘小王后’。”我們停住不動(dòng)了。
“你要把我們翻出去了?！蹦赣H說。
“那您要我怎么辦呢?！盩·P·說。
“你那樣掉頭我可害怕?！蹦赣H說。
“駕，‘小王后’?！盩·P·說。我們又往前走了。
“我知道得很清楚，我一走開，迪爾西準(zhǔn)會(huì)讓小昆丁出什么事的?！蹦赣H說?！霸蹅兊每禳c(diǎn)回家。”
“走起來，駕?！盩·P·說。他拿鞭子抽“小玉后”。
“喂，T·P·?！蹦赣H說，死死地抱住了我。我聽見“小王后’腳下的得得聲，明亮的形體從我們兩邊平穩(wěn)地滑過去，它們的影子在“小王后”的背上掠過。它們象車軸糊明亮的頂端一樣向后移動(dòng)。接著，一邊的景色不動(dòng)了，那是個(gè)有個(gè)大兵的大白崗?fù)ぁＡ硗饽且贿呥€在平穩(wěn)地滑動(dòng)著，只是慢下未了。
“你們干什么去？”杰生說。他兩只手插在兜里，一支鉛筆架在耳朵后面。
“我們到公墓去?！蹦赣H說。
“很好。”杰生說。“我也沒打算阻攔你們，是不是。你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一個(gè)，沒別的事了嗎？”
“我知道你不愿去?！蹦赣H說?！安贿^如果你也去的話，我就放心得多了。
“你有什么不放心的?！苯苌f?！胺凑赣H和昆丁也沒法再傷害你了?！?br/>
母親把手絹塞到面紗底下去。“別來這一套了，媽媽。”杰生說?！澳胱屵@個(gè)大傻子在大庭廣眾又吼又叫嗎。往前趕車吧，T．P．?！?br/>
“走呀，‘小王后’?！盩．P．說。
“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呀?！蹦赣H說?！胺凑涣硕嗑梦乙矔?huì)跟隨你父親到地下去了?！?br/>
“行了?！苯苌f。
“吁?！盩．P．說。杰生又說，
“毛萊舅舅用你的名義開了五十塊錢支票。你打算怎么辦?！?br/>
“問我干什么?！蹦赣H說?！拔疫€有說話的份兒?jiǎn)?。我只是想不給你和迪爾西添麻煩。我快不在了，再往下就該輪到你了。”
“快走吧，T·P·?！苯苌f。
“走呀，‘小王后’。”T．P．說。車旁的形體又朝后面滑動(dòng)，另一邊的形體也動(dòng)起來了，亮晃晃的，動(dòng)得很快，很平穩(wěn)，很象凱蒂說我們這就要睡著了時(shí)的那種情況。
整天哭個(gè)沒完的臭小子，勒斯特說。①你害不害臊。我們從牲口擁當(dāng)中穿過去，馬廄的門全部敞著。你現(xiàn)在可沒有花斑小馬駒騎羅，勒斯特說。泥地很干，有不少塵土。屋頂塌陷下來了。斜斜的窗口布滿了黃網(wǎng)絲。你干嗎從這邊走。你想讓飛過來的球把你的腦袋敲破嗎。
?、倩氐健爱?dāng)前”。
“把手插在兜里呀?！眲P蒂說。“不然的話會(huì)凍僵的。你不希望過圣誕節(jié)把手凍壞吧，是不是啊?！雹?br/>
?、侔嗉吹缴谂铮X子里又出現(xiàn)圣誕節(jié)前與凱蒂去送信，來到牲口棚附近時(shí)的情景。
我們繞過牲口棚。母牛和小牛犢站在門口，我們聽見“王子”、“小王后”和阿歡在牲口棚里頓腳的聲音。“要不是天氣這么冷，咱們可以騎上阿歡去玩兒了。”凱蒂說。“可惜天氣太冷，在馬上坐不住?！边@時(shí)我們看得見小河溝了，那兒在冒著煙。“人家在那兒宰獵。”凱蒂說?！拔覀兓丶铱梢宰吣沁叄槺闳タ纯?。”我們往山下走去。
“你想拿信?！眲P蒂說?！拔易屇隳镁褪橇恕！彼研艔目诖锾统鰜?，放在我的手里?！斑@是一件圣誕禮物?！眲P蒂說?！懊R舅舅想讓帕特生太太喜出望外呢。咱們交給她的時(shí)候可不能讓任何人看見。好，你現(xiàn)在把手好好的插到兜里去吧。”我們來到小河溝了。
“都結(jié)冰了?！眲P蒂說，“瞧呀。”她砸碎冰面，撿起一塊貼在我的臉上?！斑@是冰。這就說明天氣有多冷?！彼疫^了河溝，我們往山上走去?！斑@事咱們跟媽媽和爸爸也不能說。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嗎。我想，這件事會(huì)讓媽媽、爸爸和帕特生先生都高興得跳起來，帕特生先生不是送過糖給你吃嗎。你還記得夏天那會(huì)兒帕特生先生送糖給你吃嗎?！?br/>
我們面前出現(xiàn)了一道柵欄。上面的藤葉干枯了，風(fēng)把葉子刮得格格地響。
“不過，我不明白為什么毛萊舅舅不派威爾許幫他送信。”凱蒂說，“威爾許是不會(huì)多嘴的?！迸撂厣吭诖翱谕覀?。
“你在這兒等著?！眲P蒂說。“就在這兒等著。我一會(huì)兒就回來。把信給我?！彼龔奈铱诖锇研盘统鰜怼！澳銉芍皇衷诙道飻R好了?！彼掷锬弥牛瑥臇艡谏吓肋^去，穿過那些枯黃的、格格響著的花。帕特生太太走到門口，她打開門，站在那兒。
帕特生先生在綠花叢里砍東西。①他停下了手里的活，對(duì)著我瞧。帕特生太太飛跑著穿過花園。我一看見她的眼睛我就哭了起來。你這白癡，帕特生太太說，我早就告訴過他②別再差你一個(gè)人來了。把信給我。快。帕特生先生手里拿著鋤頭飛快地跑過來。帕特生太太傴身在柵欄上，手伸了過來。她想爬過來。把信給我，她說，把信給我。帕特生先生翻過柵欄。他把信奪了過去。帕特生太太的裙子讓柵欄掛住了。我又看見了她的眼睛。就朝山下跑去。
?、龠@一段寫另一次班吉單獨(dú)一個(gè)人送信給帕特生太太，被帕特生先生發(fā)現(xiàn)的情形。時(shí)間是1908年的春天或夏天，這時(shí)花園里已經(jīng)有了“綠花叢”。在班吉的腦子里”花”與“草”是分不清的。
?、谥杆那槿嗣R舅舅。
“那邊除了房子別的什么也沒有了?！崩账固卣f。③“咱們到小河溝那邊去吧?！?br/>
③又回到“當(dāng)前”。
人們?cè)谛『訙侠锵礀|西，其中有一個(gè)人在唱歌。我聞到衣服在空中飄動(dòng)的氣味，青煙從小河溝那邊飄了過來。
“你就呆在這兒?！崩账固卣f?！澳愕侥沁吶ヒ矝]有什么好干。”的。他們會(huì)打你的，錯(cuò)不了。”
“他想要干什么?！?br/>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崩账固卣f。“他興許是想到那邊人們打球的高地上去。你就在這兒坐下來玩你的吉姆生草吧。要是你想看什么，就看看那些在河溝里玩水的小孩。你怎么就不能象別人那樣規(guī)規(guī)矩矩呢?！蔽以诤舆吷献讼聛?，人們?cè)谀莾合匆路酂熢谕罩忻叭ァ?br/>
“你們大伙兒有沒有在這兒附近撿到一只兩毛五的镚子兒。”勒斯特說。
“什么镚子兒?！?br/>
“我今天早上在這兒的時(shí)候還有的?！崩账固卣f?！拔也恢谀膬簛G失了。是從我衣兜這個(gè)窟窿里掉下去的。我要是找不到今兒晚上就沒法看演出了?！?br/>
“你的镚子兒又是從哪兒來的呢，小子。是白人不注意的時(shí)候從他們衣兜里掏的吧?！?br/>
“是從該來的地方來的?！崩账固卣f?！澳莾洪G子兒有的是。不過我一定要找到我丟掉的那一只。你們大伙兒撿到?jīng)]有?！?br/>
“我可沒時(shí)間來管镚子兒。我自己的事還忙不過來呢?！?br/>
“你上這邊來?！崩账固卣f?！皫臀襾碚艺摇！?br/>
“他就算看見了也認(rèn)不出什么是镚子兒吧?！?br/>
“有他幫著找總好一點(diǎn)?！崩账固卣f。“你們大伙兒今兒晚上都去看演出吧。”
“別跟我提演出不演出了。等我洗完這一大桶衣服，我會(huì)累得連胳膊都抬不起來了。”
“我敢說你準(zhǔn)會(huì)去的?！崩账固卣f?！拔乙哺掖蛸€你昨兒晚上準(zhǔn)也是去了的。我敢說大帳篷剛一開門你們準(zhǔn)就在那兒了?！?br/>
“就算沒有我，那兒的黑小子已經(jīng)夠多的了。至少昨兒晚上是不少?！?br/>
“黑人的錢不也跟白人的錢一樣值錢嗎，是不是。”
“白人給黑小子們錢，是因?yàn)樗麄冊(cè)缇椭酪獊硪粋€(gè)白人樂隊(duì)、反正會(huì)把錢都撈回去的。這樣一來，黑小子們?yōu)榱硕噘嶞c(diǎn)錢，又得干活了?！?br/>
“又沒人硬逼你去看演出?！?br/>
“暫時(shí)還沒有。我琢磨他們還沒想起這檔子事?！?br/>
“你干嗎跟白人這么過不去?！?br/>
“沒跟他們過不去。我走我的橋，讓他們走他們的路。我對(duì)這種演出根本沒興趣?！?br/>
“戲班子里有一個(gè)人，能用一把鋸子拉出曲調(diào)來。就跟耍一把班卓琴似的。”
“你昨兒晚上去了?！崩账固卣f。“我今兒晚上想去。只要我知道在哪兒丟的镚子兒就好了?！?br/>
“我看，你大概要把他帶去吧?！?br/>
“我?！崩账固卣f?！澳阋詾橹灰缓鸾?，我就非得也在那兒伺候他嗎?！?br/>
“他吼起來的時(shí)候，你拿他怎么辦?！?br/>
“我拿鞭子抽他?！崩账固卣f。他坐在地上，把工裝褲的褲腿卷了起來。黑小子們都在河溝里玩水。
“你們誰撿到高爾夫球了嗎?！崩账固卣f。
“你說話別這么神氣活現(xiàn)。依我說你最好別讓你姥姥聽見你這樣說話?！?br/>
勒斯特也下溝了，他們都在那里玩水。他沿著河岸在水里找東西。
“我們?cè)缟系竭@兒來的時(shí)候還在身上呢?！崩账固卣f。
“你大概是在哪兒丟失的。”
“就是從我衣兜的這個(gè)窟窿里落下去的。”勒斯特說。他們?cè)诤訙侠镎襾碚胰ァ＝又麄兺蝗蝗颊局鄙碜?，停住不找了，然后水花亂濺地在河溝里搶奪起來。勒斯特?fù)尩搅耸?，大家都蹲在水里，透過樹叢朝小山崗上望去。
“他們?cè)谀膬?。”勒斯特說。
“還看不見呢?！?br/>
勒斯特把那東西放進(jìn)兜里。他們從小山崗上下來了。
“瞧見一只球落到這兒來了嗎。”
“該是落到水里去了。你們這幫小子有誰瞧見或是聽見了嗎?！?br/>
“沒聽見什么落到水里來呀?！崩账固卣f。“倒是聽見有一樣?xùn)|西打在上面的那棵樹上。不知道滾到哪兒去了?！?br/>
他們朝河溝里看了看。
“媽的。在溝邊好好找找。是朝這邊飛過來的。我明明看見的?！?br/>
他們?cè)跍线呎襾碚胰?。后來他們回到山崗上去了?br/>
“你拾到那只球沒有。”那孩子說。
“我要球干什么?！崩账固卣f。“我可沒看見什么球?！?br/>
那孩子走進(jìn)水里。他往前走。他扭過頭來又看看勒斯特。他順著河溝往前走著。
那個(gè)大人在山崗上喊了聲“開弟”。那孩子爬出河溝，朝山崗上走去。
“瞧，你又哼哼起來了?！崩账固卣f?！皠e吵了。”
“他這會(huì)兒哼哼唧唧的干什么呀?！?br/>
“天知道為的是什么?！崩账固卣f。“他無緣無故就這樣哼起來。都哼了整整一個(gè)上午了。也許是因?yàn)榻裉焓撬纳瞻桑蚁??！?br/>
“他多大了。”
“他都三十三了?！崩账固卣f?！暗浇裉煸缟险龤q了?！?br/>
“你是說，他象三歲小孩的樣子都有三十年了嗎?！?br/>
“我是聽我姥姥說的?！崩账固卣f?！拔易约阂膊磺宄?。反正我們要在蛋糕上插三十三根蠟燭。蛋糕太小。都快插不下了。別吵了?；剡@邊來。”他走過來抓住我的胳膊。“你這老傻子?！彼f?！澳愎穷^癢癢欠抽是嗎?！?br/>
“我看你才不敢抽他呢。”
“我不是沒有抽過。馬上給我住聲?！崩账固卣f。“我沒跟你說過那邊不能上去嗎。他們打一個(gè)球過來會(huì)把你腦袋砸碎的。來吧，上這兒來。”他把我拽回來?！白隆！蔽易讼聛?，他把我的鞋子脫掉，又卷起我的褲管?！昂茫F(xiàn)在下水去玩，看你還哭哭啼啼、哼哼唧唧不。”
我停住哼叫，走進(jìn)水里①這時(shí)羅斯庫(kù)司走來說去吃晚飯吧，凱蒂就說，
還沒到吃晚飯的時(shí)候呢。我可不去。
她衣服濕了。②我們?cè)诤訙侠锿妫瑒P蒂往下一蹲把衣裙都弄濕了，威爾許說，
“你把衣服弄濕了，回頭你媽要抽你了。”
“她才不會(huì)做這樣的事呢。”凱蒂說。
①以上敘述的是“當(dāng)前”的事，但班吉一走進(jìn)水里，馬上想起他小時(shí)候和凱蒂在小河溝里玩水的情形。那是在1898年，當(dāng)時(shí)班吉三歲，昆丁也只有八歲。
②從這里起是1898年那一天稍早一些時(shí)候的事。這一天，班吉的奶奶死去。
“你怎么知道。”昆丁說。
“我當(dāng)然知道啦?！眲P蒂說?！澳阌衷趺粗浪龝?huì)呢？”
“她說過她要抽的。”昆丁說。“再說，我比你大?！?br/>
“我都七歲了?！眲P蒂說。“我想我也應(yīng)該知道了。”
“我比七歲大?！崩ザ≌f，“我上學(xué)了。是不是這樣，威爾許?！?br/>
“我明年也要上學(xué)?！眲P蒂說，“到時(shí)候我也要上學(xué)的。是這樣嗎，威爾許。”
“你明知道把衣服弄濕了她會(huì)抽你的?！蓖栐S說。
“沒有濕。”凱蒂說。她在水里站直了身子，看看自己的衣裙?！拔野阉摿??！彼f?！耙粫?huì)兒就會(huì)干的?！?br/>
“我諒你也不敢脫?！崩ザ≌f。
“我就敢?！眲P蒂說。
“我看你還是別脫的好?！崩ザ≌f。
凱蒂走到威爾許和我跟前，轉(zhuǎn)過身去。
“給我把扣子解了，威爾許?！彼f。
“別替她解，威爾許?！崩ザ≌f。
“這又不是我的衣服?！蓖栐S說。
“你給我解開，威爾許?！眲P蒂說?！安蝗?，我就告訴迪爾西你昨天干的好事。”于是威爾許就幫她解開了扣子。
“你敢脫。”昆丁說。凱蒂把衣裙脫下，扔在岸上。這一來，她身上除了背心和襯褲，再?zèng)]有別的東西了；于是昆丁打了她一下耳光，她一滑，跌到水里去了。她站直身子后，就往昆丁身上潑水，昆丁也往她身上潑水。水也濺到威爾許和我的身上。于是威爾許抱我起來，讓我坐在河岸上。他說要去告訴大人，于是昆丁和凱蒂就朝他潑水。他躲到樹叢后面去了。
“我要去告訴媽咪你們倆都淘氣?！蓖栐S說。
昆丁爬到岸上，想逮住威爾許，可是威爾許跑開了，昆丁抓不到他。等昆丁拐回來，威爾許停住了腳步，嚷嚷說他要去告發(fā)。凱蒂跟他說，如果他不去告發(fā)，他們就讓他回來。威爾許說他不去告發(fā)了，于是他們就讓他回來。
“這下你該滿意了吧?！崩ザ≌f?！拔覀儍蓚€(gè)都要挨抽了?！?br/>
“我不怕?！眲P蒂說?！拔乙幼摺！?br/>
“哼，你要逃走?！崩ザ≌f。
