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更不好意思，紅著臉啐了淑華一口，笑罵道：“呸，三表妹，你不幫我，倒反而幫她。好，你們主仆串通起來拿我取笑，我下次賭氣不再來了?！?/p>

淑華頑皮地?fù)u搖頭，笑著說：“我們不怕你不來，二哥親自去請你，就不由得你不來。你再不來，就索性打花轎去接你?！?/p>

“三妹！”覺民在旁邊喚道，他責(zé)備地瞪了淑華一眼，叫她不要再說下去。

淑華驚訝地掉頭去看覺民。她知道他的心理，卻有些不服氣，就裝著不懂的樣子說：“奇怪，怎么二哥也生氣了？”

“那自然，你得罪了琴姐，她若是真的不肯來，豈不把二哥急壞了嗎？所以二哥也生氣了?！笔缬⒔涌谡f。

覺民又笑又惱，連忙答道：“你們不要好強(qiáng)。我不信你們將來就不坐花轎！”

淑華姊妹一時(shí)語塞，琴在旁邊暗暗地笑了。

“二哥太偏心，總是幫琴姐欺負(fù)我們?！笔缛A咬牙切齒地說。

“欺負(fù)？這個(gè)罪名太大了。好妹妹，我?guī)讜r(shí)欺負(fù)過你？”琴笑著質(zhì)問道。

淑華還沒有回答，覺民卻接下去嘲笑說：“你不要傷心，將來會有人來幫你的?！?/p>

淑華氣得沒有話說，就拿手指在臉頰上劃著羞覺民，一面說：“真不要臉。你還好意思說這樣說那樣……”

淑華還沒有把話說完，就聽見隔壁房間里起了罵人的聲音，因?yàn)橹虚g還隔著一間屋子，聽不大清楚，只知道是克明在罵人。眾人懷了緊張的心情靜聽著。

“……你一天不好好地讀書……先生說你的書生得很……明天喊人把鴿子都捉來殺來吃了……你再不聽說，等我哪天有工夫結(jié)實(shí)捶你一頓！”這幾句斷續(xù)地特別提高聲音說出來的話清清楚楚地送進(jìn)了這個(gè)房間。

“爹又在罵四弟了?！笔缬⒊顭┑卣f?！八牡苓@個(gè)人也奇怪，說起玩耍來，他樣樣都懂。就是不肯讀書。爹拿他也沒有辦法。爹常常罵他，他也不在乎，就當(dāng)作耳邊風(fēng)一樣。爹罵起人來雖然兇，過后也就忘記了。所以他的脾氣永遠(yuǎn)改不好?！?/p>

“罵是沒有用的。我說應(yīng)該把他送進(jìn)學(xué)堂里去。一天在書房里讀些似通非通的圣賢書，自然會把人弄糊涂的。”覺民帶了點(diǎn)氣憤地發(fā)議論。

“輕聲點(diǎn)！”琴做了一個(gè)手勢在旁邊關(guān)心地說。

“我們出去罷?！笔缛A覺得氣悶，說道。

淑英站起來附和道：“好。房里氣悶得很?！?/p>

他們一行五個(gè)人慢慢地走出房來，經(jīng)過桂堂，走過克安夫婦住房的窗下，正要穿過角門出去，忽然覺英紅著臉箭一般地從后面飛跑過來，好像要沖過他們前面搶先跑出去似的。

“四弟！”淑英看不順眼，不覺厭煩地喚了一聲。

“二姐?！庇X英帶笑應(yīng)道，他就站住了。他的臉上沒有一點(diǎn)羞愧或懊惱的表情，仿佛剛才挨的一頓罵并沒有引起他的反應(yīng)似的。

淑英本來想對他說幾句話，但是看見他的這種神情就不再說什么了，只是默默地把眉頭皺著。

“四表弟，你有什么事情，跑得氣咻咻的？”琴知道淑英的心理，隨便找了一句話來問覺英。

“琴姐，四爸有個(gè)朋友送了四爸一只綠鸚哥，會說話。說是要值二三十塊錢。現(xiàn)在掛在花園里頭晚香樓前面。你不去看看？”覺英眉飛色舞地答道。他不再說話，就搶到前面去，一下子跳過角門往外面飛跑去了。

淑英看見覺英的背影消失了，不覺低聲嘆息道：“唉，你們看，剛剛挨了罵就像沒有事情一樣。真是一點(diǎn)羞恥心也沒有。”

“他還小?！鼻俸卣f了這三個(gè)字。

“這就是我們高家的教育！”覺民嘲諷地插嘴道。

他們走出角門。淑華看見喜兒同倩兒一路談著話往廚房里去，就喚了一聲：“喜兒！”

喜兒掉過頭答應(yīng)一聲，便讓倩兒一個(gè)人進(jìn)廚房去了，自己走下石階，穿過紫藤花架走到淑華的面前，那張白胖白胖的圓臉上露出笑容，用她那又尖又響的聲音問道：“三小姐，什么事情？”

“你們太太起來沒有？”淑華問道。

“沒有，我們太太每天總要等飯擺上桌子才起來?！毕矁罕庖槐庾?，答道。

“四小姐呢？”琴接口問道。

“四小姐起來了。不曉得有什么事情在房里哭得很傷心。我勸也勸不好。琴小姐，你去勸勸罷?！毕矁貉肭笏频卣f。

“也好。你去罷?！鼻俜愿赖馈５认矁旱艮D(zhuǎn)了身子，她便對淑華姊妹說：“那么你們先到花園里去，在晚香樓等我。我去把四表妹也約來。”

“我也去?！笔缛A說。

“不，我一個(gè)人去就好了。”琴答道。她同眾人一起走到花園門口，眾人進(jìn)了花園，她卻轉(zhuǎn)身往過道那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