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是宮人們?nèi)粘Ｍ鶃碛玫拇筌?，豫親王便坐了進去，天黑辨不出方向，走了許久車子才停下來，帷幕一掀，只覺得眼前一亮，是一盞精巧的鎏金琉璃燈，替他照亮了腳下，但見大雨如注，激落在地上無數(shù)水泡泛起，便如銚中水沸一般。豫親王識得挑燈之人是正清殿的另一名內(nèi)官，默不作聲扶了他下車，早有人張傘相侯，豫親王抬頭四顧，只見檐角高飛，峻墻宏偉，這才認(rèn)出是在承平門前。

走到城樓底下，才見著趙有智，先行了禮，因為冷，聲音都有幾分發(fā)僵：“王爺，奴婢自作主張請了您來，請王爺恕罪?！痹ビH王道：“這樣的客套話不必說了，皇上呢？”

趙有智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在城樓上?！?/p>

豫親王怔了一怔，問：“出了什么事？”

“皇貴妃薨了。”

四面風(fēng)燈圍著，樓洞中極是明亮，照見豫親王的臉色微微一動，并不是十分意外。慕家滿門被查抄下獄，因為慕妃身懷六甲，所以一直瞞著她慕家的消息。趙有智苦笑道：“王爺，您想想，這種事情怎么瞞得住。一個小宮女說走了嘴，貴妃娘娘當(dāng)時一口氣上不來，人就發(fā)昏死過去了。等傳了御醫(yī)和穩(wěn)婆進來，已經(jīng)動了大紅，從申末拖到亥時，貴妃娘娘和皇子都沒能保住。”

風(fēng)燈明暗，豫親王臉上神色亦是莫測，趙有智道：“皇上不肯起駕回正清殿，雨下得這么大，王爺，總得想點法子?！?/p>

豫親王略一沉吟，便對他說：“有沒有油衣，找兩件來，再要一盞不怕雨的燈?！?/p>

“有，有，都有?！壁w有智一迭聲的答，早有內(nèi)官去取了來，服侍豫親王穿上油衣，豫親王接了那盞燈在手里，吩咐道：“我獨自上去，你們都不必跟著?！?/p>

趙有智早料定他會如此囑咐，于是只行了一禮，道：“奴婢們遵命?！?/p>

一上城樓，狂風(fēng)挾著雨打在身上微微生疼，無數(shù)水順著油衣風(fēng)帽的縫隙直灌進來，城樓上栲栳大的數(shù)盞燈早就叫雨水澆熄了，四面都是黑漆漆的，只聞風(fēng)雨一片唰唰聲，吹得人搖搖欲墜。豫親王往前走了數(shù)十步，方見著皇帝立在城堞之前，大氅的風(fēng)帽早吹得脫在肩頭，雨水順著臉頰一直往下淌，豫親王見了這情形，只得叫了聲：“四哥”，搶上去將油衣替他披上。皇帝倒是很順從，任由他擺布，瞧了他許久，方才問：“你怎么來了？”

豫親王道：“雨下得這么大，天氣又冷，皇上先起駕回正清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