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揮出我們的劍為愛而戰(zhàn)(三)

私奔到巴黎 作者:流言


天蝎座的于薔薇在十一月份度過了她的生日。我拿著一束扶郎花按響門鈴的時候,有一個很粗的聲音在里面回答,來了來了。

然后就看到一個光頭開了門,傻傻地沖我笑。我吃了一驚,光頭撓著頭和我說:“是吳涯吧,咱們見過一次的,快進來快進來?!?/p>

薔薇穿著一條深紫色連衣裙,從屋里笑吟吟地走出來。看到光頭和我說話,點著他的腦袋說:“你這個傻小子,沒想到記性還挺好。快去炒菜。”

光頭依然傻笑著撓著頭進廚房了。

我聽到廚房里傳來嘩嘩的洗菜的聲音,才笑著問薔薇,“你和石頭和好啦?”

早先聽我們都認識的一個女孩說,兩個月前石頭來巴黎看薔薇,恰好撞見她去參加巴黎之夜了,手機被偷了。石頭等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晨看到薔薇被一輛保時捷送回來,這個粗人二話不說沖下樓和剛從駕駛座里鉆出來的男人打了一架。

然后,當天就被薔薇趕回里昂了。沒想到,這么快就又看到他在廚房里忙里忙外。

薔薇找出一個玻璃瓶子,把我?guī)淼幕ㄗ屑毜匕撮L短插好,她笑著說:“我們這是老戲碼了,這種事情起碼兩個月發(fā)生一次。真是沒有什么奇怪的?!?/p>

她一邊說,一邊咔嚓咔嚓地把多余的葉子剪掉。薔薇的左手腕今天系著一塊淺黃色的絲巾,隨著她的剪刀柔和地飛舞著。

門鈴一次又一次地響著,幾個不同熟悉程度的朋友依次來了。石頭在廚房里一直沒有出來,直到人來齊了,薔薇大喊:“餓了餓了,快上菜?!?/p>

他在里面大聲回應(yīng)著:“來嘍來嘍。”

然后拿著一個大托盤,一大桌子菜一會兒就上齊了。

一個戴著眼鏡的男孩建議說:“來來,咱們吃飯之前先請壽星和大廚給大家發(fā)言?!?/p>

我們都跟著起哄鼓掌。

薔薇好像已經(jīng)料到一樣,靈巧地一笑,眼睛忽閃忽閃地滑過每一個人,最后停留在她身邊的石頭身上。她輕輕把手伸過去,找到一個舒服的地方放好。然后用恰到好處的聲音說道:“我就說一句。今天我二十五歲了,是和石頭在一起度過的第五個生日,這五年,我要謝謝他?!?/p>

大家起初沒有料到,一向雷厲風行的美女薔薇會說出這樣煽情的話來。幾個女生都用看韓劇的目光望著那對牽著手的人,然后就響起一片掌聲。

薔薇還是微笑著,碰碰石頭說:“你也說幾句吧。”目光中是蔓延千里的溫柔。石頭又迅速摸了一下他的光頭,看著薔薇說:“不管啥時候,我都不會讓你哭?!比缓笥钟悬c兒不好意思似的看著大家說:“希望菜合口,快動筷子,快動筷子?!?/p>

眾人一陣哄笑,就在這樣的氣氛中開始慶祝薔薇的生日。

她的房間被刷成薔薇色,盛開著一大朵一大朵的花。我坐在靠墻的地方,撫摸著一個花瓣由衷地贊嘆,真好看啊。有一個女生也注意到了,問薔薇:“你在哪兒找的粉刷工?我最近也要搬家了,怕他們弄不好?!?/p>

薔薇笑了,對石頭說:“你看看,坐在家里就有顧客上門了?!?/p>

石頭繼續(xù)摸著頭,笑呵呵地說:“我就是搞油畫的,這種房間她才能住?!秉S昏也在這時候綻放了,滿室都是溫柔的馨香。

我正在想,初見時候那個戴著墨鏡、拿著藏刀的男人跑到哪兒去了?

