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她解開打結(jié)的頭發(fā)找虱子，問她：“你和印第安人在一起待了多久？”
　　
　　“大嘅三年時間吧，可能更長些。”[1]她回答道，同時擦了擦脖子后面。梳子扯了扯她頭上的一團發(fā)結(jié)，她的手便像玉米地里的蛇一樣快速地抓住我的手腕，從我手里奪過梳子，放在一旁。然后她伸出手，玩弄我從帽子里散落下來的一縷頭發(fā)。那時，我非常同情她，對她笑著表示我的同情。她朝我做了半邊鬼臉，笑道：“我現(xiàn)在在咱們家了，是不是？”我跟著她回到屋里，她邊走邊吹口哨。我記得媽媽曾經(jīng)說過吹口哨的女人和咯咯叫的母雞一樣沒有好下場，但我很孤獨，渴望不管來自何方的友誼。
　　
　　那天晚上吃晚飯時，我們?nèi)茵堄信d趣地看著她往嘴里耙飯。她用手抓著吃，不掉下一顆食物碎屑，同時護著她的盤子，生怕被人奪走似的。我們收拾餐桌時，她掉了一個盤子，碎了。媽媽瞪了她一眼，我們看了都開始害怕，但她收拾碎片，好像根本沒察覺到一樣。之后，我們上床睡覺。爸爸已在客廳里做了一道隔離墻，這樣梅西和我就有了自己的小房間。理查德、安德魯和湯姆睡在上面的閣樓上，哈娜則睡在梅西和我旁邊的矮床上。我爸也給他自己和我媽做了一張新的繩床，長度變長了，因為外婆家的床相對于他的長腿來說都太短，舊床則留給了我們。我們躺在一起的第一個晚上，梅西不由分說地從我手里拿走了瑪格麗特的洋娃娃，像看一個甜甜的小圓面包似的看著它。她粗魯?shù)匕蜒笸尥薹^來倒過去，用手指擠壓。
　　
　　我問她：“被俘以后是怎么回事？可怕嗎？”
　　
　　藏在洋娃娃裙子下面的針一定刺到了她，因為她叫了起來，突然把洋娃娃甩給了我?！安幌袂盟槟X袋那么糟糕。”她突然生硬地背過身去，睡著了。我往外挪了挪，離她那不愉快的味道遠點兒，查看洋娃娃有沒有被她拉斷線。我撫摸著紅布，心想瑪格麗特是否也會那樣想我。
　　
　　雖然梅西和我表姐比起來如同黑烏鴉對小白鴿，但她也有自己制勝的方式。她有時候看起來呆頭呆腦，笨手笨腳的，但也有些時候，她會突然出現(xiàn)在我身后，不弄出一點聲響。我轉(zhuǎn)過身來發(fā)現(xiàn)她就站在一臂開外，正琢磨我，那感覺讓我想要捂住我肚子上的柔軟部位。她家務(wù)活做得又多又好，她很壯，也從不抱怨，似乎辛勤干活只是因為她高興。她到我們家沒多久，就在我媽背后拉下了臉。我媽用她那通常的鐵腕手段讓梅西做家務(wù)，她一走開，梅西就沖她背影嘲笑地撇撇嘴。我趕緊把嘴捂住，免得笑出聲來，心想，我終于有了一個同盟。她很快就養(yǎng)成了一個抱怨我媽的習(xí)慣，我媽一走出屋子，她就拿她取樂。
　　
　　有一天晚飯過后，我講了姨夫和納拉甘色特人打戰(zhàn)的故事。我本來希望引起梅西對過去的回憶，告訴我她當俘虜?shù)氖虑?。我說完時，驚訝地聽到房間那頭遠遠地傳來我爸渾厚的嗓音。他就在那兒編繩，邊說話邊把幾股繩子用力地擰在一起?！拔乃孤鍖④姽舻哪莻€村子只有女人和老年人。當?shù)氐哪腥硕既チ肆肿哟颢C。他們從來沒有侵犯過一個英國人。但他們的孩子都被殺了，就像小羊羔在圍欄里被殺一樣。那些尸體都留給了烏鴉和狼。納拉甘色特人這才和菲利普王打起來，最后是兩敗俱傷?！?br>　　
　　“但是我看到他打土著時留下的傷疤……”我說，心想他是在嫉妒姨夫的勇敢。
　　
　　爸爸把編好的繩子纏在小臂上，整齊地碼好，說：“他炫耀的那道傷疤是被一個印第安女人在腦袋落地前用泥刀劈開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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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梅西發(fā)音不清楚，故用此?！g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