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文金斯站沒有出租車。她向售票員詢問如何去班克羅夫特街。他告訴她,沿著高街走,左轉(zhuǎn),再順著徹奇蘭街走,右邊的第一條街就是。高街在鐵路和購物街之間。街上都是小店鋪,店鋪的上層是公寓。那里有一家自助洗衣店,一家報紙雜志店,一家蔬菜水果店,還有一家超市,在收銀臺前面購物者已經(jīng)排起了隊。
她回憶起一個非常清晰的場景。那種氣味、聲音以及記憶猶新的痛苦印證了這一點。這些讓人無法相信那一切都不過是她的想象。推著一個嬰兒車的女人走過的就是這樣的一條街道。她自己比蹣跚學步的幼兒還要小一些,磕磕絆絆地走在嬰兒車旁邊,抓著把手。鋪著石頭的街道閃著斑駁的光影,在嬰兒車的輪子下面伸展開去,車輪滾動得越來越快。她幾乎抓不住發(fā)熱的金屬把手。那是一種極端的恐懼--她會抓不住了,會被扔在后面,被鮮紅色的公共汽車的輪子踐踏、踢打。然后是大聲的詛咒。接著是一巴掌,扇得她的臉頰火辣辣的。她被猛地拉了一下,胳膊幾乎脫臼。那個女人的手讓她再次緊緊地抓住了嬰兒車的把手。她叫這個女人阿姨。梅阿姨。她現(xiàn)在還能記得這個名字,這太不尋常了。嬰兒車里的孩子戴著一頂紅色的羊毛帽,臉上沾滿了黏液和巧克力。她記得她曾經(jīng)憎恨這個孩子。那一定是個冬天。街道上很明亮,蔬菜水果商店的門口飄著一串彩色的氣球。那個女人停下來買魚。她記得那個案板因為紅眼睛鯡魚脫落的閃閃發(fā)光的魚鱗而顯得很亮,還有熏制鯡魚濃烈的油味??赡芫褪沁@條街道。只是現(xiàn)在沒有魚販了。她低頭看著鋪在地上的石頭。石頭因為雨水而顯得斑駁。這些就是她曾經(jīng)那么絕望地磕磕絆絆地走過的石頭嗎?又或者這條街--如同鐵路兩旁的景象一樣--只是她想象中的又一個場景?
從高街轉(zhuǎn)到徹奇蘭街,就如同是從灰暗的商業(yè)郊區(qū)走入濃蔭深處的私人場所和舒適的家庭生活。狹窄的街道兩旁種著法國梧桐,修剪成柔和的曲線。也許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前,這條街確實通往一座古老的鄉(xiāng)村教堂,而且教堂在被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破壞和摧毀前已經(jīng)存在很久了。她現(xiàn)在所能看到的只有遠處引人注目的尖頂,它看起來就像是用一塊塊人造石頭建造的。出于某種可以理解的不知道如何使用這一建筑物的困惑,教堂尖頂上放的是一個風向標,而不是一個十字架。
終于到了班克羅夫特街了。道路兩旁的房子有一部分是連著的,向兩邊伸展開去,每幢房子的側(cè)面都有一條路通到街上。她想,這些房子可能從建筑上看沒有什么區(qū)別,但又因為有人居住而顯得各不相同。前門和柵欄都被移開了,花園都用低矮的磚墻圍了起來。前凸窗
是方的,呈塔狀,體現(xiàn)著精心維持著的體面。但這些建筑的統(tǒng)一性被居民的個性化打破了。每家的花園都不同,有的種著大片奔放的夏天的花朵,有的是精心修剪過的草坪,還有的擺放著栽著天竺葵和常春藤的花甕的石碓。
當菲莉帕來到四十一號時,她吃驚地站住了。房子與鄰居的完全不同,透著那種熱鬧古怪的慶典意味。黃色的倫敦磚被漆成了一種耀眼的紅色,并用白色勾勒出輪廓。它看起來就像是用大的玩具磚頭建成的房子。耳房的凹口卻是紅藍相間的。窗戶上松松垮垮地掛著網(wǎng)狀的窗簾,用綢緞蝴蝶結(jié)系著。原來的前門被拿掉了,代之以一扇不透明的玻璃門。玻璃門也被漆成了亮黃色。在花園的前部有一個人造的玻璃池塘,用人造的巖石圍住,上面有三個正在傻笑的土地神拿著釣魚竿。
在她按門鈴的那一刻,菲莉帕就感覺到房子里沒有人。門鈴發(fā)出音樂般的叮當聲。主人也許在工作。她又試了一次,還是沒有人應(yīng)答。她抑制住想要偷看郵箱的好奇心,決定去找鄰居問問。至少他們會知道達克頓是否還住在四十一號,或者他去哪里了。這家的房子沒有裝門鈴,門環(huán)的砰砰聲大得不同尋常,而且聽起來很蠻橫。沒有人回答。她足足等了一分鐘,正要抬手再次敲門時,聽到了拖沓的腳步聲。門開了,但門鏈仍然系著。她看到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穿著圍裙,戴著發(fā)網(wǎng),充滿懷疑地盯著她,看來很不歡迎她,似乎早上的訪客只能預(yù)示著不好的事情。
菲莉帕說:"很抱歉打攪您了,不知道您能否幫我。我在找一位名叫馬丁o達克頓的先生,十年前他曾住在隔壁。他家里現(xiàn)在沒人,我想也許您能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