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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身,看見了站在院子門口狼狽不堪的蘇啟陽。
他的頭發(fā)有些零亂,在日落后的天色下,仿佛與干枯的樹木的顏色是一致的。原本潔白的襯衫在經過無數(shù)次被汗水浸濕再風干之后泛出淡黃的污漬。真不知道,他是去哪里廝混了,狼狽的樣子令我驚訝。
不過,更令我驚訝的不是這些,而是他右手中緊握著的兩節(jié)還未拆包裝的電池。
我淡漠地與他對視,心中卻不斷地嘲諷著他:蘇啟陽,到最后你不還是用我那“骯臟”的錢去買電池了嘛!
我不相信蘇啟陽沒有看清我嘲諷的神情,可是,他卻對我燦爛地一笑。之后,他就憂慮地跑到蘇爸爸面前。
“爸,你怎么出來了?你是怎么出來的?你怎么能隨便自己出來呢?”
整整三句問話在我看來是大相徑庭的,可是蘇啟陽卻用不同的語氣將這三句關切的問候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我撇撇嘴巴對蘇啟陽的表現(xiàn)不屑一顧,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不知道什么時候蘇爸爸已經將捋上去的背心拉了下來。
這時,奶奶突然出現(xiàn)在我面前,低聲質問我:“是不是和啟陽吵架了?”
“我才不會浪費時間和他吵架!”我故意把嗓門提高八度,對,我就是故意讓蘇啟陽聽見我的話。
可是,蘇啟陽根本沒有理會我,像是沒有聽見似的,推著蘇爸爸的輪椅就走進了自己屋子里。
吃完晚飯后,我按照慣例幫奶奶洗碗刷盤子。
家門外,站了一個陌生人,和奶奶說了一些話之后就走了。雖然那個人對我來說很陌生,但是我卻很清楚他是來做什么的。他是來給奶奶送錢的,每個月的月末,奶奶總會拿到龍興鎮(zhèn)的養(yǎng)老保險金,因為奶奶是老紅軍,又因為我的爸爸媽媽是烈士,所以奶奶拿到的錢會比其他人都多一些??墒?,我卻從來沒能享受過那些多余錢本應帶來的優(yōu)厚待遇。這一切,都歸咎于我有一個善良的奶奶和一個太過貧窮的鄰居。
奶奶照常的,把那些多余的錢用一張紙包好,方方正正的,然后遞到我手里。
“云外啊,把這些錢給啟陽家送過去,就說是賣掉瓶子和雜貨換來的錢?!?/p>
我接過錢,嘴里卻不情愿地嘀咕著:“咱們家哪里來的那么多雜貨和瓶子……”
“你這孩子,怎么……”
“好啦,我就是說說而已,我去就是了?!蔽覜]等奶奶把話說完,就轉身跑出了屋子。
有時候我在心里是很怨恨蘇啟陽的媽媽的,我怨恨她為什么在家庭面臨困境的時候選擇離開,怨恨她為什么這么長時間了都不來看看她可憐的丈夫和孩子,怨恨她甚至連一封家書都不曾寫過。可是,我怨恨又有什么用呢?蘇啟陽從來不曾在我面前說過他媽媽的不是,從來都不曾因為媽媽的離開而對她產生應該有的怨恨,甚至當我忍不住在他們父子倆面前提起那個自私的婦人時,兩個人都很有默契地選擇沉默,彼此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