“我是要逃走，而且永遠(yuǎn)也不回來?！眲P蒂說。我哭了起來。凱蒂扭過頭來說，“別哭?！蔽亿s緊收住聲音。接著他們又在河溝里玩起來了。杰生也在玩。他一個(gè)人在遠(yuǎn)一點(diǎn)的地方玩。威爾許從樹叢后面繞出來，又把我抱到水里。凱蒂全身都濕了，屁股上全是泥，我哭起來了，她就走過來，蹲在水里。
“好了，別哭?！彼f。“我不會(huì)逃走的?！蔽揖筒豢蘖?。凱蒂身上有一股下雨時(shí)樹的香味。
你倒是怎么的啦，勒斯特說。①你就不能別哼哼，跟大家一樣好好玩水嗎。
?、倩氐健碑?dāng)前”。
你干嗎不帶他回去。他們不是關(guān)照過你別讓他跑出院子的嗎。
他仍舊以為這片牧場(chǎng)還是他們家的呢，勒斯特說。反正從大房子那里誰也看不到這地方。
我們可看到了。誰愿意看見傻子啊。看見了要倒楣的。
羅斯庫(kù)司走來說去吃晚飯吧，凱蒂說還沒到吃晚飯的時(shí)候呢。②
②又回到1898年那一天。
“不，已經(jīng)到了。”羅斯庫(kù)司說?！暗蠣栁髡f讓你們?nèi)炕厝?。威爾許，把他們帶回來。”他往小山上走去，那頭母牛在那里哞哞地叫喚。
“沒準(zhǔn)等我們走到家，我們身上就會(huì)干了。”昆丁說。
“都怪你不好。”凱蒂說?！拔业瓜Ｍ蹅冋娴陌ど弦活D鞭子。”她套上衣裙，威爾許幫她扣好扣子。
“他們不會(huì)知道你們弄濕過衣服的?！蓖栐S說。“看不出來。除非我和杰生告發(fā)你們?！?br/>
“你會(huì)告發(fā)嗎，杰生。”凱蒂說。
“告誰的事啊?！苯苌f。
“他不會(huì)告發(fā)的?！崩ザ≌f?！澳銜?huì)嗎，杰生?！?br/>
“我看他肯定會(huì)。”凱蒂說。“他會(huì)去告訴大姆娣①的?！?br/>
①原文為Damuddy，這是康普生家孩子對(duì)他們奶奶的特殊的愛稱。
“他可告訴不了大姆娣了?！崩ザ≌f?！八×恕Ｒ俏覀冏叩寐c(diǎn)，天就會(huì)黑得讓他們看不出來。”
“我才不在乎他們看出來看不出來呢。”凱蒂說?！拔易约焊麄冋f去。你背他上山吧，威爾許?！?br/>
“杰生是不會(huì)說的?！崩ザ≌f?！澳氵€記得我給你做過一副弓箭吧，杰生?！?br/>
“都已經(jīng)斷了。”杰生說。
“讓他去告發(fā)好了?！眲P蒂說。“我一點(diǎn)兒也不怕。你背毛萊③上山呀，威爾許?！蓖栐S蹲下身來，我趴到他的背上去。
②“毛萊”是班吉的原名?？狄羯l(fā)現(xiàn)小兒子是個(gè)低能兒后，使把他的名字從“毛菜”（這也是她弟弟的名字）改為”班吉明”?！案拿币皇掳l(fā)生在1900年。她以為，這樣就可以擺脫自己這方面的責(zé)任。
今兒晚上咱們看演出時(shí)見，勒斯特說。我們走吧。咱們非得找到那只镚子兒不可。①
①回到“當(dāng)前”。勒斯特帶班吉離開河溝。
“如果我們慢慢走，等我們回到家天已經(jīng)黑了?！崩ザ≌f。②
②又回到1898年那一天。
“我不想慢慢走?！眲P蒂說。我們朝山崗上爬，可是昆丁卻不跟上來。等我們走到能聞到豬的氣味的地方，他還呆在河溝邊。那些豬在角落里豬槽前哼著拱著。杰生跟在我們后面，兩只手插在兜里。羅斯庫(kù)司在牲口棚門口擠牛奶。
那些母牛奔跑著從牲口棚里跳出來。③
?、刍氐健爱?dāng)前”。他們倆又走到牲口棚前，使班吉勾起了下面那一段回憶。那是在凱蒂結(jié)婚的那天--1910年4月25日。那天，黑小廝T．P．與班吉偷酒喝。下面寫他們喝醉后的事。
“又吼了。”T·P·說?！昂饌€(gè)沒完。我自己也想吼呢。哎唷?！崩ザ∮痔吡薚．P．一腳。他把T·P·踢進(jìn)豬兒吃食的木槽，T·P·就躺倒在那里。“好家伙。”T·P·說，“他以前也是這樣欺侮我的。你們都看見這個(gè)白人又踢我了吧。哎唷?！?br/>
我先沒哭，可是我腳步停不下來了。我先沒哭，可是地變得不穩(wěn)起來，我就哭了。④地面不斷向上斜，牛群都朝山崗上奔去，T·P·想爬起來。他又跌倒了，牛群朝山崗下跑去。昆丁拉住我的胳膊，我們朝牲口棚走去?？墒沁@時(shí)候牲口棚不見了，我們只得等著，等它再回來。我沒見到它回來。它是從我們背后來的，接著昆丁扶我躺在牛吃食的木槽里。我抓緊了木槽的邊兒。它也想走開，我緊緊地抓住了它。牛群又朝山崗下跑去，穿過了大門。我腳步停不下來。昆丁和T·P·一邊打架一邊上山崗。T．P．從山崗上滾下來，昆丁把他拽上山崗。昆丁又打T．P．。我腳步停不下來。
?、馨嗉菜さ乖诘?，這幾段描寫他失去了方向感后的感覺。
“站起來。”昆丁說。“你給我老老實(shí)實(shí)呆在這兒。我不回來你不許走?！?br/>
“我和班吉還要回進(jìn)去看結(jié)婚呢?！盩．P．說。“哎唷?！?br/>
昆丁又揍了T·P·一下。接著他把T·P·按在墻上撞。T·P·在笑。每回昆丁把他往墻上撞他都想叫哎唷，可是他嘻嘻地笑著喊不出來。我不哭了?？墒俏夷_步停不下來。T·P·跌倒在我身上，牲口棚的門飛了開去。門朝山崗下滾去，T·P·自己一個(gè)人在亂打亂蹬，他又倒了下來。他還在笑，可是我腳步停不下來，我想爬起來卻又倒了下來，我腳步停不下來。威爾許說，
“你們鬧夠了。真要鬧翻天了。別吼啦?！?br/>
T．P．還在嘻嘻地笑。他重重地癱倒在門上，笑了又笑?！鞍ム??！彼f。“我和班吉還要回進(jìn)去看結(jié)婚呢。沙示汽水①啊?！盩．P．說。
?、賹?shí)際上該是結(jié)婚用的香濱酒。
“輕點(diǎn)兒?！蓖栐S說?！澳阍谀膬号降摹！?br/>
“在地窖里拿的?！盩．P．說?！鞍ム ！?br/>
“輕點(diǎn)兒?！蓖栐S說。“地窖的什么地方?！?br/>
“到處都是?！盩·P·說。他笑得更瘋了。“還有一百多瓶呢。有一百多萬瓶呢。注意啦，黑小子，我可要吼啦?！?br/>
昆丁說，“把他拖起來?！?br/>
威爾許把我拖了起來。
“把這個(gè)喝下去，班吉。”昆丁說。玻璃杯是熱的。②“別喊了，快?！崩ザ≌f?！鞍堰@個(gè)喝下去?！?br/>
?、诶ザ〗o班吉喝的大概是醒酒用的熱咖啡。
“沙示汽水?！盩．P．說。“讓我來喝，昆丁少爺。”
“你給我閉嘴?！蓖栐S說。“昆丁少爺要把你抽得昏過去呢?！?br/>
“按住他，威爾許。”昆丁說。
他們按住了我。那東西流在我下巴上和襯衫上，熱呼呼的。
“喝下去?！崩ザ≌f。他們抱住我的頭。那東西在我肚子里熱烘烘的，我又忍不住了。我現(xiàn)在大叫起來了，我肚子里出了什么事兒，我叫喚得更厲害了，他們就一直按住了我，直到肚子里平靜下來了。這時(shí)我住聲了。那東西還在周圍轉(zhuǎn)悠，接著一些人影出現(xiàn)了?！鞍压葌}(cāng)的門打開，威爾許?！彼麄冏叩煤苈！鞍涯切┛章榇佋诘厣??！彼麄冏叩每煨┝耍梢哉f是很快了?！昂?，現(xiàn)在提起他的腳。”他們繼續(xù)往前走，又平穩(wěn)又明亮。我聽見T·P·在笑。我隨著他們往前走，爬上明亮的山坡。①
?、賹?shí)際上是班吉這時(shí)在麻袋上漸漸睡去，他朦朧中感到好象在上山。當(dāng)時(shí)的感覺只使處在“當(dāng)前”的他回想起1898年那一天的情景。
到了小山崗頂上威爾許把我放下來。“上來呀，昆丁。”他喊道，回頭朝山崗下望去。昆丁仍然站在河溝邊。他正朝陰影籠罩的河溝扔石子。
“讓這個(gè)傻瓜蛋呆在那兒好了。”凱蒂說。她拉著我的手，我們就往前走，經(jīng)過了牲口棚，走進(jìn)院門。磚砌的走道上有一只癲蛤蟆，它蹲在路當(dāng)中、凱蒂?gòu)乃^上跨了過去，拉著我繼續(xù)往前走。
“來呀，毛萊?！彼f。它還蹲在那兒，杰生用腳尖去捅捅它。
“它會(huì)讓你長(zhǎng)一個(gè)大疣子的?！蓖栐S說。癲蛤蟆跳了開去。
“來呀，毛萊?！眲P蒂說。
“家里今兒晚上有客人。”威爾許說。
“你怎么知道的?！眲P蒂說。
“燈全亮著?！蓖栐S說?！懊可却白永锒剂林鵁裟??！?br/>
“依我看，只要高興，沒有客人也可以把燈全都開著的?！眲P蒂說。
“肯定是有客人。”威爾許說?！澳銈冏詈眠€是打后門進(jìn)去，悄悄地溜上樓去。”
“我不怕。”凱蒂說。“我要大大咧咧地走到客人坐著的客廳里去?！?br/>
“你這樣做，你爸爸準(zhǔn)會(huì)抽你一頓?！蓖栐S說。
“我才不怕呢。”凱蒂說?！拔乙蟠筮诌值刈叩娇蛷d里去。我要大大咧咧地走進(jìn)餐廳去吃晚飯。”
“有你坐的地方嗎?！蓖栐S說。
“我就坐在大姆娣的座位上?！眲P蒂說。“她現(xiàn)在在床上吃飯?！?br/>
“我餓了?！苯苌f。他越過我們，在走道上跑了起來。他雙手插在兜里，他摔倒了。威爾許過去把他扶了起來。
“你把手從兜里拿出來，走路就穩(wěn)當(dāng)了?！蓖栐S說?！澳氵@么胖，等快摔跤時(shí)，再把手從兜里抽出來穩(wěn)住身子，可就來不及了。”
父親站在廚房臺(tái)階前。
“昆丁在哪兒。”他說。
“他正在小道上走來呢?！蓖栐S說。昆丁在慢慢地走來。他的白襯衫望過去白蒙蒙的一片。
“哦?！备赣H說。燈光順著臺(tái)階照下來，落在他身上。
“凱蒂和昆丁方才打水仗了?！苯苌f。
我們等待著。
“真的嗎?！备赣H說。昆丁走過來了，父親說，“今天晚上你們?cè)趶N房里吃飯?！彼麖澫律碜影盐冶饋恚樦_(tái)階瀉下來的燈光也落到了我的身上，我可以從高處望著凱蒂、杰生、昆丁和威爾許。父親轉(zhuǎn)身朝臺(tái)階走去?！安贿^，你們得安靜些?！彼f。
“干嗎要我們安靜，爸爸?！眲P蒂說。“家里來客人了嗎。”
“是的。”父親說。
“我早告訴你們家里有客人嘛?！蓖栐S說。
“你沒說?！眲P蒂說?！笆俏艺f有客人的。反正我有這個(gè)意思?！?br/>
“別吵了?！备赣H說。他們不作聲了，父親開了門，我們穿過后廊走進(jìn)廚房。迪爾西在廚房里，父親把我放進(jìn)椅子，把圍嘴圍好，又把椅子推到桌子跟前。桌子上放著熱氣騰騰的飯菜。
“你們現(xiàn)在都聽從迪爾西的指揮?！备赣H說?！暗蠣栁?，讓他們盡量聲音輕點(diǎn)?！?br/>
“好的，老爺?！钡蠣栁髡f。父親走了。
“記住了，現(xiàn)在要聽迪爾西指揮了。”他在我們背后又說了一句。我把臉傴到飯菜上去。熱氣直往我臉上沖來。
“今天晚上讓大伙兒聽我指揮吧，爸爸?！眲P蒂說。
“我不要?！苯苌f?！拔乙牭蠣栁鞯??！?br/>
“要是爸爸說了，那你就得聽我的。”凱蒂說?！白屗麄兟犖业陌??！?br/>
“我不嘛?！苯苌f?！拔也灰犇愕摹！?br/>
“別吵了。”父親說。“那你們就聽凱蒂的得了。迪爾西，等他們吃完了，就走后樓梯把他們帶上樓去?！?br/>
“好咧，老爺。”迪爾西說。
“行了吧?！眲P蒂說?！艾F(xiàn)在，我看你們都得聽我的了吧?！?br/>
“你們都給我住嘴?！钡蠣栁髡f。“今天晚上你們得安靜點(diǎn)?！?br/>
“干嗎我們今天晚上得安靜呀?！眲P蒂壓低聲音問道。
“不用多問?！钡蠣栁髡f?！暗綍r(shí)候你們自會(huì)知道的。”她拿來了我的碗。碗里熱氣騰騰的，撓得我的臉直癢癢?！斑^來，威爾許。”迪爾西說。
“什么叫‘到時(shí)候’，迪爾西?！眲P蒂說。
“那就是星期天。①”昆丁說。“你怎么連這個(gè)也不懂。”
?、偕暇涞摹暗綍r(shí)候”原文為“Lawd’sowntime”，可理解為“星期天”。
“噓?！钡蠣栁髡f，“杰生先生沒說你們都得安安靜靜的嗎。好，快吃晚飯吧。來，威爾許。把他的勺子拿來?！蓖栐S的手拿著勺子過來了，勺子伸進(jìn)碗里。勺子升高到我的嘴邊。那股熱氣癢酥酥地進(jìn)入我的嘴里。這時(shí)，大家都停了下來，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一聲不吭，接著我們又聽見了，這時(shí)我哭了起來。
“那是什么聲音?！眲P蒂說。她把手按在我的手上。
“那是媽媽。”昆丁說。勺子上來了，我又吃了一口，接著我又哭了。
“別響?！眲P蒂說?？墒俏覜]有住聲，于是她走過來用胳膊摟著我。迪爾西走去把兩扇門都關(guān)上了，我們就聽不見那聲音了。
“好了，別哭了?！眲P蒂說。我收住聲音，繼續(xù)吃東西。昆丁沒在吃，杰生一直在吃。
“那是媽媽?！崩ザ≌f。他站了起來。
“你給我坐下?！钡蠣栁髡f?！八麄兡莾河锌腿?，你們一身泥，不能去。你也給我坐下，凱蒂，快把飯吃完?！?br/>
“她方才是在哭?！崩ザ≌f。
“象是有人在唱歌?！眲P蒂說。“是不是啊，迪爾西?！?br/>
“你們?nèi)拷o我好好吃晚飯，這是杰生先生吩咐了的。”迪爾西說?！暗綍r(shí)候你們自然會(huì)知道的?！眲P蒂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沒告訴你們這是在開舞會(huì)嗎?！彼f。
威爾許說，“他全都吃下去了。”
“把他的碗拿來。”迪爾西說。碗又不見了。
“迪爾西。”凱蒂說，“昆丁沒在吃。他是不是得聽我的指揮呀?！?br/>
“快吃飯，昆丁?！钡蠣栁髡f?！澳銈兌伎禳c(diǎn)吃，快給我把廚房騰出來?！?br/>
“我吃不下了?！崩ザ≌f。
“我說你得吃你就非吃不可?！眲P蒂說。“是不是這樣，迪爾西?！?br/>
那只碗又熱氣騰騰地來到我面前，威爾許的手把勺子插進(jìn)碗里，熱氣又癢酥酥地進(jìn)入我的嘴里。
“我一點(diǎn)也吃不下了。”昆丁說。“大姆娣病了，他們?cè)趺磿?huì)開舞會(huì)呢?！?br/>
“他們可以在樓下開嘛?！眲P蒂說?！八€可以到樓梯回來偷看呢、呆會(huì)兒我換上了睡衣也要這么做。”
“媽媽方才是在哭?！崩ザ≌f?！八窃诳?，對(duì)吧，迪爾西?！?br/>
“你別跟我煩個(gè)沒完，孩子。”迪爾西說?！澳銈兂酝炅?，我還得給那么些大人做飯吃呢。”
過了一會(huì)兒，連杰生也吃完了，他開始哭起來了。
“好，又輪到你哭哭啼啼了?！钡蠣栁髡f。
“自從大姆娣病了，他沒法跟她一起睡以后，他每天晚上都要來這一套。”凱蒂說，“真是個(gè)哭娃娃?！?br/>
“我要告訴爸爸媽媽?！苯苌f。
他還在哭?！澳阋呀?jīng)告訴過了?！眲P蒂說?！澳阍僖矝]什么可以告訴的了?！?br/>
“你們都應(yīng)該上床去了?！钡蠣栁髡f。她走過來，把我從椅子上抱下來，用一塊熱布擦我的臉和手。“威爾許，你能不能從后樓梯把他們俏悄地帶到樓上去，行了，杰生，別那樣嗚嚕嗚嚕的了?！?br/>
