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我曾見過一個姑娘的手機(jī)通訊錄，上面的第一位永遠(yuǎn)署名為老公，只是名字一直在變。她并沒有結(jié)婚，她總是喝多了以后，流著淚說那不是她的錯。

102

我們在各自的內(nèi)心里收藏了很多東西。像一個小小的倉庫，里面裝滿了各種各樣的物品，或許心愛，或許難堪。在我小的時候，我經(jīng)常把一些自己深愛的東西埋起來，比如玩具手槍，比如稀缺的煙盒板，又比如某些我視如珍寶旁人不屑一顧的玩意。因為語言的差異，以及從大山下來后的長期自閉，我往往會在黃昏的時候跑到離家不遠(yuǎn)的山坡上呆坐，雖然那山遠(yuǎn)不如奶奶家的大山那么壯觀，但好歹它能有個雛形。于是我經(jīng)常在晚風(fēng)吹起的時候，拿著自己的小鏟子，去挖土，把煙盒板、玩具槍、一些漂亮的紐扣，再伴著一些我采摘的樹葉，用一個小盒子裝著，統(tǒng)統(tǒng)埋到山坡的陰影里去。臨走時還戀戀不舍地看著，過不了幾天，又挖出來看看它是否還安好，這是我當(dāng)年為數(shù)不多的秘密之一。直到現(xiàn)在，我都仍然記得我將它們埋下去時，晚風(fēng)吹拂著我，媽媽呼喚著我的名字，叫我回家吃飯。年幼的我匆匆攏上土，再踩上幾腳。那焦急的眼睛在夕陽的余暉中，睫毛閃動。

那是一種愉悅。它讓我在獨(dú)處時寧靜，心中一片恬淡。而如今，秘密埋在心里，理想都埋在了土里。

103

時光飛速前進(jìn)。和老朋友相遇，一陣嬉鬧之后，歸于沉寂。忽有一人淡淡地說，怎么啥也沒干，就快三十了呢。全場爆笑，又瞬間歸于平淡。有人掰著手指頭算，上了十幾年學(xué)，換了幾份工作，談了幾次不靠譜的戀愛，房子貸款，車子也貸款，愛人成婦人，婦人變商人。心底仍有童真的朋友聽完，朝天大叫，吠吠不止。

時光孤獨(dú)遞進(jìn)，無數(shù)次的呼吸構(gòu)成了全部。難怪法國畫家杜尚要說，我唯一干的事情就是呼吸。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沒干。

104

剛工作的時候，我有一種朦朧的喜悅，曾經(jīng)向往多年的生活終于來到了。沒有人限制我的花銷，我愿意買什么就買什么，我愿意怎么活著就怎么活著。后來才知道，那是做夢?？僧?dāng)時我的心態(tài)儼然就像王小波老師說的，沒有人能錘得了我。每天我都昂著頭，走出那條小巷，迎著太陽去工作。我的頭發(fā)一絲不茍，我穿著西裝，打著領(lǐng)帶，以為自己就是世界的主人。后來被狠狠地錘了幾次之后，老實(shí)多了。每每仰望星空，心生愴然時，我都以為我會這樣一直走下去，三十，四十，五十，六十，然后死掉，一不小心可能還再來一回?，F(xiàn)在，我走出了那條小巷，可我知道，其實(shí)一切都沒有改變。

105

但在那個時候，我們不懂這些。在耀眼的陽光下，我們就像大自然中一切生物一樣，我們活著，活得就像田里的雞，山上的蛇。我們混沌著，聞著四季的變化，或欣喜，或難受。困了就睡，渴了就喝。陽光發(fā)黑的午后，我們的目光炯炯有神，看著那些蒼老的成人們低頭走過，我們頭也不回。我們不相信他們也有過童年。

父母們都去上班后的時間是如此的富余。我們在經(jīng)過最初的試探后，馬上就彼此熟悉起來。我第一次知道了性別的差異，我們彼此對比下身，互相觀察，然后嘖嘖稱奇。我非常迷戀一個有奶香味的女孩，我和她在山坡上偷偷接吻，我們模仿成人的做派，相持著一個家。這樣的游戲并沒有持續(xù)多久，因為很快便被成長所淘汰了。男孩子們開始喜歡聚在一起，尖嘯，彼此打斗，追趕。雄性荷爾蒙的分泌使我們開始恥于與女孩們說話?？商熘?，我們所做的任何一件事其實(shí)都是為了吸引不遠(yuǎn)處的女孩們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