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的事先放下，我是指你們兩個人，如果長明同意，你會不會嫁給他？”

林靜然突然臉紅起來，她避開師母的目光，像是在問自己，你會嫁給他么？半天后她搖搖頭，跟葉子秋說：“不可能，師母，你就別費這個心了。”

唉，這伙年輕人，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了。葉子秋嘆口氣，心里忽然又想起沙沙來。沙沙到現(xiàn)在都沒跟她通過一次電話，聽長明說，她忽兒在上海，忽兒又在北京，成天東奔西竄，到底忙些什么，誰也說不清。還有那個外國人羅斯，他到底對沙沙安著怎樣的心？

葉子秋的心亂極了，只要一想自己的女兒，她的心準亂。

2

江長明回到沙漠所，頭一個碰上的，竟是龍九苗。這些天龍九苗的行動已失去部分自由，雖然沒雙規(guī)，但跟雙規(guī)也差不了多少。龍九苗看到江長明，馬上迎過來，用從未有過的熱情說：“長明啊，你可回來了，我都急死了?！?/p>

江長明沒反應過來，納悶地盯住龍九苗，想不出他急什么。

“是這樣的，有幾筆帳我實在記不起來了，當時錢是你跟鄭老花的，我想請你幫忙想一下，看能不能記起來？”

“有這回事？”江長明一怔，不清楚龍九苗說這話什么意思，在他的記憶里，自己從沒跟錢打過交道。

“長明，你跟我來。”龍九苗說著，就要拉他進辦公室。這時孟小舟出來了，站在辦公室門口，遠遠地咳嗽了一聲。龍九苗馬上條件反射似地丟開江長明，匆匆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孟小舟微笑著跟江長明打招呼，沖他招招手，江長明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這個人瘋了，見誰都說幫他想一想?！眲傄贿M門，孟小舟便說。

孟小舟說的是實話，這幾天，龍九苗真就像是瘋了般，神神經(jīng)經(jīng)的，說有好幾筆錢找不見了，讓大家?guī)退胍幌搿?/p>

江長明沒接話，環(huán)顧了一眼孟小舟的辦公室，他心里想，當官就是好囝，這才幾天，這兒就變了樣。

“長明，快坐，你來的正好，我正要找你?！泵闲≈鄣膽B(tài)度出奇的好。江長明真有種走錯門的感覺，以前他跟孟小舟雖說沒啥大隔閡，但從來不在一起坐。尤其孟小舟跟林靜然的婚事告吹后，他更是從心底里排斥這個同齡人。當然，孟小舟對他，也好不到哪里。在美國，江長明還聽到不少孟小舟說他的壞話呢。

“是這樣的，長明，鄭老的那個課題上面催得緊，周副省長也很重視，我想了一下，這個課題不能交給別人，由我牽頭，你來做課題主持，我們共同把鄭老留下的事完成?！闭f著，遞給江長明一份名單，上面霍然印著孟小舟的大名，江長明的名字跟所里幾個骨干排在一起。

江長明不易察覺地笑了笑，道：“怕是顧不上，我自己的課題還沒完成呢?！?/p>

“你那個課題先放放，反正遲一年半載的沒關(guān)系，鄭老這課題說啥也得今年完成?！泵闲≈蹧]想到江長明會拒絕，當初為這個課題，他跟江長明之間還發(fā)生過激烈的競爭。后來院里定人，江長明被擠了出去，他做為課題第二負責人擔當鄭老的助手，江長明另選了課題。據(jù)他掌握，江長明對這個課題從沒放棄過，始終如一地關(guān)注著課題的進展。這也是他下決心把江長明拉進這個課題的重要原因，當然，目前沙漠所的情況，除了江長明，很難再找出第二個擔綱此任的人。

孟小舟上任的第一天，周曉哲便把鄭達遠的課題提了出來，要求今年無論如何要出成果。孟小舟當然知道這課題的重要性，這陣兒，他看江長明的目光有點迫不及待。

“這不行，鄭老的課題我一天也沒參加，很多東西都不知道，現(xiàn)在參與進去，會誤事的?！?/p>

孟小舟的臉色僵住了，半天后他囁嚅著說：“要不，直接交給你，我不掛名了，你看咋樣？”

