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星期日快樂。
他說。
這些花都是送給你的。
他說。
他的確是快樂的,于是他坐下來喝咖啡。我們有過那么多快樂的日子。但快樂又是什么呢,快樂總是過得很快的。我的心是那么地憂愁。從這里走過去,不過是三百步路的光景,我們就可以到達我工作的地方。然后,就像許多年前發(fā)生過的事情一樣,一個失魂落魄的男子從那扇大門里飛跑出來,所有好奇的眼睛都跟蹤著他,直至他完全消失。怡芬姑母說:也許,在這個世界上,仍有真正具備勇氣而不畏懼的人。但我知道這不過是一種假設,當夏從對面的馬路走過來的時候,手抱一束巨大的花朵,我又已經知道,因為這正是不祥的預兆。唉唉,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其實是不適宜與任何人戀愛的,或者,我該對我的那些沉睡了的朋友說:我們其實不都是一樣的嗎?幾十年不過匆匆一瞥,無論是為了什么因由,原是誰也不必為誰而魂飛魄散的。夏帶進咖啡室來的一束巨大的花朵,是非常非常地美麗,他是快樂的,而我心憂傷。他是不知道的,在我們這個行業(yè)之中,花朵,就是訣別的意思。
一九八二年一月
感 冒
我的感冒,是永遠也不會痊愈的了。
我想。
其實,感冒是無藥可治的。
我想。
當我這樣想的時候,我是坐在我的家庭醫(yī)生家里的一張搖椅上。我的醫(yī)生是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的,所以他仍在滔滔不絕地對我講及關于感冒的種種問題,他是一個非常健談的人。
"我們每個人的腦里都有一個恒溫器。"
他說。
我點點我的頭。
我們每個人的腦子里其實都在想著一些別人無法知道的事情,我想。
"當天氣冷的時候,恒溫器使我們的肌肉發(fā)抖,叫我們的軀體產生更多的熱能。"
他說。
我點點我的頭。
天氣冷的時候,我的感冒一定就會更加嚴重了。我想。
"當天氣熱了,恒溫器使我們排汗,讓我們迅速減低體溫。"
他說。
我點點我的頭。
天氣熱的時候?我的感冒就是在天氣熱的時候感染得來的,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