“現(xiàn)在去睡還太早?！眲P蒂說?！皬膩頉]人這么早就讓我們睡覺?！?br/>
“你們今天晚上就是得這么早就睡?！钡蠣栁髡f。“你爸爸說了，讓你們一吃完飯就馬上上樓。你自己聽見的。”
“他說了要大家聽我的。”凱蒂說。
“我可不想聽你的?！苯苌f。
“你一定得聽?！眲P蒂說?！昂?，注意了。你們?nèi)康寐爮奈业闹笓]?！?br/>
“叫他們輕著點(diǎn)兒，威爾許?！钡蠣栁髡f?！澳銈兌嫉幂p手輕腳的，懂了嗎?！?br/>
“干嗎今天晚上我們得輕手輕腳呀?！眲P蒂說。
“你媽媽身體不太好。”迪爾西說?！艾F(xiàn)在你們都跟著威爾許走吧?！?br/>
“我跟你們說了是媽媽在哭嘛?！崩ザ≌f。威爾許抱起我，打開通往后廊的門。我們走出來，威爾許關(guān)上門，周圍一片黑暗。我能聞到威爾許的氣味，能觸摸到他，“大家安靜。我們先不上樓去。杰生先生說過叫大家上樓去。他又說過叫大家聽我指揮。我并不想指揮你們?？墒撬f過大家要聽我的話。他說過的吧，昆丁?！蔽夷苊酵栐S的頭。我能聽見大家的出氣聲?！八f過的吧，威爾許。是這樣的吧，沒錯(cuò)兒。好，那我決定咱們到外面去玩一會(huì)兒．來吧。”威爾許打開門，我們都走了出去。
我們走下臺(tái)階。
“我的意思是，咱們最好到威爾許的小屋①去，在那兒人家就聽不見咱們的聲音了?！眲P蒂說。威爾許把我放下來，凱蒂拉著我的手，我們沿著磚砌的小路往前走。
?、僦缚灯丈覀蛉说南路俊?br/>
“來呀?！眲P蒂說?！澳侵桓蝮〔辉诹恕５竭@會(huì)兒它準(zhǔn)已經(jīng)跳到花園里去了。沒準(zhǔn)咱們還能見到另外一只?！绷_斯庫(kù)司提了兩桶牛奶走來。他往前走去了。昆丁沒有跟過來。他坐在廚房的臺(tái)階上。我們來到威爾許的小屋前。我喜歡聞威爾許屋子里的氣味。②屋子里生著火，T．P．正蹲在火前，襯衫后擺露在外面，他把一塊塊木柴添進(jìn)火里，讓火燒旺。
?、谝陨蠈懘竽锋肥攀滥翘斓氖隆＝又?，班吉從威爾許的小屋聯(lián)想到1910年6月昆丁自殺的消息傳到家中后，自己住在傭人下房里的情景。
后來我起床了，T．P．給我穿好衣服，我們走進(jìn)廚房去吃飯。迪爾西在唱歌③，我哭了，于是她就不唱了。
?、蹖?shí)在是因?yàn)槁牭搅死ザ∽詺⒌南?，她在哭泣?br/>
“這會(huì)兒別讓他進(jìn)大屋子。”迪爾西說。
“咱們不能朝那邊走。”T．P．說。
我們就到河溝里去玩。
“咱們可不能繞到那邊去?！盩．P．說。“你沒聽媽咪說不能去嗎?！?br/>
迪爾西在廚房里唱歌，我哭起來了。
“別哭?！盩·P·說。“來吧。咱們上牲口棚去吧?！?br/>
羅斯庫(kù)司在牲口棚里擠牛奶。他用一只手?jǐn)D奶，一邊在哼哼。有幾只鳥雀停在牲口棚大門上，在瞅著他。一只鳥飛了下來，和那些母牛一起吃糟里的東西。我看羅斯庫(kù)司擠奶，T．P．就去給“小王后”和“王子”喂草料。小牛犢關(guān)在豬圈里。它用鼻子挨擦著鐵絲網(wǎng)，一邊嘩嘩地叫著。
“T．P．。”羅斯庫(kù)司說。T．P．在牲口棚里應(yīng)了句“啥事，爹?！卑g把腦袋從柵門上探了出來，因?yàn)門·P·速?zèng)]喂它草料?！澳隳沁呁晔吕??！绷_斯庫(kù)司說?！澳愕脕頂D奶啊。俺的右手一點(diǎn)不聽使喚了?！?br/>
T．P．過來擠奶了。
“您干嗎不找大夫去瞧瞧。”T·P·說。
“大夫有什么用。”羅斯庫(kù)司說?！胺凑谶@個(gè)地方不管用?！?br/>
“這個(gè)地方又怎么啦。”T·P·說。
“這個(gè)地方不吉利?！绷_斯庫(kù)司說?！澳銛D完奶就把牛犢關(guān)進(jìn)來。
這個(gè)地方不吉利?！绷_斯庫(kù)司說。①火光在他和威爾許的背后一竄一竄，在他和威爾許的臉上掠動(dòng)。迪爾西安頓我上床睡覺。床上的氣味跟T·P·身上的一樣，我喜歡這氣味。
①這是上一晚的情形，在傭人屋里。
“你知道個(gè)啥?！钡蠣栁髡f?！澳悄惴干盗??！?br/>
“這干犯傻什么事。”羅斯庫(kù)司說?！斑@兆頭不正躺在床上嗎。這兆頭不是十五年來讓人家看得清清楚楚的嗎?！?br/>
“就算是吧?！钡蠣栁髡f?！胺凑愀氵@一家子也沒吃虧，不是嗎。威爾許成了個(gè)壯勞力，弗洛尼②讓你拉扯大嫁人了，等風(fēng)濕病不再折磨你，T·P·也大了，滿可以頂替你的活兒了?！?br/>
?、诟ヂ迥崾橇_斯庫(kù)司與迪爾西的女兒，勒斯特的母親。
“這就是倆了。③”羅斯庫(kù)司說?！斑€得往上饒一個(gè)呢，俺都見到兆頭了，你不也見到了嗎？”
?、壑复竽诽椴∷篮屠ザ∽詺⑸硗觥?br/>
“頭天晚上我聽見一只夜貓子在叫喚?！盩．P．說；“丹兒①連晚飯都不敢去吃。連離開牲口棚一步都不干；天一擦黑就叫起來了，威爾許也聽見的。”
?、俟访?。
“要往上饒的哪止一個(gè)啊。”迪爾西說?！澳愕怪附o我看看，哪個(gè)人是長(zhǎng)生不死的，感謝耶穌?！?br/>
“光是人死還算是好的呢?！绷_斯庫(kù)司說。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钡蠣栁髡f?！澳惆涯莻€(gè)名字說出來可要倒楣的，除非他哭的時(shí)候你跟他一起坐起來。②”
②黑人的一種迷信，他們認(rèn)為這樣可以禳災(zāi)。
“這個(gè)地方就是不吉利?！绷_斯庫(kù)司說。“俺早先就有點(diǎn)看出來，等到他們給他換了名字，俺就一清二楚了。”
“再別說了?！钡蠣栁髡f。她把被子拉上來。被子的氣味跟T．P．身上的一樣。“你們都別說話，先讓他睡著了。”
“俺是看到兆頭了?！绷_斯庫(kù)司說。
“兆頭。T·P·不得不把你的活兒全都接過去唄?！钡蠣栁髡f。③T·P·，把他和小昆丁帶到后面的小屋去，讓他們跟勒斯特一起玩兒，弗洛尼可以看著他們的，你呢，幫你爹干活兒去。
?、郯嗉貞浀竭@里，想起了迪爾西在1912年康普生先生去世的那天講的類似的話。
我們吃完了飯。T．P．抱起小昆丁，我們就上T．P．的小屋去。勒斯特正在泥地里玩兒。T．P．把小昆丁放下，她也在泥地上玩兒。勒斯特有幾只空線軸，他和小昆丁打了起來，小昆丁把線軸搶到手。勒斯特哭了，弗洛尼過來給了勒斯特一只空罐頭玩兒，接著我把線軸拿了過來，小昆丁打我，我哭了。
“別哭了、”弗洛尼說?！澳悴挥X得害臊嗎，去搶一個(gè)小娃娃的玩意兒。”她從我手里把線軸拿走，還給了小昆丁。
“好了，別哭了?！备ヂ迥嵴f。“別哭，聽見沒有?！?br/>
“別哭呀?！备ヂ迥嵴f。“真該抽你一頓，你骨頭癢癢了?！彼牙账固睾托±ザ⊥掀饋??！吧线@兒來。”她說。我們來到牲口棚。T．P．正在擠奶。羅斯庫(kù)司坐在一只木箱上。
“他這會(huì)兒又怎么啦?！绷_斯庫(kù)司說。
“你們得把他留在這兒?！备ヂ迥嵴f?！八指⊥尥薮蚣芰?。搶他們的玩意兒。你跟著T·P·吧，看你能不能安靜一會(huì)兒?！?br/>
“現(xiàn)在把奶頭好好擦干凈?！绷_斯庫(kù)司說?！叭ツ甓炷銛D的那頭小母牛后來都不出奶了。要是這一頭也不出奶，他們就沒牛奶喝了?！?br/>
迪爾西在唱歌。①
①班吉總是把哀悼死者的哭喊聲說成是唱歌。大姆娣死的那次也是如此。
“別上那兒去?！盩·P·說?！澳悴恢缷屵湔f了你不能上那邊去嗎。”
他們?cè)诔琛?br/>
“來吧。”T．P．說?！霸蹅兏±ザ?、勒斯特一塊兒去玩吧。來呀?！?br/>
小昆丁和勒斯特在T·P·小屋前的泥地上玩。屋子里有堆火，火頭一會(huì)兒高一會(huì)兒低，羅斯庫(kù)司坐在火前，象一團(tuán)黑影。
“這就是仨了，老天爺啊?！绷_斯庫(kù)司說?！皟赡昵鞍掣銈冋f過的。這個(gè)地方不吉利?！?br/>
“那你干嗎不走呢?！钡蠣栁髡f。她在給我脫衣服。“你盡嘮叨什么不吉利，都讓威爾許動(dòng)了念頭跑到孟菲斯②去了。這下你該滿意了吧”
?、谔锛{西州西南端的一個(gè)大城市，離本書故事發(fā)生地點(diǎn)密西西比州北部很近。
“但愿威爾許就只有這么點(diǎn)晦氣，要那樣倒好了?！绷_斯庫(kù)司說。
弗洛尼走了進(jìn)來。
“你們活兒都干完了嗎?！钡蠣栁髡f。
“T．P．也馬上完了。”弗洛尼說?！翱_琳小姐要你伺候小昆丁上床睡覺。”
“我也只能干完了活盡快的去。”迪爾西說?！斑@么多年了，她也應(yīng)該知道我沒生翅膀?！?br/>
“俺不是說了嗎。”羅斯庫(kù)司說?！耙粋€(gè)人家，連自己的一個(gè)孩子的名兒都不許提起，①這個(gè)地方是肯定不會(huì)吉利的?！?br/>
①凱蒂生了私生女，又被丈夫拋棄?？灯丈X得丟臉，不許凱蒂回家，連她的名字也不讓大家提起。
“別說了?！钡蠣栁髡f?！澳阆氚阉承?，讓他哭鬧嗎?！?br/>
“養(yǎng)育一個(gè)孩子，連自己媽媽叫什么也不讓知道，這算是哪檔子事呢?！绷_斯庫(kù)司說。
“你就甭為她瞎操心了。”迪爾西說?！八麄兗倚『⒍际俏冶Т蟮模俦Т笠粋€(gè)又怎么啦，別瞎叨叨了。他想睡了，快讓他入睡?！?br/>
“你們就指名道姓的說好了?！备ヂ迥嵴f?！罢f誰的名兒他都不懂的?！?br/>
“你倒說說看，瞧他懂不懂?！钡蠣栁髡f?！澳阍谒臅r(shí)候說，我敢說他也聽得見?！?br/>
“他懂得的事可比你們以為的要多得多?！绷_斯庫(kù)司說。“他知道大家的時(shí)辰什么時(shí)候來到，就跟一只獵犬能指示獵物一樣。要是他能開口說活，他準(zhǔn)能告訴你他自己的時(shí)辰什么時(shí)候來到，也可以說出你的或是我的時(shí)辰?！?br/>
“你把勒斯特從那張床上抱出來吧，媽咪?！备ヂ迥嵴f?！澳呛⒆訒?huì)讓他中邪的?！?br/>
“給我住嘴?！钡蠣栁髡f?！澳阍趺催@么糊涂，你干嗎去聽羅斯庫(kù)司的胡言亂語；上床吧，班吉。”
迪爾西推推我，我就爬上了床，勒斯特已經(jīng)在上面了。他睡得很熟。迪爾西拿來二根長(zhǎng)長(zhǎng)的木板，放在勒斯特和我當(dāng)中?！澳憔退谧约旱囊贿??！钡蠣栁髡f?！袄账固匦。悴灰獕褐怂??！?br/>
你還不能去，T·P·說。你等著。①
?、侔嗉?lián)想到第二天他父親的柩車去墓地時(shí)的情景。
我們?cè)诖蠓孔拥墓战巧贤惠v輛馬車駛走。
“快。”T．P．說。他抱起小昆丁，我們跑到柵欄的拐角上，瞧它們經(jīng)過。“他走了，”T．P．說?！扒埔娔禽v有玻璃窗的了嗎。好好瞧瞧。”他就躺在那里面。你好好看看他。
走吧，勒斯特說，②我要把這只球帶回家去，放在家里丟不了。不行，少爺，這可不能給你；要是那幫人看見你拿著球，他們會(huì)說你是偷來的，別哼哼了，好不好。不能給就是不能給。你拿去又有什么用呢。你又不會(huì)玩球。
②又回到”當(dāng)前”。
弗洛尼和T·P·在門口泥地上玩。③T．P．有一只瓶子，里面裝著螢火蟲。
?、郯嗉犂账固刂v到“玩球”，又回想到大姆娣去世那天晚上，凱蒂提議大家到威爾許的小屋去玩的情景。
“你們?cè)趺从秩砍鰜砹恕！备ヂ迥嵴f。
“家里來了客人?！眲P蒂說?！鞍职终f今天晚上小孩子都聽我的。我想你和T．P．也必須聽我指揮?！?br/>
“我不聽你的?！苯苌f?！案ヂ迥岷蚑．P．也用不著聽你的?！?br/>
“我說了要聽他們就得聽?！眲P蒂說。“沒準(zhǔn)我還不打算叫他們聽呢?！?br/>
“T．P．是誰的話都不聽的。”弗洛尼說?！八麄兊膯识Y開始了嗎?！?br/>
“什么叫喪禮呀。”杰生說。
“媽咪不是叫你別告訴他們的嗎?！蓖栐S說。
“喪禮就是大家哭哭啼啼?！备ヂ迥嵴f?！柏惱た巳R大姐①死的時(shí)候，他們足足哭了兩天呢。”
?、俚蠣栁鞯呐笥?，一個(gè)黑人婦女。
他們?cè)诘蠣栁鞯奈葑永锟蕖＂诘蠣栁髟诳?。迪爾西哭的時(shí)候，勒斯特說，別響，于是我們都不出聲，但后來我哭起來了，藍(lán)毛③也在廚房臺(tái)階底下咪叫起來了。后來迪爾西停住了哭，我們也不哭不叫了。
?、诎嗉牳ヂ迥嵴劦健笨蕖保叵氲嚼虾谌肆_斯庫(kù)司去世時(shí)的情況。
?、酃访?br/>
“噢。”凱蒂說。④“那是黑人的事。白人是不舉行喪禮的?！?br/>
“媽咪叫我們別告訴他們的，弗洛尼?！蓖栐S說。
“別告訴他們什么呀。”凱蒂說。
迪爾西哭了，聲音傳了過來，我也哭起來了，藍(lán)毛也在臺(tái)階底下皋叫起來。⑤勒斯特，弗洛尼在窗子里喊道，把他們帶到牲口棚去。這么亂哄哄的我可做不成飯啦。還有那只臭狗。把他們?nèi)珟ё摺?br/>
?、苡只氐酱竽锋啡ナ滥翘焱砩?。
?、萘_斯庫(kù)司去世那天。
我不去嘛，勒斯特說。沒準(zhǔn)會(huì)在那兒見到外公的。昨兒晚上我就見到他了，還在牲口棚里揮動(dòng)著胳臂呢。
“我倒要問問為什么白人就不舉行喪禮。”弗洛尼說。①“白人也是要死的。你奶奶不就跟黑人一樣死了嗎?！?br/>
?、俅竽锋啡ナ滥翘臁?br/>
“狗才是會(huì)死的。”凱蒂說?！澳腔啬宪绲粼跍侠铮_斯庫(kù)司開槍把它打死了，后來好些老雕飛來，把它的皮都給撕碎了。”
骨頭散落在小溝外面，陰森森的溝里有些黑黢黢的爬藤，爬藤伸到月光底下，象一些不動(dòng)的死人。接著他們?nèi)疾粍?dòng)了，周圍一片昏黑，等我睡醒重新睜開眼睛時(shí)，我聽到了母親的聲音，聽到急勿匆地走開去的腳步聲，我聞到了那種氣味。③接著房間的樣子顯出來了，但我卻閉上了眼睛?？墒俏也]有睡著。我聞到了那種氣味。T·P·把我被子上扣的別針解開。
?、诎嗉致?lián)想到1912年他父親去世那晚他醒過來聞到了“死”的氣味。
“別出聲?！彼f?！皣u--”
可是我聞出了那種氣味。T．P．把我拖起來，急急忙忙地幫我穿好衣服。
“別出聲，班吉?！彼f。“咱們上我家的小屋去。你喜歡上咱們家去，是不，弗洛尼在那兒呢。別出聲。噓--。”
他給我系上鞋帶，把帽子扣在我頭上，我們走出房間。樓梯口亮著一盞燈。從走廊那頭傳來了母親的聲音。
“噓--，班吉?！盩·P·說?！霸蹅凂R上就出去?！?br/>
有一扇門打開了，這時(shí)候那種氣味更濃了，有一個(gè)腦袋從門里探出來。那不是父親。父親生病了，在里面躺著呢。
“你把他帶到外面去好嗎。”
“我們正是要到外面去呢。”T．P．說。迪爾西正在樓梯上走上來。
