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四千年前的生活并不賴。人們可以愜意地活著,不受干擾地干自己每天的事,比如找吃的、找性伴侶和找一個遮身之地。其他的一切都是那么簡單……”
這是我最近在讀的一本書的前言。作者接下來寫道:“可是到了后來,這種愜意一下子就終結了。因為,這時突然來了一群惟恐天下不亂的人,如泰勒斯、亞里士多德、柏拉圖和老子。他們不甘心日常生活的平淡無味,他們要思考其他的問題……美好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p>
這本書的名字就叫,《自從有了哲學家》。
其實,以前的生活確實不賴,在沒有世界杯之前。自從有了這個東西,美好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人類的痛苦加深許多。
自從有了世界杯,男人就有了比受傷更慘烈的疼,普拉蒂尼射失點球,在一個國家的心臟上劃下一道傷口;女人也有了比失戀更絕望的痛,羅伯特?巴喬雄兔腳撲朔,黯然下場時誰的眼淚在飛,眾多美女雌兔眼迷離。
自從有了世界杯,這種和平時期的戰(zhàn)爭,仇恨就被無限夸大,韓國人對自己的球員說了,你誰都可以輸,就是不能輸給日本人;人們也學會了精神勝利,馬拉多納千里走單騎,突破英格蘭的防線后,阿根廷人頓時覺得馬島之戰(zhàn)的恥辱實在是算不了什么了。
自從有了世界杯,中國球迷就被推入痛苦的深淵。一次次的失利,若干版本的“黑色N分鐘”,對隨便一個小國家的習慣性恐慌,施拉普納、戚務生、阿里漢……多少人成為中國人民在夢中痛打痛罵的對象。國人不得不從人種學的高度來思考自己民族DNA的不足,而此前,我們打乒乓球的時候不是這樣的啊。
自從有了世界杯,公費旅游又有了最恰當?shù)慕杩?,多少腸滿腦肥的家伙被邀請出國看球,多少認不全二十六個字母的記者被派往前線。自從有了世界杯,多少嗓子要被喊壞,多少眼睛要被熬紅,多少酒瓶要被摔爛,多少小樹苗要被化成紙漿,好讓這些報紙出什么世界杯???/p>
自從有了世界杯——
馬大帥
我特煩馬拉多納。那是在1990年的意大利之夏,他屢屢被對手放倒,然后臉上會浮現(xiàn)出一個極度痛苦又無奈的表情,掙扎著爬起來,做奄奄一息狀,裁判要不給對方一個牌,就攤開雙手聳聳肩,咧開大嘴嘟囔幾句什么,大概是表示不公。這一整套動作在我看來,有著強烈的作戲感。
正當我腹誹不已的時候,又看到報紙上有球迷歌頌老馬,說他成了所有對手的靶子,明槍暗箭向他襲來,讓他一次次倒下,再一次次站起。偉大的老馬啊,扯動了對方一半的兵力,給風之子卡吉尼亞騰出空間,帶來了阿根廷的勝利。我承認,老馬傳給卡吉尼亞那個球確實妙到毫巔,也承認,他確實在對手的密集炮火下很受傷,要不再向裁判并通過電視鏡頭向全世界球迷哭訴一下,那才真是太委屈。但承認歸承認,我還是煩他。
再仔細想想,煩馬拉多納,是因為他率領的那支看起來既面又賤的球隊居然淘汰了我所鐘愛的巴西和意大利,盡管姿勢不雅,卻一路跌跌撞撞闖進了決賽。我并不是段位多高的球迷,用我淺薄的目光來看,阿根廷隊的幾次勝利,都不是硬碰硬的摧枯拉朽的陣地戰(zhàn),而是被對手摧枯拉朽之際的破襲戰(zhàn),這多少顯得不痛快,有些鬼鬼祟祟的架勢。用飯桌上的話講,老馬屬于那種酒風不浩蕩的人。
屁股決定腦袋,那時我自己屬于既浪漫又保守的青春期男人,對老馬產(chǎn)生這樣的意見也算正常。所謂浪漫,是要追求過程的轟轟烈烈啊,并不愿意看到偷襲,看到算計,看到量力而行,看到效率第一,就像斯基拉奇在阿根廷后衛(wèi)的調(diào)戲下,像個瘋子似的不停越位,而我便對他充滿了同情。所謂浪漫,是要那種陽光明媚的精致憂郁的美男子啊,馬爾蒂尼、多納多尼、安切羅蒂什么的,還有范?巴斯滕驚世駭俗的零度角抽射,相比之下,老馬太糙了,太野了,太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