然而誰都沒料到這溫柔居然沒能維持得了一個晚上。八點多的時候,對門的印度老人拎著一串蝦來敲門,說是剛釣上來的,正好趕上我們這里有聚會,就送了一碗過來。

石頭送走老人,直接走進廚房里找蔥姜,要做蔥爆蝦。

薔薇家的廚房是開放式的,因為石頭怕油煙熏著屋里的人,在薔薇住進來以后就索性封了起來。氣味是封起來了,可是聲音卻封不住。當廚房的油鍋發(fā)出啪啪的聲音的時候,薔薇走進去送盤子。不一會兒,就聽到里面有爭執(zhí)的聲音。

薔薇說:“你不把灶臺上的油擦掉,一會兒會燒起來的?!?/p>

石頭一迭聲地回答:“這兒不用你管,你快出去,油熱了,一會兒燙著你?!?/p>

薔薇的聲音提高了,“讓你擦你就趕快擦,一會兒燒起來怎么辦?”

石頭不說話了,可是我們看到薔薇倒退了幾步,看樣子是要被推出那個狹小的空間。突然,薔薇躲開石頭的手,沖到水池邊拎起一塊濕淋淋的布自己擦起灶臺來??墒撬轱w濺到油鍋里,刺啦一聲濺起好多油花。

石頭又氣又急,過來繼續(xù)推薔薇,“祖宗你快出去吧,別給我添亂了。”

薔薇和他對峙著,身體扭來扭去的不肯讓步。突然,石頭一用力,薔薇倒退幾步,手肘正好撞在玻璃花瓶上。她又回身來扶花瓶,徹底失去了平衡,重重地倒在地上,花瓶碎在旁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整個過程只有幾秒鐘的時間,我們都驚呆了,時間一瞬間停滯,所有人都沉默了,只有油鍋還發(fā)出刺啦刺啦的聲音。

突然,薔薇沖著廚房大喊,“石磊你給我滾,你給我滾出去,我他媽的再也不想看見你了。”我和幾個女孩回過神來,趕快跑過去扶薔薇。

她不肯起來,還坐在地上,眼神像一只兇猛的小獸,仿佛要射出箭來殺死石頭。那個光頭的男孩就站在廚房門口,離我們兩步遠的地方。他伸出的手勢是要上來扶她,但是還沒有來得及就被她驅(qū)逐了。

他什么也沒有說,只是臉上的表情瞬間灰暗了。我想起薔薇對我講過的他們之間的一場浩劫,真的,人一下子好像老了好幾歲。

薔薇看他不動,又聲嘶力竭地對他喊:“石磊你滾出去,現(xiàn)在就滾。”她的表情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有一種兇狠,而這兇狠是藏著很多辛酸在后面的。

我蹲下來摟著薔薇的肩膀,想讓她冷靜下來??墒菂s感覺到她不住地顫抖,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冷,我想讓她停下來??墒撬恢倍紱]有停止。

直到石頭解下圍裙,安靜地開門走出去。

直到其他人都紛紛勸了幾句,收拾了殘局也走了。

直到她的小腿慢慢流出鮮紅的血,我們找到繃帶包扎好,我扶她坐在沙發(fā)上。

她依然在顫抖,不再說一句話,緊緊咬著嘴唇,瞪大眼睛看著門口,看著石頭離開的地方,看著她摔倒的地方,蒼白地顫抖著。

石頭走的時候居然輕輕地把門關(guān)上了,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我仿佛還看到他回頭看了一下,那哀傷的目光似乎在說:“我走了啊,你好好的?!?/p>

我和薔薇就這樣靜靜地坐著,從黃昏一直坐到天黑。她美麗的臉龐從籠著淡淡的光芒到我們看不到對方。

我小聲問她,“要開燈嗎?”

沒有回答。

我站起來,去拉窗簾。

突然,借著外面一閃而過的車燈,我看到她臉上的淚痕。她開始小聲抽泣,然后聲音越來越大,終于哇地哭出聲來。

我連忙跑過去 抱著她,她的長發(fā)凌亂地披散在肩膀上,臉龐上。蒼白的臉滿是茫然的傷心。

她抱著我哭了很久,一邊哭一邊含糊不清地說:“吳涯,我該怎么辦呢?我是個壞女人呀?!?/p>

我拍著她的背,急忙安慰她說:“干嗎這么說呢,過幾天就沒事兒了,誰談戀愛不都是這樣嗎?”

