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科重新抬起頭,仰視著這座斷頭臺。雖然這只是個復制品,從未吸噬過人類血液,卻委實擁有著一種魔術表演中的斷頭臺道具所無法比擬的真實,予人?種不能抹去的邪魅感。
“斷頭臺的首次使用,是一七九二年。此后,因路易十六的白色統治,有大概三四萬人被之斷送性命,包括路易十六本人都被斷頭臺砍下了頭?!钡劳┒又f道。
“據說法國直到二十年前都堅持用斷頭臺執(zhí)行死刑,此話當真?”賴科抱著胳膊問道。
“嗯?!钡劳┒c點頭,“最后一次使用斷頭臺,是一九七七年。一九八一年,法國廢除了死刑,斷頭臺便從此退出歷史舞臺了?!?/p>
“我曾聽說,有相當一段時間里,用斷頭臺執(zhí)行死刑之時,人們會像過節(jié)般興高采烈?”
“對。據說,那時就連斷頭臺的?型玩具都很受歡迎。也許,對精煉的器械,哪怕是這種斬首用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東西,人們都會立刻領略其魅力。當時的刑場,不分男女老幼,大家都喜歡去圍觀。當高貴的人被處刑時,為了能沾到他的血,人們甚至會爭先恐后地蜂擁而至。那是一個不同尋常的瘋狂時期。”道桐二如數家珍,繼續(xù)神采奕奕地詳細講解著。
另一個玻璃柜里,擺著一把大鍘刀的模型,以及一些減緩鍘刀下落速度的彈簧和橡膠墊圈。前者是政府命令做好,卻一次都沒用過的夢幻般的四刃斷頭臺之部分;而后者則是繼“施密特斷頭機”之后登場的“貝爾熱斷頭機”等一系列斷頭?的配件,是斷頭臺隨時代發(fā)展而更加機械化、簡單化的見證?!柏悹枱釘囝^機”的鍘刀,其操作簡單得只需一按按鈕;而犯人的性命亦因之簡單到了只需一根手指就能決定的程度。處刑使人類失去了人性,最終留下的唯有一具具冰冷、乏血的空殼。
“把小二叫來看來是叫對了,全都讓她給講完了。”道桐藍笑著說道。
“真感謝?!辟嚳茲u漸對羅列面前的斬首刑具萌生了眩暈之感??偹憧梢噪x開這里了。
“北邊的樓里還有很多斬首刑具,偵探先生,你不想聽聽我的講解嗎?”
“啊,謝謝?!辟嚳泼Φ?,“但我更想看看‘獵頭玩偶’?”
“哦?那好,好吧?!钡劳┧{有些掃興,“我這就帶你去。” 空蕩蕩的房間里,床上躺著“獵頭玩偶”。燭光渲染之下,他們仿佛走進了一個童話世界。
賴科走近玩偶,凝視著它。身穿紅色貴族禮服的玩偶?身高一米左右,體形略略偏瘦。因其用途是獵取人頭,所以賴科一直覺得它的體形該更高大一些才是。許是歲月之故,禮服都變成了淺棕色,膨脹著的裙邊似乎曾遭蟲咬。從服裝上看來,這是一個模仿女性的玩偶。
玩偶的臉上,無眼亦無嘴,只鼻子處有個微微的突起。其皮膚系以麻布制成,大部分均告褪色,唯一沒變的是滿頭秀發(fā),兀自保持著那原有的金黃色澤。
“是木質的玩偶嗎?”
“對?!钡劳┧{答道,“把衣服脫下來就能看到,它是一個單純的木架玩偶,裹上棉花后用布包上的。因為有布包著,所以和陶瓷玩偶不同,摸上去很柔軟?手感就像人的皮膚一樣。”
雖有道桐藍如此介紹,但賴科依然沒有想去觸摸它的欲望。
“玩偶能動的部分是脖子、雙肩、腰、腿根和雙膝?!钡劳┧{續(xù)道,“這些關節(jié)都不是球體關節(jié),而是把木頭兩端帶的掛鉤相連,給連接處留下一定空隙,以使之自由活動。掛鉤上同樣裹了布,所以很難看得出來。但只要一動起來,要想維持動過之后的狀態(tài)就很難了?!?/p>
“它站不住?”賴科問道。
“倘若沒有專用的臺座,確實是站不住的。所以,最好的辦法大概是讓它坐著,這樣躺著確實有些可憐?!?/p>
“這個樣子,別說斬首,走路都成?題?!?/p>
“它站都站不住,哪會有自動裝置?活動玩偶流行時,曾出現會表演魔術、會彈奏樂器的玩偶,然而會砍頭的玩偶是做不出的。就算讓人類親自去砍,能一刀就砍下人頭的劊子手都很罕見。”
“那它就不是‘獵頭玩偶’了?”賴科被弄得有些糊涂。
“這就難回答了?;蛟S,它只是‘獵頭玩偶’的候選者吧?!?/p>
“道桐藍小姐,你知道‘獵頭玩偶’的故事嗎?我沒有聽說過。包括該玩偶的存在,都是從幕邊那里聽來的?!?/p>
“是嗎?那正好,我給你扼要講講吧。我也是從羅莎那里聽來的。”
道桐藍給賴科講著從?羅斯流傳下來的那個故事,那個沉重而殘酷的故事。故事中,偶爾帶著些傳說中特有的離奇和夸張。
“好可怕的故事,滿城都被殺了啊?!辟嚳菩挠杏嗉?,“這傳說估計是很久前的事了吧,如此說來,這玩偶的保存狀態(tài)是不是太好了?”
“嗯,的確是呀。玩偶身上的材料都是些易腐壞的東西,最多也只能保持一百年吧。所以,它很可能是‘獵頭玩偶’的仿制品。眼下,我們連最初的‘獵頭玩偶’是否屬實都無從考證,或許它只是人們憑空造出來的,就跟天馬和龍之類的玩具一樣?!?/p>
“但是,道桐久一郎對它幾乎達到了癡狂的程度吧?那肯?是有根據的?!?/p>
“那倒未必,至少我不贊同它是真正的‘獵頭玩偶’。父親大概亦持有同樣疑慮,所以才要用回廊去搞儀式,想讓玩偶恢復傳說中的樣子?!?/p>
“那……道桐久一郎為‘獵頭玩偶’做‘四方角’的事情,是真的了?”
“四方角?你說那個儀式?嗯,我想是的?!?/p>
然而,用這樣一個玩偶來充當神靈載體,道桐久一郎竟然沒想過會失?。克斦姘V狂到了連這種判斷力都消失的地步?
“會不會這玩偶只是替身,而原物被藏到了其他地方呢?”
“嗯,這可能未嘗沒有,但父親對它的癡迷是事實呀,還給它起?一個‘藍’的名字,一直愛著它?!?/p>
“藍?那不是你……”
“藍這名字本來是我母親,也就是道桐久一郎的妻子的名字。母親生下我們后,因病去世了。”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