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看，她的眼睛比平時大了些，下巴尖細，顴骨上有淡淡的紅暈。她的嘴唇，上下的唇瓣幾乎一樣的厚度，很少見，可是放在她的臉上，很漂亮。

    他第一次覺得她漂亮，在斑駁的陽光中，在他厭惡的狹小陰冷的地下室里，一個氤氳著曖昧氣味的早晨。

    “滿意嗎？”他抽出枕在她頭下的手臂，支住頭，側(cè)著身問道。被子隨著他的動作被撐起，一低頭就把她裸露的身軀盡收眼底。

    她沒有回答，局促地把被子拉高到肩膀，掩住身體。驚覺他還在她體內(nèi)，越發(fā)窘迫。他看到她的睫毛在陽光下不停扇動，從鼻子里發(fā)出笑聲，緩緩從她體內(nèi)退出來。

    已經(jīng)有些干澀，他退出來時，她疼得皺起眉頭。

    他現(xiàn)在還不想起身，她由于害羞也不敢動，兩個人相擁在床上靜靜躺著。她露在外面的皮膚因為冷，起了雞皮疙瘩，他看到，把她往懷里拉了拉，他們的身體完全契合在一起。

    他滿足地嘆了口氣問：“你為什么喜歡我？”一開始，他以為她是為了錢，后來以為是為了性。昨晚過后，他確定她不是。憑直覺。

    “你曾經(jīng)給了我十美元?！彼鸬溃f得很順口，像是已經(jīng)念了很多遍了。

    “什么十美元？”他問。

    “就是……”她欲言又止，忽然起身，不敢看他，伸手夠了地上的衣服裹在身上，下床在書桌里一頓翻找，最后從抽屜深處摸出一個盒子。她打開盒子，拿出一張疊得非常工整的十美元鈔票，躺回床上，忍著害羞重回他懷抱里說：“就是這張十美元，你還記得嗎？”

    他把鈔票展開，一排醒目的黑字出現(xiàn)在上面，是一句中文：媽媽愛你。

    記憶的閘門打開，他腦中閃過一張張早已陌生的臉，包括那個女人，她含著淚說：“媽媽愛你。”

    媽媽愛你，媽媽愛你……

    從此“愛”這個字變成了他的禁忌。

    “就是因為這幾個字嗎？這幾個字和你又有什么關(guān)系?！彼麊?，笑容詭異。

    她敏感地覺察出他情緒的變化，本能地貼近他，抱著他，幽幽地說起了多年前的事。

    又回到了那艘船上，那個貨倉。她抱著媽媽，不停搓著她冰冷的手。媽媽已經(jīng)有兩天沒睜開眼睛了，她也在貨倉里坐了整整兩天。幾個同時上船的人讓她把媽媽放下，說她不行了。她堅決不，她知道，她看到過，有人在船上死了就直接被丟進海里，她不能讓她的媽媽被丟在這么冷的地方！

    僵持著，直到第三天清晨，媽媽突然醒過來，雙目透著許久不見的神采。她喜極而泣，幾乎要昏倒。

    媽媽坐起來，輕輕拍著她的背。她太累了，昏昏沉沉的，感到媽媽把外套披在她的身上，非常溫暖。再次醒來時，媽媽又不見了。強烈的預感壓迫得她無法呼吸，她跑出去，看到媽媽被綁在一個黑色的板子上。雖然她全身包滿白布，她還是一眼就知道那是她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