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年以來，除了孩子的生死問題，老太太就從來沒關(guān)心過別的。如今孫子一口一個電視的念叨著，總算讓她動了心。發(fā)光的小窗戶？小窗戶里還有人？在她的印象中，只有鬼門關(guān)才應(yīng)該是這副情景啊。那天晚上老太太摟著馮都，是睡一會兒醒一會兒，醒一會兒睡一會兒，好象還說了夢話。

第二天馮都告訴馮勝利，奶奶做夢時一直念叨電視呢，馮勝利心里更窩火了。

上班時，他在大院門口碰上肖從了，馮勝利陰陽怪氣地說：“肖老師，聽說您家有一臺電視，還是蘇聯(lián)的呢？”

肖從的眼角整整哆嗦了三分鐘，顫巍巍地說：“肖戰(zhàn)他爺爺買的，當(dāng)擺設(shè)了?！?/p>

馮勝利笑著說：“咱們街里街坊的，大家都應(yīng)該相互照應(yīng)，??？你說是不是？好吧?！闭f完，他就走了。

肖從原地站了一會兒，沒有明白馮勝利的意思。他三步兩步地往家里跑，剛跑過自來水就碰上肖戰(zhàn)了，肖從回手就是一巴掌，叫道：“你等著?！毙?zhàn)被打了個暈。肖從沒再理他，沖回院子，一把揪住肖媽，將馮勝利的威脅控訴了一遍，臨了道：“照應(yīng)，怎么個照應(yīng)？”

肖媽想了一會兒說：“要不，咱們晚上請他們看電視吧？”

肖從怒道：“那是咱們家的電視，憑什么讓他看？我也不欠他的?！?/p>

肖媽嘆息著說：“是革委會讓他們住在咱這院子的，他們家在革委會有人?！?/p>

肖從揮著胳膊道：“我什么壞事都沒干，我不怕他們?！?/p>

肖媽冷笑了一聲：“你要是干了什么事，咱們家早就完了。他們不就是想看一眼電視嗎？不讓看，萬一編排些是非，咱們就說不清了。”

那天肖戰(zhàn)倒霉了，肖從一看到他就是毫無原由的一巴掌，肖戰(zhàn)大聲抗議，肖從就是不愿意告訴他原因。很多年后肖戰(zhàn)終于想明白了，原因是自己透露了電視的秘密，挨揍也是應(yīng)該的。

肖從思想斗爭了一整天，吃晚飯的時候，他滿臉笑容地來到馮家，邀請馮家老少到后院觀摩電視，還說：“今天演《沙家浜》，阿慶嫂說了，挨著大樹好乘涼?！?/p>

馮勝利的自尊心得到了空前滿足，立刻道：“好說好說，咱們是街坊啊，誰不照顧誰呀？”

當(dāng)天馮家全家人便高高興興地進了后院，肖媽又是砌茶又是倒水，惟恐怠慢了貴賓。而肖從則老老實實地將門簾子取了下來，大家做在堂屋門口，邊喝茶邊看電視，倒也其樂融融。最難得的是奶奶，馮都從沒見奶奶如此高興過。她瞇縫著眼睛，手舞足蹈地指著小窗戶：“你們看你們看，阿慶嫂還挺好看的……這就是鳩山啊，真不是個東西……”最后他忽然揪著馮都，小聲問道：“這院子沒后門啊。散了戲，小人從哪走??？”

馮都隱約地察覺到了，電視里的人應(yīng)該不是真人，他嘗試著把這意思說了。

奶奶半天沒說話，估計是沒想明白。

五

第二天，肖戰(zhàn)把馮都堵在墻角里，先從他祖宗罵起，然后罵到他爺爺、爸爸和他媽。馮都照他迎面骨上就是一腳，肖戰(zhàn)被踹了個趔趄。馮都怒道：“罵我爸爸可以，罵我媽不行。”后來肖戰(zhàn)不得不解釋原因，大意是你把我們家有電視的事說出去了，你以后再來我們家看電視你就是小狗。

馮都揪著他的脖領(lǐng)子道：“有電視就有唄，去你們家串門不是挺好的嗎。我爸爸天天出去串門，人家都高興著呢，扭臉就到我們家來?！逼鋵嵲隈T都看來肖家人都是怪胎，每天每地躲在屋子里，多沒勁??！