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
昨晚真的很開心。忍不住看了《甜蜜蜜》——曾經(jīng)信誓旦旦的“戀愛保留節(jié)目”,至此又少了一項。去酒吧聽合唱團老友的LIVE,虛榮了片刻。
遇到一個單眼皮男生。高高瘦瘦,標槍似的。
他是那種站在哪里都顯眼的人——尖領(lǐng)的白襯衣,合身的呢外套,筆直的黑西褲,干凈的黑皮鞋——還有淡淡的“強生”的味道。
他必定有很好的家教,舉手投足,引人注目卻毫不突兀。
他的眼睛像五月晴空一樣明凈。睫毛很密,燈影下仿佛描了淡淡的眼線。鼻梁很挺,偶爾會有天真執(zhí)拗的表情。嘴唇的曲線十分柔和,笑起來一塵不染。
他有一雙彈琴的手,十指修長,指縫間透出隱隱的力度。
我似乎喝醉了,自言自語很久。
他的目光在我臉頰摩挲,溫熱潮濕。有一陣我想用手去捉,捉住那光芒,看看究竟有什么在里邊閃亮?;蛘撸抑蛔阶×怂男?,精靈似的,在我掌心,一直跳舞。
“昨晚熄燈后回來的吧?”流星從上鋪探出腦袋。
“嗯?!?/p>
“你老實交代……”流星換成了倒懸的姿勢,鐵床不停搖晃,“是不是在談戀愛?”
“嗯。”
“拜托,給點回應?!?/p>
一晚上,我分不清自己是醒著,還是夢著,眼前只有她的微笑,她的淚光——洶涌而來,呼嘯而去——還有斷斷續(xù)續(xù)的,關(guān)于“甜蜜蜜”的低吟淺唱。
“不吃早飯,吃不吃午飯?”流星是個粗中有細的人。
“我出去一下?!?/p>
難得的雨天。
雨絲縹緲,雨聲隱約。
有人撐傘,有人淋雨。有人漫步,有人急行。
天很低,仿佛幕布拉得很近,遮擋了一切心事和表情。
從小南門出來,我甚至不能確定要往哪個方向游蕩。
雨霧中,街角的音響也變得優(yōu)雅。不知名的歌曲點燃了心中之燭。
從小南門到圖書城,我開始一路搜尋。
每一家音像店,每一排陳列架,我都再三確認。
“沒有。”“沒有了?!薄罢娴臎]有?!?/p>
雨越下越大,我的視線逐漸模糊。
在一家音像制品出租店。
“有是有,不賣的?!崩习逭陂T口吃盒飯。
“很重要的,幫幫忙?!蔽业臉幼右欢ㄊ致淦?。
老板反復打量著我,從頭頂?shù)侥_尖。
我的眼神定然已失去應有的“退讓”。
“好吧,很舊了,沒有封皮,不保證質(zhì)量的。”
“太謝謝了?!?/p>
我把它裹進了藍底碎花的包裝紙。
“樓長,能不能找一下432的在顏。”
昨晚,我終于知道了她的宿舍號。那是我的愛情密碼。在31樓前,我不再心虛,不再茫然,因為我游移的目光,離散的思緒,都從此有了焦點。
“生日快樂?!?/p>
“謝謝。”
她的長發(fā)已綰起,妝很淡——或者根本沒用“胭脂水粉”——她只是羞澀。
顏:
下午給你寫信,宿舍里始終不得安寧,寫了很久;或許這兩天天氣總是變幻,也有些關(guān)系。并不很長的文字,對著坐了許久,分不出那“他”是否真是一個“他”,或者仍有我的影子。
容易和不容易忘記的人或事被一一撿起來,翻看著,感覺是特別的。好些費很大心力才捱過的時刻、話語、表情和內(nèi)心,都不再有勇氣和激情去承認了;可以的,僅僅是回味,但卻模糊,總不如你小說式的文字。
飛進去看自己的心,你留的一顆淚還在,所以無法反駁說些什么——“天真執(zhí)拗”,這個你從課文里記下的詞我很喜歡,希望是曾給過你那樣的記憶的。
雷:
后來他送了《甜蜜蜜》的影碟給我。
盒子有些舊,絲絲縷縷的劃痕,令原本透明的塑料像被時光打磨過一樣。沒有封皮,盒子邊緣的膠水似乎已被人精心除去。影碟上印著“甜蜜蜜”、“黎明、張曼玉領(lǐng)銜主演”……就像一張橘紅色的笑臉。翻過來掉過去,一面是“disc A”,一面是“disc B”——都會風車一樣,輕輕轉(zhuǎn)動。
他說影片租得很頻繁,所以損傷很大,不一定能完整播放。他在道歉,嘴角卻有掩不住的得意。
原來愛情故事可以這樣一覽無余,何苦要“比喻”來“擬人”去搞得模棱難懂。
原來戀愛經(jīng)典不僅可以預約,還可以冷藏保鮮,隨時重溫。
我很喜歡這份禮物,喜歡它積攢的幸福的重量。
臨近下課,走廊上積聚的交談聲、腳步聲就像漲潮似的,從門縫、窗縫、墻縫不斷涌入教室,漸漸淹沒了教授的講課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