薔薇一直重復著她的那句話,“吳涯,我該怎么辦呢?我是個壞女人呀?!?/p>

重復了幾十次,或者幾百次之后,她就耗盡了所有力氣,任憑我拍著她慢慢安靜下來,然后扶她到房間里躺下來。我?guī)退沽艘槐瓱崤D蹋旁谒差^的桌子上。

她閉著眼睛,眼淚卻還是不停地淌出來,沒有停頓地淌出來。我走到門口和她告別,“好好睡一覺,明天我再來看你。”

她卻突然張開眼睛,一把拉住我的手,說:“再陪我一會兒行嗎?”

其實那時候,已經(jīng)是凌晨一點了。我聽到窗外末班地鐵疲倦地載著晚歸的人們啷啷地駛過,于是我同意了,陪著薔薇說了一夜的話。

我們坐在看得到圣母院的陽臺上,夜晚的燈漸次開放,仿佛這不是已過零時的時分,只是一場盛宴剛剛開始。夜有一些涼了,她仿佛是一朵晚香玉,在白天固然是好看的,但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美女??墒且坏揭雇?,她整個人仿佛都是發(fā)亮的,有一種神奇的艷麗,即使她戴著墨鏡蒙著紗麗混在人群中,路過的人也不會不看她一眼。

她迎著風安靜地站著,然后指著遠處的一小片土地問我,“吳涯,你知道那是哪兒?”

我想了想,那好像是一個什么島。之前學法語的時候老師教過的,可惜我并不是在巴黎讀的法語學校,所以即使學過也不怎么記得了。

薔薇自己回答了這個問題。她看著遠方,幽幽地說:“那是西岱島,巴黎就是從那里起源的。你知道PARIS這個詞匯,其實是特洛伊王子的名字?!?/p>

“特洛伊王子?”

“對,就是他,傳說中的巴黎之父。這城市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你知道神話里最美麗的女人海倫嗎?王子愛上了這個美人。他要帶她走,可那時候她并不是他的妻子。然后他們私奔了,長達十年的特洛伊戰(zhàn)爭就因此開始的?!?/p>

說到這兒,薔薇對我倉促地一笑,“美艷是要惹出禍端的,世界上哪一個地方都是一樣??墒侵挥邪屠?,以這禍端為傲?!?/p>

這時候,一陣風笛聲在房間里響起來。薔薇走進去找到手機,看也沒有看就快速掛斷,然后狠狠地按下關(guān)機鍵。

我看著她說:“是石頭嗎?”

她點點頭,繼續(xù)看著剛才的方向說:“五年前,我剛來巴黎的第一天,石頭就帶我來看西岱島。這些故事都是他講給我聽的。我至今還記得,他說這些話時的表情,他抽著很嗆人的煙,我一咳嗽,他就把煙狠狠掐滅,跑了好遠去扔煙頭。我都記得我站在哪個地方靜靜地看他跑到哪里去,然后笑著朝我跑回來,那一刻我就想,我要嫁給他,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賴著他了。那時候我還想,這才算是初戀吧,我那個青梅竹馬的人,他的樣子我都不怎么想得起來了。”

“那時候,我還是一個什么都沒有見過的小姑娘。誰能想到,五年后,這個小姑娘變成了一個壞女人,她要傷害他的,要狠狠傷害他的?!?/p>

我說:“薔薇,你不要那么悲觀。他知道你的脾氣,他不會怪你太多的。你們很容易就能和好,像每一次一樣的?!?/p>

她轉(zhuǎn)過身看著我,輕輕笑了一下,這個笑很荒涼。

“吳涯,你說得對,我們很容易和好的。我甚至知道在第幾天給他打電話,說些什么話。說到第幾句的時候,他會溫柔起來,我會哭。然后我們之間的一個人會逃學去另外一個人的城市,緊緊擁抱在一起,像一對從來沒有過爭執(zhí)的情侶。”

我點點頭,沒有說話。

她接著說:“可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不愿意打這個電話了,我厭倦了這個劇情。然而,我知道他還在等這個電話呢,還準備好那一個擁抱。所以,我是個壞女人。他可能會一直這樣等下去,可是我卻想試試新生活了?!?/p>

我完全沒有料到薔薇會這樣說,我以為他們會爭吵一輩子,也相愛一輩子。我打斷她,“可是,就剛才,就在剛才你不是還說,這五年,謝謝他嗎?”我想起幾個小時以前,滿室溫柔的光芒,心里酸酸地疼痛。

薔薇看著我,她看著我的眼睛,我也看到她目光中包含了很多東西,有心疼,有愧疚。她說:“吳涯,你知道我最羨慕你什么嗎?”

