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場
車庫休息室九月四日,星期五,晚上七點三十分
薩姆巡官直接走進車庫的休息室。他面對的是個滑稽可笑的場面——里面的男男女女有的站,有的坐,有的坐立不安,有的唾沫橫飛,屋子里充斥著不耐煩、不安和不滿的情緒。巡官看了看現(xiàn)場值勤的一名刑警,用力一跺腳,想提起眾人注意。果然,所有人都應聲涌了過來,喘氣聲、抱怨聲、抗議聲、質(zhì)問聲、咒罵聲不絕于耳。
“都退回去!”薩姆用他最雄壯威武的聲音一吼,“現(xiàn)在請大家合作,不要抱怨,不要質(zhì)問,不要抗議。你們配合得越好,就能越早回家。 ”
“杰威特小姐,你先來。你有沒有看到誰放東西到被害人的口袋里——我指的是他站在你前面時?”
“那時我和我的同伴正在聊天,”年輕女郎說著,舔了一下嘴唇,“而且,車里非常悶熱——”
薩姆忍不住咆哮起來:“回答我的問題,有或者沒有?”
“沒有,沒看見?!?/p>
“如果有人放東西到他的口袋里,你會注意到嗎?”
“我想不會,當時我和我的朋友在講話……”
薩姆立刻轉(zhuǎn)向大塊頭的男子——灰色頭發(fā),有張冷酷到近乎兇惡的臉,朗斯特里特倒下去時,就是他扶了朗斯特里特一把。他回答說,他叫羅伯特·克拉克森,職業(yè)是會計;盡管出事時他就站在朗斯特里特身旁的左側(cè),但他沒感覺有什么異樣。克拉克森在回答問題時,臉上那種猙獰的表情忽然消失了,甚至因為不安而顯得臉色蒼白,說話時嘴巴也不太聽指揮,變得有點兒滑稽。
中年意大利男子安東尼奧·馮塔納——一個粗壯、蓄著胡須的理發(fā)師——說,他剛從理發(fā)店下班回家,自始至終都埋頭在一份意大利報紙中,完全無法提供什么線索。
接下來問的是售票員,查爾斯·伍德,編號二一 ○一,在第三大道電車上服務了五年之久,身材高大,一頭紅發(fā),大約五十歲。伍德說,他記得被害人的長相,也記得被害人是在第八大道和一群人一起上車的,他還記得,被害人拿了一張一元鈔票,買了十張票。
“伍德,那群人上車時,可有什么不尋常的事?”
“沒有啊,當時車子擠得滿滿的,我要關車門,又忙著收錢?!?/p>
“你以前有沒有見過被害人?”
“有啊,他常常在這個時間搭這趟車,好幾年了?!?/p>
“知道他的名字嗎?”
“不知道。”
“那么,他的同伴里面有沒有你認識的人呢?”
“有一個吧!灰頭發(fā)、個子矮小的一個男的,我見過他和被害人一
起搭車?!?/p>
“那你知道他的姓名嗎?”
“也不知道。”
薩姆抬頭看了一下天花板?!艾F(xiàn)在,你再仔細想想,這非常重要,我需要確實無誤的回答。在第八大道那一站,你關好車門,車子開動,好,車子離開這一站之后,有沒有人上下車?”
