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瑞澤回學(xué)校不久之后，我們就開始期末考試，由于近期發(fā)生了很多事情，我的成績一落千丈，連班級前五名都沒有進。

班主任在班會上狠狠地批評了我，還因為上次的打架事件給我記了過。我默不做聲地任他批評，我不想再惹事了，只想安穩(wěn)地結(jié)束這一學(xué)期，過一個愉快的新年。

寒假的第一天我就去找了張瑞澤，他不在家。我站在他家樓下抽著煙等他，不久他就回來了，手里提著一大袋泡面，看到我，他驚訝地說：“你什么時候?qū)W會抽煙了？”

“跟你學(xué)的唄！”我滅了煙，挽起他的胳膊，和他一起上樓。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他在開門的時候說，“你為什么總能容忍我無休止的花心，你想過沒有，如果有一天我不花心是因為我遇上了我愛的人，但那個人不是你，你怎么辦？”

“等待，”我站在門口凝望著他，“除了等待我別無選擇。張瑞澤，對于你的這份愛我已經(jīng)付出了所有，你就是我的海洛因，你無時無刻不在控制著我的神經(jīng)，讓我不能離你而去?！?/p>

“那你會恨我嗎？”他在我的額頭上吻了一下。

“會，我會恨死你，甚至要不擇手段地把你搶回來，”我面帶微笑地說，“但這又有什么用呢？從你闖進我的世界開始，我就一直在按照一個規(guī)律生活：如果你傷害我，我會沉默，沉默過后是悲傷，悲傷完了會產(chǎn)生濃濃的恨意，恨過之后又會疲憊，疲憊到了一定程度，我就妥協(xié)了?！?/p>

“夜雨，”他把手里的購物袋放到地上，用胳膊環(huán)住我，將我緊緊地抱在懷里，“請原諒我的所作所為，但也請你記住，無論我走多遠，我都會回到你的身邊?！?/p>

你聽過比這句話更美的承諾嗎？

我噙著淚在他懷里笑了。我從來沒有想過，我能等到這樣一個承諾。

但我也沒有想過，年輕時的承諾之所以能夠驚天動地，不過是因為我們都還不成熟，容易沉淪在里面，或喜或悲，都不過是一句話的光陰。

這時，我身后傳來了門鎖開動的聲音。我回過頭看見雅茜從隔壁的防盜門后面探出腦袋來，她笑瞇瞇地說：“打擾你們甜蜜了，呂安說要你們過來一起來玩，我們兩個人太無聊了。”

“好??！”我說著不顧張瑞澤的不情愿，拽著他去了呂安家。

我們在客廳席地而坐，雅茜抱來好多罐啤酒。我們邊喝邊玩“真心話與大冒險”，我從來沒有玩過這種游戲，確切地說是沒有和人玩過游戲，所以我格外興奮。

玩到第三輪的時候我輸了，我選了大冒險。雅茜命令我親張瑞澤一下，讓她用手機拍下來。我愿賭服輸，很高興地按照她的指揮親了張瑞澤。

張瑞澤好像有些不高興，或許是雅茜用手機拍下來的原因，總之他板著臉回了家，并把我關(guān)在門外，任我怎么敲都不開。

這就是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我永遠無法掌控他。他卻能輕而易舉地掌控我的喜怒哀樂，我只能和著他的頻率生活，快一拍或者慢一拍都會讓他不高興，離我而去。

雅茜站在我身后拍著我的肩膀安慰我，她輕輕地對我說了一句話，但我不知道她說的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說：“有些事我們錯過了或者放手了，以后都會覺得很遺憾。但是有些事情我們緊握著不放，得到的卻是毀天滅地的絕望?！?/p>

“什么意思？”我問她。她卻說：“你自己慢慢想吧！”

那天張瑞澤一直沒有再出門，我在呂安家待了一整天，到晚上的時候才和雅茜一起回她家。路上她的手機響了，是一條短信，張瑞澤發(fā)給我的短信。

“你告訴夜雨我要回老家過年，到開學(xué)才回來，讓她不要再來我家找我了?！?/p>

我看到這條短信忽然很失望。我對雅茜說：“咱們?nèi)ゴ髽蛏洗碉L(fēng)吧！”我本以為她會罵我神經(jīng)病，沒想到她答應(yīng)了，她還買了兩包555，裝到背包里和我步行去了大橋。

