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我們還靜靜地坐在火盆旁邊。我又感到幸福寓于淡泊：一杯酒、一顆栗子、一只蹩腳的爐子、大海的呼，嘯，足矣。但要體會到這一切是幸福，就得有一顆淡泊的心。

“左巴，你結(jié)過幾次婚 ”我問道。

我們兩人都有幾分醉意，但并未因得此難以言喻的幸福而痛飲。我們只不過是兩只依附在地殼上生命短暫的螻蟻。我們以各自不同的方式深深地感覺到這一點。我們找到靠近大海的一個愜意角落，在蘆葦、木板和空汽油桶后面，我們相互偎依，心中感到恬靜、友愛與安寧。

左巴沒有聽見我的問話。誰知道他的心思跑到我的聲音達不到的哪個海洋去了。我伸手用指頭戳了他一下： “左巴，你結(jié)過幾次婚 ”我又問了他一次。他吃了一驚，這回他聽見了，揮動著他那大手答道： “你現(xiàn)在想調(diào)查什么 我不是個人嗎，我當(dāng)然也干過蠢事。我管結(jié)婚叫大蠢事。愿結(jié)了婚的人們原諒我!我干過大蠢事。我結(jié)過婚?！?/p>

“好，那么結(jié)過幾次 ”

左巴使勁搔動，想了一會兒才說：

“幾次 正經(jīng)八百地一次，就這一次。半正經(jīng)八百地，，兩次。要說不正經(jīng)地，一千次，兩千次，三千次。你叫我怎樣計算呢 ” “跟我說一點吧，左巴。明天是禮拜天，得刮臉，穿新衣服，上布布利娜老婆子那兒去。沒事兒干，今晚可以多聊聊。說吧?！?“說什么呢，老板 你真要我講這些事兒 正經(jīng)的結(jié)合沒有味道，就像一道沒加胡椒的菜。有什么好說的 當(dāng)圣徒從圣像上看著你，為你祝福，擁抱還有啥勁。我們村里有一句話：‘偷吃的肉才香?！阕约旱睦掀牛皇峭祦淼娜??？赡敲炊嗖徽?dāng)?shù)慕Y(jié)婚現(xiàn)在又怎么記得起來呢 公雞計數(shù)嗎 你說!可是，我年輕時，我有一種從跟我睡過覺的女人那兒剪下一綹頭發(fā)的癖好。所以，我身上總是揣著一把剪刀，甚至上教堂，我衣袋里也裝著剪刀。我們是男人，不知道隨時會出現(xiàn)什么情況，不是嗎 ”

“我就這樣收集女人的頭發(fā)。有黑色的、金黃色的、深棕色的，甚至還有白發(fā)。積攢多了就把這些頭發(fā)裝滿一枕頭，是的，一個枕頭。我把頭枕在上面睡覺。不過，冬天我才枕它。夏天太熱。后來，過了一些時間，我感到膩味，枕頭開始發(fā)出臭味，于是我把它燒了。”

左巴笑了起來。

“這就是我的賬本，老板?！彼f，“枕頭燒掉了，我膩煩了。我原以為不會攢太多，后來發(fā)現(xiàn)這樣下去沒完沒了，就把剪子扔掉?！?/p>

“那些半正經(jīng)八百的結(jié)婚呢，左巴 ”

“哦!那倒是不缺乏魅力”，彳電傻笑著答道，“嗬，斯拉夫女人，可開放啦!她們從來不問‘你到哪兒去了 為什么回來晚了 到哪兒過夜去了’ 她們什么也不問你，你什么也別問她們。自由嘛!”

他伸手端起一杯酒，一口喝光，剝了一顆栗子，邊嚼邊說。

“有一位斯拉夫女人叫索芬卡，另一個叫努莎。我是在諾伏羅西斯克附近的大鎮(zhèn)上認識索芬卡的。那是在一，個冬天，下著雪。我到一個礦去找工作；路過這個村莊，停了下來。這天正是趕集的日子，周圍各村的男”男女女都來到集市上或買或賣。這年饑荒，天氣很冷，人們把所有的東西，連圣像都賣了買面包。

“我在集市上轉(zhuǎn)悠時，看見一個女青年農(nóng)民從一輛雙輪馬車上跳下來。這是一個豪爽潑辣的女人，身高兩米。一雙大海般的碧藍眼睛，那臀部……真是一匹純種牝馬……我目瞪口呆。嗨，可憐的左巴，我心想，你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