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 電視臺新來了女主播(2)

蹉跎政績 作者:褚兢


  
  她這話表面上是罵攝像不過一個小小記者,想爬到副處不知得猴年馬月,但話里的意思卻像她的眼風一樣,有意對尼麗進行“側(cè)擊”。因為,尼麗盡管臺里臺外無限風光,占盡風頭,可是至今形影相吊,孤獨一人。自己別的方面無法和尼麗比,只有用這一點來打擊她,以平息心中長期郁積的妒意。
  
  尼麗聽他們剛才的話,神態(tài)上一點不為所動,還是保持她慣常的優(yōu)越高雅的氣度,前女主播沒有從她臉上看出任何內(nèi)容,心里不免有些失望,也就懶懶地不再說話,把自己那張舊辦公桌的抽屜扯進扯出翻了一遍,然后用鏡子照照臉,背上坤包出門去了。
  
  她一出門,尼麗剛才有意在手里忙著的活停了下來,臉上流露出一種茫然的神情。前女主播的話,確實刺激了她的內(nèi)心,她感到一種悲涼的情緒涌上來,一直堵到嗓子眼兒那兒,眼淚都快流出來了。是啊,那個女人,她的老公確實不怎么樣,不過一個事業(yè)編的副處,從各方面看都不上檔次,可是總能讓她的心里有個寄托,嘴里有個話頭,從上個星期老公在單位上主持了一個會議,到昨天周末花了整整三個小時替自己燉了一只蹄花……什么芝麻綠豆的瑣事,也不管人嫌,都帶到臺里來說。在尼麗看來,她和她老公今后一輩子的出息也就這么大了,家長里短婆婆媽媽,滿身俗氣一地雞毛。可是,她總把自己的家庭當盤菜,以為在河陽市屬于中上階層,比不了書記市長縣太爺們,卻到底是個中層干部,和電視臺覃臺長是一個級別,自己雖然不再上鏡了,也總算白領(lǐng)階層,在河陽這個范圍應(yīng)該歸入“成功人士”或“成功家庭”,因此,逮住機會她就嘮叨那點子事,尼麗每次聽了心里都煩。過去,尼麗煩她是嫌她主婦風格市民心態(tài),小家子氣沒有見識,而這次,她的心煩顯然是被這個女人觸到了要害。是啊,她家庭再俗老公再平凡,畢竟夫妻恩愛,平凡的幸福,哪怕瑣屑的幸福,到底也是幸福。而高尚的、純潔的理想,如果實現(xiàn)不了,也就如同鏡花水月,只能換來一聲嘆息!
  
  唉,不說這個早已過氣的女主播了,你看她剛才一副志得意滿的嘴臉,看她說話的那副德性!人有點庸俗避免不了,可是她簡直庸俗到家了。和這樣的人一個單位,真是讓人煩心。心里剛放下這個女人,另一個女子的身影又浮上心頭,讀者想象得到,尼麗此刻想起的女子不會是別人,正是她的新同事綺瑤。
  
  綺瑤這個姑娘,讓人怎么說她呢?按說新來乍到一個大學(xué)畢業(yè)生,到了新單位,應(yīng)該內(nèi)斂一點,低調(diào)一點,不要事事喜歡出風頭-哪怕你是北廣畢業(yè)的,到了這里也是晚輩??伤购?,一來就上鏡,她播音那個口吻,故意用一種帶黏性的音調(diào),讓人聽了打瞌睡。當然,她也許是有意用這種口吻來吊電視機前那些男性的胃口??赡阋?,你播的不是娛樂節(jié)目,不是生活節(jié)目,而是新聞!跟她講過兩三回了,播新聞要注意語氣的嚴肅性,可卻看不出她怎么改了,到底她是太嫩太不成熟,還是偏要固執(zhí)己見呢?現(xiàn)在還琢磨不透。她每次見到自己倒是挺恭敬、挺客氣,人多的場合一口一個“尼麗老師”,人少時也是“尼大姐”或“麗姐”地叫,臺里的同事們都夸她,說她這么謙虛,對前輩這么尊敬,又是名校畢業(yè)生,基礎(chǔ)好,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可是我怎么看怎么覺得她骨子里有些做作。要不自己作為老師給她提意見她怎么不改?有時在播音前,對某條新聞她還特意征求自己的意見,語氣上該如何處理,可是一到了攝像機前,她就把自己剛才給她的提示擱到腦后去了,還是黏黏糊糊的那種播法,讓人聽了都難受!
  
  還有,不知為什么,覃鳳鳴臺長按說也是老電視人了,對電視播音攝像采訪什么都懂的,可是,一些重要的采訪任務(wù)竟然隨便就給了她,特別是在市里召開重要會議的時候,總是想著理由派綺瑤去。培養(yǎng)后進也不是這么個培養(yǎng)法子,總得要有個過程。好在到現(xiàn)在為止綺瑤播音出的錯都是內(nèi)行才能看出來的錯,要是出現(xiàn)了重大失誤特別是政治上的失誤,毀了她不說,你覃鳳鳴也得吃不了兜著走!
  
