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擁抱緊得要把那句話給窒息了,緊得在凌夕羽那顆幼小的心田里撒播下了一片荊棘的種子,在未來的日子里日復一日的給予她疼痛。
后來的日子里,凌夕羽再也沒有見到過爸爸,仿佛凌秋離這個人從此之后就消失不見了,拋棄了女兒,拋棄了家庭,去到了另一個沉默的世界。
人們說,就是那個清冷的早晨,當早春的光亮還未來得及灑落時,一個瘦弱的瞎男人橫穿馬路,被一輛飛馳而過的卡車碾過。
凌夕羽一直想象著那一幕,感覺就像是一支橫插進血管的針一般,還未來得及適應那血管的飽滿,就已被洶涌而流的血液給浸沒了。
而宋可心還給了凌夕羽一樣東西,那是一個破碎的園輪,一圈又一圈有紅色有綠色,只是都已破裂得如此鮮艷,像是某個傷口里流滾而出的濃稠污物。
這就是凌秋離的手里最后拿著的東西。
一根本來漂亮現(xiàn)在卻只能永遠殘破的棒棒糖。
一圈一圈的黏稠糖果反反復復地包裹起一個女孩兒幼小的心。
19
在這個世界上人與人的距離究竟該怎么衡量呢?
許思曾在一部電影里面看到過這樣的話語:“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天涯海角的距離,而是你站在我面前卻不知道我愛你!”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手機里第十四遍傳來了通訊公司那個冰冷僵硬的女聲,看不見的聲波跨越許思的心脈,留下了一個個深淺不一的腳印。
“小夕,你在哪里?”許思多么的想對著天空大聲的呼喚,然后把回憶里逐漸積累起的感情撒播成漫天的細雨,輕柔的落在凌夕羽的肩上,滲入她的肌膚。
每個人都有一些不能說的秘密,他們會用各自記憶的堡壘去保護去隱藏那些秘密。
秘密是人們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它們就像是一個開關,即使只是外來的一點小小的觸碰都會瞬即引起滔天駭浪。所以人們都會不惜一切的保護那個秘密,即使在心的堡壘上架起炮火,即使用荊棘來淹沒,都是值得的。
只是沒有人知道,這些秘密正是拉開心與心之間距離的罪魁禍首。
人與人,即使是在地球的兩端,但是只要心與心之間沒有距離,就是親密無間的。
但假如心與心產生了距離,那就是最可怕的了,雖然每天朝夕相處著,雖然無時無刻不互相存在著。但是那種距離是超越了星系與星系那以光年計算的距離,超越了文明與文明間那千萬年神秘的銜接。
凌夕羽和這個家庭就是這么樣的一種距離,和他,和宋可心,和許成茗,和這個被冠以“家”名稱的地方。
凌夕羽,就是這么一個無比遙遠的存在!
許思已經(jīng)記不清,那個許多年前第一次跟著宋可心走進這套房子時長得像個洋娃娃那樣可愛的小女孩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有了自己的秘密,有了那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七歲那年起,凌夕羽從來沒有叫過許成茗一聲爸爸,也沒有叫過許思一聲哥哥。
小學畢業(yè),凌夕羽開始連宋可心都排斥。
初中三年,凌夕羽用沉默和孤僻面對世界,她給自己的生命涂滿了越來越濃烈的悲傷。
中考時她故意報考了一個在城市另一端的寄宿制高中,從此完全把自己孤立在了“家”之外。她開始勤工儉學,自己支付學費和生活費。她是那么明顯的想要把自己從這個家里抽離出來,像是一個快要溺死的人想從那個蔚藍色深邃的漩渦里逃離般。
凌夕羽的叛逆是冰冷的,如一塊被風化的巖石,用那古怪而漠然的外表把任何人的感情都排斥起來,就好像她所筑建的那個心之堡壘上沒有任何鋒利的武器,只是一個嚴密的封閉空間,不讓外界的一點光亮透進她的世界,而她就在那濃郁的黑暗里一天天的讓她的秘密伴隨著她悄悄成長。
“其實除了你,這個家里的每個人,何嘗不是都在心里埋藏了一個最脆弱的秘密呢?”許思默默的看著窗外,夕陽一點一點的滑落,在天空里殘留下無比艷麗的金色。
許思忽然想起了那些浮游在水中絲線般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