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帶著同情的眼光看了看淑英，她起初有點(diǎn)莫名其妙，但是后來也就明白了淑英的心情。她不說什么，卻走去倒了半杯茶自己喝了，然后又斟了一杯走到淑英旁邊，把茶杯遞給淑英，一面說：“二表妹，你吃杯茶罷?！笔缬⑾炔蝗ソ硬璞瑓s仰起頭看琴。琴對著淑英微微一笑，眼光非常柔和。淑英默默地望著琴，臉上的憂郁也漸漸地淡了。她連忙伸出手去接了茶杯，同時還說道：“琴姐，難為你?！?/p>

“你們在耍什么把戲？這樣鬼鬼祟祟的！”淑華看見這情形，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心里有些納悶，忍不住大聲問道。

“這又奇怪了。偏偏你一個人心眼兒細(xì)。我不過給二表妹倒杯茶，有什么鬼鬼祟祟的？”琴帶笑地望著淑華回答道?！澳阋圆瑁乙步o你倒一杯?！彼阃鑾啄敲孀呷?。

“啊喲，我不敢當(dāng)。”淑華故意做出驚惶的樣子大聲說。“我沒有福氣使喚一個這樣闊氣的丫頭，看把我折煞了。還是讓我自己來倒罷?！彼f著就站起來，走到茶幾前面，爭著去拿了茶壺在手里。

“三女，你怎么跟你琴表姐爭茶壺呢？她現(xiàn)在還是客人，你應(yīng)該讓她點(diǎn)。”周氏故意開玩笑地說。她還慫恿海臣到琴的身邊去，她對他說：“快，快，你快到琴姨孃那里去，勸勸她們不要打架。”

海臣真的到琴的身邊去了，拉著琴的衣襟喚她。

琴聽見周氏的話有點(diǎn)不好意思，就搭訕著說：“我好心好意地給三表妹倒茶，哪兒是跟她爭茶壺？大舅母看錯了……”還沒有說完，琴看見海臣走過來，就蹲下去抱起他，跟他講話。

淑華聽見繼母的話，不覺失笑了。這時她剛剛喝了一口茶，聽見琴的話，又看見海臣走過來，她忍不住噗嗤一笑，把一口茶全噴在自己的衣服上。她連忙放下茶杯，一面咳嗽，一面摸出手帕揩了水跡。

“阿彌陀佛?！笔缬⒃诒澈蟮吐暷畹?。

“哪個在念佛？”淑華故意掉頭望著淑貞問道。

“二姐。”這許久不說話的淑貞含笑答道。

“這叫做眼前報(bào)應(yīng)?！鼻俸鋈坏暨^頭說了這一句，就站起來，牽著海臣的手回到座位上去，讓海臣站在她的膝前。

“報(bào)應(yīng)還在后頭嘞！”淑華冷笑道。

“已經(jīng)夠了?！笔缬⒄f。

“善有善報(bào)，人家的好報(bào)還在后頭！佛爺連人家的終身大事也管的?！笔缛A報(bào)復(fù)地說了，自己第一個笑起來。

眾人都笑了，只有淑英和琴沒有笑。琴裝著不曾聽見的樣子，只顧埋頭逗海臣。淑英略略紅了臉，也想裝出不在意的樣子，就往四面看。她忽然注意到覺英站在天井里，對著屋檐嘟起嘴“屋啊”，“屋啊”地叫。覺群、覺世兩個堂兄弟和堂妹妹淑芬在他旁邊，聚精會神地望著屋檐上的什么東西。她心里更加不舒服，便叫一聲：“四弟！”

覺英應(yīng)了一聲，抬起頭看她一眼。他依舊站住不肯動。

“四弟，你又在做什么？”淑英氣惱地問道。

覺英笑了笑，又嘟起嘴“屋啊”“屋啊”地叫起來。

“他在喚鴿子。二妹，你管他也沒有用，他不怕你?！庇X新看見覺英不理淑英，便皺了皺眉頭，溫和地勸慰淑英道。

忽然起了一陣撲翅膀的聲音，一只背上帶黑花的白鴿從屋檐上飛了下來。它在天井里石板上跳來跳去。覺英和覺群、覺世馬上跑過去捉它。淑芬頓著腳接連地嚷著：“快！快！”鴿子帶跳帶撲地奔逃。這時天色已經(jīng)陰暗了，那只鴿子大概看不清楚周圍的景物，它在石板過道兩邊的幾個花盆中間跳了幾轉(zhuǎn)，終于被覺英一下子抓住了。

“捉到了，捉到了！”覺群、覺世兩個高興地嚷著。

“四弟?！笔缬⑷滩蛔∮謬?yán)肅地叫了一聲。

覺英興高采烈地跑到石階上面來。覺群、覺世和淑芬都跟在他后面。淑芬不住地嚷著：“四哥，給我看?！庇X英不理睬她。他匆忙地朝著周氏喚了一聲“大媽”，接著又招呼了琴。然后他把手里捏著的鴿子給淑英看，一面得意揚(yáng)揚(yáng)地說：“這只‘馬蹄花’是公的，而且是紅沙眼。不曉得是從哪兒飛來的。到底給我捉住了。”

覺英一只手捏著鴿子，那只美麗的生物在他的手里變得服服帖帖的，也不掙扎一下。淑英嫌厭般地把頭一扭，說：“我不要看?！笔缲懞褪缛A卻很感興趣地看著那只新奇的小生物。海臣也跑過去要覺英把鴿子放在他的眼前給他看。

“四弟，你放了它罷。人家好好地飛著，你為什么一定要把它捉來關(guān)起？”淑英不愉快地對覺英說。

“那不行。這樣好的鴿子，哪個舍得放走！”覺英固執(zhí)地答道。他又對覺群說：“五弟，你去給我拿把剪刀來，我要剪掉它的翅膀?！?/p>

覺群答應(yīng)一聲，就跑進(jìn)過道到后面去了，不到一會兒的工夫他拿了一把剪刀回來。

覺英用左手捏住鴿子，右手拿起剪刀，又叫覺群拉開一只翅膀，便齊著羽毛剪去，差不多把翅膀剪去了一半。然后他又去剪另外的一只。

“真作孽呀！”淑英閉著眼睛憎厭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