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京也并沒有說實話。他平時很少對別人敞開自己的心扉。但是，在酒精的作用之下，京也放松了警惕，他十分少見地露出了“能夠讓人讀懂”的表情。面對這種狀態(tài)之下的京也，生性愚鈍的秋內(nèi)卻沒有在第一時間找到應(yīng)該回應(yīng)的詞句。

“自己的爸爸居然是那個德行，真讓人受不了。”

“確實讓人受不了。”

兩人的對話就這么結(jié)束了。

“不知道明天的天氣會怎么樣。”

寬子仰望夜空。秋內(nèi)也跟著地抬起頭。一輪綺麗的滿月掛在夜空之中，從這來看，想必明天一定是個大晴天。

“寬子，明天有什么事嗎？”智佳問道。

寬子搖了搖頭，說了句“沒什么”。她并沒有回頭看智佳。

“我覺得，如果還沒有找到歐比的話，還是不要下雨為好。到時候要是被雨淋濕了，該多可憐啊——京也，借我手機用一下?！?/p>

“干什么啊？”

“我看一眼網(wǎng)上的天氣預(yù)報。我的手機沒電了?！?/p>

“你看，天空多清澈啊，不用看什么預(yù)報也知道了，明天肯定是晴天啦?！?/p>

“我還是想看一眼——快點，手機借我?！?/p>

寬子說完，便把一只手伸到京也面前。但京也卻只是把剛才話重復了一遍。

“明天也是個晴天。你看一眼天空就明白了?！?/p>

他并沒有回頭看寬子。

“寬子，我的手機借給你好了?！?/p>

秋內(nèi)本想將眼前這股微妙的氛圍打破，但京也卻制止了他——“不用了?！本┮矎纳弦吕飩?cè)的口袋里取出自己的翻蓋型手機，用一種粗魯?shù)膭幼鲗⑵浣唤o寬子。寬子默默地接過手機，隨即在面前“噼噼啪啪”地操作起來。手機屏幕發(fā)出些許白光，將寬子的臉照得朦朦朧朧。 “啊……是個晴天哦……降水概率百分之零……”

“太好了！”寬子看著屏幕，笑了笑。她抬眼看了一下，隨即又立刻把視線移回到屏幕上面。寬子迅速地按了幾下按鈕，然后“啪”地一下把手機合上。

“謝謝。”

寬子把手機還給京也，從側(cè)面看上去，她似乎突然變得很高興。難道她就那么在意明天的天氣嗎？

從那之后，四人便陷入了沉默，他們只是這么一直走著。走著走著，秋內(nèi)突然發(fā)現(xiàn)，走著他身邊的正是智佳。一股香氣悠然而來，仿佛是八朔橘的味道。

——是香水嗎？

智佳身上的喪服是一身設(shè)計樸素的黑色套裝，腳下穿著的是一雙低跟皮鞋。在路燈的照耀下，鞋子在瀝青馬路上發(fā)出輕微的聲響。這么說來，秋內(nèi)還是第一看見智佳穿帶跟的鞋子。

——不，等等，裙子也是第一次看到。

羽住同學的裙子，我還是頭一回見到。

——完了完了，差一點就說出來了。要是說出來的話，我絕對會被她看成一個讓人惡心的家伙。

秋內(nèi)的視線從智佳的腳下慢慢向上移動。略微凸起的腳踝；結(jié)實而又柔軟的小腿；有節(jié)奏運動著的膝蓋——左，右，左，右——好像在和裙擺打招呼似的：“你好，初次見面”；（這之后的部分讓我們暫且快進一下）刺有細致花紋的圓領(lǐng)；領(lǐng)子里側(cè)，若隱若現(xiàn)的鎖骨窩；白皙的頸部；小巧的下巴；說話和微笑的時候，一張一翕、時彎時曲的紅唇；和著步調(diào)、在臉頰旁飄蕩搖曳的秀發(fā)。真是嬌艷欲滴，簡直讓人不敢相信。盡管只是一頭短發(fā)，但縷縷青絲之間，竟仿佛播奏著洗發(fā)香波的廣告曲——這樣的女性，在秋內(nèi)的世界里只有智佳一個人。

在頭發(fā)的下端，有什么東西正在閃閃發(fā)光。原來是一小粒珍珠——可能是真的吧——對于秋內(nèi)來說，這也是頭一回看到。

“羽住同學，你今天戴耳環(huán)了啊?！?/p>

秋內(nèi)下定決心終于開口問道。智佳用手摸了一下耳垂。 “這個是耳飾哦。我覺得打孔太疼，所以就沒戴需要打耳洞的耳環(huán)?！?/p>

“打耳洞真的很痛嗎？”

“當然很痛啦。要用針刺穿你的身體哦——你說是吧，寬子？”

智佳向前緊走幾步向?qū)捵訂柕馈捵踊剡^頭來，只見她的耳垂上掛著一副銀色的青鳉魚耳環(huán)。這是京也送給她的，不是生日禮物就是圣誕節(jié)禮物。

“我一點也不覺得痛哦?！?/p>

“一點也不覺得嗎？”

“嗯，一點也不痛?！?/p>

“每個人的膽量還是有差距的?！?/p>

京也意味深長地插嘴說道。

“打耳洞的針很細，所以根本不會痛的。不過，如果要打一個焰火那么大的耳洞，那就會痛了。”

京也看了一眼寬子，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見似的。寬子直視著前方，說了一聲“你白癡啊”。秋內(nèi)看到她的臉上露出了些許歡喜，這讓他很是吃驚?？磥?，“男朋友”就是那種不論在哪、不管說什么都會讓女孩高興的東西。

——京也面無表情、口氣冰冷的樣子就那么好笑嗎？如果剛才的那番話從我的嘴里說出來的話，周圍的人大概只會以為我是個變態(tài)而已吧。

〖二〗

這是一家小巧、雅致的定食屋。盡管是晚餐時間，桌面有些發(fā)粘的店里，卻沒有幾個客人。秋內(nèi)他們四人選了一張最靠里的桌子坐下，各自點好了菜。

“你很喜歡咖喱嘛。”

和京也一起在外面吃飯的時候，他肯定會點咖喱。這一次也不例外。

“這是為了補償昨天的損失。昨天在‘尼古拉斯’我沒吃咖喱?！?/p>

京也從店內(nèi)的雜志架上拿了一本汽車雜志，隨手翻閱起來。

“沒吃嗎？賣光了嗎？還是菜單上根本就沒有咖喱？對了，你上周不是才在那里吃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