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心城在迷戀上鋼琴之后的那段時間,也常常一個人一整天不說幾句話,坐在鋼琴上,直到疲倦,就往床上躺。但是歲月不能改變一個人原來的本性,除非他愿意改變。他依然是那個小小孩,擁有最純真最缺一根筋的想法。這不坐了一會,他把眼前能掃描的東西,都掃完了,然后就在腦子里搜索出不多的詞匯來組織成能與姐姐溝通的語言。想了很久,實在不知道說什么了。然后才問,“姐姐!你是爸爸的女兒嗎?”
“??!”
“你是媽媽的女兒嗎?”
“?。 ?/p>
“你也不知道??!”
“我知道!”
“那是不是?”
“不是!”
“那喵喵是誰?”轉(zhuǎn)得也太快了吧!這話題,林美景一時不知道怎么接。過了很久很久,心城又問,“他是你的小伙伴?”
“不是。”
“那是什么?”
“說了小叔也不給我把它接過來。”
“哇!你想把他帶來我家??!”
“嗯!心城你可以讓小叔和小嬸讓他來么?”
“應(yīng)該可以吧!”心城撓了撓后腦勺,然后又問,“那他和我一樣大么?”
“它是一只貓啦!傻瓜。我叫它喵喵,因為外婆說,別給貓取名,不好?!?/p>
“??!貓啊!”很驚訝的語氣,但隨后還是失落地說,“我沒養(yǎng)過貓,爸爸說小狗小貓會亂撒尿,亂掉毛,還會去把我的鋼琴抓花?!?/p>
“喵喵不會,它很乖。”
“你不騙我?”
“真不騙你?!?/p>
“那好吧!”
他看到美景笑了,很少看到她笑。人開心,就會笑,幸福的時候,也是。所以他相信,喵喵一定很乖巧,所以姐姐才會想它,還有舍不得它。
林多年回來的時候,他們兩都陷入了各自的沉默里。
該說的話說完了,林美景用樹枝,在沙地上,亂寫著一些字,陽光透著樹葉投射下來,刺得心城根本看不見她在寫什么。即使看見了,那有限的詞匯,也組織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語來。
“心城,給你辦完入學(xué)手續(xù)了,校服要訂做,到時老師會幫你量身高?!?/p>
“嗯!美景累么?”妻子鄭仁燕過來牽美景的手,試探性地問。
“不累!”
“那我們?nèi)コ跄晷W(xué),去幫你姐姐辦理入學(xué)手續(xù),離這里一條街而已。下個星期開始,你們就要一起上下學(xué),然后,要認得路!心城你要自己走到學(xué)校,你姐姐記性肯定比你好,你要牢牢記住從你姐姐學(xué)校到你學(xué)校的路……”
他們,也都這么啰嗦么?我連臉都沒見過。我媽媽叫豐盈。那也是不久前才從外婆嘴里聽來的。美景又開始漫不經(jīng)心地聯(lián)想。
很多人都一樣,越是靠近某種感情的磁場,越是容易勾勒起某種隱藏的情感,然后會越加聯(lián)想,甚至不惜以夢。
一支筆,戳破一張紙的時候,毫無感情可言。但是,稍微一留手,紙張根本不會破裂,留手的仍然是隨心所欲的感情,拿捏得準了,也不會很容易濫情以及多想。但是,幾乎所有的人,都過不了這個難關(guān)不是么?
“嗯!走吧走吧!美景那么懂事,你就少操點心了。現(xiàn)在心城又那么爭氣。”笑得眉邊的皺紋都提前出來了,美景看了一眼小嬸,然后也微微笑了下。
不懂得想那么多,如果換做以后,聽到這句話,一定會覺得,是看我懂事,然后沒那么費事需要照顧的時候,接回來,還可以當林心城的一個兼職保姆。哈哈!兩全其美口碑皆實的舉動。但是她沒有,多年后,她仍然會記得剛開始和心城的不和,但是知道他也比她小兩歲,而且很多事情,沒有獨立思考過,他不會懂其中的利弊。而且,明明是自己的棱角太尖銳,這世界,唯有永恒的孩童,才保存著永久的純真,才不會被人得以冒犯。可是,這樣的純真,在踏出石村,在跨過那道街道的時候,就已經(jīng)轟轟烈烈地逝去了。
“小嬸,我想……”
“嗯?怎么了?”鄭仁燕剛轉(zhuǎn)身準備走,這時一直保持沉默的美景才開口說話,所以,有點訝異。
支支吾吾,又不敢說。
心城看了看她,然后才拉了拉鄭仁燕的衣角。
然后又看著林多年說,“爸爸,我們能不能要一只貓咪?”
他說的是“我們”不是“她”也不是“我”。林多年皺了一下眉頭,心想兒子也從沒有提過這樣的要求,怎樣突然想要養(yǎng)寵物。
“其實是我想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