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熄燈了,我得走了?!绷宅槒目诖锾统鲆还揎嬃?,“來的時候在博實買的……給你?!?/p>
我伸手去接。她把飲料貼上我的臉頰。我有些反應不及。
“很暖和,對不對?”話語中,有種籌謀已久、終于得逞的頑皮和得意。
“嗯。”
“我走了。”琳瑯使勁向我揮手,動作夸張。
“等一下,我送你?!?/p>
“好啊,好啊。”她仿佛怕我反悔,立即大叫著沖過來,挽住我的胳膊。
琳瑯就像一個透明的芭比娃娃,我望著她一覽無余的快樂,忽然又想起了在顏。
——那分離的一夜,那臨別的一眼,究竟要多少噸的幸福,才足以填滿她眼眸中的深邃與渴求?
顏:
又讀了一遍你寫的信,不知該有怎樣的反應。
自私,我是決計不承認的——我只是善良的比例稍小罷了,沒那么壞的。
這幾天杭州也是陰雨,整個城市灰蒙蒙的,像極了《千與千尋》里小女孩懵懂木然的表情。白天趕論文,還算清醒的時候就寫信或上網搜羅圖片。晚上多半在玩“帝國時代”或“百戰(zhàn)天蟲”,掙扎著混到一兩點,然后失去知覺,開始做夢。每天都有那么一時半會兒仿佛過上了你所謂的淡淡的生活,那種時候,我便是糊涂的。
似乎很久不見那個“他”。說來奇怪,雖然對他一無所知,卻隱約感到了與他的相似,在你眼中。
無論何時,都期盼你溫柔著,而非堅強。
不管怎樣,都希望你輕松、自如、擁有更好的生活,而不要經營一份只對我負責、只讓我收益的體貼。
專注的眼神和柔情的懷抱你都會有。
向前看,一直開心。
雷:
剛收拾完行李,正敷著面膜,聽著leslie純正而華麗的粵語歌。
新年晚會的照片已全部洗好,效果不錯,一屋子眼高手低的女生都很滿意。希斯特別強調要“誠摯”感謝當晚的攝影師,甚至加洗了大伙兒與他的合照。然而那個男生,已半月沒見,也無從尋找。
“宿舍?電話?怎么可能都不知道?”希斯對我的“一問三不知”頗感驚訝與惱怒,以至于后來幾天的言辭,總摻雜著某種“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不平與無奈,想來十分好笑。
我答應她“努力”聯(lián)系,才勉強平息了她的“怒氣”。
去文史,看到樓門口張貼的鼓動標語和考場規(guī)則,才猛然意識到北大已全面進入期末考試的非常時期。自己過得渾渾噩噩,便忽略了別人的兢兢業(yè)業(yè);我的后知后覺,怕也不比千尋少吧。
他的考場多半在理科樓群,上百個教室、上萬名學生,偶遇應是“小概率事件”——希斯也只有面對現(xiàn)實。
昨晚清理書架,無緣由地想起他——微笑、失落、率真、沉默,林林總總聚在心里,指尖竟然有些發(fā)抖。
似乎很久沒有這樣莫名其妙的舉動,以至跑到文史的時候,忽然間又不知該何去何從。一層、二層、三層,我找得十分潦草,而他也終于不在——或許這樣的結局,才是現(xiàn)實所需要的吧。我如釋重負。也許是走得太快,剛下樓的時候我還在微笑,走著走著居然一下子坐在了臺階上。
從文史出來,寒風徹骨。燕園的冬夜雖孤單沉寂,卻也讓我嘈雜失序的心,漸漸平靜。
然后,我便望見了他——在二體的籃球場上,獨自投籃。
運球、跳投——路燈昏黃的光暈里,他的每個動作,他的整個輪廓,都似乎鑲上了奢華的金邊。
燈光所及之處,全是他的舞臺。
他在舞臺中心傾情表演,沉迷而寂寥,炫目而遙不可及。
舞臺之外,是我與無窮無盡的黑暗。
黑暗中,我凝視著他的落寞與光彩,體味著在胸口層層積聚的憐惜和遲疑。
恍惚中,籃球落地的聲音越來越密、越來越響,仿佛一柄蓄勢已久、陡然出鞘的長劍,劃破時空、呼嘯而來,我忍不住想大聲呼喊——然而,整個世界都在那一秒鐘戛然而止——直到有個女生蹦跳著,歡呼著,闖進他的舞臺。
跑回宿舍,在樓門口,差點撞上一對依依惜別的情侶。
“對不起,對不起……”一開口,才發(fā)現(xiàn)一路強忍的驕傲已被淚水刺穿,失去了形狀。那無法得到的三個字,仿佛頭頂盤旋多年的陰霾,終于在那時那刻毫無征兆地匯成了大雨,在轉瞬間,把我的整個生命都淋透了。
“青春總是讓人淚流滿面”——想不到這樣煽情的句子,也能在我這里落腳,很可笑吧?
回想起昨晚突如其來的忘乎所以,現(xiàn)在仍有些后怕。
或許是時候回家了。
結束了持久戰(zhàn),踏出理科樓群,不免有“重見天日”之感。
冬季的黃昏總是來得特別早。四點多鐘,陽光竟已越不過文史的屋檐。
理科樓與文史一東一西,僅一路之隔,這半月我每日在理科樓出入,卻從不敢靠近文史半分。
一切都是因為恐懼。我怕與她的不期而遇。我怕在目光交錯的一瞬,便不可遏抑地溶解在她的眼眸里。我怕再沒有力氣全身而退。我怕再也負擔不了她的背影。有關她的一切都令我窒息。
然而,我只想去文史樓后瞥一眼夕陽,我只想在文史樓下做短暫的停留,我只想到文史樓前捕捉她殘留的氣息,我只想在文史樓里索取一分鐘的放縱和癡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