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美麗的夕陽,你能看到嗎?”
20
自己的人生像地震里地殼裂開的巨大斷面,一層一層無比空曠的斷帶,如潮水般過早的淹沒了她那還未綻放的生命。
過早的開放就是急劇凋謝的前奏。
凌夕羽看著那些鋸齒狀的墓碑,一遍又一遍地用模糊的視線略過那上面的名字,用眼神拂去空氣里飄落在碑頭上的塵埃,然后在下一秒種忘記那些陌生的名字。
就像是一部被遺棄的放映機,在某個陰濕逼仄的角落里放著過時的黑白片子給自己看。
黑白的記憶少了多余的色彩,卻更加深刻無比。
她還清楚記得七歲的時候,宋可心是怎么樣從幼小的她手里奪下那根棒棒糖,怎樣的在一失手之間讓原本就殘破無比的棒棒糖摔在地上粉粉碎。宋可心怎么會知道,那一圈圈不完整里包裹著一個孩子的心
當一個母親看著自己親生女兒時的眼神由溫柔憐愛漸漸變成了漠然時, “媽媽” 就變成了“宋可心”。而奪走“媽媽”的那兩個卑鄙小偷一個叫許成茗,一個叫許思。
這兩個偉大的小偷,偷得真是徹底??!
凌夕羽還從未見過一個再婚家庭里繼子是如此爽快的稱呼繼母為“媽”,這個本該只屬于她的獨特稱呼在那一年卻被另一個人毫不留情的搶了去。
就像是空曠的夜里突然響起了一聲清脆的耳光!
“嘩啦啦”低矮的墓碑前一排長長的黑影拖拽著光線響亮的飛起,在空中劃開一道深深的口子,那些飛遠了的烏鴉和之前的那只一樣,像是一條拉鏈上的搭扣,嘩啦啦的把天空又拉開了。
明暗不齊的光線薄薄地打下來,讓凌夕羽和墓碑們都找尋不到它們來源的盡頭。
這多像是一個悲傷的隱喻。
低下頭,凌夕羽忽然發(fā)覺,一重又一重包圍著她的還是那些深灰色死寂的墓碑。
還是找不到他的墓碑,還是看不到那三個悲傷的字眼。
“凌秋離,你給我出來,不要以為躲著我就可以了?!绷柘τ鹦÷暤墓緡佒?,漸漸的漸漸的,仿佛是十三年前的那稚嫩的童聲落寞的說了最后的那句話:“我要爸爸!”
弱弱的風吹過,秋天的味道竟重重的擦過她的鼻尖,就這么一瞬間凌夕羽的心忽然無力的化為了一汪秋水,順著秋風從眼里流瀉,眼睛就像是突然被打開的閘門,只要沒人去關閉,就會一直無休止地往外泄水。直到泄空里面所盛放的一切。
原來凌秋離一直害怕的就是這種感覺,像是被丟棄在黑暗的宇宙里,漂浮得那么無奈,永恒著和塵埃一起毀滅,因為那無法腐敗的軀體終究會脫離靈魂。
因為靈魂迷路了。
21
瞳孔的焦距忽然被拉長,視線像是從遙遠的后臺打出的一束強光,在彌漫黑暗的舞臺上定格起一個滿月般明亮的光環(huán),于是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了這旋轉不息的環(huán)。
凌夕羽就這么定定的看著不遠處那個忽然亮起的光圈,像電影的鏡頭般一點一點的逼近,成為一個異樣漫長的凝視。
仿佛是看到了時間輪盤那崩裂的軸承,和飛速倒轉到失去影子的擺針。因為那個光圈里的人,那么的像是凌夕羽記憶斷層另一邊的凌秋離??!那個站在記憶的另一邊,隔著永遠無法跨越的深淵的凌秋離啊!
那個白色的背影上似乎還殘留有從天垂下的沙子滑落過的痕跡,在白襯衣那劍鋒般的紋理上還涂抹著淡淡的夕陽,就像是凌秋離留給她的背影。
一模一樣的背影,一模一樣的味道。
凌夕羽邁開腳步,跑了過去。向著那個背影,向著那個在眼睛里無比明亮的光圈。
弱弱的風就這么在奔跑的瞬間呼嘯起來,像是真的穿透時空長廊,從不停息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