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我很快就回來,放心,真的沒事?!?/p>
我掛掉電話,才發(fā)現(xiàn)眼角冰涼,好久不曾有的淚水居然掉了下來。
抹干眼淚,退回客廳,在軟軟的布藝沙發(fā)上坐下,抱著白色小豬的靠墊,環(huán)望四周,墻壁被刷成了淡淡的紫色,茶幾上還有一張沒有拼完的拼圖,是我和他的大頭貼。他是個最愛拼圖的孩子,可是這張拼圖只拼完了我的臉,旁邊還凹凸不平。凌亂的小拼塊堆在紙盒中,散落的,是他的臉。
走進臥室,粉色的墻壁,紫色的床單。床頭是我的大幅噴繪:我裹著條紋頭巾站在薰衣草海洋中燦爛地微笑。
走進廚房,櫥柜是干凈的純白色,我用手輕輕地撫摸著光滑冰涼的面板,上面已經布滿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左澈,以后我們的家,我要白色的廚房,一塵不染那種,所有的食物都很新鮮,放在透亮的器皿里,一定會很有食欲的!”
廚房的墻壁是松石綠,有一半還沒刷完,墻角放著一桶油漆,兩把刷子,幾張沾滿油漆的報紙,一塊大大的圍布和一個用報紙疊得高高的帽子。我蹲下去,拾起那個帽子,帽子里有一根黑亮的短發(fā),直直插進我生痛的心。
他說他本想等我過生日那天再給我這驚喜,但是他實在忍不住了,憋著秘密難受。他總像個孩子,每次說到激動的事情清澈的眼里總是濺出好多火花。
“喲——你是左先生的女朋友吧!”
關上大門,隔壁一位慈眉善目的大嬸微笑著問我。
我點點頭。
“姑娘,左先生好可愛的,這間房的裝修全是他一個人一手一腳地搞的,忙活了大半年呢!我問他為啥不請裝修工,他說他要給女朋友驚喜,還說這是你們愛的歸宿什么的,嘻嘻,真不錯的一個小伙子!咦?左先生呢?”
我不語。
她打量著我,看見了我的一襲黑裙和胸前的白花,她似乎瞬間明白了,臉色變得難堪:“左先生他?”
我不知該怎么回答,倉皇逃離。
4
回到程沫的住處,程沫和橘子正在爭吵。
“我不是叫你一步不離地跟著她嗎?她現(xiàn)在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得出。”
“我難道沒有嗎?我難道不緊張嗎?這些天我也沒睡過一個好覺,陪她發(fā)呆陪她流淚陪她在噩夢里驚醒,我知道這時候誰都不好受……”橘子開始嚶嚶哭泣。
我開門進去,努力向他倆展開一個微笑:“我回來啦,我回來收拾東西。程沫,橘子,謝謝你們這兩個星期對我的照顧,我沒事了。”
“蘇簡,對不起,我該陪著你?!遍僮幼哌^來拉著我的手。
“傻橘子,該說對不起的是我?!蔽椅站o她溫熱的掌心。
程沫來到我身邊,他沒有左澈清亮的眼,他的眼睛過于深邃,似乎有一條暗暗的通道通往隱秘的地方,讓人始終摸不透他的心思。他喜歡微微鎖著眉,不管開心還是悲傷。
“你收拾東西去哪里呢?學校快放假了,大家都在忙著找工作,宿舍里幾乎沒人?!背棠Z氣平和卻堅決,意思是我必須給他一個答復。
“我在外面租了房子,我有地方去,你們別擔心了?!蔽以俅挝⑿?,表示輕松。
“房子在哪里?給我們一個地址?!背棠i緊了眉頭。
“這——不太方便吧,或許我以后再告訴你們?!蔽艺f。
橘子看看程沫,再看看我:“蘇簡,至少你得答應我們別換電話,讓我們隨時可以找到你?!?/p>
“嗯?!蔽尹c點頭。
“走,我?guī)湍闶帐皷|西?!遍僮永页P室走去。身后,傳來“砰”的一聲,程沫摔門而去,一點不像他穩(wěn)重的作風。
“別理他,他今天像吃了炸藥包。”橘子拍拍我的肩:“聽說那輛卡車的司機去公安局自首了,好像叫張翼,是個無業(yè)游民,那天是幫他一個兄弟運貨,真希望判他死刑?!?/p>
知道是誰又有什么用呢?他死不死又有什么用呢?左澈已經走了,我還活著;是他的死換來我的生,這是我必須面對的事實。那伴隨我們四年的陽光和雨季,都在那聲轟然巨響后褪成血紅的布景。那清澈的眼神,揪心的日夜,濃得化不開的溫柔,大片的紫色暗香,都像噴發(fā)的煙花,瞬間凋零。無盡的天穹下,依然有人在天橋上數(shù)車,在廣場上吹風,在大雨中擁抱,在寒夜中取暖,只是,永遠不再是我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