“你誤會了，這不是掛名不掛名的問題，做課題不同于別的，我想這點你比我更清楚?！?/p>

“這……這我清楚，可眼下實在找不出人呀?！?/p>

“你不是一直擔任這課題的副組長么？”江長明別有意味地盯住孟小舟。

“你看我這忙的，哪還有時間搞課題，所里這一大攤子事，你讓我往哪推？”

“哦——”江長明收回目光，推說自己有事，告辭出來。孟小舟正要攔他，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江長明收拾東西，決計先到五佛縣去。他主持的課題是《五佛縣土地沙化進程與地下水的流失》，這個課題跟鄭達遠的課題是配套的，只是側(cè)重點不同，都是所里的重點科研項目，也是省上掛了號的重點。這一課題的研究，對改變五佛縣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合理確定五佛縣地下水的年開采量有重大作用。五佛在沙縣的上游，沙化速度跟地下水流失速度相對比沙縣要好一些，但這兩年大量亂采濫挖造成的破壞卻很嚴重。五佛的問題已嚴重影響到胡楊河流域的綜合治理。這個流域要是沒了，怕是全人類都要震驚。

一想到胡楊河流域，江長明的心沉重起來。

胡楊河流域發(fā)源于青海，百分之九十的受益區(qū)卻在該省。它貫穿本省三地二市，途經(jīng)十二個縣區(qū)，最后進入騰格里沙漠，世界著名的沙漠水庫胡楊河水庫就位于該流域的終端。河流全長達數(shù)百公里，流域面積達十萬平方公里。

胡楊河流域是大西北內(nèi)陸河流域中經(jīng)濟相對發(fā)達，人口多，水土資源開發(fā)早且利用程度高的流域之一，近年來，整個流域用水矛盾尖銳，生態(tài)環(huán)境問題表現(xiàn)得非常突出，由于對水資源缺乏合理的開發(fā)利用，中游不加限制地過度開發(fā)，導致地表水資源銳減，迫使過量開采地下水，引起區(qū)域性地下水位嚴重下降，進而導致生態(tài)環(huán)境急劇惡化，危及下游騰格里綠洲的生存。

前年三月，胡楊河水庫出現(xiàn)歷史上第一次干涸，消息驚動了中央，包括國際林業(yè)組織在內(nèi)的許多國際組織對此都表示足夠的關(guān)切。為了緩解地下水的開采，國際林業(yè)組織無償提供一筆援助，主要用于解決流域下游也就是胡楊河水庫灌溉區(qū)農(nóng)民的飲水問題和土地鹽堿化治理。幾年過去了，這個問題并沒得到有效的治理，反之，下游的沙化愈來愈嚴重，已經(jīng)威脅到沙縣、五佛等四十萬農(nóng)民的生存。

江長明重重地合上資料，他知道，老師鄭達遠一生的心血都熬在了胡楊河流域的治理上，可惜他的許多研究成果和合理化建議未得到應有的重視，有些研究甚至迫于種種壓力，不得不中途停止。對胡楊河，老師是死不瞑目的。

江長明去財務處領課題經(jīng)費，按規(guī)定，每個課題批下來，經(jīng)費都由財務處統(tǒng)一管理，課題人員按進度向所里提出申請，批準后分期領取。江長明因為中途出國，很久都沒領課題經(jīng)費了。最近師母住院，他身上的錢花得差不多了，這次下去他計劃多蹲些日子，順便還要去沙縣看一看。他已經(jīng)有五年沒去沙縣，沙縣那邊的工作一直由老師鄭達遠負責，這次他要親自看看，胡楊河水庫到底還能維持多少年。

財務處的同志告訴他，課題經(jīng)費暫時凍結(jié)，沒有上面的特批，這錢拿不到手。江長明不解，找到孟小舟，孟小舟解釋說：“這是上面的規(guī)定，別說課題經(jīng)費，就是借支一百元差旅費，也得跟紀委的同志請示?！苯L明只好做罷，他把課題組的幾個同志叫來，做了一番安排，然后匆匆去銀行取錢。

江長明執(zhí)意不接受鄭達遠的課題，弄得孟小舟很焦躁，眼見著江長明離去，孟小舟的心情無端就變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