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和我媽媽的婚姻是不幸的,他們彼此憎惡對方,也憎惡他們共同創(chuàng)建的生活。他們整天沒事找事地吵架,真是叫人無法理解。
“你是個白癡,你是個暴君?!眿寢尩穆曇魪纳嘲l(fā)上傳來,她兩條腿交錯著,上半截身體壓在腿上,“你這不得好死的雜種,你整天不想別的,就等著看我有朝一日割脈自殺?!彼裏o意識地把她的鉤針編織的內(nèi)衣的穗子在手指上纏來纏去。
爸爸的臉通紅通紅的,就像是猴子的屁股,他把奎寧水倒進酒杯里?!按鳡柕吕?,拜托,你安靜點兒!你這是歇斯底里,完全是歇斯底里!”因為他是一位教授,所以習慣于重復(fù)他的話。
媽媽從沙發(fā)上站起來,慢慢地走在白色的長絨地毯上,好像是在攝影棚里表演一段情感獨白?!拔倚沟桌??”她聲音低沉而平靜地,“你認為這是歇斯底里?”她夸張地大笑起來,把腦袋向后一揚?!鞍。氵@可憐的雜種,你枉為男人?!彼镜桨职稚磉?,后背倚在柚木書架上?!澳愕男囊恢碧幱趬阂值臓顟B(tài)。所以,你錯把創(chuàng)造性的激情當成歇斯底里。難道你沒有意識到嗎,這,就是你一步步把我逼上死路的原因?!彼]上眼睛,神情悲愴,這是她喜歡的歌劇演員伊迪絲·皮爾芙常有的表情。
爸爸忙不迭地從媽媽身邊走開。他把杯子舉到嘴邊,狠狠地喝了一大口。因為他整晚都在喝酒,他的話語多少有些含糊不清了?!皼]人要把你逼上死路,戴爾德拉,一切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p>
戰(zhàn)火最終從隔壁房間燒到了廚房。那里給他們提供了更好的照明設(shè)備,還有方便使用的形形色色的武器。
“看看你那張該死的破臉,”媽媽說,“這種臉只有比你年紀大一倍的男人才會有,哼,三十七歲的年紀,臉長得跟八十歲的老頭沒分別?!?/p>
這時爸爸已經(jīng)喝得酩酊大醉了,他能夠想到的讓全家恢復(fù)平靜的唯一方式,就是讓媽媽停止呼吸。
“快把你該死的爪子從我身上拿走!”媽媽尖聲喊叫,拼命地挪開爸爸的兩只手,它們正掐在她的脖子上。
“閉上你的臭嘴,母狗?!卑职忠е勒f。
我聽見聲音,沖進廚房。我穿著繡著史奴比圖案的睡衣站在門口。“住手!”我喊叫起來,“趕快住手!”
趁醉醺醺的爸爸一愣神,媽媽奮力推開了他,迫使他轉(zhuǎn)了個圈兒,身體跌向廚房的柜臺。他的腦袋撞到了洗碗機上,身體突然矮了下去,躺到廚房地板上,一動不動,一小股鮮血順著他的耳朵流下來,我確信他是死了。
“他不動了?!蔽艺f著話,開始靠近他。
“這個沒骨氣的雜種,他又在玩他那套可憐的唬人的把戲罷了。”她用她鮮紅的腳趾碰碰爸爸不中用的膝蓋。“起來,諾曼,你會把奧古斯丁嚇壞的,別再惡作劇了!”
爸爸終于坐了起來,頭倚到洗碗機上。
我發(fā)現(xiàn)爸爸居然還活著,開始為媽媽擔心了:“請不要傷害她,”我說,“請你不要傷害她?!卑职掷淠男愿褡屛液ε?。他一向面無表情,這和Taster牌咖啡盒子上那個男人平靜的表情不是一回事。我再次把身體挪近爸爸:“請你不要傷害她!”
“你爸爸不會殺我的,”媽媽說著話,打開了電爐的灶眼,從煙盒里拽出一支摩爾香煙,身體前傾,把它在漸漸發(fā)紅的金屬線圈上點燃?!八麜运膳碌膲浩刃缘氖侄卫^續(xù)控制我,讓我感到窒息,然后等我割開自己的喉嚨?!?/p>
“閉上你這張臭嘴,戴爾德拉?!卑职终f。他神情疲憊,醉得不成樣子。
媽媽朝他冷笑一聲,一團煙霧從鼻孔里噴出來?!暗饶愕暨M地獄那一天,我就會閉上嘴。”
我驚恐萬狀:“你是要割喉嚨嗎?”
她笑了起來,向我伸出雙臂:“不,當然不是,這不過是個比喻。”她在我的頭頂親了一下,撓了幾下我的后背:“凌晨一點了,你該睡覺去了,明天還得上學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