我們兩個人站在大橋的邊緣上，一邊抽著煙一邊大笑，笑到眼淚都流了出來。我給她看我胳膊上的傷疤，她給我看她大腿上的刺青，然后我們緊緊地抱在一起，簌簌發(fā)抖地為彼此擦眼淚。

她在我耳邊喃喃自語：“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真相，請你不要恨我，我是真的想要和你一輩子不離不棄的?！?/p>

“你在跟我說話嗎？”我問她。

她搖頭，然后蹲下來抱住自己，在手腕上用我的煙蒂燙了一個煙疤。她說：“這是對你的虧欠，你不要恨我?！蔽也恢浪趺赐蝗徽f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但我是真的心疼，被煙頭燙出一個圓形的傷疤該多疼?。∥易テ鹚母觳?，用嘴慢慢地吹，心疼地問：“還疼嗎？”

她搖頭，眼淚卻止不住地往外流。我們抽完了兩包555，然后沿著長長的馬路赤腳走路，又買了兩罐啤酒，邊走邊喝，腳心很疼，心情卻很好。

我們走回家，連衣服也沒有脫就倒在床上睡了。半夜的時候我醒來，看身旁的她蜷縮著如同一個嬰兒，只有害怕受傷的人才會用這種睡姿睡覺。我給她蓋上被子，去浴室沖了個澡。

然后坐到窗邊，我把窗戶打開，晚上的風(fēng)很涼，但很愜意。我在月光下摸出一根煙，點燃，對著自己的胳膊摁了下去，我不會欠任何人的，也不想欠，所以這份疼痛我要還給她。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雅茜已經(jīng)不在別墅里了，她給我留了字條：夜雨，我要到國外和父母過年，保姆也請假回家了。對不起，不能陪你過年了。桌子上的信封里面有五百塊錢，你可以用來買些好吃的東西。還有，錢旁邊的那個盒子是送給你的新年禮物，希望你能喜歡。最后我想說，夜雨，能遇見你真好！

我沒有拿那五百塊錢，但盒子里面的禮物我收下了，是一件很漂亮的外套，米黃色的，棉布的，質(zhì)地很柔軟，摸起來很舒服。我?guī)е€很瘋癲的母親回了我們的家。我把家里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安頓好母親，理清了我們所剩的錢，這些錢夠我們生活一陣子的了。

母親雖說瘋了，但她并不亂跑，每天安靜地坐在門口，呆呆地看著我，只有到了晚上的時候才會突然發(fā)抖，自言自語或者尖叫。

我在照顧母親之余還要不停地打聽去哪里可以打工，我需要找一份工作來養(yǎng)活我和母親。到了一月中旬的時候更多的店鋪都收拾東西準備回老家過年，工作更不好找。

就在我一籌莫展的時候，我的工作突然從天而降。

事情是這樣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我想去青年廣場附近幫母親買一副手套來御寒，在路上卻碰見了以前住在我家樓下的大媽。她現(xiàn)在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打扮入時還化著很流行的彩妝。見到我后，她很開心地叫住我，然后告訴我，她老公做生意發(fā)財了，全家搬進了小別墅。

她詢問我媽媽現(xiàn)在怎么樣了，當聽到我媽瘋了我在找工作的時候，她握著我的手說：“夜雨，大媽一直喜歡你，你又聽話成績又好，現(xiàn)在生活困難了怎么不來找大媽呢？”

我對她禮貌地笑笑。她又說：“我兒子的成績一直提不上去，找了好多家教都不管用，要不你去給他輔導(dǎo)輔導(dǎo)，我每月付你一千五，你看怎么樣？”

“大媽，”我保持著微笑，“我考慮一下，大家都是熟人，我怎么好意思收錢?！蔽沂遣幌胱屗灾焊邭鈸P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我的世界中，可以掌控我的生死大權(quán)。