“別出聲?！彼f?！皠e出聲。帶他到咱們家去，T．P．。讓弗洛尼給他鋪好床。你們都好好照顧他。別出聲，班吉。跟T·P·去吧?！?br/>
她上母親發(fā)出聲音的那個(gè)地方去了。
“最好讓他待在那兒?！闭f話的人不是父親。他關(guān)上了門，可是我仍然能聞到那種氣味。
我們走下樓去。樓梯朝下通進(jìn)黑黢黢的地方，T．P．拉著我的手，我們走出門口，進(jìn)入外面的黑暗之中。丹兒坐在后院的地上，在嘷叫。
“它倒也聞出來了?！盩．P．說?！澳阋彩沁@樣知道的嗎?！?br/>
我們走下臺(tái)階，我們的影子落在臺(tái)階上。
“我忘了拿你的外衣了。”T·P·說?！澳銘?yīng)該穿外衣的。可是我又不想回去拿。”
丹兒在嘷叫。
“你別哼哼了?！盩·P·說。我們的影子在移動(dòng)，可是丹兒的影子并不移動(dòng)，不過它嘷叫時(shí)，那影子也跟著嘷叫。
“你這樣嚷嚷，我可沒法帶你國(guó)家?！盩．P．說?！澳阋郧熬蛪蚪腥擞憛挼牧耍螞r現(xiàn)在又換上了這副牛蛙一樣的嗓子。走吧?！?br/>
我們拖著自己的影子，順著磚砌的小道往前走。豬圈發(fā)出了豬的氣味。那頭母牛站在空地上，對(duì)著我們?cè)诰捉馈５河謬_叫了。
“你要把全鎮(zhèn)都吵醒了?！盩·P·說?！澳憔筒荒懿缓皢?。”
我們看見阿歡在河溝邊吃草。我們走到溝邊時(shí)月亮照在水面上。
“不行，少爺?！盩·P·說?！斑@兒還太近。咱們不能在這兒停下來。走吧。好，你瞧你。整條腿都濕了。跨過來，上這邊來，”丹兒又在嘷叫。
在沙沙響著的草叢里，那條小溝顯現(xiàn)出來了。那些白骨散落在黑藤枝的四周。
“好了?！盩．P．說，“你想吼你就只管吼吧。你前面是黑夜和二十英畝牧場(chǎng)，你吼得再響也不要緊?！?br/>
T·P·在小溝里躺下來，我坐了下來，打量著那些白骨，以前那些老雕就是在這兒啄食南茜的，后來慢騰騰、沉甸甸地拍打著黑黑的翅膀，從溝里飛出來。
我們?cè)缦壬线@兒來的時(shí)候，它還在我身上呢，勒斯特說。①我拿出來給你看過的、你不是也看見的嗎。我就是站在這兒從兜里掏出來給你看的。
?、倩氐健爱?dāng)前”。勒斯特還在找他那個(gè)硬幣。
“你以為老雕會(huì)把大姆涕的皮撕碎嗎?！眲P蒂說。②“你瘋了?！?br/>
?、谟只氐酱竽锋啡ナ滥峭怼?br/>
“你是大壞蛋?！苯苌f。他哭起來了。
“你才是個(gè)大渾球呢?！眲P蒂說。杰生哭著。他兩只手插隊(duì)在兜里。
“杰生長(zhǎng)大了準(zhǔn)是個(gè)大財(cái)主?！蓖栐S說。“他什么時(shí)候都攥緊了錢不松手?！?br/>
杰生哭著。
“瞧你又弄得他哭起來沒個(gè)完了?！眲P蒂說?！皠e哭了，杰生。老雕又怎么能飛到大姆娣的房間里去呢。父親才不會(huì)讓它們?nèi)ツ?。你?huì)讓老雕來給你脫衣服嗎，好了，別哭了?！苯苌兆×丝蘼暋！案ヂ迥嵴f那是喪禮。”他說。
“誰說的，不是的?！眲P蒂說?！笆窃谂e行舞會(huì)。弗洛尼知道個(gè)屁。他想要你的螢火蟲呢，T·P·。給他拿一會(huì)兒吧?！?br/>
T·P·把那只裝著螢火蟲的瓶子遞給我。
“我說，要是咱們繞到客廳窗子底下去，咱們肯定能瞧見點(diǎn)什么的?！眲P蒂說。“到時(shí)候你們就會(huì)信我的話了?！?br/>
“我已經(jīng)知道了?！备ヂ迥嵴f?！拔矣貌恢タ戳??！?br/>
“你快別說了，弗洛尼。”威爾許說?！皨屵湔娴囊槟愕??！?br/>
“那你說是什么。”凱蒂說。
“反正我知道?！备ヂ迥嵴f?！?br/>
“來吧?！眲P蒂說?！霸蹅兝@到屋子前面去?！?br/>
我們動(dòng)身走了。
“T·P·要他的螢火蟲了。”弗洛尼說。
“讓他再拿一會(huì)兒怕什么，T．P．?！眲P蒂說?！拔覀儠?huì)還給你的?！?br/>
“你們自己從來不逮螢火蟲?！备ヂ迥嵴f。
“要是我讓你和T．P．也去，你讓他拿著不?！眲P蒂說。
“沒人關(guān)照過我和T．P．也得聽你的指揮。”弗洛尼說。
“要是我說你們可以不聽，那你讓他拿著不?！眲P蒂說。
“那也行?！备ヂ迥嵴f?！白屗弥?，T·P·。我們?nèi)タ纯此麄兪窃鯓涌蘅尢涮涞摹！?br/>
“他們不會(huì)哭哭啼啼的?！眲P蒂說?！拔腋銈冋f了是在舉行舞會(huì)。他們是在哭哭啼啼嗎，威爾許。”
“我們老站在這兒，怎么能知道他們?cè)诟墒裁茨兀俊蓖栐S說。
“走吧?！眲P蒂說。“弗洛尼和T．P．可以不用聽我的指揮，其他的人可都得聽。你還是把他抱起來吧，威爾許。天擦擦黑了?！?br/>
威爾許抱起了我，我們繞過了廚房的拐角。
我們從屋子拐角朝外看，可以看到馬車的燈光從車道上照射過來。①T·P·拐回到地窖門口，打開了門。
?、儆只氐?910年凱蒂舉行婚禮的那天，但是卻在T·P·與班吉喝醉酒之前。
你知道里面有什么嗎，T·P·說。有蘇打水。我見到過杰生先生兩手抱滿了從下面走出來。你在這兒等一會(huì)兒。
T．P．走過去朝廚房門里張望了一下。迪爾西說，你鬼頭鬼腦地偷看什么。班吉在哪兒呢。
他就在外面，T．P．說。
去看著他吧，迪爾西說。只是別讓他進(jìn)大宅子。
好咧，您哪，T．P．說。他們開始了嗎。
你快去看好那孩子，別讓他進(jìn)來，迪爾西說。我手上的活忙不過來哪。
一條蛇從屋子底下爬了出來。②杰生說他不怕蛇，凱蒂說他肯定怕，她倒是不怕，威爾許又說，他們倆都怕，凱蒂就說都給我住嘴，她的口氣很象父親。
②大姆娣去世那晚。
你現(xiàn)在可不能嚷起來呀，T．P．說。③你要來點(diǎn)兒這種沙示水嗎。
?、蹌P蒂結(jié)婚那天。
這東西沖得我的鼻子和眼睛直癢癢。
你要是不想喝，就給我喝好了，T·P·說。行了，拿到了。趁現(xiàn)在沒人管我們，我們不如再拿它一瓶吧。你可別出聲啊。
我們?cè)诳蛷d窗子外面那棵樹底下停住腳步。①威爾許把我放下，讓我站在濕濕的草地上。這個(gè)地方很冷。所有的窗戶里都亮著燈光。
?、俅竽锋啡ナ滥峭怼?br/>
“大姆娣就在那一間里面?！眲P蒂說?！八F(xiàn)在每天每天都生病。等她病好了，我們就可以出去野餐了?！?br/>
“反正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亭?！备ヂ迥嵴f。
樹在沙沙地響，草也在沙沙地響。
“再過去那間就是咱們出麻疹時(shí)候睡的地方。”凱蒂說?！澳愫蚑．P．是在什么地方出麻疹的呢，弗洛尼?！?br/>
“也就在我們天天睡覺的地方吧，我想。”弗洛尼說。
“他們還沒有開始呢?！眲P蒂說。
他們馬上就要開始了，T·P·說。②你先站在這兒，讓我去把那只板條箱搬過來，這樣我們就能看見窗子里的事了。來，咱們把這瓶沙示水喝了吧。喝了下去，我肚子里就象有只夜貓子在咕咕直叫似的。
?、趧P蒂結(jié)婚那天。
我們喝完沙示水，T．P．把空瓶子朝花鐵格子里推，推到屋子底下去，接著就走開了。我聽得到他們?cè)诳蛷d里發(fā)出的聲音，我用雙手攀住了墻。T·P·在把一只木箱朝我這兒拖來。他跌倒了，就大笑起來。他躺在地上，對(duì)著草叢哈哈大笑。他爬起來，把木箱拖到窗子底下，他使勁憋住不笑。
“我怕自己會(huì)大嚷大叫起來?！盩．P．說?！澳阏镜侥鞠渖先ィ纯此麄冮_始沒有?！?br/>
“他們還沒有開始，因?yàn)闃逢?duì)還沒來呢?！眲P蒂說。
“他們根本不會(huì)要樂隊(duì)的。”弗洛尼說。
“你怎么知道的？”凱蒂說。
“我自然知道啦?！备ヂ迥嵴f。
“其實(shí)你什么都不知道?！眲P蒂說。她走到樹前。“推我上去，威爾許?！?br/>
“你爹關(guān)照過叫你別爬樹的?！蓖栐S說。
“那是好久以前了?！眲P蒂說?！拔蚁脒B他自己都忘掉了。而且，他關(guān)照過今天晚上由我指揮的。他不是說過由我指揮的嗎?！?br/>
“我不聽你指揮?！苯苌f?！案ヂ迥岷蚑．P．也不聽?！?br/>
“把我推上去，威爾許?！眲P蒂說。
“好吧。”威爾許說。“以后挨鞭子的可得是你啊。跟我可沒關(guān)系?！彼哌^去把凱蒂推到第一個(gè)丫杈上去。我們都望著她襯褲上的那灘泥跡。接著我們看不見她了。我們能聽見樹的抖動(dòng)聲。
“杰生先生說過，你要是折斷了這棵樹的枝條，他可是要抽你的?！蓖栐S說。
“我也要告發(fā)她?！苯苌f。
那棵樹不再抖動(dòng)了。我們抬頭朝一動(dòng)不動(dòng)的枝條上望去。
“你瞧見什么啦。”弗洛尼悄聲說。
我瞧見他們了。②接著我瞧見凱蒂，頭發(fā)上插著花兒，披著條長(zhǎng)長(zhǎng)的白紗，象閃閃發(fā)亮的風(fēng)兒。凱蒂凱蒂。
?、?gòu)摹伴_始”回想到另一個(gè)“開始”。又是大姆娣去世那晚的情景。
?、趧P蒂結(jié)婚那天。
“別出聲?！盩．P．說?！八麄儠?huì)聽見你的。快點(diǎn)下來?！彼盐彝吕?，凱蒂。我雙手攀住了墻。凱蒂。T．P．把我往下拉。
“別出聲?！彼f?！皠e出聲?？焐线@兒來?！彼箘爬页白摺P蒂。“快別出聲，班吉。你想讓他們聽見你嗎。來吧，咱們?cè)偃ズ纫稽c(diǎn)沙示水，然后再回來瞧，只要你不吵吵。咱們最好再喝它一瓶，不然的話咱們倆都會(huì)大叫大嚷的。咱們可以說是丹兒喝的?！崩ザ∠壬险f這條狗多么聰明，咱們也可以說它是一條愛喝沙示水的狗的。”
月光爬到了地窖的臺(tái)階上。我們又喝了一些沙示水。
“你知道我希望什么嗎?！盩·P·說?！拔蚁Ｍ幸恢恍軓倪@地窖的門口走進(jìn)來。你知道我要怎么干嗎。我要筆直地走過去朝它眼睛里啐上一口唾沫。快把瓶子給我，讓我把嘴堵上，不然的話我真的要嚷出來了?！?br/>
T·P·倒了下去。他笑了，地窖的門和月光都跳了開去，不知什么東西打了我一下。
“快別嚷嚷?！盩．P．說，他想忍住不笑?！疤炷?，他們都要聽見我們的聲音了。起來?！盩·P·說?！捌饋硌剑嗉?，快點(diǎn)兒。”他渾身亂打哆嗦，笑個(gè)不停，我掙扎著想爬起來。在月光下，地窖的臺(tái)階直升到小山崗上，T．P．在山坡上倒下來，倒在月光里，我跑出去一頭撞在柵欄上，T·P·在我后面迫，一面喊著“別出聲，別出聲”。接著他哈哈大笑地跌進(jìn)了花叢，我跑著一頭撞在木箱上?？墒俏艺箘磐鞠渖吓赖臅r(shí)候，木箱跳了開去，打著了我的后腦勺，我嗓子里發(fā)出了一聲喊叫。接著又發(fā)出了一聲，我就干脆不爬起來了，它又發(fā)出了一聲喊叫，于是我哭起來了。T．P．來拉我，我嗓子里不斷地發(fā)出聲音。它不斷地發(fā)出聲音，我都搞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哭了，這時(shí)T·P·倒下來，壓在我的身上，他哈哈大笑，我的嗓子不斷發(fā)出聲音，這時(shí)昆丁用腳踢T．P．，凱蒂伸出胳膊來摟住我，她那閃閃發(fā)亮的披紗也纏在我的身上，我一點(diǎn)也聞不到樹的香味，于是我就哭起來了。
班吉，凱蒂說，班吉。①她又伸出胳膊來摟住我，可是我躲了開去?！澳阍趺蠢?，班吉?！彼f?！笆遣幌矚g這頂帽子嗎。”她脫掉帽子，又湊了過來，可是我躲開了。
?、侔嗉蚵劜坏綐湎?，聯(lián)想到凱蒂十四歲那年第一次穿大人的裝束，搽香水的情景。
“班吉?！彼f，“怎么回事啊，班吉。凱蒂干了什么啦。”
“他不喜歡你那身臭美的打扮?！苯苌f。“你自以為已經(jīng)長(zhǎng)大了，是嗎。你自以為比誰都了不起，是嗎。臭美！”
“你給我閉嘴?！眲P蒂說，“你這壞透了的小渾蛋。班吉。”
“就因?yàn)槟闶臍q了，你就自以為已經(jīng)是個(gè)大人了，是嗎?！苯苌f?！澳阕砸詾楹芰瞬黄?。是嗎。”
“別哭了，班吉?！眲P蒂說?！澳銜?huì)吵醒媽媽的。別哭了?！?br/>
可是我還是又哭又鬧，她走開去，我跟著她，她在樓梯上停住了腳步等我，我也停住了腳步。
“你到底要什么呀，班吉?！眲P蒂說?！案嬖V凱蒂吧，她會(huì)給你辦到的。你說呀?！?br/>
“凱丹斯?！蹦赣H說。
“哎，媽?！眲P蒂說。
“你干嗎惹他。”母親說?！鞍阉麕нM(jìn)來?！?br/>
我們走進(jìn)母親的房間，她病了，躺在床上，腦門上蓋著一塊布。
“又是怎么回事啊?！蹦赣H說。“班吉明?！?br/>
“班吉?！眲P蒂說。她又湊過來，可是我又躲開了。
“你準(zhǔn)是欺侮他了?！蹦赣H說?！澳憔筒荒懿蝗撬?，讓我清靜一會(huì)兒?jiǎn)?。你把盒子給他，完了就請(qǐng)你走開，讓他一個(gè)人玩會(huì)兒?！?br/>
凱蒂把盒子拿來，放在地板上，她打開盒子。里面都是星星。我不動(dòng)的時(shí)候，它們也不動(dòng)。我一動(dòng)，它們亂打哆嗦，閃閃發(fā)光。我不哭了。
這時(shí)我聽見凱蒂走開去的聲音，我又哭了。
“班吉明?！蹦赣H說?！斑^來呀。”我走到房門口?！敖心隳兀嗉??！蹦赣H說。
“這又怎么啦?！备赣H說?！澳阋夏膬喝パ??！?br/>
“把他帶到樓下去，找個(gè)人管著他點(diǎn)兒，杰生。”母親說?！澳忝髦也×耍@樣?！?br/>
我們走出房間，父親隨手把門關(guān)上。
“T．P．?！彼f。
“老爺。”T·P·在樓下答應(yīng)道。
“班吉下樓來了。”父親說?！澳愀鶷·P·去吧?！?br/>
我走到洗澡問門口。我聽得見流水的嘩嘩聲。
“班吉?！盩·P·在樓下說。
我聽得見流水的嘩嘩聲。我用心地聽著。
“班吉?！盩·P·在樓下說。
我聽著流水聲。
我聽不見那嘩嘩聲了，接著，凱蒂打開了門。
“你在這兒啊，班吉?！彼f。她瞧著我，我迎上去，她用胳膊摟住我?！澳阌终业絼P蒂了，是嗎?！彼f。“你難道以為凱蒂逃掉了嗎?！眲P蒂又象樹一樣香了。
我們走進(jìn)凱蒂的房間。她在鏡子前坐了下來。她停住了手里的動(dòng)作，盯著我看。
“怎么啦，班吉。是怎么回事啊?！彼f。“你千萬別哭。凱蒂不走；你瞧這個(gè)。”她說，她拿起一只瓶子，拔掉塞子，把瓶子伸過來放在我鼻子底下?！跋愕?，聞呀，好聞吧。”
我躲開了，我的哭聲沒有停下來，她手里拿著那只瓶子，瞅著我。
“噢。”她說。她把瓶子放下，走過來摟住我?！霸瓉硎菫榱诉@個(gè)呀。你想跟凱蒂說，可你說不出來。你想說，可又說不出，是嗎。當(dāng)然，凱蒂不再用了。當(dāng)然，凱蒂不再用了。你等著，讓我穿好衣服?！?br/>
