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可是他面目模糊,那可是事實。"--死者的衣服放在旁邊一張椅子上,破爛不堪--"在這之前我們怎么都找不到他,尸體總不會就這樣漂了五個星期吧,可能嗎?"
"道理很簡單。真是幼稚,你們這些不長眼睛的!"法醫(yī)撿起從尸體上剝下來的破爛、濕漉漉的外套,指指衣服背面的一處大窟窿,"魚咬的嗎?呸!這個洞是某種又大又尖的東西造成的。薩姆,尸體曾經(jīng)被水底的沉樹暗樁給卡住,最后暗潮或是海水其他的波動才把他弄開,或許是兩天前的暴雨也說不定。難怪你們五個星期都找不到他。
"
"那么從發(fā)現(xiàn)尸體的地點,"巡官沉思著說:"很容易就可以把來龍去脈拼湊起來。他吞下毒藥,從--比方說,斯塔登島的渡船上跳水,順著窄灣漂流出去……從尸體上搜出來的那些東西呢?我還要再看一下。
"
薩姆和席林踱到一張桌子旁,上面擺著幾樣東西:一些腐爛破碎得無法再用的紙張,一根石南木制成的煙斗,一盒泡濕了的火柴,一個鑰匙鏈,一個夾著幾張鈔票、被海水浸泡了的皮夾,一把大大小小的錢幣。桌子的另一邊還擺著從死者左手的無名指,或稱訂婚指上取下來的一枚沉重的圖章戒指,圖章上有兩個銀鏤的姓名縮寫字母YH。
但是在這堆殘余物當中,巡官僅對一樣東西感興趣--煙草袋。那是魚皮的,有防水功能,里面的煙草還是干的。他們早先已經(jīng)從里面找到一張沒被海水毀損的折疊紙張。這是薩姆第二次打開這張紙,上面的留言是用不褪色的墨水寫的,筆跡工整近乎完美,像打字機打的字一樣整齊、清晰。留言只有一句話:一九××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敬啟者:我是在神志全然清醒的狀況下自殺的。
約克·哈特"簡單明了,"席林醫(yī)生評論道,"好個血性男子。我要自殺了。我的意識很清楚。毫無贅言,這是用一句話概括一部小說,薩姆。"
"唉,別說了,再說我就要痛哭流涕了。"巡官不耐煩地咕噥,"老太太來了,通知她上來認尸。"他趕緊從陳尸板末端拉過來一塊厚布把尸體蓋起來。席林醫(yī)生喃喃地念了一句德語,站到一邊去了,雙眸閃閃發(fā)亮。
一群人沉默地魚貫而入:一個女人和三個男人。這個女人為什么走在三個男人前面,一點兒都不奇怪。這個女人,你會覺得,她向來都是當領袖、掌大權的,威嚴十足。她年紀很大,看起來又老又硬像木頭化石,有個鷹鉤鼻,滿頭白發(fā),冷冰冰的藍眼睛像鷹眼般眨都不眨一下,厚而短的下巴顯示出她從不向人低頭……這就是埃米莉·哈特太太,老少兩代報紙讀者所熟知的,華盛頓廣場的"大富婆"、"怪物"、"剛愎自用的惡婆娘"。她六十三歲,但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上十歲,身上穿的是伍德羅·威爾遜①總統(tǒng)入主白宮那個年代的服裝。她目中無人地徑直朝罩著厚布的陳尸板走去,進門的姿態(tài)昂首闊步,帶著審判的意味,有如一尊命運女神。薩姆巡官注意到跟在她后面的一個男子--那是一個高大、緊張不安的金發(fā)男子,五官長得和哈特太太十分相像--囁嚅著不知在忠告她什么,然而她充耳不聞,兀自前行,來到陳尸板前掀開厚布,眼睛連眨都不眨地俯視著那張稀爛、無以辨認的臉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