“怎么不好意思？”她拉著我就往她的車所在的方向走去，“走走走，現(xiàn)在就去我們家認認門，以后天天去，你要是覺得工資少我可以再給你加。只要能讓我們家安安把成績提上去，付多少錢我都愿意。”

沒辦法，我只能跟她上車。令我詫異的事還在后面，她家的小別墅和雅茜家居然只有一條小馬路之隔。當她把車停進車庫向我介紹她家的隔壁是個很漂亮的女孩時，我有那么一小點錯覺，這個世界小極了！

但是，當我見到她兒子安安的時候，我又否定了我剛才的想法，這個世界不是小極了，而是非常非常的小，小到所有的人都會在某一天突然和另外一個人有了關(guān)聯(lián)。

是的，她的兒子安安就是雅茜的男朋友呂安。

呂安看見我也嚇了一跳，但他裝作很鎮(zhèn)定的樣子，對我伸出手說：“你好，我叫呂安?！奔热凰b作不認識我，那我為什么不順了他的意呢？

于是，我也伸出手，有禮貌地對他說：“你好，我叫夜雨。”

大媽很高興我能來幫她兒子補習(xí)，指揮著小保姆做飯，要留我吃午飯。我說了好多拒絕的話都沒有拒絕成功，只得留了下來。

午飯前我待在呂安的臥室里。他拿著一本書，裝作請教的樣子坐在我對面，指著書上的一個例題問：“你怎么會來我家，是知道雅茜的事情了？”

“她怎么了？”我警惕起來。

“沒什么，”他轉(zhuǎn)移了話題，“你很缺錢？”

“你家不是在張瑞澤家隔壁嗎？”我也轉(zhuǎn)移了話題，“怎么會住在這里？”

“你很喜歡張瑞澤？”他同樣也避開了我的問題，追問他想要知道的事情。

“這和你沒有關(guān)系。”我把他推到我面前的書又推了回去。

“那你剛才問我的問題也和你沒關(guān)系。”他很聰明，讓我懷疑這樣的一個人成績怎么會很差呢！

“我以后要給你補習(xí)，”我緩和了一下我們之間的氣氛，“我不會說出你和雅茜的事情的，你不用擔心。你只要好好學(xué)習(xí)，考出好成績，我們之間肯定會相安無事的?！?/p>

“我和雅茜不是戀人，”他突然低下頭，難過地說，“我不過是她的一顆棋子，用來掩蓋所有的真相罷了?！?/p>

“你這話什么意思？”我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好像這種預(yù)感早就蟄伏在我的體內(nèi)，在我的防御力低下的時候，突然冒出來，只在一個脆弱的瞬間，就會將我包圍，鋪天蓋地。

“沒什么意思，”他變了口吻，“愛得太深絕對是一種致命傷。我想勸你放開張瑞澤，你為了他做這么多真的值得嗎？”

“值不值得是我的事情，”我不耐煩地說，“你先告訴我你和雅茜之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走到床前，指著外面灰蒙蒙的天空說：“我和你一樣，都是愛上了天空中的飛鳥，為了得到這份愛飛越了千山萬水，穿越了層層阻隔，以為在彼岸可以找到依靠。最后才發(fā)現(xiàn)，這不過是盲目的沖動，一剎那的癡心妄想罷了。”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我問他。

“我們的人生不過是一場棋局，下到最后，每一顆棋子都因為千羈萬絆而動彈不得，痛不欲生?！彼皭澋卣f。

我本想繼續(xù)追問，大媽卻在這時敲門叫我們下樓去吃飯。我便收了聲，和呂安一起下樓吃飯，飯后我告別他們回了家。

回家路過大橋時，突然就想起了那晚我和雅茜沒心沒肺地哭笑，想起她在自己的胳膊上燙下煙疤時說的話，我的手不自覺地覆蓋在我胳膊的煙疤上，沒來由地想起了呂安說的那些話。

他說，我們的人生不過是一場棋局，下到最后，每一顆棋子都因為千羈萬絆而動彈不得，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