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聽到他說最后一句話時，使勁忍住自己的惡心。
　　
　　“然后，他們的尸體就以‘科學(xué)研究嚴(yán)重軀體性遺傳疾病’的名義，被解剖?！?br>　　
　　“人體實驗?！蔽覍ψ约赫f，又想起了媒體熱衷報道的在德國發(fā)生的殘疾兒童被綁架事件。
　　
　　“法律上，在新生兒出生到死亡之間，應(yīng)該要有兩周的間隔。但如果孩子被認(rèn)定為‘無正常生存能力’，人家甚至都不送到勃林登堡-戈登醫(yī)院就開具死亡證明?！?br>　　
　　維納一直在略帶譏諷地觀察我，仿佛這一切僅僅是開場前的熱身。
　　
　　“我還是馬上給你打預(yù)防針比較好，阿納伊絲，我們這趟旅行可不是為了健身的一次散步?！?br>　　
　　從車窗玻璃的反光中，我看到自己無奈的表情，幾乎就是無助。一副受害者的倒霉樣！
　　
　　“我剛才和你說的那些，僅僅是‘預(yù)感’?！?br>　　
　　“我知道，我需要適應(yīng)一下?！?br>　　
　　維納慢慢靠到他的坐椅里，把手提箱放到小桌上。
　　
　　“這樣的話，真的要考驗一下你的承受力了……”
　　
　　我直了直身子。
　　
　　“因為到目前為止，我們這四個自殺者有一個細(xì)節(jié)，我一直沒有提。”
　　
　　那北歐人微微打開手提箱，拿出一只透明信封遞給我，沒說一句話。
　　
　　有那么一霎那，我后退了一下，最后還是接過了信封，遲疑地抽出四張照片。
　　
　　“這是法醫(yī)拍的另一些照片，”維多肯解釋道，“每個人右臂手腕處都包扎起來，沒有了手?！?br>　　
　　“是意外？”
　　
　　“這正是我們要搞清楚的。你看這是我今年春天，2005年5月24日，從郵局收到的。這四個人自殺正好十年整，希姆萊自殺正好六十年整……”
　　
　　維納打開手提公文箱，我發(fā)出一聲慘叫，叫得弗里茨晃了一下方向盤。
　　
　　“手提箱、信封、照片……”斯堪的納維亞人繼續(xù)說道，“所有這些是從挪威寄給我的，但是沒有郵局的標(biāo)記?！?br>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我摸索著車窗按鈕，但維多肯搶在我之前把車窗搖下來。窗外的微風(fēng)讓我定了定神……而我看到的東西遠(yuǎn)不止是讓人惡心！
　　
　　我眼前是四只干枯、黑黃、被一刀切下來的，人手。
　　
　　其實我應(yīng)該想到這些，所有這一切都很符合邏輯。
　　
　　“來吧！”維多肯堅持道，“你什么都不用怕?！?br>　　
　　但我還是僵住在原地，腳底像生了根。眼前的場景對我的沖擊比我想象的要巨大得多。
　　
　　在我們眼前，沿著蜿蜒的山路，全是用黑糊糊木樁撐起來的帶刺雙層鐵絲網(wǎng)，圍住一片木板平房。在一片鋪著白沙的開闊地上，其中一間屋子頂上有一個大煙囪。更遠(yuǎn)處是一具絞架臺，繩套還在微風(fēng)中搖晃。
　　
　　我艱難地咽了咽口水，臉頰發(fā)燙。我看到很多參觀者，有全家來的，也有單獨來的，各種年齡。每個人臉上都寫著憂傷、悲痛和感慨……
　　
　　維多肯有點漫不經(jīng)心地指著釘在鐵絲網(wǎng)上入口處的一塊牌子說：“納茨維勒-斯恰多夫集中營?！?br>　　
　　一開始我沒敢說話，后來還是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一座集中營？……在法國？”
　　
　　“最殘忍的集中營之一……”維納邊答邊往里走，“來，我告訴你……”
　　
　　我猶豫片刻，隨即跟在他身后。
　　
　　這片光禿禿的草坪，臟兮兮的小房子，黑黢黢的煙囪，在一片美麗得讓人心悸的風(fēng)景中。
　　
　　維納把別的參觀者當(dāng)成敵人似的，小聲對我說：“納茨維勒-斯恰多夫集中營是專門用來做科學(xué)試驗的。”
　　
　　我咽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