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從床上跳了下來，沖進了洗手間。

洗手間里那面碩大的鏡子清楚的告訴著她答案。

昨夜從眼睛里流出來的是血，鮮紅的血。

她的臉頰上、嘴角邊、唇上，都是那紅艷的色彩，從眼角蔓延開，像藤蔓般爬滿了她的臉。

盯著鏡子里那張恐怖的臉，凌夕羽再也流不出一滴淚來。她的心里仿佛感覺到了一片落葉滑過天空，然后一種巨大的轟鳴聲響起。

“凌秋離！我也要變成瞎子了！”

11

“你叫什么名字??？”一個穿著背帶褲的小男孩問坐在秋千上的小女孩。

“我叫凌夕羽。我媽媽叫宋可心，我爸爸叫凌秋離哦?！毙⌒〉牧柘τ鸹蝿又种械陌舭籼钦f，那一圈圈年輪般的鮮艷色彩像一個漩渦。

“我沒問你爸爸和媽媽的名字?。∥抑粏柲憬惺裁绰?！”小男孩的手在藍色的背帶褲上擦了擦，于是那本就顏色暗啞的布料上就又留下了一抹灰色，和小女孩手中鮮艷的年輪對比鮮明。

“可是你不問我，我還是有爸爸媽媽啊。”小凌夕羽伸出小小的舌頭在那鮮艷的年輪上舔了舔，然后滿意的晃了晃那兩只羊角辮說：“那你呢？你叫什么？你看你身上的衣服多臟?。∧銒寢尣粠湍阆锤蓛舭。俊?/p>

“哼，不要你管！”小男孩虎著臉說。

“耶！”小凌夕羽沖男孩做了個鬼臉說：“才不要管你呢！你這么臟，我不和你玩?！?/p>

說完，凌夕羽驕傲的搖擺著手里的棒棒糖，向遠處的凌秋離蹦蹦跳跳的跑去，獨留下一個臟兮兮的小男孩在那搖晃著的秋千旁發(fā)呆。

凌夕羽一直還記得那個小男孩的眼睛，大大的，閃閃發(fā)光的，和宋可心一樣漂亮的眼睛。

直到后來，凌夕羽才知道，當年那個渾身臟兮兮的小男孩叫做許思，許思的父親叫做許成茗，而幾年之后他的母親就叫做宋可心。

而唯有凌秋離這三個字，永遠永遠的被鐫刻在了灰色的石板上。

記憶里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在說：“我叫凌夕羽。我媽媽叫宋可心，我爸爸叫……”

于是聲音到這里就斷裂了……

12

雪白的毛巾在清水里虛浮著，那些血絲像水墨般在水中暈散開，如一團團的煙霧。

一池清水就這么剎那成了醉人的紅酒，只是那些彌散的都是淡淡的血。

凌夕羽把雙手伸進水中撈出那條毛巾，然后用力擰干。白色的纖維在外力下糾纏在一起，于是那些躲在暗處的紅色液體紛紛被擠了出來。

沿著纖維的走向，沿著凌夕羽的雙手，沿著記憶刻畫起的未來，流動。

“你沒事吧？”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把凌夕羽嚇了一跳，手里剛剛被擰干的毛巾“啪”的一聲掉回了池子里，于是水里那些絲線般的血色蜂擁著又鉆進纖維的縫隙中去。

那塊毛巾在淡淡的血水里漸漸舒展開，然后下沉，沉入池底。

凌夕羽一扭頭看到了靠在衛(wèi)生間門邊上的許思，那個和宋可心如此相像的人。

“你還好吧？”許思穿著一件白襯衫頂著一頭剛從被窩里爬起來的亂發(fā)問。

“我能有什么事，很好！”凌夕羽倔強的說，手卻悄悄的探入了那一池淡紅色的液體里，沿著光滑的池壁摸索著塞子。

“那這是怎么回事？”許思看了看水池問?！皠偛拍銖姆块g沖出來的時候我就看到了你臉上……”許思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卻伸手在自己臉上比劃了幾下。

看著許思那纖細白皙的手指在臉上劃動時凌夕羽的心猛地一顫，仿佛那根手指正劃在她的肌膚上，從眼睛開始，一路往下，斑駁的劃過了整張臉。把那些剛剛洗去的血跡又完完整整的畫了出來，暴露在空氣里。

“啪！”隨著凌夕羽心臟的顫動，探入水池的那只手也猛然拔開了塞子，于是滿池的淡紅色液體旋轉(zhuǎn)著發(fā)出饑餓的咆哮聲，流入了那個黑洞洞的窟窿里去。那一圈一圈紅色和白色像極了許多年前凌秋離給她買的棒棒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