  當然,尼麗心里也承認,這個綺瑤盡管來的時間不長,人確實很出色。長相不用說,在臺里絕對一流。自己上鏡前化了妝,和她還能有一比,可是要是卸妝以后,真的不敢和她PK,畢竟自己已年滿三十,保養(yǎng)再好,眼角上的魚尾紋在不經(jīng)意間還是會被人發(fā)現(xiàn),而且,頭發(fā)也沒有綺瑤那種光澤。綺瑤在播音方面有些欠缺,可是她的知識面的確很豐富,講到什么事情她好像都懂,不管是電視業(yè)務(wù)方面的,還是社會上的比如經(jīng)濟、文化、歷史、宗教等話題,她都能接上嘴去。說實在的,播音經(jīng)驗不足,對主持人來說不是最要害的問題,因為經(jīng)驗可以積累;嗓音其實也不是最主要的問題,最重要的問題,知識面是一個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反應(yīng)要靈敏快捷,心思要圓融貫通,而這一點,綺瑤是充分具備了的。因此,只要她好好干,將來在臺里取代自己甚至超越自己都不是沒有可能。想到這一點,尼麗的心情就有些泛酸??墒?,自然規(guī)律不可阻攔,新陳代謝不光是自然規(guī)律,也是工作規(guī)律。像自己取代那個普通話都念不準的前女主播,當時心情不光很愉悅,甚至很興奮,此次綺瑤心里要是有同樣的想法、同樣的企求,不也是很正常的嗎?
  
  想到這里,尼麗明白,嫉妒心是人的內(nèi)在頑疾,自己同樣不能例外。綺瑤固然有可氣之處,可是這是在自己眼里,她在臺里其他男同事眼里,在覃臺長眼里,那些可氣之處可能都變成了優(yōu)點-哪怕她一直改不了黏黏的播音口吻,哪怕不時出點小小的差錯,別人同樣會捧著她、護著她!算了算了,這樣的小事不能過多去計較,不然計較起來會沒個完。還是回過頭來考慮自己的事吧。
  
  自己的事,也就是剛才那個庸俗女人勾起來的事。
  
  這么些年,追求過自己的人其實不少,包括電視臺的同事、市委宣傳部的干部、企業(yè)的老板……其中大多數(shù)她一看條件就放棄了,少數(shù)幾個人她稍稍接觸了一下,最后仍以感覺不適合拒絕了人家。有人背后說她像驕傲的孔雀,這話被她聽到了,她并沒有生氣。她自己對自己解釋:一個女人,既然擁有了比別人更加優(yōu)越的條件,找對象嫁人當然要有優(yōu)選權(quán),如果有一分將就,那就對不住自己,也對不起“觀眾”。比照一下單位的女同事和她所認識的河陽市的女性,她雖不好用“鶴立雞群”這個詞來形容自己,但潛意識里一直是這樣對自己下判斷的。
  
  可是,天不遂人愿,河陽這么個城市,市區(qū)人口也有二三十萬吧,可偏偏幾年了,自己就遇不上一位可心的男人。雖然有兩位她覺得不錯,人家也愿意與她交往,可是其中一位后來主動披露,還有一位被她無意中發(fā)現(xiàn):他們早都是有家室的人了。隨著韶華漸逝,許多人勸她放低一點條件,說什么結(jié)婚不過是居家過日子,又不是競選優(yōu)秀家庭,有個疼愛自己的老公比什么都強,她起初不愛聽,后來漸漸有些相信了,也準備松動自己的擇偶尺度,可恰恰這時,尹凡走進了她的視線。起初,她是將尹凡作為自己的工作對象來看待的,后來,覺出他與其他人有著某種神秘的不一樣的地方,心里開始產(chǎn)生好奇,這好奇后來演變?yōu)闅J慕,直至發(fā)展為情感和肉體上的熾烈與狂熱。
  
  在那次和尹凡的交歡中,她達到了徹底的放松和多次的高潮,這更讓她對尹凡的情感變得濃釅稠密不可化解。自此,她的心緒便無法從對尹凡的眷戀中擺脫出來。可是,尹市長是有家室的人,想和他終成眷屬是不可能的,一來他的政治前途和政治追求限制了婚姻上的浪漫,二來還有一位許倩,對尹凡抱有與自己同樣的情懷,而她們倆在現(xiàn)實當中都不可能將尹凡完全攬入自己懷中,因此只有不得已求其次,能和尹市長保持適當?shù)穆?lián)系,就相當滿足了。
  
  尹凡很少主動給尼麗打電話,盡管他回到河陽工作就與妻子分居,但他的忍性很強,萬一有性欲要求找個理由回去一趟也十分簡單。再加上許倩到河陽或尹凡到溫泉山莊都不太難(這是尼麗的想象),所以以他市長的身份,不主動給自己來電話,尼麗也沒脾氣。
  
  對方不主動,只有自己主動了。尼麗過去給市長打電話多少還有些顧慮,因為尹凡交代了,以后給他打電話,除非特殊情況不能打手機,也不要打到辦公室里,只能打家里的座機。往尹凡家里打電話,又十次有八次不在,事后問他,他不是說開會就是說下鄉(xiāng),弄得尼麗摸起電話心里就有些顫抖。綺瑤來了并不時代替她做新聞節(jié)目,她晚上的空余時間多了,常常會將與尹凡交往甚至做愛的情節(jié)在大腦里過電影,激情上來,實在忍不住就給尹凡打電話。這天下班,尼麗回到家里,心里千般郁積,無法排解,又給尹凡去電話。尹凡人倒是在家,電話那頭,聲音卻有些懶洋洋的,顯得枯澀和冷淡,尼麗禁不住黯然神傷,手里抓著話筒,竟然哽咽起來。尹凡不高興了,說道,哭什么,有什么事情值得哭的?不要太發(fā)嗲了!
  
  尼麗被尹凡一指責,更是哭出了聲。她說,我心里有話,想跟……跟你說,可是,可是又難得見到……見到你。
  
  尹凡聽出她心里大概果真是有事,就說,下次吧,下次找個機會見見面。不過,以后我們見面盡量不要在河陽,到外面去,去省城都可以。事先約好個時間!
  
  嗯,尼麗聽話地點點頭,放下了聽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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