凱蒂穿好衣服，重新拿起瓶子，我們就下樓走進(jìn)廚房。
“迪爾西?！眲P蒂說。“班吉有一樣禮物要送給你?！彼龔澫律碜?，把瓶子放在我的手里。“好，你現(xiàn)在給迪爾西吧?！眲P蒂把我的手伸出去，迪爾西接過瓶子。
“噢，真了不起?！钡蠣栁髡f?！拔业暮脤氊悆壕尤凰徒o迪爾西一瓶香水。你倒是瞧呀，羅斯庫(kù)司。”
凱蒂身上象樹那樣香?！拔覀冏约翰粣塾孟闼??！眲P蒂說。
她象樹那樣香。
“好了，來吧?！钡蠣栁髡f。①“你太大了，不應(yīng)該再跟別人一塊兒睡了。你現(xiàn)在是個(gè)大孩子了。都十三歲了、你夠大的了，應(yīng)該到毛萊舅舅房里去一個(gè)人睡了。”迪爾西說。
?、倩氐?908年班吉單獨(dú)替毛萊舅舅送情書那天的晚上。
毛萊舅舅病了。他的眼睛病了，他的嘴也病了。②威爾許用托盤把他的晚飯送到樓上他的房間里去。
②當(dāng)晚前些時(shí)候。帕特生當(dāng)時(shí)奪過班吉手中的信，發(fā)現(xiàn)毛萊舅舅與自己妻子的私情后，打了毛萊。這里的“病”，是指“發(fā)腫”。
“毛萊說他要用槍打死那個(gè)流氓。”父親說?！拔腋嬖V他，”他若是真的妄干，最好事先別在帕特生面前提這件事?！备赣H喝了一口酒。
“杰生?！蹦赣H說。
“開槍打誰呀，爸爸。”昆丁說：“毛萊舅舅干嗎要開槍打他呀？”
“因?yàn)槿思腋_個(gè)小小的玩笑他就受不了。”父親說。
“杰生?！蹦赣H說?！澳阍趺茨苓@樣說。你會(huì)眼看毛萊受伏擊挨槍，卻坐在那兒冷笑?！?br/>
“要是毛萊不讓自己落到讓人伏擊的地步，那不更好嗎。”父親說。
“開槍打誰呀，父親?！崩ザ≌f?！懊R舅舅要打誰呀？”
“不打誰?！备赣H說，“我這兒連一支手槍都沒有。”
母親哭起來了：“要是你嫌毛萊白吃你的飯，你干嗎不拿出點(diǎn)男子漢氣概來，當(dāng)面去跟他說呢。何必背著他在孩子們面前譏笑他呢?！?br/>
“我當(dāng)然不嫌棄他?！备赣H說?！拔蚁矚g他還來不及呢。他對(duì)我的種族優(yōu)越感來說是個(gè)極有價(jià)值的例證。別人若是拿一對(duì)好馬來跟我換毛萊，我還不干呢。你知道為什么嗎，昆丁?！?br/>
“不知道，父親?！崩ザ≌f。
“Et ego inareadia①，還有干草在拉丁語里該怎么說我可忘了。”父親說?！皼]什么，沒什么?！彼f?！拔也贿^是在開玩笑罷了。”他喝了一口酒，把玻璃杯放下，走過去把手放在母親的肩上。
?、龠@句拉丁語意為：“我即使到了阿卡狄亞?！卑⒖ǖ襾喪枪畔ＥD一個(gè)地方，后被喻為有田園牧歌式淳樸生活的地方?？灯丈壬f這句話的意思是：如果他有好馬，到了阿卡狄亞他還得去找干草來喂馬；如果他有了毛萊，就不必費(fèi)這份心思了。
“這不是在開玩笑。”母親說?！拔夷锛业娜顺錾砀銈兗彝耆峭瑯痈哔F的。只不過毛萊的健康狀況不大好就是了?！?br/>
“當(dāng)然啦?！备赣H說?！敖】登芳颜\(chéng)然是所有人的生活中起決定性作用的因素。在痛苦中誕生，在疾病中長(zhǎng)大，在腐朽中死去。威爾許?！?br/>
“老爺?！蓖栐S在我椅子背后說。
“把這細(xì)頸玻璃瓶拿去，給我把酒斟滿。”
“再去叫迪爾西來，讓她帶班吉明上床去睡覺。”母親說。
“你是個(gè)大孩子了?！钡蠣栁髡f。①“凱蒂已經(jīng)不愛跟你睡一張床了。好了，別吵了，快點(diǎn)睡吧?！狈块g看不見了，可是我沒有停住哭喊，接著房間又顯現(xiàn)出來了，迪爾西走回來坐在床邊，看著我。
?、佼?dāng)晚后來的事。
“你做一個(gè)乖孩子，不要吵鬧，好不好。”迪爾西說。“你不肯，是不是。那你等我一會(huì)兒?！?br/>
她走開去了。門洞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沒有。接著，凱蒂出現(xiàn)了。
“別哭啦?！眲P蒂說?！拔襾砹恕！?br/>
我收住了聲音，迪爾西把被單掀開，凱蒂鉆到被單和毯子當(dāng)中去。她沒有脫掉睡袍。
“好啦?！彼f?！拔疫@不是來了嗎?！钡蠣栁髂脕硪粭l毯子，蓋在她身上，又給她掖好。
“他一會(huì)兒就會(huì)睡著的。”迪爾西說?！澳惴块g里的燈我讓它亮著。”
“好的。，凱蒂說。她把頭擠到枕頭上我的腦袋旁邊來。“晚安，迪爾西?！?br/>
“晚安，寶貝兒。”迪爾西說。房間變黑了。凱蒂身上有樹的香味。
我們抬起頭，朝她待著的樹上望去。①
?、儆只氐酱竽锋啡ナ滥峭?。
“她瞧見什么啦，威爾許。”弗洛尼悄沒聲兒地說。
“噓--。”凱蒂在樹上說。這時(shí)迪爾西說了，
“原來你們?cè)谶@兒?！彼@過屋角走過來。“你們干嗎不聽你們爸爸的話，上樓去睡覺，偏偏要瞞著我溜出來。凱蒂和昆丁在哪兒?！?br/>
“我跟他說過不要爬那棵樹的嘛?！苯苌f。“我要去告發(fā)她。”
“誰在哪棵樹上。”迪爾西說。她走過來朝樹上張望?！皠P蒂?！钡蠣栁髡f。樹枝又重新?lián)u晃起來。
“是你啊，小魔鬼?！钡蠣栁髡f?！翱旖o我下來。”
“噓。”凱蒂說。“你不知道父親說了要安靜嗎?！彼碾p腿出現(xiàn)了，迪爾西伸出手去把她從樹上抱了下來。
“你怎么這樣沒腦子，讓他們到這兒來玩呢?！钡蠣栁髡f。
“我可管不了她?！蓖栐S說。
“你們都在這兒干什么?！钡蠣栁髡f?！罢l叫你們到屋子前面來的?！?br/>
“是她?！备ヂ迥嵴f?！八形覀儊淼??！?br/>
“誰告訴你們她怎么說你們就得怎么聽的?！钡蠣栁髡f?！翱旖o我家去?！备ヂ迥岷蚑．P．走開去了。他們剛走沒幾步我們就看不見他們了。
“深更半夜還跑到這兒來?！钡蠣栁髡f。她把我抱起來，我們朝廚房走去?！安m著我溜出來玩?！钡蠣栁髡f。
“你們明明知道已經(jīng)過了你們?cè)撍X的時(shí)候。”
“噓，迪爾西?！眲P蒂說?！罢f話別這么粗聲大氣、咱們得安靜。”
“你先給我閉上嘴安靜安靜?！钡蠣栁髡f?！袄ザ≡谀膬?。”
“昆丁氣死了，因?yàn)榻裉焱砩纤寐犖抑笓]?！眲P蒂說?！八€拿著T．P．的螢火蟲瓶子呢?！?br/>
“我看T．P．沒這只瓶子也不打緊?！钡蠣栁髡f；“威爾許，你去找找昆丁。羅斯庫(kù)司說看見他朝牲口棚那邊走去了?！蓖栐S走開了，我們看不見他了。
“他們?cè)诶锩嬉矝]干什么?！眲P蒂說?！肮馐亲谝巫永锬闱浦椅仪浦??！?br/>
“們做這樣的事是不用你們這些小家伙幫忙的?！钡蠣栁髡f。我們繞到廚房后面。
你現(xiàn)在要去哪兒呢，勒斯特說。①你又想回那邊去瞧他們打球嗎。我們已經(jīng)在那邊找過了。對(duì)了。你等一會(huì)兒。你就在這兒等著，我回去拿那只球。我有主意了。
①回到“當(dāng)前”。
廚房里很黑。②襯著天空的那些樹也很黑。丹兒搖搖擺擺地從臺(tái)階下面走出來，啃了啃我的腳脖子。我繞到廚房后面，那兒有月亮。丹兒拖著步子跟過來，來到月光下。
?、诎嗉叵氲?906年的一個(gè)晚上，獨(dú)自走出屋去的情景。
客廳窗子下面那棵開花的樹并不黑，但那些濃密的樹是黑的。我的影子在草上滑過，月光底下的草發(fā)出了沙沙聲。
“喂，班吉?！盩．P．在屋子里說。“你藏在哪兒。你溜出去了。我知道的。”
勒斯特回來了。①等一等。他說。上這邊來。別到那邊去。昆丁小姐和她的男朋友在那兒的秋千架上呢。你從這邊走。回來呀，班吉。
?、佼?dāng)前。
樹底下很黑。②丹兒不愿過來。它留在月光底下，這時(shí)我看見了那架秋千，我哭起來了。
?、?906年的那個(gè)晚上。
快打那邊回來，班吉，勒斯特說。③你知道昆丁小姐要發(fā)火的。
③“當(dāng)前”。
這時(shí)秋千架上有兩個(gè)人，接著只有一個(gè)了。④凱蒂急急地走過來，在黑暗中是白蒙蒙的一片。
?、?906年的那個(gè)晚上。
“班吉。”他說，“你怎么溜出來的。威爾許在哪兒。”
她用胳膊摟住我，我不吱聲了，我拽住她的衣服，想把她拉走。
“怎么啦，班吉？”她說?！斑@是怎么回事，T．P．”她喊道。
“坐在秋千架上的那人站起來走了過來、我哭著，使勁拽凱蒂的衣服。
“班吉?！眲P蒂說?！澳遣贿^是查利呀。你不認(rèn)得查利嗎?！?br/>
“看管他的那個(gè)黑小子呢。”查利說。“他們干嗎讓他到處亂跑。”
“別哭，班吉。”凱蒂說?！澳阕唛_，查利。他不喜歡你?！辈槔唛_去了，我收住了哭聲。我拉著凱蒂的衣裙。
“怎么啦，班吉。”凱蒂說。“你就不讓我呆在這兒跟查利說幾句話嗎。”
“把那黑小子叫來?！辈槔f。他又走過來了。我哭得更響了，使勁拉住凱蒂的衣裙。
“你走開，查利。”凱蒂說。查利過來把兩只手放在凱蒂身上，于是我哭得更厲害了。我的哭聲更響了。
“別，別。”凱蒂說?！皠e。別這樣。”
“他又不會(huì)說話?！辈槔f?！皠P蒂?！?br/>
“你瘋了嗎?！眲P蒂說。她呼吸急促起來了?！八吹靡姷?。別這樣，別這樣嘛?！眲P蒂掙扎著一他們兩入呼吸都急促起來了?！扒笄竽?。求求你?！眲P蒂悄聲說。
“把他支開去。”查利說。
“我會(huì)的?！眲P蒂說。“你放開我?！?br/>
“你把不把他支開?！辈槔f。
“我會(huì)的?！眲P蒂說?！澳惴砰_我?！辈槔唛_去了?！皠e哭?！眲P蒂說?！八吡??！蔽彝Ｗ×丝蘼?。我聽得見她的呼吸，感到她的胸脯在一起一伏。
“我得先把他送回家去?！彼f。她拉住我的手。“我就回來?！彼穆曊f。
“等一等。”查利說?！敖泻谛∽觼怼！?br/>
“不?！眲P蒂說。“我就回來。走吧，班吉。”
“凱蒂?！辈槔穆曊f，氣兒出的很粗。我們繼續(xù)往前走?！澳氵€是回來吧。你回來不回來?！眲P蒂和我在小跑了。“凱蒂?！辈槔f。我們跑到月光里，朝廚房跑去。
“凱蒂。”查利說。
凱蒂和我跑著。我們跑上廚房臺(tái)階，來到后廊上，凱蒂在黑暗中跪了下來，摟住了我。我能聽見她的出氣聲，能感到她胸脯的起伏。“我不會(huì)了?！彼f?！拔矣肋h(yuǎn)也不會(huì)再那樣了。班吉。班吉?！苯又奁饋砹?，我也哭了，我們兩人抱在一起?！皠e哭了?！彼f?！皠e哭了。我不會(huì)再那樣了?！庇谑俏沂兆】蘼暎瑒P蒂站起身來，我們走進(jìn)廚房，開亮了燈，凱蒂拿了廚房里的肥皂到水池邊使勁搓洗她的嘴。凱蒂象樹一樣的香。
我沒一遍遍地關(guān)照你別上那邊去嗎，勒斯特說。①他們急勿匆地在秋千座上坐起來。昆丁伸出雙手去理頭發(fā)。那個(gè)男的系著一條紅領(lǐng)帶。
?、儆只氐健爱?dāng)前”。這里的昆丁是小昆丁。
你這瘋傻子，昆丁說。我要告訴迪爾西，你讓他到處跟蹤我。我要叫她狠狠地抽你一大頓。
“我也管不住他呀?！崩账固卣f。“回這兒來，班吉。”
“不，你是管得住的?！崩ザ≌f?！澳阒皇遣幌牍芫褪橇?。你們倆都鬼頭鬼腦地來刺探我的行動(dòng)。是不是外婆派你們上這兒來監(jiān)視我的?！彼龔那锴Ъ苌咸聛?。“如果你不馬上把他帶走，再也不讓他回來，我可要叫杰生用鞭子抽你了?！?br/>
“我真的管不住他?！崩账固卣f，“你以為管得住你倒試試看。”
“你給我閉嘴。”昆丁說，“你到底把不把他帶走?！?br/>
“唉，讓他待在這兒吧?！蹦莻€(gè)男的說。他打著一條紅領(lǐng)帶。太陽曬在那上面紅艷艷的?！澳闱七@個(gè)，杰克②?！彼麆澚亮艘桓鸩?，放進(jìn)自己嘴里。接著又把火柴取出來。火柴仍然亮著。“你想試一試嗎。”他說。我走了過去?！澳銖埓笞??！彼f。我把嘴張大。昆丁一揚(yáng)手，把火柴打飛了。
?、趯?duì)不知道名字的人一種帶輕蔑性的稱呼。
“你真渾?！崩ザ≌f?！澳阆肴撬迒帷Ｄ悴恢浪麜?huì)吼上一整天的嗎。我要去跟迪爾西說你不好好管班吉。”她跑開去了。
“回來，小妞?！彼f。“嗨?？旎貋硌健Ｎ也蛔髋褪橇??！?br/>
昆丁朝大宅子跑去。她已經(jīng)繞過廚房了。
“你在搗亂，杰克?！彼f?！笆遣皇沁@樣啊。”
“他聽不懂你的話?！崩账固卣f?！八置@又啞?！?br/>
“是嗎?！彼f?！八@樣子有多久啦?！?br/>
“到今天正好是三十三年?！崩账固卣f?！吧聛砭褪巧底?。你是戲班子里的人嗎?！?br/>
“怎么啦?！彼f。
“我好象以前沒有見過你。”勒斯特說。
“嗯，那又怎么樣?！彼f。
“沒什么?！崩账固卣f?！拔医駜和砩弦タ囱莩?。”
他瞧了瞧我。
“你不是拉鋸奏出曲子來的那個(gè)人吧，是不是?！崩账固卣f。
“花兩毛五買一張門票，你就知道了。”他說。他瞧了瞧我。“他們干嗎不把他關(guān)起來?！彼f?！澳惆阉I(lǐng)到外面來干什么?！?br/>
“你這活不要跟我說?！崩账固卣f?！拔沂且稽c(diǎn)兒也管不著他的。我不過是來找丟掉的一只镚子兒的，找到了今天晚上才能去看演出?？礃幼游沂侨ゲ怀傻牧?。”勒斯特在地上找著。“你身上沒有多余的镚子兒吧，是嗎?！崩账固卣f。
“沒有。”他說。“我可沒有?！?br/>
“那我看我只好想法找到那只镚子兒了?！崩账固卣f。他把手伸進(jìn)到自己的兜里?！澳阋膊幌胭I只高爾夫球吧，是嗎。”勒斯特說。
“什么樣的球?！彼f。
“高爾夫球?！崩账固卣f?！拔叶嗔瞬灰?，只要兩角五分?！?br/>
“有啥用呢?！彼f?！拔乙惺裁从谩！?br/>
“我琢磨你也不會(huì)要的?！崩账固卣f?！霸蹅冏甙?，蠢驢。”他說?！吧线@邊來瞧他們打球吧。拿去。給你這個(gè)，你可以拿來跟吉姆生草一起玩?！崩账固匕涯菛|西撿了起來，遞給了我。那東西亮光光的。
“你在哪兒找到的?！彼f。他那根在太陽光底下紅艷艷的領(lǐng)帶一點(diǎn)點(diǎn)的挨近我們。
“就在這叢矮樹底下找到的?！崩账固卣f?！拔乙粫r(shí)之間還以為是我丟失的那只镚子兒呢?！?br/>
他走過來把那東西拿過去。
“別叫。”勒斯特說。“他看完就會(huì)還給你的?！?br/>
“艾格尼斯·梅比爾·貝基。①”他說，眼睛朝大房子那邊看去。
?、龠@是二十年代美國(guó)通用的一種避孕工具的牌子。勒斯特在地上見到裝避孕工具的鐵皮盒子，撿起來給班吉玩。那個(gè)打紅領(lǐng)帶的人見到后心中明白小昆丁另外還有情人。
“別嚷嚷?！崩账固卣f。“他肯定會(huì)還給你的?！?br/>
他把那東西給我，我就不叫了。