我搖搖頭。

“咱們幾個玩得好的人里面,我最羨慕你。因為你是最純粹的一個人,你喜歡那個拍照片的,就傻乎乎地跟著他。你不喜歡陳小舟,就直接拒絕他。你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一個人,活到現(xiàn)在還是簡簡單單的。最近,我聽說你生活里出現(xiàn)了很多問題,其實這些事你不說,我也猜得到的。可是你看你,還是挺開心的。你好像永遠都不會失望,不會難過,不知道悲喜交加是什么意思。

“你的感情太沒有雜質(zhì)了,你不知道人除了愛與不愛,還有很多矛盾,還有相對于這個世界的種種不得已嗎?”

我被她的這一番話說得愣住了,一些人生中新的事物撲面而來。好像我是只看到魔方兩面的一個人,她拉著我的手走到背面去,告訴我,魔方其實有六個面的。

月亮很好,喧嘩的街也慢慢安靜下來。樓下偶爾有路過的人,有一個仰起頭含糊不清地唱著什么歌曲。我只聽懂了一句,“我在沒有睡醒的時候去游泳,這并不是很危險,只是我更加迷茫了?!?/p>

有一輛銀白色的車開過來,停在樓下。一個男人從車里走出來,看著我們這里。發(fā)現(xiàn)了我和薔薇,愣了一下,隨即打開后備箱,拿出碩大的一捧玫瑰,借著路燈的光芒,沖我們笑著。

薔薇沖他揮揮手,也望著他笑。

那個男人穿著灰色條紋襯衣,算不上太帥,但是看得出品味很好。薔薇突然對樓下喊:“你等等,我這就下去?!逼鋵嵰菜悴簧虾埃谶@樣安靜的夜里,用普通的音量說出一句話也會傳得很遠。

她說完就轉(zhuǎn)身拉我進了房間,她找出一條黑色的毛裙子,一邊穿絲襪一邊扔給我一套睡衣?!斑@里什么都有,你好好睡一覺,明天我回來給你做早飯?!?/p>

我傻傻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地看薔薇飛快地化好妝,又找出一對水滴形的耳環(huán)戴上,飛快地出門了。墻上的花朵在夜晚的映襯下仿佛是黑色,好像中毒的人流下的鮮血。我的太陽穴突突地跳著,很疼很疼。

我太累了,這幾個小時里發(fā)生的事情足夠我琢磨幾年的。我洗了澡,換上那套小兔子的睡衣,在薔薇的床上躺下來。枕頭上還有她未干的淚痕,然而這個剛才還流著淚虛弱的女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錦衣夜行去和別人狂歡了。

枕頭上微濕的觸覺告訴我她的愛,可是現(xiàn)在空無一人卻散發(fā)著誘惑香水味道的臥室卻提醒我她變了,她要去追求更新更刺激的生活。

我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第二天,我是被張岸的電話吵醒的。他說:“我去你家找過你,沒有人開門?!?/p>

“嗯,我在薔薇家。昨天她生日,太晚了我就沒有回去?!蔽胰嗳嘌劬Γ瑳]有提那場風波,可是在迷迷糊糊的清晨,聽到張岸的聲音,有一瞬間我很想哭。是感動和慶幸的哭,他還在這兒呢,還在這兒給我打電話呢。

“哦,今天早上咱們家旁邊有集市。我和一個屠夫一通亂砍,他送了我一只羊腿,你晚上回來咱們在后院烤了吧。”

我被他逗笑了,嘲笑他說:“別吹牛了,就你那一個法語字都不認識,怎么和人家砍的呀?”

他呵呵呵地笑著,“我還不就是靠著肢體語言嗎?”

