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賽和我決定逃掉第七節(jié)課到“天使冰王”去吃冷飲，她點了法式口味的（她抗拒不了這東西），我吃英式的。我們經(jīng)常一起逃第七節(jié)課，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最高年級的第二學(xué)期，所以我們盼著不用上課。另外，我討厭英語老師哈伯太太，她喜歡閑扯。有時我走神幾分鐘，回過神來卻發(fā)現(xiàn)她正談?wù)?span>18世紀的內(nèi)衣或者太陽從大峽谷上方升起的時候是個什么樣子。雖然她可能才五十多歲，但我敢肯定她的腦子正在變糊涂，我奶奶就是這樣的：各種想法在腦中盤旋并碰撞在一起，觀點A和觀點B纏在一塊。我奶奶活著的時候，我們?nèi)タ此?，那時我最多六歲，我記得自己那時的想法：希望在年輕的時候死去。

對你來說，“反諷”這個詞有特別的定義，哈伯太太。

可能這是預(yù)兆？

嚴格地說，在上課的日子，你需要得到父母簽字的特別通行證以及管理人員的許可才能離開校園。然而，過去并不總是這樣，以前的很長一段時間里，高年級學(xué)生的特權(quán)之一是在自由活動課的時候可以隨時離校，二十年前就是這樣的，過了幾年，托馬斯·杰弗遜中學(xué)成了全國青少年自殺率最高的學(xué)校之一。我們在網(wǎng)上找到過一篇文章——《康涅狄格郵報》曾將我們學(xué)校稱為“自殺高中”。

后來，有一天一群孩子離開校園，開著車沖下一座橋——我猜他們簽訂了自殺協(xié)議。無論如何，從那以后，學(xué)校禁止任何人在未經(jīng)特別允許的情況下離校，這規(guī)定想想有點傻，好比學(xué)校發(fā)現(xiàn)有學(xué)生用盛水的瓶子裝著伏特加進入校園，就禁止任何人喝水一樣。

幸運的是，還有別的辦法出學(xué)校：體育館那邊的網(wǎng)球場（我們叫那兒“吸煙者休息區(qū)”，所有的煙民都在那兒晃悠）的籬笆上有個洞，不過，我和琳賽穿過籬笆走進樹叢的時候，那里一個人都沒有。我們很快就來到120號高速路，四周靜悄悄的，似乎全部結(jié)了冰。殘破的樹枝和黑色的落葉在我們腳下嘎吱作響，我們呼出來的氣變成了白色的一團。

托馬斯·杰弗遜中學(xué)大約距離里奇維尤市中心（這地方可以叫做市中心）三英里遠，但是，離我們稱之為“排街”的一串小商店只有半英里，那兒有一個加油站、一家“天使冰王”、一家中餐館以及一座賀曼商店，你可以在那兒買到粉色閃光的芭蕾舞演員小雕像、雪晶球和其他類似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們正朝“排街”那兒走去。我知道我倆看上去肯定非常古怪，穿著裙子和緊身褲一路走過來，夾克的前襟敞開，展示著里面吊帶衫上的毛邊兒。

我們?nèi)ァ疤焓贡酢睍r從“湖南菜館”門口經(jīng)過，透過裝飾拙劣的窗戶，我看見亞歷克斯·里蒙特和安娜·卡圖羅正吃著碗里的什么東西。

“哇，花邊新聞?！绷召悡P起眉毛，雖然這不完全是花邊新聞。大家都知道亞歷克斯對布里吉特·麥奎爾不忠，最近三個月和安娜搞在一起，顯然，除了布里吉特，人人都知道。

布里吉特的家庭非常信奉天主教，她長得漂亮，也很整潔，每次看到她，你都會感覺她的臉好像用什么東西非常使勁地擦洗過了一樣。顯然，她正在為婚姻作準(zhǔn)備，這是她的原話。不過，雖然如此，艾拉迪還是認為布里吉特可能是個沒出柜的同性戀。安娜·卡圖羅才上三年級，但如果謠言是真的，那么她至少已經(jīng)和四個人上過床了，她是里奇維尤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來自貧窮家庭的孩子之一。她媽媽是個發(fā)型師，但我不清楚她有沒有爸爸，她就住在“排街”附近一座租來的公寓里。我聽安德魯·辛格說過，她的臥室里總有一股臭豆腐的味道。

“我們進去打個招呼?！绷召愓f，過來拉我的手。

我撤回身。“我的糖吃光了?！?/p>

“吃點這個?！彼龔娜棺邮鴰Ю锬贸鲆话?span>SweetTart糖。琳賽總是隨身帶著糖果，就像藏毒品一樣包好（我猜要是毒品她肯定也這樣包）?！熬痛龓酌腌?，我保證?！?/p>

我由著她把自己拖進去，進門的時候響起一陣鈴聲。柜臺后面有個女人在翻看《美國周刊》，她看看我們，意識到我們不打算點菜，又低下了頭。

琳賽直接走到亞歷克斯和安娜的座位旁，斜靠在桌子上。某種程度上講，她和亞歷克斯是朋友。某種程度上講，亞歷克斯和每個人都是朋友——自從他把自己臥室放著的一只鞋盒里的大麻賣給我們那天開始。他和我只是點頭之交，我們之間沒什么互動。實際上他和我在一起上英語課，不過他去上課的次數(shù)比我還少，我猜他都是和安娜在一起。他會問上一句“論文作業(yè)搞砸了，對吧？”之類的話，除此之外我們沒怎么交談過。

“嘿，嘿，”琳賽說。“你們今晚去肯特的派對嗎？”

亞歷克斯臉紅了，這樣公開地被人抓到和安娜在一起，他至少會覺得尷尬，或者也許這只是他對食物的一種反應(yīng)。我并不感到意外。

“呃……我不知道。可能去，看看吧……”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會非常好玩的?！绷召惞首骺旎畹卣f，“你帶布里吉特去嗎？她是那么的可愛?！?/p>

實際上，我們都覺得布里吉特很煩人——她總是興高采烈、穿著寫有標(biāo)語的T恤，比如“除非你說了算，否則啥都改變不了”（決不說謊）——不過琳賽也看不起安娜，有一次她在餐廳盥洗室——公用的那個——里寫滿了“AC（安娜·卡圖羅）=WT”字樣。WT是“白色垃圾”的縮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