“昨兒晚上什么人來看過她?！彼f。
“我可不知道?！崩账固卣f?！懊刻焱砩隙加腥藖?，她可以從那棵樹上爬下來的。我可不愛打聽別人的秘密?！?br/>
“他們當(dāng)中的一個(gè)倒是泄露了自己的秘密了。”他說。他朝大房子看去。接著他走開去，在秋千座上躺了下來?！白甙??！彼f?！皠e來跟我搗亂了?！?br/>
“快走吧?！崩账固卣f?！澳汴J禍了，昆丁小姐肯定已經(jīng)在迪爾西面前告過你的狀了。”
我們來到柵欄邊，透過盤繞的花枝朝外面張望。勒斯特在草叢里找東西。
“我在這兒的時(shí)候錢還在身上呢?！彼f。我看見那面小旗在撲閃，太陽斜斜地落在寬闊的草地上。
“一會(huì)兒他們①就會(huì)來的?！崩账固卣f?！皝磉^幾個(gè)了，可是又走了。你過來幫我找呀。”
?、僦复蚋郀柗蚯虻娜?。
我們沿著柵欄往前走。
“別鬧了?！崩账固卣f。“他們不來，我又有什么法子讓他們來呢。等一會(huì)兒。過一分鐘就會(huì)來的。瞧那邊?？刹皇莵砹藛??！?br/>
我順著柵欄一直走到大鐵門那兒，背書包的姑娘們總打這兒經(jīng)過?！拔梗嗉??！崩账固卣f?！澳慊剡@邊來呀?！?br/>
你從大門里往外瞧有什么用啊，T·P·說。②凱蒂小姐早就不知上哪兒去了。嫁了人了，離開你了。你拽著門哭哭喊喊是一點(diǎn)兒用處也沒有的。她可聽不見你。
②、班吉從勒斯特說的打球的會(huì)來聯(lián)想到大鐵門外路過的女學(xué)生，所以一直走到那里，想起了1910年5月（凱蒂結(jié)婚后不久）在大鐵門口的情景。
他想要什么呀，T．P．，母親說。你就不能陪他玩讓他安靜些嗎。
他想到門回去看大門外面，T．P．說。
哦，那可不行，母親說。在下雨呢。你只有好好陪他玩，讓他不要吵。你乖點(diǎn)兒，班吉明。
根本設(shè)法兒讓他安靜，T·P·說。他以為只要他到大門口去，凱蒂小姐就會(huì)回來的。
胡說八道，母親說。
我聽見她們?cè)谡f話。我走出屋門，就聽不見了，我一直走到大鐵門，姑娘們背著書包打這兒走過去。她們看了看我，把頭扭開去，走得更快了。我想說話，可是她們只管往前走，我就沿著柵欄跟著她們，想說話，可是她們走得更快了。接著她們跑起來了，我走到柵欄拐彎處，沒法往前走了。我拽住柵欄，眼看她們走遠(yuǎn)，我想說話。
“你呀，班吉?！盩．P．說?！澳懔锪顺鰜硐敫墒裁?。你不知道迪爾西會(huì)抽你一頓的嗎?！?br/>
“你這樣做有什么用，隔著柵欄朝她們哼哼唧唧，嘟嘟噥噥?！盩·P·說。“你把這些小女孩都嚇壞了。你瞧瞧，她們都打馬路對(duì)面走了?！?br/>
他怎么出去的，父親說。①你進(jìn)院子時(shí)沒插上門吧，杰生。
?、俸髞?，1910年6月2日以后的某一天，班吉溜出大門去追逐女學(xué)生。下面寫這件事發(fā)生后康普生先生與杰生的對(duì)話。杰克遜是密西西比州的首府，該處沒有州立精神病院。柏吉斯太太是該女學(xué)生的母親。
怎么會(huì)呢，杰生說。我怎么會(huì)這么馬虎呢。您以為我愿意出這樣的事嗎。咱們家的名聲已經(jīng)夠糟糕的了，老天爺呀。這話我早就該跟您說了。我看這一來您該把他送到杰克遜去了吧。要不柏吉斯太太真要開槍打死他了。
別說了，父親說。
這話我早就該跟您說了，杰生說。
我手碰上大鐵門，它是開著的，我就在暮色里拽住了門。②
?、谒叵氲疆?dāng)初追逐大學(xué)生的情景，時(shí)序上先于上一段文字所敘述的內(nèi)容。
我沒有喊，我使勁不讓自己哭，看著小姑娘們?cè)谀荷镒哌^來。我沒有喊。
“他在那兒呢?！?br/>
她們停住了腳步。
“他走不出來。反正他是不會(huì)傷害人的。走過去吧?！?br/>
“我不敢走過去。我不敢。我想到馬路對(duì)面去?！?br/>
“他出不來的?！?br/>
我沒有喊。
“別象一只膽小的貓兒似的。走過去呀。”
她們?cè)谀荷锍白?。我沒有喊人我拽緊了門。她們走得很慢。
“我害怕?！?br/>
“他不會(huì)傷害你的。我每天都打這兒走。他光是順著柵欄跟著走?！?br/>
她們走過來了。我拉開鐵門，她們停了步，把身子轉(zhuǎn)過來。我想說話，我一把抓住了她，想說話，可是她尖聲大叫起來，我一個(gè)勁兒地想說話想說話，①這時(shí)明亮的形影開始看不清了，我想爬出來。我想把它從面前拂走，可是那些明亮的形影又看不清了。他們朝山上走去，朝山坡往下落的地方走去，我想喊他們?？墒俏椅M(jìn)了氣，卻吐不出氣，發(fā)不出聲音，我一心想不讓自己掉到山下去，卻偏偏從山上摔下來，落進(jìn)明亮的、打著旋的形影中去。
?、俳又嗉慌畬W(xué)生的父親柏吉斯先生用柵欄柱子打昏。后來又被送進(jìn)醫(yī)院進(jìn)行去勢(shì)手術(shù)。下面一段便是寫班吉在手術(shù)臺(tái)上的印象。
喂，傻子，勒斯特說。②來了幾個(gè)人了。快別嘟嘟噥噥、哼哼唧唧的了，聽見沒有。//②回到“當(dāng)前”。
他們來到小旗旁邊。有一個(gè)把小旗拔出來，他們打了球，接著他又把小旗插回去。
“先生?！崩账固卣f。
他回過頭來?！笆裁词??！彼f。
“您要買高爾夫球不?！崩账固卣f。
“給我看看。”他說。他走到柵欄前，勒斯特的手穿過柵欄把球遞了過去。
“你從哪兒得來的?！彼f。
“撿到的。”勒斯特說。
“我可知道是怎么來的?！彼f?！皬哪膬簛淼?。從別人的高爾夫球袋里?！?br/>
“我是在這兒院子里找到的?！崩账固卣f。“給我兩角五分就讓給你。”
“你憑什么說這球是你的。”他說。
“是我撿到的嘛?！崩账固卣f。
“那你再去撿一個(gè)吧?！彼f。他把球放進(jìn)自己的口袋里，就走開了。
“我今天晚上一定要去看演出呀?！崩账固卣f。
“是嗎?！彼f。他走到臺(tái)地上?！白岄_，開弟①?！彼f。他打了一下球。
?、俅蚯蛉诉@樣一說，又使班吉想起他姐姐凱蒂。
“你這人真是?！崩账固卣f?！澳阋劭匆娝麄兊臅r(shí)候瞎吵吵，等到看見了，你又瞎吵吵。你就不能住嘴嗎。你不明白別人老聽到你瞎吵吵會(huì)討厭的嗎。拿去。你的吉姆生草丟了?！彼巡輷炱饋恚€給了我?！暗迷俳o你摘一支了。這一支已經(jīng)快給你弄蔫兒了?！蔽覀冋驹跂艡谇翱粗麄儭?br/>
“那個(gè)白人可不好對(duì)付啊?！崩账固卣f?！澳憧匆娝盐业那驌屓チ税??！彼麄兂白?。我們也順著柵欄朝前走。我們來到花園里，再也走不過去了。我拽住了柵欄，從花枝間看過去。他們不見了。
“現(xiàn)在你沒什么可哼哼唧唧的了吧?！崩账固卣f?！翱靹e吱聲了。該唉聲嘆氣的是我，而不是你。拿去。你干嗎不拿好你的草呢。一會(huì)兒又要固為沒了它大哭大鬧了?！彼岩恢Щńo我?！澳阌滞膬号??！?br/>
我們的影子落在草地上。影子比我們先碰到樹。我的影子第一個(gè)到。然后我們兩個(gè)人都到了，然后影子又離開了樹。瓶子里有一支花。我把另外一支也插進(jìn)去。
“你早就是個(gè)大人了?！崩账固卣f?！斑€玩這種往瓶子插兩支草的游戲。你知道卡羅琳小姐一死他們會(huì)把你怎么樣嗎。他們要把你送到杰克遜去，那兒本來就是你該待的地方。杰生先生這樣說的。到了那邊，你就能跟一大幫傻子白癡待在一起，整天拽著鐵柵欄不放，愛怎么哼哼就怎么哼哼了。怎么樣，你喜歡過這種日子嗎。”
勒斯特一揮手把花兒打飛了?！霸诮芸诉d，只要你一叫喚，他們就這樣對(duì)付你?！?br/>
我想把花兒撿起來。勒斯特先撿走了，花兒不知到哪兒去了。我哭了起來。
“哭呀?！崩账固卣f?！澳愕故强扪?。你得有個(gè)因頭哭。好吧，給你個(gè)因頭。凱蒂?！彼穆曊f。“凱蒂。你哭呀。凱蒂。”
“勒斯特?！钡蠣栁髟趶N房里喊道。
花兒又回來了。
“快別哭。”勒斯特說。“哪，這不是嗎。瞧。這不是跟方才一樣，好好的在瓶子里嗎。行了，別哭了?！?br/>
“嗨，勒斯特?！钡蠣栁髡f。
“噯，您哪?！崩账固卣f?！拔覀儊砹?。你太搗亂了。起來?！彼读顺段业母觳?，我爬了起來。我們走出樹叢。我們的影子不見。
“別哭了。”勒斯特說。“瞧，大家都在看你了。別哭了?！?br/>
“你把他帶過來?！钡蠣栁髡f。她走下臺(tái)階。
“哼，你又把他怎么的啦。”她說。
“一點(diǎn)也沒招惹他呀?！崩账固卣f。“他無緣無故就哭喊起來了。
“你就是招惹他了。”迪爾西說?！澳銣?zhǔn)是欺侮他了。你們剛才在哪兒。”
“就在那邊的那些雪松下面?！崩账固卣f。
“你把小昆丁都惹火了。”迪爾西說?！澳憔筒荒馨阉麕ч_去，離她遠(yuǎn)點(diǎn)兒?jiǎn)?。你不知道她不喜歡班吉在她左近嗎。”
“我為他花了多少時(shí)間?！崩账固卣f?！八植皇俏业木司恕！?br/>
“你敢跟我頂嘴，臭小子。”迪爾西說。
“我根本沒惹他?！崩账固卣f?！八谀莾和娴煤煤玫模鋈恢g就又哭又喊的了?！?br/>
“你碰他的‘墳地’①了沒有?！钡蠣栁髡f。
①指班吉的玩具：放在后院樹叢下的地里的一只瓶子，內(nèi)插兩支草。
“我沒碰他的‘墳地’呀。”勒斯特說。
“別跟我撒謊，小子?！钡蠣栁髡f。我們走上臺(tái)階，走進(jìn)廚房。
迪爾西打開爐門，拉過一把椅子放在爐火前，讓我坐下來。我不哭了。
你干嗎要惹她①生氣呢，迪爾西說。你就不能把他帶開去嗎。
①回想到1900年11月康普生太太把小兒子的名字從毛萊改為班吉明那一天的事。這兒的”她”指康普生太太。
他不過是在那兒瞧火，凱蒂說。母親正在告訴他，他的新名兒是什么。我們根本沒想惹她生氣呀。
我知道你是沒有這樣的意思，迪爾西說。他在屋子里的這一頭，她在另外一頭。好，我的東西你們一點(diǎn)也不要?jiǎng)?。我走開的時(shí)候你們可什么都別動(dòng)啊。
“你不害臊嗎?！钡蠣栁髡f。②“這樣作弄他。”她把那只蛋糕放在桌子上。
?、凇爱?dāng)前”。
“我沒作弄他?！崩账固卣f?！八耙环昼娺€在玩那只裝滿了狗尾巴草的瓶子，馬上就突然又是哭又是叫的了。這您也是聽見的?！?br/>
“你沒有動(dòng)他的花兒?jiǎn)帷！钡蠣栁髡f。
“我沒碰他的‘墳地’啊?！崩账固卣f。“我要他的破爛干什么。我只不過是在找我的镚子兒。”
“你丟了，是嗎?！钡蠣栁髡f。她點(diǎn)亮了蛋糕上插著的蠟燭。有些是小蠟燭。有些是大蠟燭，給切成了一小段一小段的?！拔以缇透阏f過要把它藏好。這會(huì)兒我看你又得讓我跟弗洛尼去要了吧。”
“反正我要去看演出，不管有沒有班吉?！崩账固卣f?！拔也荒馨滋旌谝箾]完沒了地跟在他屁股后面?！?br/>
“他要干什么，你就得順著他，你這黑小子?！钡蠣栁髡f?！澳懵犚娢业幕顩]有?！?br/>
“我不是一直在這么干嗎?！崩账固卣f?！八裁矗也焕鲜琼樦膯?。是不是這樣，班吉?！?br/>
“那你就照樣子下去?！钡蠣栁髡f?！八蟪炒篝[，你還把他帶到屋里來，惹得小昆丁也生了氣?，F(xiàn)在你們趁杰生還沒回來，快把蛋糕吃了吧。我不想讓他為了一只蛋糕對(duì)著我又是跳又是叫，這蛋糕還是我自個(gè)兒掏腰包買的呢。我要是在這廚房里烘一只蛋糕，他還要一只一只的點(diǎn)著數(shù)雞蛋呢。你現(xiàn)在可得留點(diǎn)神，別再惹他了，不然你今兒晚上休想去看演出?！?br/>
迪爾西走了。
“你不會(huì)吹蠟燭?！崩账固卣f，“瞧我來把它們吹滅。”他身子往前靠，脹鼓了臉頰。蠟燭都滅了。我哭了?！皠e哭?！崩账固卣f。“來。你瞧這爐火，我來切蛋糕?！?br/>
我能聽見時(shí)鐘的嘀嗒聲，我能聽見站在我背后的凱蒂的出氣聲，我能聽見屋頂上的聲音。①凱蒂說，還在下雨。我討厭下雨。我討厭這一切。接著她把頭垂在我的膝蓋上，哭了起來，她摟住我，我也哭了起來。接著我又看著爐火，那些明亮、滑溜的形體都不見了。我能聽見時(shí)鐘、屋頂和凱蒂的聲音。
①班吉改名那天。
我吃了幾口蛋糕。②勒斯特的手伸過來又拿走了一塊。我能聽見他吃東西的聲音。我看著爐火。
?、诋?dāng)前”。
一根長(zhǎng)長(zhǎng)的鐵絲掠過我的肩頭。它一直伸到爐門口，接著爐火就看不見了。我哭了起來。
“你又叫個(gè)什么勁兒?！崩账固卣f?！澳闱蒲?。”那爐火又出現(xiàn)了。我也就不哭了?！澳憔筒荒芟罄牙殃P(guān)照的那樣，老老實(shí)實(shí)坐著，看著爐火，安靜一些嗎?！崩账固卣f?！澳阏嬖摓樽约焊械胶﹄Ｄ?。再拿點(diǎn)蛋糕去?！?br/>
“你又把他怎么啦？”迪爾西說?！澳憔筒荒茏屗采粫?huì)兒?jiǎn)幔俊?br/>
“我正是在讓他別哭，不讓他吵醒卡羅琳小姐呢。”勒斯特說?！安恢趺吹乃钟X得不自在了?！?br/>
“我可知道誰讓他不自在?！钡蠣栁髡f，“等威爾許回家，我要讓他拿棍子來抽你。你這是在討打，你一整天都不老實(shí)。你是不是帶他到小河溝去了。”
“沒有啊。”勒斯特說。“我們就照您吩咐的那樣，整天都在這兒院子里玩?！?br/>
他的手伸過來，還想拿一塊蛋糕。迪爾西打他的手?！斑€拿，瞧我用這菜刀把你爪子剁掉?！钡蠣栁髡f。“他肯定連一塊也沒吃著。”
“他吃了?！崩账固卣f?！八呀?jīng)比我多吃一倍了。您問他是不是吃了。”
“你再伸手試試看?！钡蠣栁髡f?！澳愕乖囋嚳??！?br/>
一點(diǎn)不錯(cuò)，迪爾西說。①我看下一個(gè)就該輪到我哭了。我看毛萊也準(zhǔn)愿意讓我為他哭一會(huì)兒的。
?、俑拿且惶?。
現(xiàn)在他的名字是班吉了，凱蒂說。
這算是哪檔子事呢，迫爾西說。他生下來時(shí)候起的名兒還沒有用壞，是不是啊。
班吉明是《圣經(jīng)》里的名字①，凱蒂說。對(duì)他來說，這個(gè)名字要比毛萊好。
?、贀?jù)《圣經(jīng)·創(chuàng)世記》，班吉明（舊譯“便雅憫”）是雅各的小兒子。西俗常將最受寵的小兒子稱為“班吉明”。
這算是哪檔子事呢，迪爾西說。
母親是這樣說的，凱蒂說。
哼，迪爾西說。換個(gè)名兒可幫不了他的忙。但也不會(huì)讓他更倒柜。有些人運(yùn)氣一不好，就趕緊換個(gè)名兒。我的名字在我記事前就是迪爾西，等人家不記得有我這個(gè)人了，我還是叫迪爾西。
既然人家都不記得你了，迪爾西，又怎么會(huì)知道你叫迪爾西呢，凱蒂說。
那本大書上會(huì)寫著的，寶貝兒，迪爾西說。寫得清清楚楚的。