突然他又想起什么來,很嚴肅地說:“吳涯小朋友,誰告訴你我不會說法語的?我不是會說一句BONJOUR(你好),還會說一句JE T’AIME(我愛你)嗎?”

我馬上逼問他,“你和誰學的?”

他說:“向組織上匯報,第一句是和廣大人民群眾學的,第二句……第二句我自學的?!?/p>

“胡說八道,就你這自學能力,哪兒可能發(fā)音那么標準啊,老實交代?”我盤著腿靠在墻上,在枕頭旁邊找到一個棒棒糖,一邊吃著一邊審問他。

“好吧,好吧,領(lǐng)導真是明察秋毫。我,我是有一天在學校等你的時候,和你們學校門口一個老頭兒聊天學會的?!?/p>

“又胡說,你怎么和人家學的?”

“我發(fā)誓,我字字屬實。我就拿著你的照片,指指我自己,又指指你的照片。人家就明白了,就教給我了?!?/p>

我想到他手舞足蹈的模樣哈哈大笑,很想就在他家門口,飛奔上去撞進他懷里。

那個晚上天氣突然冷了,張岸家的后院有一大片荒地。

我抱著膝蓋坐在地上,看他用了整個下午把枯枝枯葉都掃成一堆,騰出好大一片土地來。那個被他訛來的羊腿也真是很大,夠得上十幾個人吃一頓了。他一邊生火一邊說,咱們先都烤了吃一頓,剩下的我都片了留起來,等周末買點兒土豆白菜的涮火鍋。再剩下的我剁了給你包羊肉蘿卜的餃子吃,還有骨頭呢,咱留下熬湯。

我聽著哈哈大笑,拍著他的頭說:“這孩子,一看就是苦出身。一個羊腿都被你算計得要吃那么多次呀?!?/p>

他跟著一邊笑一邊趕我,“快去廚房給我拿鹽和胡椒來,你這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敗家小丫頭,不知道過日子?!?/p>

羊油一點點落進火里,刺啦一聲蹭出高一些的火光來。燒烤的味道混著羊肉的香氣彌漫開,我不由得想到中學時候,學校門口的羊肉串攤。那時候我是最乖的一個學生,從不把錢花在這些街頭小攤上,每次我走過那里,都有同學叫我,吳涯,你過來吃嗎?

我和他們擺擺手說,謝謝了,我不吃。

然后就寂寞地走回家做功課。

天知道我心里有多想嘗嘗羊肉串的味道,多想去聽聽他們圍著羊肉爐在說什么笑話呢。而那個時候的吳涯,不只是笑話,不只是羊肉串,她的生命中缺少好多東西,比如說同學的生日聚會,比如說年少時候青澀的愛情,比如說逃學的刺激,比如說晚回家路上的街燈。

這一些她都沒有嘗試過,她走著自己那條枯燥平坦的路。路標都是垂直,標滿了“三好學生”“優(yōu)秀青年”“乖孩子”。

那還是幾年前的事情啊,誰能料到幾年后的某一個夜晚,我和一個男人躲在巴黎郊區(qū)的家里烤一只羊腿?像野蠻人一樣坐在樹樁子和枯葉中間,我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我們真的到了原始森林,只有動物和植物,還有相依為命的我們兩個人。蜂鳥從東邊飛過來,嘴里銜著媽媽寫給我們的信。我會告訴她,我們很好,我們再也不愿意回到擁擠的城市里去了。

遠處鐵塔的光芒一圈圈射過來,打斷了我的想象。

我拿著一大罐鹽遞給張岸,看他小心地捻起一撮,一只手轉(zhuǎn)著羊腿,另外一只手慢慢把鹽撒上去。

他和著月光輕輕唱起那首老歌:

烏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臉

怎么也難忘記你容顏的轉(zhuǎn)變

輕飄飄的舊時光就這么溜走

轉(zhuǎn)頭回去看看時已匆匆數(shù)年

蒼茫茫的天涯路是你的飄泊

尋尋覓覓長相守是我的腳步

黑漆漆的孤枕邊是你的溫柔

醒來時的清晨里是我的哀愁

或許明日太陽西下倦鳥已歸時

你將已經(jīng)踏上舊時的歸途

人生難得再次尋覓相知的伴侶

生命終究難舍藍藍的白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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