“沒有,長官。車子客滿了,所以到下一站第八大道轉(zhuǎn)角時,我連門也沒打開,沒有人再上來,從后門這邊也沒人下車。但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從前門下車,這個你得問我的搭檔吉尼斯,他是司機,他應該知道?!?/p>
薩姆找到司機吉尼斯。他是個肩膀很寬的愛爾蘭人,編號四○九。吉尼斯說他在這條路上開了足足八年時間的車,從沒見過被害人。說完他想了想,又說,“可能是這樣吧,我要開車,不像查爾斯得面對乘客。 ”
“你確定從沒見過嗎?”“呃,這——好像,好像又有點兒印象。”“從第八大道重新發(fā)車后,有人從前門下車嗎?”“根本連門都沒開過,巡官。你應該知道,搭乘這條線路的絕大多
數(shù)乘客都是從起始站坐到終點站,再換渡輪到新澤西去,那邊有一堆公司。而且,達菲警官也可以證明我說的,他剛好就站在我旁邊——下班回家。他是警官,沒錯嘛!總之,他正好在這趟車上,太好了?!?/p>
薩姆聽著眉頭緊皺起來了,但這是隱含某種興奮成分的皺眉深思?!昂茫瑳]問題。過了第八大道那站后,門就沒再開過,不管前門或后門,是不是這樣?”“沒錯。”伍德和吉尼斯異口同聲地回答。
“很好,辛苦你們啦?!毖补俎D(zhuǎn)而詢問其他乘客,但似乎沒人注意到有什么東西跑到朗斯特里特的口袋里,也沒有任何可疑的跡象,其中,有兩名乘客含含糊糊地說了些,但一聽就知道是瞎熱心,只不過是無聊的猜測。經(jīng)驗老到的薩姆沒理會他們,只吩咐喬納斯把這些人的姓名和住址全登記下來。
這時,皮博迪副組長扛著一個裝滿雜物的麻袋,喘著氣沖了進來。
“中獎了嗎?”薩姆問。
“一堆破爛,你看看吧!”皮博迪把麻袋往地板上一撂,里面有碎紙片、破報紙、空煙盒、斷了芯的鉛筆頭、點過的火柴棒、被踩扁的巧克力糖,還有兩份破舊的時刻表——完全是一般的垃圾,沒有任何有關軟木塞或針的線索,或者說,沒有哪樣東西和軟木塞或針有一點點牽連。
“我們搜了整輛車,從頭到尾,徹徹底底,只差沒用顯微鏡去找。因此,這幫人要是帶了什么東西上車,我想,現(xiàn)在可能還在他們身上。 ”
薩姆的灰眼睛陡然一亮。他是紐約警察總局最干練的巡官,靠著超人一等的精力、靈敏的反應、一腦袋豐富的常識,以及充滿威嚴的大嗓門,一路從基層爬到現(xiàn)在的職位,辦起案來一板一眼,絲毫不打折扣,而且當機立斷,絕不遲疑……
“那就表示只剩一件事要做,”他說,“開始搜身,這屋里的每個人都要搜。”
“搜什么?”
“軟木塞、針,還有所有和身份、場所不合,看起來礙眼的東西。誰呱呱亂叫不合作,就揍他一頓。開始吧!”
皮博迪莞爾一笑,走了出去,一會兒后帶回來六名男警察和兩名女警察。他跳上椅子,大聲吆喝:“每個人都聽著,現(xiàn)在請排隊,女士一邊,男士一邊,嘴巴閉上。誰想早點兒回家,就快點兒排好隊?!?/p>
接下來的十五分鐘里,薩姆巡官背抵著墻,香煙叼在嘴角,冷酷地看著倒不如說是鬧劇的這一幕。女警察用堅定有力的手毫不客氣地搜身,翻口袋,檢查皮包、帽子和鞋子,而認為遭到侵犯的女士則報以此起彼落的尖叫聲。男士一般都努力保持著優(yōu)雅的風范,安靜如一群待宰的羊羔。搜完身,則由喬納斯負責記下姓名、所在公司名和住址。薩姆巡官雖沒動手,但他那雙銳利如鷹的眼睛沒放過任何一個人。他喊住一個男人,一個瘦小蒼白、辦公室職員型的家伙,穿著一件舊外套。薩姆要他到一旁脫掉外套——那是件防水野戰(zhàn)外套。男人嚇得當場嘴唇都發(fā)紫了。薩姆仔仔細細地檢查完,一言不發(fā)地把外套還給他,這人如獲大赦似的,幾乎是逃命般離開。
很快,人都走光了。
“什么都沒有。”皮博迪失望地說。
“再檢查這間屋子?!?/p>
皮博迪率領手下再次開始地毯式的搜索,包括墻角,包括長椅下。所有的雜物很快全被清理在一起。薩姆蹲跨在從麻袋里倒出來的廢物堆上,仔細地用手指撥弄搜尋。
最后,他看了看皮博迪,聳聳肩,快步走出休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