你認(rèn)識(shí)字嗎，凱蒂說。
我用不著認(rèn)識(shí)字，迪爾西說。人家會(huì)念給我聽的。我只要說一句，我在這兒哪。這就行了。
那根長(zhǎng)鐵絲掠過我的肩膀，爐火不見了。②我又哭了。
?、凇爱?dāng)前”。
迪爾西和勒斯特打起來了。
“這回可讓我看見了?！钡蠣栁髡f?！芭多?，我可看見你了?！彼牙账固貜奈萁抢锿铣鰜恚箘艙u晃他?！皼]干什么事招惹他，是不是啊。你就等著你爹回來吧。但愿我跟過去一樣年輕，那我就能把你治得光剩下半條命了。我一定要把你鎖進(jìn)地窖，不讓你今天晚上去看演出。我一定要這樣子。”
“噢，姥姥、”勒斯特說?！班?，姥姥?！?br/>
我把手伸到剛才還有火的地方去。
“拉住他?！钡蠣栁髡f?！鞍阉貋怼！?br/>
我的手猛的蹦了回來，我把手放進(jìn)嘴里，迪爾西一把抱住了我。我透過自己的尖叫聲還能聽到時(shí)鐘的滴嗒聲。迪爾西把手伸過去，在勒斯特腦袋上打了一下。我的聲音叫得一下比一下響。
“去拿堿來?！钡蠣栁髡f。她把我的手從我嘴巴里拉出來。這時(shí)我的喊聲更加響了，我想把手放回嘴里去，可是迪爾西握緊了不放。我喊得更響了。她灑了一些堿末在我的手上。
“到食品間去，從掛在釘子上的抹布上撕一條下來。”她說。“別喊了，得了。你不想再讓你媽發(fā)病吧，是嗎。好，你瞧爐火吧。迪爾西一分鐘里就讓你的手不疼。你瞧爐火呀?！彼蜷_了爐門。我瞧著爐火，可是我的手還疼，因此我沒有停住喊叫。我還想把手塞進(jìn)嘴里，可是迪爾西握得緊緊的不放。
她把布條纏在我的手上。母親說，
“這又是怎么的啦。連我生病也不讓我安生。家里有兩個(gè)成年黑人看著他，還要我爬起床下樓來管他嗎?！?br/>
“他這會(huì)兒沒事了?！钡蠣栁髡f?！八R上就會(huì)不喊的。他不過是稍稍燙了一下手?！?br/>
“家里有兩個(gè)這么老大的黑人，還非得讓他到屋子里來大吵大鬧。”母親說?！澳銈兠髦牢也×?，就存心招惹他?！彼哌^來站在我身邊?！皠e哭了?！彼f?！榜R上給我住嘴。這個(gè)蛋糕是你給他吃的嗎。”
“是我買的。”迪爾西說。“這可不是從杰生的伙食賬里開支的。是我給他過生日吃的?！?br/>
“你是要用這種店里買來的蹩腳貨毒死他嗎?！蹦赣H說?！斑@就是你存心要干的事。我連一分鐘的太平日子都沒法過?！?br/>
“您回樓上躺著去吧?！钡蠣栁髡f?！拔乙环昼娋湍茏屗棺⊥矗筒粫?huì)哭了。行了，您走吧。”
“把他留在這兒，好讓你們?cè)僮冎▋赫勰ニ?。”母親說?！坝兴谶@兒又吼又叫，我在樓上又怎么能躺得住呢。班吉明。馬上給我停住?！?br/>
“他沒地方去?！钡蠣栁髡f。“咱們可不跟以前那樣有那么多房間。他又不能老待在院子里讓所有的街坊都看他哭?！?br/>
“我知道，我知道?！蹦赣H說?！斑@都是我不好。我反正快要不在人世了，我一走你們和杰生日子都會(huì)好過了?！彼奁饋砹?。
“您也快別哭了。”迪爾西說?！斑@樣下去又該病倒了，您回樓上去吧．勒斯特這就帶他到書房里去，好讓我把他的晚飯做出來?！?br/>
迪爾西陪著母親走出去了。
“住嘴?！崩账固卣f。“你給我住嘴。你想要我把你另外一只手也燙一下嗎。你根本不痛。別哭了。”
“給你這個(gè)?！钡蠣栁髡f?！昂昧?，快別哭了?！彼f給我那只拖鞋①，我就停住了哭聲。“帶他到書房去吧，”她說?！耙窃俾犚娝?，我就自己來抽爛你的皮。”
?、龠@是凱蒂穿過的一只舊拖鞋，它能給班吉帶來安慰。
我們走進(jìn)書房。勒斯特開亮了燈。幾扇窗戶變黑了，墻上高處顯出一灘黑影，我走過去摸摸它。‘乞象一扇門，只不過它不是門。
在我背后，爐火升了起來，我走到爐火前，在地板上坐了下來，手里拿著那只拖鞋?；痤^升得更高了，它照亮了母親坐椅上的墊子。
“別嚷嚷了?！崩账固卣f?！澳憔筒荒芟Ｒ粫?huì)兒?jiǎn)?。我在這兒給你生起了火，你連看也不看一眼?！?br/>
你的名字是班吉。①凱蒂說。你聽見了嗎。班吉。班吉。
?、倩氐礁拿翘?。
別這樣叫他②，母親說。你把他領(lǐng)到這邊來。
?、诳灯丈毁澇捎冒嗉鞯男∶鞍嗉眮斫兴?。
凱蒂把手插在我胳肢窩底下，抱我起來。
起來，毛--我是說，班吉，她說。
你不用抱他嘛，母親說。你不會(huì)把他領(lǐng)過來嗎。你連這么簡(jiǎn)單的事都不明白嗎。
我抱得動(dòng)他的，凱蒂說?！白屛冶蠘前?，迪爾西?！雹?br/>
?、刍氐酱竽锋啡ナ滥峭怼?br/>
“你走吧，小不點(diǎn)兒?！钡蠣栁髡f?！澳阕约哼€只有一點(diǎn)點(diǎn)大，連只跳蚤都拖不動(dòng)呢。你走吧，安安靜靜的，就跟杰生先生吩咐的那樣?！?br/>
樓梯頂上有一點(diǎn)燈光。父親站在那兒，只穿著襯衫。他那副模樣就象是在說“別出聲”。凱蒂悄聲說，
“母親病了嗎？”
威爾許把我放下，我們走進(jìn)母親的房間。⑤屋子里生著火?；鹪谒拿鎵ι弦粫?huì)兒高一會(huì)兒低。鏡子里也有一堆火。我能聞到生病的氣味。那是母親頭上擱著的一塊疊起來的布上發(fā)出來的。她的頭發(fā)散開在枕頭上?；鸸膺_(dá)不到那兒，可是照亮了她的手，那幾只戒指一跳一跳地在閃閃發(fā)光。
④指康普生先生。
⑤改名那天。
“來，去跟母親說聲晚安?！眲P蒂說。我們來到床前?；饛溺R子里走出去了，父親從床上站起來，抱我起來，母親伸手按在我頭上。
“現(xiàn)在是什么時(shí)候了?！蹦赣H說。她的眼睛閉著。
“七點(diǎn)差十分。”父親說。
“現(xiàn)在讓他去睡還太早了點(diǎn)?！蹦赣H說?！疤觳涣了蜁?huì)醒來的，再象今天這樣過一天，我真要受不了啦?！?br/>
“又來了，又來了?！备赣H說。他拍拍母親的臉頰。
“我知道我對(duì)你只不過是一個(gè)負(fù)擔(dān)?！蹦赣H說?！安贿^我也快要走了。到時(shí)候我再也不會(huì)拖累你了?！?br/>
“別說了?！备赣H說?！拔?guī)綐窍氯ネ嬉粫?huì)兒?！彼盐冶饋怼！皝戆?，老伙計(jì)。咱們下樓去玩一會(huì)兒。昆丁正在做功課，咱們得輕一點(diǎn)兒?！?br/>
凱蒂走上前去，把頭慪倒在床上，母親的手進(jìn)到火光里來了。她那幾只戒指在凱蒂的背上跳躍。
母親病了，父親說。①迪爾西會(huì)帶你們上床去睡的。昆丁在哪兒啦。
?、俅竽锋啡ナ滥峭怼?br/>
威爾許找他去了，迪爾西說。
父親站在那兒，瞧著我們走過去。②我們能聽到母親在她臥房里發(fā)出的聲音。凱蒂說，“噓?！苯苌€在上樓。他兩只手插在褲兜里。
?、诟拿翘?。
“你們今天晚上都得乖些?！备赣H說?！耙察o些，不要驚吵媽媽?！?br/>
“我們一定不吵?！眲P蒂說。“杰生，現(xiàn)在你可得安靜些了?！彼f。我們跺起了腳。
我們能聽到屋頂上的聲音。我也能看見鏡子里的火光。凱蒂又把我抱了起來。
“好，來吧。”她說?！耙粫?huì)兒你就可以固到爐火邊來的。好，別哭了?！?br/>
“凱丹斯?！蹦赣H說。
“別哭，班吉。”凱蒂說?！澳赣H要你過去一會(huì)兒。你要乖點(diǎn)兒。馬上就可以回來的。班吉?！?br/>
凱蒂把我放了下來，我不哭了。
“就讓他待在這兒吧，媽媽。等他不要看火了，您再告訴他好了?！?br/>
“凱丹斯?！蹦赣H說。凱蒂?gòu)澫律碜影盐冶Я似饋怼Ｎ覀兊沧驳?。“凱丹斯?！蹦赣H講。
“別哭?！眲P蒂說?！澳氵€是可以看到火的。別哭呀?！?br/>
“把他帶到這邊來?！蹦赣H說。“他太大，你抱不動(dòng)了。你不能再抱他了。這樣會(huì)影響你的脊背的。咱們這種人家的女子一向是為自己挺直的體態(tài)感到驕傲的。你想讓自己的模樣變得跟洗衣婆子一樣嗎?！?br/>
“他還不算太重?！眲P蒂說?！拔冶У媒俚摹！?br/>
“反正我不要?jiǎng)e人抱他?！蹦赣H說?！岸嘉鍤q了。不，不。別放在我膝上。讓他站直了?！?br/>
“只要您抱住他，他就會(huì)不哭的?！眲P蒂說?！皠e哭了?！彼f?！澳阋粫?huì)兒就可以回去的。哪。這是你的墊子。瞧呀?！?br/>
“別這樣，凱丹斯。”母親說。
“只要讓他看見墊子，他就會(huì)不哭的?！眲P蒂說?！澳菲瘘c(diǎn)兒身子，讓我把墊子抽出來。哪，班吉。瞧呀?！?br/>
我瞧著墊子，就住了聲。
“你也太遷就他了。”母親說。“你跟你父親都是這樣的。你們不明白到頭來吃苦頭的還是我。大姆娣把小杰生慣成那樣，足足花了兩年才把他的壞習(xí)慣改過來，我身體不好，再要叫我教好班吉明精力是不夠的了?！?br/>
“您不用為他操心?！眲P蒂說。“我喜歡照顧他。是不是啊，班吉?！?br/>
“凱丹斯?！蹦赣H說?！拔以缇透嬖V過你不要這樣叫他，你父親一定要用那個(gè)愚蠢的小名叫你，這已經(jīng)是夠糟糕的了，我可不允許人家用小名叫他，叫小名頂頂俗氣了。只有下等人才用小名。班吉明?！彼f。
“你看著我呀?！蹦赣H說。
“班吉明?！彼f。她用雙手托住我的臉，把我的臉轉(zhuǎn)過來對(duì)著她的臉。
“班吉明?！彼f?！鞍涯侵粔|子拿走，凱丹斯?！?br/>
“他會(huì)哭的?！眲P蒂說。
“把那只墊子拿走，照我吩咐的做?！蹦赣H說?！八仨殞W(xué)會(huì)要聽大人的話?！?br/>
那只墊子拿走了。
“不要哭，班吉?！眲P蒂說。
“你上那邊去給我坐下來。”母親說?！鞍嗉??！彼盐业哪樛凶?，對(duì)準(zhǔn)她的臉。
“別這樣?！彼f?！皠e這樣?！?br/>
可是我沒有住聲，母親就摟住我哭了起來，我也哭著。接著墊子回來了，凱蒂把它舉在母親的頭上。她把母親拉口到椅子里去，母親仰靠在紅黃兩色的椅墊上哭著。
“別哭啦，媽媽。”凱蒂說。“您回樓上去躺著，養(yǎng)您的病去。我去叫迪爾西來?！彼盐?guī)У綘t火前，我瞧著那些明亮、滑溜的形體，我能聽見火的聲音和屋頂上的聲音。
父親把我抱了起來。①他身上有一股雨的氣味。
?、佼?dāng)天后來。
“嗨，班吉?！彼f?！澳憬裉旃圆还园?。”
凱蒂跟小杰生在鏡子里打了起來。
“你怎么啦，凱蒂。”父親說。
他們還在打。杰生哭起來了。
“凱蒂?！备赣H說。杰生在嗚嗚的哭。他不打了，可是我們可以看見凱蒂還在鏡子里打，于是父親把我放下，走到鏡子里去，也打起來了。他把凱蒂舉了起來。凱蒂還在亂打。杰生賴在地上哭。他手里拿著剪刀。父親拉住了凱蒂。
“他把班吉所有的紙娃娃都給鉸了?！眲P蒂說?！拔乙惨q破他的肚子?！?br/>
“凱丹斯?！备赣H說。
“我要鉸?！眲P蒂說?！拔乙q嘛?！彼趻暝?。父親抱住了她。她用腳踢杰生。杰生滾到角落里去，離開了鏡子。父親把凱蒂抱到爐火邊。他們?nèi)茧x開了鏡子。只有爐火還在那里面。就象是火在一扇門里似的。
“別打了?！备赣H說?！澳阌忠屇赣H躺在她房間里生病嗎?！?br/>
凱蒂不掙扎了?！八衙?-班吉和我做的娃娃全給鉸壞了。”凱蒂說?！八谴嫘膿v亂才這樣干的?！?br/>
“我不是的?！苯苌f。他坐了起來，一邊還在哭?！拔腋静恢滥鞘撬摹Ｎ疫€以為是些廢紙，”
“你不會(huì)不知道?！眲P蒂說?！澳阃耆谴嫘牡摹！?br/>
“別哭了?！备赣H說?！敖苌??！彼f。
“我明天再給你做多多的?！眲P蒂說?！霸蹅?cè)僮鲈S多許多的。哪，你還可以看看這只墊子嘛?！?br/>
杰生進(jìn)來了。①
①回到“當(dāng)前”。班吉的二哥杰生下班回家，走進(jìn)書房。
我不是一直叫你不要哭嗎，勒斯特說。
這又是怎么的啦，杰生說。
“他這是在存心搗亂?！崩账固卣f?！敖裉煲徽焖歼@樣?！?br/>
“你不惹他不就完了嗎?！苯苌f?！耙悄愫宀蛔∷?，那你就把他帶到廚房里去。我們這些人可不能象母親那樣，把自己關(guān)在一間屋子里。”
“姥姥說要等她做完了晚飯才能讓班吉進(jìn)去?！崩账固卣f。
“那你就陪他玩，別讓他瞎吵吵。’杰生說。“莫非我忙了整整一天，晚上還要回到一所瘋?cè)嗽豪飦聿怀??！彼蜷_報(bào)紙，看了起來。
你可以看火，看鏡子，也可以看墊子的，凱蒂說。②你用不著等到吃晚飯的時(shí)候才看墊子的。我們能聽到屋頂上的聲音。我們也能透過墻壁聽見杰生哭喊的聲音。
②改名那天。
迪爾西說，“你回來啦，杰生。你沒惹他吧，惹了嗎。”③
?、邸爱?dāng)前”。
“沒惹，姥姥。”勒斯特說。
“昆丁小姐在哪兒?！钡蠣栁髡f?！巴盹埧煲昧恕！?br/>
“我不知道?！崩账固卣f。“我沒看見她?！?br/>
迪爾西走開了?！袄ザ??！彼陂T廳里嚷嚷?！袄ザ?。晚飯得了，”
我們能聽到屋頂上的聲音。昆丁身上也有雨的氣味。①
①改名那天。這個(gè)昆丁是班吉的大哥。
杰生干了什么啦，他說。
他鉸壞了班吉所有的娃娃，凱蒂說。
母親說了別再叫他班吉，昆丁說。他在我們身邊的地毯上坐了下來。我真希望天不要下雨，他說。什么事情都設(shè)法干。
你跟別人打過架了，凱蒂說。打了沒有。
就只打了幾下，昆丁說。
一眼就看出來了，凱蒂說。父親會(huì)看出來的。
我不怕，昆丁說。我真希望天別下了。
昆?、谡f，“迪爾西不是說晚飯得了嗎?！?br/>
?、谥感±ザ ＿@里又回到“當(dāng)前”。
“是的，您哪?！崩账固卣f。杰生瞧了昆丁一眼。接著他又讀他的報(bào)。昆丁進(jìn)來了?！八钦f快得了。”勒斯特說。昆丁重重地往母親的椅子上坐下去。勒斯特說，
“杰生先生?！?br/>
“什么事?！苯苌f。
“給我兩毛五分錢吧?！崩账固卣f。
“為什么。”杰生說。
“讓我今天晚上去看演出?！崩账固卣f。
“不是迪爾西要替你向弗洛尼討兩毛五嗎。”杰生說。
“她給了?！崩账固卣f。“我丟了：我和班吉找那只镚子兒找了一整天呢。你可以問他?！?br/>
“那你向他借一個(gè)好了?！苯苌f?！拔业腻X都是干活掙來的?！彼肿x報(bào)紙。昆丁在看著爐火?；鸸庠谒难劬锖退淖焐咸鴦?dòng)。她的嘴是血紅血紅的。
“我是一直留心，不想讓他到那邊去的?！崩账固卣f。
“你少跟我羅嗦?！崩ザ≌f。杰生盯著她看。
“我沒跟你說過，要是我看見你再跟那個(gè)戲子混在一起，我要怎么辦嗎?！彼f。昆丁瞧著爐火?！澳汶y道沒聽見嗎。”杰生說。
“我當(dāng)然聽見了。”昆丁說，“那你怎么不辦呢?！?br/>
“這可不用你操心?！苯苌f。
“我才不操心呢?！崩ザ≌f。杰生又讀起報(bào)來。
我能聽見屋頂上的聲音。父親傴身向前，盯著昆丁看。①
