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時期,“真才實學”這個詞兒一直在困擾著我。我無數(shù)次糾結于我本人可憐的“真才實學”。我理解“真才實學”應該是一技之長,并且必需是人無我有,鶴立雞群的。一想到我除了把普通話說得標準一點以外并無過人之處,心情就十分黯然。況且在這里,一口標準流利的普通話只是最低標準。如果像一些著名主持人那般可以機智詼諧,口若懸河,也算是天賦異稟,而我尚沒有機會在鏡頭前開口自主表達,我甚至都不知道待我果真面對鏡頭時能否組織出順暢的語言。這么想來,我根本就是一無是處。
自卑的巔峰終于到來。
那一天我溜進一個機房,觀摩一個非線編輯人員剪輯電視短片??此绾问褂苗R頭語言和時間點來敘述情節(jié),看到疑惑處,不禁向他請教,慢慢就該片的內(nèi)容和他交流起來。這個時候該片的導演進入了機房,參與了我們的討論。
我并不認識這位導演,正因他的平易近人心生感激時,他突然話鋒一轉(zhuǎn):“你剛畢業(yè)的吧,你是文編的?”(注:文藝編導系)
我心下一沉,立刻底氣全無:“我播音系的……”
“咳,播音系的???你們播音系的會什么???”導演不再正眼瞧我,把注意力集中到短片上去。
我無聲地退出了機房,心情跌倒谷底,無限自責。捫心自問我是否真的不會什么?同時我又很困惑,因為我依稀記得大學之前我都自詡或被稱贊為是一個有才華的孩子,畫畫和表演也都曾四處得獎,現(xiàn)在看來竟不過是雕蟲小技,無以為生。
幾年以后,當我看周星馳的電影《喜劇之王》的時候,一下子從劇中動輒就提到的“臭跑龍?zhí)椎摹闭J出了當時的自己,剎那間明白。在我一無所知、一無所有、一無所成的時候,別人如何判斷和認知我的能力,給予我尊重和肯定呢?我沒有成績,別人也無從肯定,這不賴別人,也不能賴自己,畢竟自己剛剛起步,就是無名小卒。無名小卒,是必經(jīng)之路。并不羞恥,謙卑就好。
這樣萎靡了一個月,天上掉餡餅,播音組突然派我去給每日城市空氣質(zhì)量配音。我終于拿著稿件,坐進了配音間,面對一扇玻璃,一盞小燈,興奮地讀出“北京、空氣質(zhì)量良,天津、空氣質(zhì)量優(yōu)……”那么多省、市、自治區(qū),每天都能念個遍,比起拿飯盒,可真過癮啊。
又過了一個月,真正來了個大喜訊,播音組選派我和兩外幾名實習生開始輪班直播整點新聞。我們也終于可以像一個真正的播音員一樣,風風火火地走進辦公室,化妝、整理發(fā)型、熨燙衣物、更衣,然后配音、熟讀稿件。同時有幾個實習生參加播音,自然有比較和競爭,大家每天互看直播,點評交流,日子過得很快。
那一天,輪到我直播下午4點的新聞,我早早地化好了妝,換了衣服,配好了音,然后等著編輯給我播音稿。我拿到播音稿時距離直播還有一刻鐘,時間緊迫,我速速看了一遍,正準備看第二遍,突然一陣內(nèi)急,這是緊張的表現(xiàn)之一。我于是把稿件放在桌面上,上廁所去了。廁所回來,桌面上空空如也!我的播音稿不見了!!
這里要解釋一下有關新聞播音的技術內(nèi)容:央視的新聞播音,播音員使用的是手動提字器。工作原理是播音員隨著朗讀慢慢推動手中的稿件,由垂直向下的攝像鏡頭拍攝稿件內(nèi)容,再把稿件內(nèi)容的影像投射到正前方攝像機前的玻璃板上。所以,播音員丟了播音稿,有如戰(zhàn)士丟了槍,拿什么上場啊?戰(zhàn)士還能赤手空拳戰(zhàn)斗,播音員能干瞪眼兒嗎?
“播音稿呢?播音稿呢?”我的血液瞬間涌入大腦,頭皮發(fā)麻,開始哆哆嗦嗦地尋找我的稿子。此刻另外兩個實習生也在房間里,都幫我找起來。
播音組的辦公室不大,找了三圈沒有,五分鐘已經(jīng)過去了,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我能做的選擇:
選擇A:去編輯部重打一份。
我初來乍到,應該去找誰重打?剩下時間夠不夠重打?被編輯部知道我弄丟了稿件我會不會完蛋?
或者選擇B,繼續(xù)尋找。
我去廁所的兩分鐘里,稿子長腳么?自己乾坤大挪移了么?不能。一定被人惡意藏起來了!藏哪兒了?一定還在這間辦公室。如果我是她,我會藏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