①回到改名那天，這里的昆丁又是“大”昆丁了。
喂，他說。誰贏啦。
“誰也沒贏?！崩ザ≌f?！八麄儼盐覀兝_了。老師們?！?br/>
“對(duì)手是誰呢?！备赣H說?！澳隳苤v給我聽嗎?！?br/>
“沒什么好說的?！崩ザ≌f?！八乙话愦?。”
“那就好。”父親說。“你能告訴我是為了什么嗎?！?br/>
“不為什么?！崩ザ≌f?！八f他要放一只蛤蟆在她的書桌里，而她肯定不敢用鞭子抽他?！?br/>
“哦?！备赣H說。“她。后來呢?！?br/>
“是的，爸爸?！崩ザ≌f。“后來不知怎么的我就打了他一下?！?br/>
我們可以聽見屋頂上的聲音。爐火的聲音和門外抽抽噎噎的聲音。
“十一月的天氣，他上哪兒去找蛤蟆啊。”父親說。
“那我就不清楚了，爸爸。，昆丁說。
我們能聽見那些聲音。
“杰生。”父親說。我們能聽到杰生的聲音。
“杰生?！备赣H說?！翱爝M(jìn)來，別那樣了?！?br/>
我們可以聽見屋頂上的聲音、爐火的聲音和杰生的聲音。
“別那樣，行了?！备赣H說，“你想讓我再抽你一頓嗎。”父親把杰生抱起來，放進(jìn)自己身邊的椅子里。杰生在抽抽噎噎。我們能聽見爐火和屋頂上的聲音。杰生的抽噎聲更響了。
“再跟你說一遍?！备赣H說。我們能聽見爐火和屋頂上的聲音。
迪爾西說，行了。你們都可以來吃晚飯了。①
?、佟爱?dāng)前”。
威爾許身上有雨的氣味。②他也有狗的氣味。我們能聽見爐火和屋頂上的聲音。
?、诟拿翘?。
我們能聽見凱蒂急急地走路的聲音。③父親和母親看著門口。凱蒂急急地走著，掠過門口。她沒有朝門里望一眼。她走得很快。
③回想到1909年夏末，凱蒂與男友幽會(huì)，第一次委身給人后回到家中的情形。
“凱丹斯?！蹦赣H說。凱蒂停住了腳步。
“噯，媽媽?！彼f。
“別說了，卡羅琳?！备赣H說。
“你進(jìn)來?！蹦赣H說。
“別說了，卡羅琳?！备赣H說?！白屗グ??！?br/>
凱蒂來到門口，站在那兒，看著父親和母親。她的眼睛掃到我身上，又移了開去。我哭起來了。哭聲越來越大，我站了起來。凱蒂走進(jìn)房間，背靠著墻站著，眼睛看著我。我邊哭邊向她走去，她往墻上退縮，我看見她的眼睛，于是我哭得更厲害了，我還拽住了她的衣裙。她伸出雙手，可是我拽住了她的衣裙。她的淚水流了下來。
威爾許說，現(xiàn)在你的名字是班吉明了。①你可知道干嗎要把你改名叫班吉明嗎。他們是要讓你變成一個(gè)藍(lán)牙齦的黑小子。媽咪說你爺爺早先老給黑小子改名兒，后來他當(dāng)了牧師，人們對(duì)他一看，他的牙齦也變成藍(lán)顏色的了。他以前牙齦可不是藍(lán)顏色的。要是大肚子的娘們?cè)谠聢A的夜晚面對(duì)面見到他，她們生出來的小孩也是藍(lán)牙齦的。有一天晚上，有十來個(gè)藍(lán)牙齦的小孩在他家門口跑來跑去，他一出去就再也沒有回來。捕負(fù)鼠的人后來在樹林里找到了他，已經(jīng)給吃得光剩一副骨頭架子了。你可知道是誰把他吃掉的嗎。就是那幫藍(lán)牙齦的孩子。②
?、俑拿翘?。
?、谠谀戏胶谌嗣耖g傳說中，藍(lán)牙齦的人有魔法，能蠱惑人，能使人無緣無故死去。黑人往往拿他們來嚇唬孩子。
我們來到門廳里。凱蒂還盯看著我。③她一只手按在嘴上，我看見她的眼睛，我哭了。我們走上樓去。她又停住腳步，靠在墻上，盯看著我，我哭了，她繼續(xù)上樓，我跟著上去，邊走邊哭，她退縮在墻邊，盯看著我。她打開她臥室的門，可是我拽住她的衣裙，于是我們走到洗澡間，她靠著門站著，盯著看我。接著她舉起一只胳膊，掩住了臉，我一邊哭一邊推她。④
?、?909年夏末。
?、馨嗉杏X到心愛的姐姐起了變化，要把她推進(jìn)洗澡間，象早先洗掉香水味那樣，洗掉她的不貞。
你把他怎么啦，杰生說。①你就不能不去惹他嗎。
?、佟爱?dāng)前”。
我連碰都沒有碰他呀，勒斯特說。他一整天都這樣別扭。他真是欠打。
應(yīng)該把他送到杰克遜去，昆丁說。在這樣一幢房子里過日子，誰受得了。
你要是不喜歡這兒，小姐，你滿可以走嘛，杰生說。
我是要走的，昆丁說。這可不用你操心。
威爾許說，“你往后去點(diǎn)，讓我把腿烤烤千。”②他把我往一邊推了推?！暗昧耍銊e又開始吼了。你還是看得見的嘛。你不就是要看火嗎，你不用象我這樣，下雨天還得在外面跑。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彼跔t火前面仰八叉地躺了下來。
?、诟拿翘?。
“你現(xiàn)在知道干嗎你名兒改成班吉明了吧?！蓖栐S說?！澳銒屘湴亮?，覺得你丟了她的臉。這是我媽咪說的?！?br/>
“你老老實(shí)實(shí)給我呆在那兒，讓我把腿烤干了?！蓖栐S說?！耙荒阒牢視?huì)怎么樣。我要扒掉你屁股上的皮。”
我們能聽見火的聲音、屋頂上的聲音和威爾許出氣的聲音。
威爾許急忙坐起來，把腿收了回來。父親說，“行了，威爾許?！?br/>
“今天晚上我來喂他?！眲P蒂說。“威爾許喂他有時(shí)候他愛哭。”
“把這只托盤送到樓上去?！钡蠣栁髡f。“快回來喂班吉吃飯?！?br/>
“你不要?jiǎng)P蒂喂你嗎?！眲P蒂說。
他還非得把那只臟稀稀的舊拖鞋拿到餐桌上來嗎，昆丁說。①你為什么不在廚房里喂他呢。這就好象跟一口豬一塊兒吃飯似的。
?、佟爱?dāng)前”。
要是你不喜歡這種吃飯的方式，你可以不上餐桌來嘛，杰生說。
熱氣從羅斯庫(kù)司身上冒出來。②他坐在爐子前面。烘爐的門打開著，羅斯庫(kù)司把兩只腳伸了進(jìn)去。熱氣在碗上冒著。凱蒂輕巧地把勺子送進(jìn)我的嘴里。碗邊里面有一個(gè)黑斑。
?、诟拿翘?。
行了，行了，迪爾西說。他不會(huì)再給你添麻煩了。③
?、邸爱?dāng)前”?！八敝赴嗉?。
碗里的東西落到了黑斑下面。④接著碗里空了。碗不見了。“他今天晚上肚子很餓?！眲P蒂說。那只碗又回來了。我看不見那個(gè)黑斑。接著我又看見了?！八裉焱砩橡I壞了?！眲P蒂說。“瞧他吃了多少。”
?、芨拿翘臁?br/>
哼，他會(huì)的，昆丁說。⑤你們都派他來監(jiān)視我。我恨這個(gè)家。我一定要逃走。
?、荨爱?dāng)前”。
羅斯庫(kù)司說，“看樣子要下整整一夜的雨了?！雹?br/>
?、薷拿翘?。
你早就一直野在外面了，也就差三頓飯沒在外面吃了，杰生說。⑦
?、摺爱?dāng)前”。
你瞧我跑不跑，昆丁說。
“那我就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钡蠣栁髡f。⑧“我大腿關(guān)節(jié)疼得不行，動(dòng)彈都動(dòng)彈不了。一個(gè)晚上上樓下樓沒個(gè)完。”
?、喔拿翘臁?br/>
哦，那是我意料之中的，杰生說。①我早就料到你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來的。①“當(dāng)前”。
昆丁把她的餐巾往桌子上一摔。
你就少說兩句吧，杰生，迪爾西說。她走過去用胳膊樓住昆丁?？熳?，寶貝兒，迪爾西說。他應(yīng)該感到害臊才是，把所有跟你沒關(guān)系的壞事都算在你的賬上。
“她又在生悶氣了，是嗎?！绷_斯庫(kù)司說。②
?、诟拿翘臁！八敝缚灯丈?br/>
“你就少說兩句吧。”迪爾西說。
昆丁把迪爾西推開。③她眼睛盯著杰生。她的嘴血紅血紅的。她拿起她那只盛著水的玻璃杯，胳膊往回一收，眼睛盯住了杰生。迪爾西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她們打了起來。玻璃杯掉在桌子上，摔碎了，水流得一桌子都是。昆丁跑了開去。
?、?、當(dāng)前”。
“母親又生病了?！眲P蒂說。④
?、芨拿翘?。
“可不是嗎?！钡蠣栁髡f?！斑@種鬼天氣誰都會(huì)生病的。小子，你到底什么時(shí)候才能把這幾口飯吃完呀?！?br/>
你這天殺的，昆丁說。⑤你這天殺的。我們可以聽到她跑上樓去的聲音。我們都到書房去。
⑤“當(dāng)前”。
凱蒂把墊子遞給我，這樣我就可以又看墊子又看鏡子又看火了。⑥
⑥改名那天。
“昆丁在做功課，咱們可得輕聲點(diǎn)?！备赣H說。“你在干什么呢，杰生?！?br/>
“沒干什么?！苯苌f。
“那你還是上這兒來玩吧。”父親說。
杰生從墻旮旯里走出來。
“你嘴巴里在嚼什么?！备赣H說。
“沒嚼什么?！苯苌f。
“他又在嚼紙片了。”凱蒂說。
“上這兒來，杰生。”父親說。
杰生把那團(tuán)東西扔進(jìn)火里。它發(fā)出了嘶嘶聲，松了開來，變成了黑色。接著變成了灰色。接著就不見了。凱蒂和父親和杰生都坐在母親的椅子里。杰生使勁閉緊了眼睛，嘴巴一抿一抿的，象是在嘗什么滋味。凱蒂的頭枕在父親的肩膀上。她的頭發(fā)象一團(tuán)火，她眼睛里閃著小小的火星，我走過去，父親把我也抱上了椅子，凱蒂摟住了我。她身上有樹的香味。
她身上有樹的香味。墻旮旯里已經(jīng)是黑黑的了，可是我能看得見窗戶。①我蹲在墻旮旯里，手里拿著那只拖鞋。我看不見它，可是我的手能看見它，我也能聽見天色一點(diǎn)點(diǎn)黑下來的聲音，我的手能看見拖鞋，可是我看不見自己，可是我的手能看見拖鞋，我蹲在墻旮旯里，聽著天色一點(diǎn)點(diǎn)黑下來的聲音。
?、佟爱?dāng)前”。在書房里。
原來你在這兒，勒斯特說。瞧我這兒有什么。他拿出來給我看。知道我從哪兒弄來的嗎。是昆丁小姐給我的。我知道總不會(huì)看不成戲的。你一個(gè)人躲在這兒干什么。我還以為你溜到外面去了呢。你今天哼哼唧唧、嘟嘟噥噥還嫌不夠嗎，還要蹲在這空屋子里嗚嚕嗚嚕個(gè)沒完?？焐洗踩ニ?，免得戲開場(chǎng)了我還不能趕到。我今天晚上可是要少陪了。那些大喇叭一吹響，我就要顛兒了。
我們沒有回我們自己的房間。①
?、俅竽锋啡ナ滥峭?。
“這是我們出麻疹時(shí)候睡的地方?！眲P蒂說。“干嗎我們今兒晚上得睡在這兒呀?！?br/>
“你們管它在哪個(gè)房間睡。”迪爾西說。她關(guān)上門，坐下來幫我脫衣服。杰生哭了?！皠e哭?！钡蠣栁髡f。
“我要跟大姆娣一塊睡。”杰生說。
“她在生病。”凱蒂說。“等她好了，你再跟她一塊睡。是不是這樣，迪爾西?！?br/>
“好了，別哭了?！钡蠣栁髡f。杰生住了聲。
“咱們的睡衣在這兒，別的東西也都在這兒?！眲P蒂說?！斑@真象是搬家。”
“你們快快穿上睡衣吧。”迪爾西說?！澳銕徒苌芽圩咏獾??！?br/>
凱蒂解杰生的扣子。他又哭起來了。
“你欠打是不是?！钡蠣栁髡f。杰生不吱聲了。
昆丁，母親在樓道里說。②
?、凇碑?dāng)前”。康普生太太怕昆丁出去鬼混，每天晚上都要鎖上她的房門。
什么事，昆丁隔著墻說。我們聽見母親鎖上了門。她朝我們房間里看了看，走進(jìn)來在床上彎下身子，在我的額上吻了一下。
等你讓他睡下了，就去問問迪爾西她反不反對(duì)我用熱水袋，母親說。告訴她要是她反對(duì)呢，那我就不用算了。告訴她我只想問問她的意思怎么樣。
好咧，您哪，勒斯特說。過來，把褲子脫了。
昆丁和威爾許進(jìn)來了。①昆丁把臉扭了開去?！澳憧奘裁囱健！眲P蒂說。
?、俅竽锋啡ナ滥峭怼?br/>
“別哭了?！钡蠣栁髡f?！澳銈兇蠹叶济撘路伞Ｄ阋部梢曰厝チ?，威爾許?！?br/>
我脫掉衣服，我瞧了瞧自己，我哭起來了。②別哭了，勒斯特說。你找它們有什么用呢。它們?cè)绮辉诹?。你再這樣，我們以后再不給你做生日了。他幫我穿上睡袍。我不吱聲了，這時(shí)勒斯特停下了手，把頭朝窗口扭過去。接著他走到窗邊，朝外面張望。他走回來，拉住我的胳膊。她出來了，他說。你可別出聲。我們走到窗前，朝外面望去。那黑影從昆丁那間房的窗子里爬出來，爬到了樹上。我們看見那棵樹在搖晃。搖晃的地方一點(diǎn)點(diǎn)往下落，接著那黑影離開了樹，我們看見它穿過草地。這以后我們就看不見它了。好了，勒斯特說。哎唷。你聽喇叭聲。你快上床，我可要撒丫兒了。
?、凇爱?dāng)前”。班吉看到了自己被閹的下身。
房間里有兩張床。③昆丁爬上了另一張床。他把臉扭了過去，對(duì)著墻。迪爾西把杰生抱到他那張床上去。凱蒂脫掉了衣裙。
?、鄞竽锋啡ナ滥峭?。
“瞧瞧你的褲衩?！钡蠣栁髡f。“你真走運(yùn)，因?yàn)槟銒寷]看見?！?br/>
“我已經(jīng)告發(fā)過她了?！苯苌f。
“你還會(huì)不告發(fā)嗎?！钡蠣栁髡f。
“你告了又撈到什么好處啦?！眲P蒂說?！鞍崤欠??！?br/>
“我撈到什么好處啦?！苯苌f。
“你怎么還不穿睡衣?！钡蠣栁髡f，她走過去給凱蒂脫掉了背心和褲衩?！扒颇恪！钡蠣栁髡f。她把褲卷起來，用它來擦凱蒂的屁股。“全都濕透了?！彼f?！安贿^今兒晚上沒法洗澡了。穿上。”她幫凱蒂穿上睡衣睡褲，凱蒂爬上床來，迪爾西走到門口，手按在開關(guān)上?！澳銈儸F(xiàn)在都別出聲了，聽見沒有。”她說。
“聽見了?！眲P蒂說?！澳赣H今天晚上不來看我們了?！彼f?！八源蠹疫€得聽從我的指揮。”
“行?！钡蠣栁髡f?！昂昧?，快快睡吧?！?br/>
“母親病了。”凱蒂說。“她和大姆娣都在生病?！?br/>
“別出聲了?！钡蠣栁髡f?！澳銈兛焖?。”
房間變黑了，只有門口是亮的。接著門口也變黑了。凱蒂說，“別響，毛萊，”她伸出手來摸摸我。于是我就不吱聲了。我們能聽見大家的出氣聲。我們能聽見黑夜的聲音。
黑暗退開去了，父親在看著我們。他看了看昆丁和杰生，然后走過來吻了吻凱蒂，把手按在我的頭上。
“母親病得厲害嗎?！眲P蒂說。
“不厲害?！备赣H說?！澳愫煤卯?dāng)心毛萊，行吧?！?br/>
“好的?！眲P蒂說。
父親走到門口，又看看我們。接著黑暗又回來了，他站在門口，變成了一個(gè)黑影，接著門口也變黑了。凱蒂摟住了我，我能聽見大伙兒的出氣聲，能聽見黑夜的聲音，還有那種我聞得出氣味來的東西的聲音。這時(shí)候，我能看見窗戶了，樹枝在那兒沙沙地響著。接著黑暗又跟每天晚上一樣，象一團(tuán)團(tuán)滑溜、明亮的東西那樣退了開去，這時(shí)候凱蒂說我已經(jīng)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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